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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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中吵嚷声渐大,见无人阻止,更多的人开始附和尚何来一伙,眼见场面即将失控,于化隆骤然摔杯在地,瓷杯碎末飞溅,厅中鸦雀无声。
于化隆的目光如刀子般扫过那一张张激愤的脸,所过之处,诸将无不低眉顺首。
“天使观军容于郓州,我不奉诏,是要造反吗?你们不让我去,也逼我造反吗?”
厅中诸将大气不敢出一口,于化隆撂下这两句狠话后,缓了一口气,道:“我明日即启程去郓州,尹副使随我同去,军务由赵副使代理。”
此言一出,众人再度喧哗起来,尹牧是清海军中无可争议的二号人物,于化隆不在位时,向来由尹牧代理军务,上上下下早已习惯。军使不在军镇时,循例该由一名副使留守,代理军务,全权处理军政要务,这个留守的位置至关重要。在众将的心目中这个留守的位置舍尹牧无他,怎么会是赵和德?
李茂注意到尹牧听到这个消息后感到极度震惊,饶是他涵养极高,也显出了不冷静,只差没像尚何来等人嚷叫起来。
于化隆忽然变得十分没耐心,他根本不做任何解释,解佩刀掷于地上。
这柄刀恰如一瓢冷水添进一口即将滚沸的锅里,议事厅里霎时间又变得风平浪静。
在清海军,于化隆就是尊神,即使二号人物尹牧也无任何资格质疑神的决定。
对于化隆的这个安排,李茂一点也看不懂,他很想就此事跟文书丞交流一下,探探口风,摸摸底,在出军院大门时他甚至已经伸出手去拦文书丞,却终于还是忍住了。于化隆心机极深,向来谋定而后动,他这么安排必有深意,这个敏感时刻,还是万事低调为妙。
二日辰时,于化隆即与尹牧离开了孤山镇,副使赵和德正式接管军政事务。李茂与赵和德已有多时未曾打交道,最初他是不想自己的身上被贴上赵记标签,郓州之行后,李茂和赵菁莱走的近起来,赵和德和赵菁莱也有深交,李茂和他保持距离是为了避嫌。
第104章 夜难眠
黄仁谷是于化隆用于对抗郓州的一颗棋子,其被害后,于化隆一反常态地公然表达了对李师古的不满,他派赵和德去济阴县调查黄仁谷死因,绝不是信得过赵和德,而是借机清除异己,拉出了一副与郓州鱼死网破的架势,然而时隔不久,于化隆的态度却有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仅对黄仁谷被害一事置之不理,还主动交出兵权离开孤山镇。
于化隆的反常举动难免不让李茂联想到铜虎头,难免不把赵和德和铜虎头联系在一起,对这个组织李茂全无半点好感,他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地躲着它,就如同他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地提防赵和德一样。
但很多事不是躲就能躲的掉的,赵和德现在已是孤山镇的军政首脑,李茂再想躲又能躲到哪去。
一次循例觐见后,赵和德将李茂留了下来。
侍从献茶后退出,赵和德拨了下茶碗,抬头望向李茂,说道:“茂华啊,人这一辈子,起起落落,起落的关键往往就那么一两步,一步踏实,登堂入室,一步踏空,万劫不复。”赵和德没明说空为何实为何,李茂却已惊出了身冷汗。
从赵和德的轻松表情看,他是有恃无恐,联系到于化隆的诡异举动,李茂推断整个孤山镇已落在了铜虎头的掌控中。
赵和德这是在敲打自己别站错了队呢。
回到家里,李茂让小茹备办筵席,把青墨、摩岢神通、张栓、冯布、张琦、夏纯都叫过来,饮宴一开始李茂就向众人通报了城中的变故,嘱咐众人及早安置好自己的家眷,藏匿好自己的财产,近期说话行事务必小心谨慎。
他让夏纯准备好马匹和船,城中一旦乱起,他们好脱身。他让青墨准备几幅贴身软甲,要众人时刻穿戴在身上,以备不测。他让张琦准备弓弩箭矢放在家中,以备非常之急。他让冯布安排好出城的退路,又让摩岢神通加紧储备食品和盐……
李茂絮絮叨叨不厌其烦,众人起初感到诧异,渐渐的心头都像压了块巨石,沉甸甸的。
众人散去,李茂又对小茹说:“把你的随身细软和衣物收拾好,随时准备离开。”晚宴小茹虽然没有参加,但在添酒添菜时也听了几耳朵,听的她心惊胆寒,此刻李茂又着意交代她,更让她惶惶不安。
李茂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把这样的压力强加给小茹,他安慰道:“城中可能有变化,也可能太平无事,咱们做事总该未雨绸缪对不对,所以你不必太紧张。一切有我。”
小茹怯生生地问:“到时候你会带着我吗?”
