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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杀破唐-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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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古是个持斋茹素、好施而无所求的善人吗,李茂不相信,赵菁莱与他的交情不过泛泛,却亲赴平卢军狱从李师古妹婿手里救出自己,又给自己洗尘压惊,又要以兄弟相称,仅仅只是因为他和自己投缘?

李茂心里很清楚,赵菁莱能让他走出平卢军狱,也就有办法再让他回去,在刑椅上身败名裂,在暗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慢慢烂死。

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后,李茂硬声说道:“我留下来。”

赵菁莱没让李茂做任何承诺,没要他起誓,不要他写效忠书,只是要了他这句话。

第二天中午,李茂簇然一新回到客栈,乘坐的华丽马车刚刚在客栈门口停稳,守在客栈门口的小二就窜了过来,眼见下车的是李茂,小二折转身飞奔去内院报信。

李茂失踪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青墨和文书丞想尽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倾囊而出悬赏了三千贯在郓州城内挖地三尺地找,却终是一无所获,郓州的水太深,远不是他们能搅动的。

此刻见李茂平安归来,众人长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但看着李茂通红的眼睛,一时又忍住没问,他们不问,李茂就主动说。李茂笑道:“得知文兄出狱,张任、陈梅锐他们都来找我叙旧,看我敷衍就拽着我去赌钱,昏天黑地地赌了三天三夜,偏我运气好,押大赢大,押小赢小,怎么押都是赢,想放水都不得机会,昨晚他们实在熬不住了,这才放我回来,这身衣裳和这架马车都是我赢的。”

众人闻言而笑,李茂失踪后,他们找到了那家他常去的羊汤馆,店中伙计说他是被几个气度很好、锦衣华带的人接走了,这情况和李茂说的大体一致,众人没有理由怀疑。

青墨望了眼那马车,唤过店里小二说:“我们是外地人,这车用不上,你去找个经纪卖了,给你三成佣金。”小二答应一声,飞奔而去。李茂道:“三成佣金?你几时学的这么家败?”青墨笑道:“早出手早了,省的败坏你名声。”用肘碰了碰李茂,低声问道:“你这车上挂着画扇,镌刻着菊花,分明是妓馆之物,你敢说是自己赢的?”李茂暗自佩服小厮的眼力,这辆马车是赵菁莱送他做幌子的,的确是妓馆之物。

李茂微笑道:“是,又怎样,你想说什么?”

青墨道:“我想说你去妓馆为何不带上我?”

第081章 不解真相

李茂自称一宿没睡,回客房补觉,青墨和摩岢神通折腾了三天三夜,此刻松弛下来,一时不知做什么好,闲了一会儿二人决定到街上逛逛,采买点郓州土产回孤山犒赏弟兄。

吴氏拉着丈夫的手,轻轻摇着他胳膊,柔声腻语地说道:“茂华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这么会玩,真是人不可貌相。”文书丞道:“张任、陈梅锐这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这几天不知拿了他多少好处,这笔账咱们一定要还。”吴氏道:“这次来郓州,里里外外花费都是我们出的,也没要他花什么钱。”

文书丞笑道:“你的钱都花在明处,倒是小数目,暗处花大钱,你根本看不到。”吴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微微叹了口气道:“这回多亏了他,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着眼圈红了,文书丞把爱妻揽入怀里,安抚了一番,忽叹道:“金银债易偿,人情债难清,这笔债怕是要用一辈子来还了。”

文书丞回到孤山镇后就把在郓州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于化隆禀报了,于化隆安插在郓州的眼线不比郓州安插在清海军中的少。当初身陷囹圄,消息不通,文书丞什么也不敢说,怕说不清,为小人所趁,现在他人已平安归来,有信心说清在郓州发生的事。

于化隆听完,脸色异常凝重,他问文书丞:“你怀疑是谁在暗中动的手脚?”

文书丞道:“手脚动的很干净,是高手所为,这个人就在军料院内。”

于化隆问:“你看谁能把他给揪出来?李茂华有这个本事吗?”

