杀破唐-第3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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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他是个杀伐决断的狠人,从不说自己的私事,即便是在家里跟妻儿在一起,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臭脸,像今天这样的脆弱,这样的絮叨,还是第一次,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郑通努力引导他多说一些,把淤积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说出来会好受些,憋久了难免憋出毛病来。
郑孝章也发现把心里话说出来会好受些,于是他继续絮絮叨叨,但一阵沉重而匆忙的脚步声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伙书吏抬着一张担架跑了过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一个死人,冰冷的死人。
他只是照了一眼,肚子里的话便戛然而止卡在了喉咙里。
担架上横着的那个冰冷的死人,赫然竟是他的长子郑浦仁。
郑浦仁是黄昏时路过大总管府后花园的积水潭时不慎落水溺亡的,因为周边树木繁盛,又人迹罕至,一直未被发现,尸体在水潭里浸泡了三四个时辰,刚刚才被大总管府的一个文吏发现。
郑孝章一口血喷了出去,人顿时昏死过去。
第710章 叛
待他再次醒来,却见自己躺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病榻前跪着自己的养子郑蒲芳和一干追随他多年的心腹将吏,其中包括保安军副统领孙如河,第一师留守处正将方铭,筹建中的马、步、水、骑、射五军兵马使府主事郑轮。
郑孝章执政多年,门生遍布行政、财政及监察系统各要害部门,但在军中势力并不厚,这四个人是他近年来着力扶持的,是他在军中的所有家底。
郑孝章吃惊地问:“你们都聚在这做什么,天下天平了吗?”
郑蒲芳泣道:“天下是否太平,父亲还管他作甚,左右我们是看不到了。”
郑孝章呵斥道:“混账,竟说出这样的话,浦仁的死只是一个意外。”
郑蒲芳道:“那张栓调动兵马围住大总管府又是何意?”
郑孝章就是一愣,颤声问:“你说什么?”
马、步、水、骑、射五军兵马使府主事郑轮解释道:“昨日大总管昏迷后,王府郎将张栓忽然调动兵马包围了大总管府,情势万分危急,末将调动模范军会合保安军一部进城,协助四郎护送大总管出了城。”
郑孝章一跃而起,急问道:“此是何处?”
郑轮答:“小东营。”
幽州兵马日盛,兵种繁多,为了规范各兵种的日常建设,李茂构想设立马、步、水、骑、射五军兵马使府,主持各军种建设,提升各个军种的素质。此事本由常木仓负责,五军兵马使府尚未组建完毕,常木仓便随李茂去了长安,筹备工作因此落在了郑孝章的手里。郑孝章也深感自己在军中影响力有限,急需补上这块短板,便以此为抓手,他将常木仓搭建起来的框架全盘打碎,选拔人才,重新搭建,以其弥补自己的空缺。
马、步、水、骑、射五军兵马使府本来是要设五位兵马使,因前方战事吃紧,郑孝章手里又缺乏资历相当的人,眼下只笼统地设了一个主事,用他的得意门生郑轮充任,以期在此任上养足资历。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五军兵马使府人数虽少却是精英荟萃,将来摇身一变,便要在幽州军中开花结果,补上他军中的不足。
