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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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滩上的军用锉刀,李茂心里骤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循着这种预感继续四处搜索,终于在一处齐腰深的草地里找到了一条用脚踩踏出来的小径,小径旁边有尚算新鲜的马粪,且从被踩在泥里尚未枯败的草木来看,不久前曾有一支军队行经此处。
清海军和郓州之间的矛盾已近乎公开化,于化隆派黄仁谷去徐州寻求外援一事,已经摆在明处,此刻在成武县境内出现平卢军的异动,不由得李茂不心生警觉。
两家斗法,已由暗斗变为明争,谁胜谁负,与自己有着莫大干系,大战若起,自己必不能置身事外,李茂觉得自己有必要查个明白。
李茂游回河对岸,把小锉刀传示二人,留摩岢神通在河边看马,带着青墨循着小径一路寻去,走出约两里地,眼前是片松林,林子里隐隐有战马嘶鸣声。这年代地广人稀,整个成武县不足十万人口,大片的土地都荒无人烟,找片林地藏兵几千根本不是难事。
不过兵容易藏,运送给养却非易事,老练的斥候可以根据运送辎重的车辙大体判断敌军数量,青墨自诩精通此道,这才排挤了摩岢神通跟着李茂来了,他四周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车辙印,也没有发现其他人马行进的痕迹。
李茂试着继续向前探索,走不出十余丈就发现了护军虞侯设下的陷坑,青墨则声称闻到了狗尿的骚味。二人不敢再往前,回到河湾,青墨问:“还探吗?或者是野外操练的州兵。”李茂道:“若是州兵我倒心安了,只怕没这么简单。探,必须探个水落石出。”
天刚擦黑,李茂又带着青墨潜行过去,距离松林两里处留下青墨,青墨不肯坚持要跟李茂一起进松林,李茂道:“你跑的过我吗?”青墨摇头道:“跑不过。”李茂道:“那就别做我的累赘。”
李茂在军中时间虽然不长,对诸般军事技术却都有所了解,倒不是他天纵圣明,主要是这个时代的军事技术左右就那么几样。陷马坑长五尺,阔一尺,深三尺,坑内埋设鹿角枪、竹签,上覆草及细尘,能有效防备骑兵夜袭,但对于徒步侦察的步军则没有多少威胁。
凭借所学,李茂安全前行到树林中,入林约十余步,前面已无树木,砍伐下来的树木被筑城一道六尺高的木栅栏,栅栏外挖有壕沟,摆放着拒马。
这从侧面证实了李茂的猜测,来者不善,这些人绝不可能是郓州州兵,州兵虽也是由朝廷供养的官健,但作风散漫,纪律松弛,野外扎营时常连哨兵都不放,又岂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构筑起如此严谨的野外防御工事?
李茂试着向前挪了几步,以便看个究竟,不意一条大黄狗突然窜了出来,那狗来势甚猛,所幸,有铁链拴着。狗吠声惊动了哨兵,李茂见势不妙转头就跑。
第085章 你叫我去当兵
夜晚太黑,追兵太急,李茂一个不留神偏离了预定的撤退路线。
一夜狂奔,天明时分,李茂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陌生的庄镇上,他定了定神,在庄外树林里把夜行的蓝布衣衫脱下来,窝成一团,刨个坑埋了,找了口池塘洗了把脸,临水而照,除了胳膊根处有点白,看起来就像个在乡间打短工出苦力的汉子。
胃在一阵阵痉挛,饥火熬肠,实在难受。摸边了口袋,只找到三枚铜币,这三枚铜币能买什么吃食,李茂茫然无知,这两年他生活顺风顺水,钱虽然算不得多,却也从未缺过,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早就搞不清一枚铜币的真实购买力。
“买碗面吃应该够了吧。”