文书丞道:“军料院的事论制不该由城局来管,若调他来查,必然人心惶惶,反倒容易打草惊蛇。”文书丞承认自己在郓州落难时,曾得李茂相助,且李茂出力不小,但却极力否认李茂此去郓州是专门为他奔走。同僚间亲善互助是一回事,缔结利益同盟则是另一回事,这一点在官场打滚多年的文书丞自能掌握分寸。

李茂在郓州营救文书丞的事,于化隆略有耳闻,他说这番话就是想试探一下二人的私交到底如何。文书丞不让李茂插手军料院的事,意在维护,军料院出了内奸,这是于化隆绝不能容忍的,他势必要一究到底,而军料院的僚属无不有着深厚的背景,不管谁来查问,无论成败都将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于化隆试出了二人间的亲密关系,便不再揪着此事,李茂只是一个城局使,即便和文书丞走的近些,也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况且他此刻还是自己的招财童子,暂时还无意为难他。文书丞叫过桑容,吩咐道:“你和老黄去趟徐州,他一个人去,我总不放心。”

桑容提醒道:“后日王志邦将过境,是否要等他走后?”

王志邦是李师古同父异母姐姐的儿子,时年二十岁,欲去长安赴考,途经成武县,于化隆本拟桑容沿途护送。于化隆默思片刻,道:“李茂华曾在成武县为官,人头熟悉,让他去送,这种纨绔子,你未必跟他对脾气。”

李茂在孤山镇东南的原乡坊建了所宅子,距离城局坊只一街之隔,地是他花三百五十贯买的,实际只花费了五十贯不到,建筑房屋和添置家具总共只花费了二十贯,缺额部分都是由城局补贴,这是摆在明处的福利,城局人人都能享受,李茂作为城局使,无非是稍稍提高了一点标准,也就没人说什么。

大唐初年崇尚简朴,耕战拓边是国家的主旋律,及至开元天宝年间,武功达到鼎盛,四海之内宜居之地皆入大唐版图,失去了拓边动力的大唐,逐渐摈弃了质朴、刚健、大气的北朝遗风,奢华、柔靡、内敛的南朝之风成为整个社会追崇的风尚。

反映在住宅上,就是豪富之家的住宅日益追求宏阔、精致、奢华,格局用料、家具陈设精益求精,力求考究。李茂的这所宅子也未能摆脱这种社会风气的影响,只是他此刻的心里尚无家的概念,若非芩娘坚持,他甚至根本不愿意起建这所宅子,这所宅子因此就保留了初唐建筑的一些特征,质朴、大气,或者换句话说就是有些简朴。

午后,李茂搬了张由他绘图木匠专门定制的躺椅,安然地在一株新植的丁香树下晒起了太阳,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温度,李茂的脸不久就热的像着了火,他翻了个身,开始晒背。

青墨从外面进来,手里转着两颗水灵灵的桃,望了眼在院角满头大汗挖坑栽树的摩岢神通,坐在了李茂身边的另一张躺椅上,呵了一声,道:“城里出大事了。”

小厮见风就是雨,喜欢咋咋呼呼,李茂早习惯了,也就不以为意。摩岢神通则根本没有听见,昨天下午李茂去小孤山打猎,韩四送了他几株葡萄树苗,李茂欢天喜地地准备栽在院子里,等着来年吃葡萄。铁锹刚刚拿到手,清海军营造将尚何来就派人来邀他过去饮宴,喝了两杯酒后就把事给忘了,今早赵和德又约李茂去校场看练兵,一来二去树苗打蔫了。

李茂这才忙不迭地去挖坑,挖到一半见太阳甚好,就丢了锹去做日光浴。早前芩娘说他的皮肤又细又嫩又白,像个女人,李茂觉得有必要晒出一身古铜色,以证自己的男子气概。

“黄仁谷昨晚在济阴县让人杀啦。”

青墨见李茂对自己的话不重视,加大嗓门重复了一遍,李茂一跃而起:“什么,你再说一遍,黄仁谷死了,让人杀在了济阴县?”