按照规划,五军兵马使府除了掌理各军种建设,还要直辖一部分兵马,挑拣精英组建成模范军,以为各军之表率。
小东营位于幽州以东,桑干河的东岸,驻军一千两百人,这便是马、步、水、骑、射五军兵马使府直属的模范军。
“混账东西,这是谋反!”郑孝章一跃下了床,大骂养子郑蒲芳。
郑蒲芳现任五军兵马府判事,名位在郑轮之下,却掌握着小东营的实权,此外他还兼任着大总管府的门禁使,掌管着大总管府的两百卫兵。
郑孝章一直不大喜欢这个养子,嫌弃他心机太深,为人太过阴柔,缺乏阳刚之气。但郑蒲芳的能力很强,对他又一直小心奉承,忠心耿耿,郑孝章这才委以重任,欲将其栽培成他在军中的基石、骨干。
他想走开,却找不到鞋,一狠心就赤脚下了地。郑蒲芳领衔众将吏呼啦啦地跪了下去,郑蒲芳道:“张栓恨你当日没有晋升他,蛊惑王妃下令围困大总管府,这是成心报复父亲您啊,而今大总管府被王府亲军占据,下一步就是要对父亲下手了。大哥死的蹊跷,说不定就是张栓下的手。”
“胡言乱语!我不信燕王会对我下手,我追随他二十年,赤胆忠心,劳苦功高,天下未平,他为何要杀我?我要回城,送我回城。”
郑轮道:“河对岸的小树林里隐隐有伏兵,幽州各门紧闭,驻军如临大敌,戒备森严,大总管回不去了。”
郑孝章愕然无语,郑蒲芳道:“燕王远在京西,父亲的冤屈向谁诉去?此刻回城便是自投罗网,死无葬身之地。不如先去檀州,与二哥会合,先站稳脚跟,再向燕王禀明一切,燕王是圣主必能还父亲一个清白的。”
说了这么多就这句话还像句话,郑孝章一时有些心动。
刚说到这,斥候来报:“河对岸有一支马军活动,东南方向尘土飞扬,有大队人马向此间移动。”
众皆大惊,齐劝郑孝章快走,郑孝章只是稍稍一愣神,郑蒲芳便抓住了机会,向管家郑通和正将方铭使了个眼色,郑通和方铭不动声色地欺上前,左右夹住郑孝章,架着他就往外走。郑孝章猝然惊觉,大叫放下我,郑蒲芳却挥挥手,示意二人加快脚步。
小东营里早已准备停妥,门外就停着马车,郑通、方铭夹着郑孝章一上马车,众人立即上马,开东门,向檀州方向而去。
檀州刺史正是郑孝章次子郑浦修,昔日随田萁平定龙泉叛乱有功,田萁保其为扶余府节度留后,郑孝章不愿站在田萁一边而得罪苏卿,便以郑浦修年轻资历浅为由婉拒了,李茂任其为檀州刺史以示奖励。檀州位在幽州以东,是幽州的东面门户,地位枢要。
驻屯此处的有雪碧华的一千五百名骑兵,此外就是郑浦修新近编练的一万名乡军。
郑浦修编练新君很有一套,旧日在辽东归州练兵就很出名,田萁奉命平定龙泉,就是到归州挑拣的兵马。檀州乡军训练时间尚短,不及归州精锐,但也颇为可观,只是郑浦仁一直存着私心不肯调用而已。
雪碧华年前病故,第九师统领一职归了钱多多,主力也随李茂去了关中,在檀州和深州设两大留守处,檀州留守处驻军一千五百人,皆老弱,也无大将,不足为虑。
若郑孝章到了檀州,以五军兵马使府的人才加上一万训练有素的乡军,在幽州再无人敢再动他。
在桑干河西岸窥探小东营的是幽州留守府兵马,见郑孝章启程向东而去,急忙回城禀报留守文书丞知道。
自昨夜郑孝章“反出”幽州城,文书丞就把办公地点搬到了燕王府。李茂虽改封晋王,幽州王府的门楣上仍然挂着“燕王府”的匾额,幽州旧臣也仍称他做燕王。
郑孝章是幽州留守大总管,地位极高,他的叛逃自然引起极大的震动,此刻除文书丞外,幽州留守大将都聚集在燕王府内,集体处置这场危机。
众人中以文书丞地位最高,资历最深,被公推为首领。晋王妃苏卿巾帼不让须眉,也从幕后出来问事。
文书丞对苏卿说道:“郑孝章反出幽州,去了檀州,若与郑浦修会合,兵势浩大,只恐会动摇根本。若再与渤海旧地连成一气,后果不堪设想。”
苏卿惊道:“怎会这样,我不是让张栓派兵保护他了吗,怎么就让他走了?”
张栓道:“他府内修有密道,直通城外,保安军和第一师都有他的人,潜伏的极深,关键时刻跳出来设疑兵干扰,末将一时不察让他走了。”
陈光道拍案叫道:“由此可见,他是蓄谋已久!”