李茂想着就朝庄子里走去,庄镇四周环绕着一条水沟,水沟两岸栽种着荆棘,用以防偷防盗。李茂去的这间面馆位置在水沟的外侧,也是镇子的最南边,邻近不远处有条东西向的小河,小河两旁绿树成荫。
李茂心里的如意算盘是,万一钱不够买碗面,就吃霸王餐,总之自己堂堂的正七品右中侯不能饿死。
“来碗面。”
“有钱吗?”年轻的店主翻眼瞄了眼李茂,冷言冷语道。
“有。”李茂强按心中怒火,不解这汉子如何这等小瞧人。
“素面一文,牛肉两文,羊肉三文。”店主懒洋洋地报着价格。
“啪!”李茂将三枚铜钱拍在面案上,豪气地说:“来三碗素面。”
第一碗素面很快摆在了李茂面前,碗像个面盆。
李茂有些眼晕,早知如此就该来碗羊肉面。
狂奔一夜,体力耗竭,李茂觉得自己能够吞头牛,不过他怕肠胃受不了刺激,强制自己细嚼慢咽。
半碗面下肚,身体暖和了起来,又抖擞精神吃完下半碗,李茂抹抹嘴,再也吃不下了。
店主斜了李茂一眼,懒洋洋地说道:“面我已经切了,你不吃我也不能卖给旁人,钱我是不能退了,送壶茶给你解渴吧。”
李茂也不跟他计较,坐等他煎茶。
这时间,一个胖嘟嘟的中年妇人出现在面馆门口,手里提着个碎花布的包袱,面色阴沉,脸颊青肿,眼角似还有些泪痕。
“姐,你怎么来了?”面馆主人懒洋洋地跟妇人打了声招呼,他分明看到了妇人脸上的青肿,却装作没在意,闭口不言。
“我为什么来,我就不能来吗?我……咦,有个和尚。”
来的这个妇人名叫杨大娘,是面馆主人杨奇的姐姐,她刚刚在家挨了丈夫一顿打,本想回家来向弟弟诉诉苦,却没想到做弟弟的对她这个姐姐漠不关心,心中的委屈和怨恨顿时像决堤之水,一股脑地向着她弟弟倾泻来。
是李茂救了杨奇,这妇人一眼瞥见了坐在店里发呆的李茂,立即闭了嘴,她眉梢向上一挑,眸子晶晶发亮,满腔的怨恨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唉,你来。”
她向杨奇招招手,移步走到店外的一株杨树下。
杨奇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他的这姐姐脾气不太好,她的丈夫脾气更差,两口子常在家干仗,姐姐每次吃亏就过来拿他出气,杨奇为此苦恼不已。
妇人见弟弟磨磨蹭蹭的怂包样,刚刚晴朗的心境顿时阴云密布,一时面冷如霜,凝眉正要喝骂,忽又改变了主意,竟满脸堆起笑来。
杨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杨大娘拽过弟弟,伏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杨奇吃了一惊,愕然地望着她。杨大娘恼了,恶狠狠推了弟弟一把,恶声恶气地说:“没你姐夫,你早烂死在大牢里了,忘恩负义的东西,还不快去!”杨奇耷拉着头,怏怏转身。杨大娘又在他背上狠狠地捶了一拳,这才转身离去。她从面馆门口走过时,又打量了李茂一眼,如同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宝,胖胖的白脸上两道眉毛弯成了喜庆的月牙儿。
门外发生的这一切,李茂浑然不觉,他正在为平卢军向曹州增兵的事烦恼,这些兵马隐匿在林中,只带数日粮草,所图已很明显。薛戎说的不错,而今淄青太平无事,李师古到底还是要向于化隆下手了。
想到这,李茂不觉苦笑了两声,曹州四县去年夏天大半遭遇水灾,秋季颗粒无收,全凭朝廷救济才勉强过了个年。开春又是大旱,入夏后虽然降雨增多,气温比往年都要高,热的出奇,有经验的老农推测夏末必闹蝗灾,弄的不好就是颗粒无收。
这个节骨眼上当政者不思未雨绸缪,济民于水火,反而加紧争权夺利,闹内讧。这是何等的混账。
他虽然做官两年,对社会的阴暗也有所认识,却到底不肯随波逐流,自甘同化,想到这些事仍旧是心潮澎湃。
李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一场危机正在悄然临近。
这面店本来就开的偏僻,年景不好,生意难做,一过正午,店里除他外一个客人也没有。铜壶灌水在火上烧的时候,杨奇解下围裙坐到了李茂对面。
“刚还俗吧?”