“那还有假,梅大柳亲口跟我说的,在汜水渡河时让人杀的。”

梅大柳真名叫柳大梅,因为嫌大梅这个名字易被人误作是女人,就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别名叫梅大柳,他是冯布的表弟,见在济阴县汜水驿做驿丞,汜水驿南的渡口是去往徐州的必经之地。

李茂想了想,柳大梅这个人他见过,很稳重的一个人,这样的大事他应该不会乱说。

副将黄仁谷这两天的确是没见着人影,升厅时唱名官说他有病在家休养,但昨日李茂在街边遇到他胞弟黄仁果时,黄仁果跟他说买地所缺款项等他兄长回来后就一次性结清,这证明黄仁谷并非病请在家休养,而是外出未归。

黄仁谷去济阴县做什么,李茂不得而知,本也无心理会,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被杀,就由不得李茂脑子里多转一个弯。

徐州节度使张建封不久前病死,诸将推举其子张音为留后,以张氏父子对朝廷的恭顺,料必不久朝廷就会授他旌节。有传言说于化隆跟张音私交不错,张氏父子也早有意请他移镇徐州,对这个传言李茂嗤之以鼻,果然于化隆跟张氏父子有交情,当初征讨海州时于化隆就不该让赵和德领衔出征,若派尹牧、尚何来这些人去,怕是早就跟徐州打的火热了,何至于清海军在徐州被人轰?

李茂怀着一肚子疑惑来到军院,这天午后,于化隆在军院升厅,副将以上文武将吏齐聚一堂,入军院大门时,李茂遇见文书丞,二人打了声招呼,轻松地交谈着,却谁也没提黄仁谷的事。鼓响后唱名,李茂发现桑容也不在,桑容是于化隆的心腹亲信,轻易不外出,他不在场,更让李茂疑窦丛生。

唱名后,众将吏参拜主将,于化隆面色凝重,显得忧心忡忡,待众人行完军礼,便直截了当地说道:“黄仁谷将军奉命去徐州公干,半道被害,诸位议议,我们该怎么办?”

李茂暗自吃了一惊,他没料到于化隆会把黄仁谷的事挑的这么明,难道说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黄仁谷去徐州只是为了一桩普通的公事?

不,李茂很快否定了,既为正当公事而去,为何要称病请假?

第082章 你骂我是狗

军中议事,职位高者先说,资历深者先说,两位兵马副使中赵和德资历比尹牧深,论理该由他先说,赵和德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正要说话,营造将尚何来却嚷了起来:“何必议论,黄将军去徐州公干,是给咱们清海军争好处,必是有人看不顺眼,把他给杀了,至于是什么人,大伙都心知肚明,跟他明刀明枪干就是,何必议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军料院使文书丞叫道:“尚将军慎言。”

尚何来满不在乎地嚷道:“我说错了吗,不就是有些人担心咱们归顺了朝廷,横加干涉吗?”副使尹牧脸色一沉,怒斥道:“尚将军,你喝醉了吗,在此胡言乱语。”尚何来闻之黄仁谷死讯后的确喝了不少酒,刚才说的也的确是酒话,吃尹牧这一喝,豆大的泪珠啪啪直落,失声哭泣道:“黄老弟行前跟我说过,他说此去徐州必定凶多吉少,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让我照顾他的妻儿……”他把眼一抹,横眉立目道:“咱们这些兄弟刀山火海里走来,不是亲兄弟胜过亲兄弟,如今兄弟有难,咱们该怎么办?”

几个年轻十将同声吼道:“明刀明枪跟他们拼了!”