文书丞道:“而今他反心已现,不可再姑息,得立即拦截,决不能让他进入檀州城。”苏卿望向张栓,张栓道:“我有把握截下他。”苏卿又望向李国泰,李国泰道:“佩刀军已准备就绪,随时听命出击。”
苏卿道:“不要伤他性命,他的是非功过,留待燕王回来定夺吧。”
此刻驻扎在幽州城内的有保安军兵马使府直属一千八百人,王府亲军两千七百人,幽州留守府直属队一千七百人,清海军留守营,新组建的神机营三千人,军官训练所学生军(功勋军)一千五百人,驻扎在城外的有第一师留守营,直属第五师一个骑兵营。再远一点的还有庄园的卢龙军三千人。
总兵力一万五千人,其中以张栓统领的王府亲军和神机营最为精锐。但郑孝章叛逃关系重大必须严格保密,所以能调动的只有王府亲军和隶属内保处的佩刀军,佩刀军人数很少,但战斗力极强。
文书丞又调留守府骑兵队,陈光道调保安军骑兵队,精锐骑兵合计五百人,一起交给张栓统帅,即刻出城追杀郑孝章。
第711章 老僧耳背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要带我去哪?”
一路颠簸,郑孝章的骨头都快散了架,脑袋更是昏昏沉沉。马车停稳,郑通和方铭押着他下了车,西天晚霞正浓,四周是黑压压的松林,面前是一座破败的庙宇,周围只十数名卫士,除了郑蒲芳、方铭、郑通外,其他的旧部皆不见踪影。
“父亲勿惊,燕王府派张栓率军追击,郑轮和孙如河两位将军各率一部军马将他们引开,掩护父亲成功脱险。我们抄小道,穿过这片树林,再走六十里就到檀州了。”
郑蒲芳说完,朝郑通和方铭使了个眼色,二人架着郑孝章进了寺院。
郑孝章不知道身在何处,但郑蒲芳说的话一定是假的,檀州在幽州东北方向,而他们一直在朝正东方向走,由此向前到的是蓟州而非檀州。身为幽州大总管,突然“叛逃”,王府不可能没有反应,追兵一定会来。
郑蒲芳说郑轮和孙如河率军将追兵引走,为他争取了逃生的机会,这种说法根本就站不住脚!以王府的实力,果然倾尽全力追来,郑轮和孙如河根本就没机会引开他们,模范军不过是个空架子,郑轮和孙如河也非能征惯战的名将。
临进小庙前,郑孝章瞄了眼郑蒲芳,看到的是一脸的败相。
这座小庙面积不大,宝殿破败,不过花草树木修建齐整,收拾的也十分整洁,显然是有人住的。卫士搜检了内外,没有发现异常,正要招呼众人进入后堂。
郑蒲芳跳了出来,挥手拦住众人,按刀进入后堂,尖着嗓子嚷道:“人都死绝了吗,有能喘气的没有?”
不见有人回应,便拔刀劈碎院中的一口水缸,养在缸里的两条小鱼流了出来,在地上扑腾着。
“阿弥陀佛。”随着一声颂佛之声,殿边的角门里转出一个中年僧人,穿一身洗的发白的直裰,迈方步而来,弯腰拾起了两条小鱼。
在他身侧跟着一个小沙弥,捧着一个钵盂,钵盂里盛着清水。僧人将鱼一一放进钵盂,擦擦手,示意小沙弥拿去另一口水缸里放生。小沙弥七八岁年纪,长的粉嘟嘟煞是可爱,只是一双眼睛异常明亮,目光犀利的让人不敢正视。
“原来有俩活人,方才叫你为何不应答。”
僧人稽首道:“老僧耳背,施主你说什么,烦请再说一遍。”
“嘿,你个老东西,年纪不见大,装什么老啊?外面来了位贵人,快去准备热水,再弄些汤饭,算了,汤饭就免了,清汤寡水的也入不了口,弄热水去。”
郑蒲芳说完,走到门前朝外面挥了挥手,郑通和方铭便押着郑孝章走了进去,在后殿安坐下来,约一盏茶的功夫,却见一个小沙弥扶着一个并不老的僧人捧着热水走了进来。
郑孝章看了那僧人一眼,悚然一惊,人已经站了起来。
僧人放下热水盆,稽首问礼,郑孝章忙也向那僧人回了礼。
僧人笑问道:“幽州一人之下,今日为何落入牢笼,成了别人的鱼肉。”
郑孝章道:“我不修德,该有此报。”
僧人道:“不修德是假,疑心生暗鬼,放弃了本心,才让人有机可乘。”
郑孝章叹了一声,问:“我还有回头的机会吗?”