“唔,施主何来此言,哦,不,我不是个和尚。头上容易长虱子,就给剃了。”
李茂一直留着板寸头,这既是为了纪念曾经,也是因为板寸头比留长发更容易护理。
中唐社会开放,社会包容度很大,对留什么发式并不怎么计较,既是相对保守的官场,只要不在正式场合露出“和尚头”,也无伤大雅。
李茂平日都是戴幞头出门,昨晚去平卢军军营打探消息,没带幞头,而是用方巾包头,清晨和夜行衣一起埋了。被人误认为是还俗的和尚已经有好几回,李茂早已应付自如。
“呵呵,此间又没有外人,你就不必遮遮掩掩啦。不是和尚你光吃素面?叫了三碗,只吃一碗,你傻呀。”
李茂无语,吃面前自己的确感到很饿,以为能吃两三碗,可谁能想到面碗会这么大。
“打哪来的不重要,瞧你长的白白净净,魁梧雄壮,家世定然不凡。八成是看破红尘,自愿出家修行的王孙公子吧。”杨奇这个马屁拍的不算高明,却让李茂很受用:他的身高距离一米八还差两公分,从未有人用“魁梧雄壮”一词来形容他,至于白净嘛……李茂望了望自己“古铜色”的皮肤,蓦然有些沮丧。
“嗨,呵呵呵……”李茂打个哈哈,这个面馆主人乍看惹人厌,聊一聊还挺讨人喜欢。
“哎,知道嘛,城里正募兵呢,去京西,屯凤翔府和灵武城,这两个地方的边军衣粮给的格外丰厚,升迁也快,瞧你这幅身板,啧啧,若去应征,我敢打包票,上来就能做个火长。好男儿志在四方,为国戍边,建功立业把名扬,你想想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这么漂着也不是个事吧,怎么样,考虑一下吧。曹州城里我有朋友,你要是想去,亏待不了你……”
第086章 我请你喝酒吧
唐代尚武,军人地位比之此后的宋、明、清时代要高的多。前期实行府兵制时,良家子从军,兵员素质高,战绩优良,军人地位相应也高。均田制破坏后,府兵制崩溃,国家改为募兵制,军人地位有所降低,应募者把当兵看做一种职业,兵士和国家之间雇佣关系,军人的忠诚度差,兵员素质良莠不齐。
但有一个好处就是参军相对容易,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限制。
否则面馆主人也就不必乱喷口水,忽悠李茂去建功立业把名扬了。
若是换在两年前,李茂或许真的会答应面店老板去从军,这样自己就有了落脚的地方,不必再东躲西藏,担惊受怕。在军中虽然人脉关系全无,无人提携,但李茂相信凭着自己的拳脚功夫一样也能挣出头。
李茂会拳脚,而且绝不是那种花拳秀腿,他出生在甘肃陇南的一个闭塞的小山村里,距离他家不到三里远的山上有座相传始建于唐大中年间的寺庙。
李茂四岁那年得了一场怪病,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痴呆了起来,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吃饭穿衣,连父母也不认得。家人把他送到乡卫生院,卫生院束手无策,送到县医院,县医院束手无策,辗转又到了省城医院,依旧查不清病因。
村里人迷信,有人推算说是老李家的风水不好,被阴间的小鬼盯上了,劝李茂的父母把他送到山上的庙里去,交给和尚们做徒弟。阴间的小鬼有胆量入私宅作祟,但肯定不敢往庙里进,说不定病就好了。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打算,他父母就把他送上了山。奇迹出现了,进寺庙不到半个月,李茂就恢复了从前的聪明伶俐。庙里的主持慈云和尚告诉李茂父母,李茂身体虚弱,偏又天性好动,以至心力枯竭,气血大亏,而至神智混沌。他要求李茂留在寺中跟他修行佛法,慢慢调理身体。
从四岁到八岁,李茂都是在村后山上的庙里度过的。他的师父慈云和尚,打的一手极好的短寸虎拳,短寸虎拳是古虎拳中的一种,讲究的是方寸之地发力制敌,与南拳中的咏春有些类似。
短寸虎拳招式朴拙,威力凶猛,但修炼起来并不容易,没个二三十年的苦功难见效果,在这个人心日益浮躁的社会,肯花上二三十年时间修炼一门武功的人早已寥若星辰。