李茂笑道:“傻子,我不顾你还能顾谁?”
有了这句话,小茹心里像落下块石头,就高高兴兴地收拾细软去了。苏卿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小茹侍候了她十几年,早摸透了她的脾气,这些年她积攒下不少东西。
一切安排妥当,李茂把自己关进书房里,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没有找到明显的疏漏,他松了口气,躺在自制的躺椅上睡起了午觉。
自于化隆和尹牧去后,孤山镇内暗流涌动,李茂小心翼翼,晚出早归,又让张栓和冯布从虞侯队和侦缉处调了十二个人住进家里,分三班值守,他本人与青墨、摩岢神通分班守夜,即使睡觉也身着软甲,将刀、弓放在床边,随时准备应付不测。
时间一天天过去,城内一如往常的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十二月初一是天子敕使在郓州观军容的日子,孤山镇的上空风和日丽,暖风熏人。李茂让小茹多准备了四份熟食,一早从侦缉处调了四名精悍的捕手入宅驻守。
这天他在城局值房共接待了六拨人,两个是来买地的大豪,其余四人则代表着城中的四大派系:于化隆一系,赵和德一系,陆汝一系,黄风莱一系。
四大派系中于化隆一系实力本来最为雄厚,但因灵魂人物于化隆和二号首脑尹牧的缺位,现在正处于群龙无首的混乱之中,于派大将文书丞和尚何来都不足以领袖群雄。
而此前一直被压制的赵和德系则借助赵和德的上位,势力迅速膨胀起来,现在基本可以断定的是陆汝一系已经和赵和德同流,且因陆汝一系力量孱弱,合流后即成为赵和德的附庸,二者合流后赵和德一系实力大增。
黄风莱的资历跟于化隆不相上下,只是运气不佳,混江湖越混越差,不得已才投在于化隆麾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他都是于化隆的铁杆支持者,论资历和地位都在尹牧之上,但自清海军内迁后,黄风莱日渐与于化隆疏离,终于自立门户。此人为人四海,讲究弟兄义气,在清海军的中下级将吏中威望甚高。
李茂现在算不算是一股势力,他此前并未深入想过,但现在看,或者也算是一股,不然就不会成为各方拉拢的对象,但自城防营被于化隆拿走后,他的势力很弱,弱到无法与上述四股势力相提并论,这一点李茂有自知之明。
李茂打起了熟悉的太极拳,与各方耐心周旋,等到他意识到太极拳已经不足以防身时,他决定把宝压在赵和德身上,尽管此刻于系的势力依旧异常强大。
腊月初一在焦灼中度过,通往郓州的官道上冷冷清清,始终没有传来新的消息,李茂持刀彻夜不眠,看看的东方已经泛白,守在门口的捕手哈欠连天,门外的街面上却仍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青墨劝李茂回去歇歇,李茂也很想回去睡一觉,他已经两天两夜没睡,眼睛疼的厉害,不过他知道没有消息未必就是好消息。
就用冷水洗了脸,让小茹把粥送上来,小茹望着李茂布满血丝的眼睛,一阵心疼,想要劝说,见李茂的脸色有些难看,又不敢,犹豫了一下却跟青墨说:“街上风平浪静,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青墨一边喝粥,一边道:“那可说不准。”又似笑非笑地望着小茹,打趣道:“你心疼汉子就自己去劝,我可不敢跟他开口,你没见他都急红眼了吗?”小茹展眉一笑,道:“那是熬夜熬的,什么急红了眼?”