僧人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郑蒲芳听二人越说越不对劲,手按战刀问那僧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僧人笑问道:“你不认识我?”
郑蒲芳悚然吃惊,后退两步正要拔刀,却见那小沙弥将手一抬,将一件黑黝黝的铁家伙对准了他,郑蒲芳倒吸了一口凉气,抓刀的手再也不敢动分毫。他认得那东西,正是幽州两大特殊机构亲军右厢和内保处的镇宅之宝——六枝速射连发机弩。
这机弩可以连发六枝弩箭,射速极快,十步之内,无人可逃,是右厢和内保处的杀人利器,若在弩箭上再淬上剧毒,更是令人闻风丧胆。
“你,你到底是谁?”郑蒲芳自忖无力避开这连发机弩,气焰顿消,强作镇定。他又觉得眼前这中年僧人有些眼熟,便出言询问。
“你不认识他?倒也难怪,他避世不出也有好几年了,何况又忽然做了僧人。”郑孝章微笑着,语含调侃,自这僧人现身气,他便破除了对郑蒲芳的最后一丝幻想。
“他就是一手创建右厢的秦总管啊。”郑孝章说完,目光向四周溜去。他有一事不解,秦墨突然出现在这必是为他而来,他应该不是一个人,可他的人又藏在哪?难道仅仅只有这个手持机弩的小沙弥?
“……你是秦墨,你怎么做了和尚?”
僧人淡淡一笑:“一手创建右厢不敢当,一手创建右厢的是燕王,贫僧不敢掠美。”
坐实了眼前僧人的真实身份后,郑蒲芳冷笑道:“你们右厢做事永远这么鬼鬼祟祟,你以为凭这东西就能镇住我?”
“你大可以试试看。”小沙弥冷冷应道,目光犀利的让郑蒲芳不敢对视。
“……你杀了我一个,能杀的了我们所有人吗?”
“怎么不能?”
说话的是郑通,言罢,他朝身边的方铭微微一笑,后者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郑通已经拔刀劈了过来,出刀之快,不下职业杀手,方铭一声没吭就倒了下去。
郑通一击得手,冷冷地向左右卫士下令:“一个不留,杀。”
殿内殿外的卫士顿时分作两拨,互相砍杀起来,忠于郑通一方的人占了绝对优势,瞬间便取得了压倒性优势。郑通劈倒最后一个顽抗者后,提着血淋漓的战刀走向郑蒲芳,与其他两名卫士鼎足而立,将郑蒲芳夹在中心,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郑蒲芳面色尽失,他想撒腿逃走,却被小沙弥的弩箭逼住,终究未敢动一步。秦墨点点头,两名卫士下了郑蒲芳的刀,将他按在地上。
郑通收了刀向郑孝章请罪:“隐瞒身份,欺瞒家主,罪该万死。”郑孝章扶起郑通,叹道:“都是为燕王效力,无须如此。”
听闻郑通是右厢的人,郑蒲芳抬起头来,不甘心地嚷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怎么会是右厢的人,我不信。”
他面色尽失,嘴唇乌紫,霜打茄子般软了下去。他费尽心力收买了郑通,借此窥探郑孝章的一举一动,以为必稳操胜券,却没想到忙了一圈都是瞎忙,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秦墨的监视下,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对,这叫有眼无珠,引虎入室。
恰当此时,有一名精悍的僧人大步走进大殿,报道:“佩刀军到了。”郑孝章悚然一惊,秦墨道声无妨,问:“何人领兵。”答:“是我,李国泰。”却见一便衣大汉昂首直入大殿,冲秦墨撩衣下拜,秦墨笑道:“山野闲人,不值得李都统如此大礼。”李国泰道:“国泰是总管一手栽培起来,做人不敢忘本。”秦墨这才将他搀扶起来,指着郑孝章说:“郑总管吃人陷害,你要为他辨明冤屈。”
李国泰和郑孝章见了礼,道:“若非秦总管点醒,我差点误伤了大总管。”
郑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