李茂天性好动,只是因为身体原因被慈云和尚拘束住,长年相伴青灯古佛,慢慢地磨出了与众不同的心性,虽天资一般,但意志坚定,做事有始有终。
慈云和尚那时年岁已大,自觉时日无多,心忧一身绝技失传,因为找不到更好的选择,他就把一腔期望寄托在了李茂身上,倾囊相授,绝不藏私,督导严苛,指望他能早日成才,继承自己的衣钵。
八岁时,因为地方政府的干预,李茂不得不暂时“还俗”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但每天一放学,他就直奔寺庙跟随慈云和尚练习武功。从小学到高中的十二年间,李茂风雨不辍,苦练不止,到他二十岁大专毕业时,一身短寸虎拳已经修炼的颇有火候。
凭着一身好功夫,李茂走南闯北,着实开了不少眼界,他在工厂打过工,在街头卖过烧烤,倒卖过洋酒,甚至在影视基地做过武替,因为功夫好,慢慢展露头角,片约不断,收入节节升高,正当事业顺风顺水,步步向上走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慈云和尚病危的噩耗,李茂千里奔还家乡,终于没能见到授业恩师最后一面。
那天下着倾盆大雨,他站在师傅日常打坐的枯木亭前站了很久,想了很多。处理完慈云和尚的后事后,李茂没有回影视基地,他在离家乡不远的一座城市找了份保安的工作,薪水虽然微薄,但李茂很满足,他的计划是在这座尚武气息尚算浓厚的城市里扎下根,创办一个武术培训班,把短寸虎拳发扬光大,以告慰师傅的在天之灵。
至于穿越,则完全是个意外,李茂从未对此抱怨过,因为慈云和尚曾教导过他武术之道在于顺天,有则用之,无则便之。做人也是一样,人应顺天命而施为,有势借之,无势便之,不苛求于天,任何世道都有活出精彩的人,任何世道也都有可怜可悲之人。人或者不应该随波逐流,浑浑噩噩,但顺应时代,求得一席安身立命之地,总是不会错的。
有短寸虎拳的底子,李茂自信练习刀枪剑戟这些冷兵器应该会事半功倍,参军之后应该更容易脱颖而出。
冷兵器时代,战场厮杀异常残酷,成千上百的士兵面对面的厮杀,刀砍、斧劈、枪扎、箭射,无所不用其极,一场战斗下来,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兵的伤亡率高的吓人,虽然个人武功的强弱在战场上并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但有总比没有强,强总胜过弱。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李茂已经是左金吾卫的正七品右中侯,准确地说他已经是皇家禁卫部队的一名中级军官,正在淄青道孤山镇执行战备任务,至于当兵去京西戍边,还是留给心怀梦想的年轻人吧。
“哈哈,多谢主人家提点,某想先去城里碰碰运气,实在无路可走,再遵你的吩咐前去投军报国。”李茂起身来向杨奇拱拱手,准备离开。
“唉,你哪里去?”杨奇伸手要抓李茂。
“你干什么?!”李茂眉头紧锁,十分不快。他苦练近二十年的短寸虎拳讲究的是尺寸之地见真章,近敌即破敌,破敌先近身,故而十分忌讳别人靠近自己。
“我?嗨,你别多心呀。”杨奇吃李茂这一喝,浑身直冒虚汗,不解对方为何起这么大的反应,“我没别的意思。最近县里来了伙盗匪,官府处处设卡,路口盘查的极严,遇到外乡那些没有路引的逮到就抓走,大个子,你有路引吗?”
李茂摇了摇头,路引没有,官凭倒是有,可惜也没带在身边。此处是济阴县地界,乱走乱撞真要给募兵的逮着,虽不至于有事,却也难免一场麻烦。
“没有不打紧,别乱走乱撞就成。”
杨奇一面在滚水里撒盐沫子,一面指着里间的一张桌子:“茶马上就好,你就在那坐着,一个时辰后天就黑啦,等县里的差官撤了卡你再走不迟。”
提议不错,李茂欣然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