尹牧刷地拔出刀来,厉声喝道:“你们要造反吗?”众将不敢答应,文书丞打圆场道:“尚将军醉了,扶他下去。”四名铁甲卫士锵锵而至,拖住尚何来就往外走,尚何来一路大呼小叫,又哭又闹,嚷个不停。

尚何来一去,几个十将也都低下了头。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于化隆也只能草草收场,一面向众人说道:“黄将军是为大伙的将来被害的,于公于私我们都要查个水落石出,就请赵副使辛苦一趟,去曹州会同地方查访明白。”赵和德心里虽然不愿,却无合适的推脱理由,只得出班应是。

又道:“某久在军旅,对地方不熟,祈请增派城局使李茂一同前去。”

于化隆道:“城局使另有公干,除城局外,副使可随意点将。”

散厅后,众人鱼贯而出,路上议论纷纷,李茂低头猛走,免得又被赵和德揪住不放,刚走到军院仪门,有小将飞奔而来,拦住李茂,说于化隆有请,李茂愕怔了一下就随小将回身,半道上正撞见赵和德,赵和德投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相交点头,都没有说话。

于化隆是要李茂带人护送王志邦过境,理由是李茂在成武县做过官,人头熟。

王志邦是李师古的外甥,过境州县,地方官员派人护送,接引酒食,只是礼数,新任成武县令朱庸以大灾之年,地方尚不平靖为由,要清海军出兵护送也在情理之中。

李茂带上青墨、摩岢神通,又要冯布从城防营中抽调十名健卒随行。城防营组建完成后,张琦任校尉,夏纯、冯布同为副尉,冯布又兼四面街侦缉处主办,这是李茂为冯布量身定做的一个职位,专门主管城内治安案件的侦查。

冯布在成武县经营多年,各乡都有熟人可用,护送一个王志邦自然不在话下,何况成武县的流民之乱虽未彻底平息,却已不成气候,想不到有谁敢壮着胆子半道劫人。王志邦,密州高密县人,其家在高密只是中等朝上人家,自曾祖以降三代没有出过官吏,不过自他父亲娶了李师古异母同父的姐姐后,家世运道顿时大转,他的舅舅李师道向他承诺过只要他能在功名上稍有进步,便保荐他做高密县令。

揣着这个梦想,王志邦决心到长安走一趟,这一路上各地官府对他极尽巴结,各种供奉异常丰富,王志邦不觉就有些飘飘然,闻听李茂只是个正七品右中侯,不免就有些趾高气扬。李茂打听到李师古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关系一般,反倒是李师道跟她走的很近,心里便有了计较,面对王志邦时,神情异常冷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李师古、李师道兄弟斗法,面和心不合,王志邦自然心知肚明,见李茂如此,误认为他是李师古一系,气焰顿消,举止也收敛谨慎起来。

曹州新任刺史米如龙曾为太仆少卿,因得罪宰相被贬封州司户,郁郁不得志十年,后被李师古辟署为营田副使,又放曹州刺史,因此一向被划为李师古一脉人物。让李茂不解的是得知王志邦要来,米如龙竟摆出了全副仪仗,出城四十里,迎候于界桥边。

在王志邦的心里早将米如龙划归李师古一系,只求体面过境,如此盛情相迎大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便问随行:“米如龙这般巴结我,是何道理。”

随行中一个叫毛雄的,常在郓州三级衙门走动,知晓一些内情,便卖弄道:“他是外来户,在淄青没啥根基,全靠节帅抬举才有今天。此人志大才疏,把曹州治理的乱七八糟,节帅对他不甚满意,有意撤换,他恐官位不保,这必是想改换门庭投奔密州。”

王志邦究竟是个涉世未深的书生,听这一说,心情大悦,暗道:“舅父常骂我幼稚,我若能帮他收下米如龙,他岂非要对我刮目相看?说不定立即就能荐举我做县令。”他又自作聪明地想:“米如龙对我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当试探他一下再说。”

想到这,王志邦对米如龙的恭维和奉献照单全收,摆出贵门公子的派头,一路招摇过市,出尽了风头。再看米如龙,依旧笑脸相陪,恭敬如初。

李茂在界桥上就向米如龙告辞,却被张掖留住,张掖在胡荣裕任刺史时混的风生水起,胡荣裕去官后,他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米如龙进士出身,对张掖这种靠门荫入仕的官员向来不大待见,又因他是前任的心腹,更是处处提防。张掖一肚子苦水无处倒,见了李茂这个故人就拉住不放,一来是倒倒苦水,二来他见李茂混得开,断定他有什么大靠山,就想着巴结巴结沾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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