正当此时,摩岢神通飞奔而入,大叫道:“兵乱,北营兵回城了。”
第105章 刺血当墨
摩岢神通说的北营兵指的是驻扎在孤山镇以北二十里的右营兵,人数约四百,是孤山镇警戒郓州的前沿堡垒,领军将领郞宾是尚何来的妻弟,于化隆的绝对心腹。
北营兵突然回城,李茂顿感大事不妙,他的探哨设在五门之外和城外各处码头、路口,网撒的很开,却织的不够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况且北营兵作为于化隆的绝对心腹,是于化隆防御郓州和对付内部敌人的一把利刃,多半会有自己独立的通讯渠道,以李茂现在的实力出现监控失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李茂一面派青墨去找监军院判官周弘,告之他情况有变,要他做好接应准备;一面派摩岢神通将韩四一家人接进来,又令护院卫士登上房顶,持弓警戒四周,防止有人趁火打劫。
一切准备停当,李茂穿戴整齐去了城局,召集阖衙官吏准备应对城中可能出现的变乱。孤山镇军院虽在孤山镇内,四周却围着一道高高的城墙,实际上是一座独立的城中城,北营军由军院专属的城门进城,进城后即封闭四门,此刻里面发生什么,外人难测深浅。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军院朝着城内三门次第开启,卫卒一如往常披甲警戒,在晨曦中威严不可侵犯。孤山镇沐浴在清冷的冬日晨光中,祥和宁静。没有发生预想的兵乱,一切似乎如常。李茂的心却比先前揪的更紧,北营军突然入城,城中却平静如昔,这种极度反常的现象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事情进行的很顺利,阴谋策划者已经得手。
许多时候水面下的暗流远比表面的风浪更加凶险万端。
辰时二刻,军院旗牌官张仲清到城局传令,要李茂去议事厅议事。张仲清的身后跟着四名全副武装的甲士,那种凛冽的杀气迎面直透人心。城局一干将吏面面相觑,李茂一早把他们叫来,却商量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平日升厅言语简洁,直击主题的城局使今日却啰嗦个没完,车轱辘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众人都觉察到有些异样。
他们本能地预感到城里发生了变故,只是限于职位卑微,消息闭塞,并不知道具体详情。现在四名杀气腾腾的甲士往堂上一站,一切似乎都已明了。
李茂什么都没说,就跟着旗牌去了。张仲清暗暗松了口气,他出发前,尚何来交代他若李茂不肯来就用强,把他抓来,旗牌心里叫苦不迭,李茂的武勇在清海军是出了名的,不说他本人就是他教的两个徒弟青墨和摩岢神通,哪个不是以一敌十的好汉?让自己带着四个护兵去城局大堂抓人,跟寻死有何分别?
张仲清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却没想到李茂会如此配合,他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忽然又为李茂感到有些不值。今晨天将亮时,北营军突然回城,控制了军使衙堂,旋即在衙堂内诱捕了赵和德,到天明时分,赵和德位于春阳坊的宅邸被北营军打破,家眷被强迁进军院,软禁在马军营房外的一所独立的小院子里。
张仲清不知道策动这场兵乱的幕后主使是谁,但他知道郞宾是尚何来的妻弟,是于化隆一系的大将。北营军软禁赵和德及家人所为何事,张仲清也茫然不知情,不过他亲眼看到赵和德像狗一样被北营军从军使公廨揪出来推进军院衙堂。
他料想这绝不是什么好事。至于李茂,谁都知道他是赵和德一系,他此刻被带去军院还会有好果子吃吗?
张仲清由此为李茂感到惋惜,李茂做城局使这些年,除了放纵丈人苏振炒地皮赚了些黑心钱外,其实还是做了不少好事的,他的姨母、妻子、妹妹都在李茂创办的鹅绒工厂里劳作,每月所得薪金不比他低多少,他的妻弟在城外码头做管事,所得是他的几倍,从妻弟口中他得知李茂这个人虽然对事苛刻,待人却还算宽容,为人也绝对称得上公道正派。
但同情归同情,旗牌官却不敢向李茂透露半点风声,尚何来那可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儿,违逆了他的心意弄不好就是个死。
军院南门洞开,如往常一样,只是卫卒比之平日要多出一倍,只是他们多半躲在暗处,门前行色匆匆的百姓,根本就注意不到。
李茂在军院门前下了马,以他的身份平日可以骑马直达议事厅前下马门再下马,不过今天他不想托大,免得授小人以口舌。军院外松内紧,过了仪门,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来,一名披甲小校寒着脸迎上来,要李茂交出佩刀和防身匕首,李茂交了佩刀,却不肯拿出匕首,小校欲用强,张仲清呵斥道:“军规过门只需解刀,城局使不是外人,你啰嗦什么?”
小校不敢辩驳,也不向李茂道歉。
张仲清喝退小校,心里也直打鼓,引领李茂紧步向前,由仪门至议事厅尚有一里路远,这一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卒披挂齐整,腰配刀手挽弓,目光凶狠,如临大敌。
议事厅前没有往日升厅前的嘤嘤嗡嗡声,文武将吏按班排列整齐,肃穆无语。李茂进堂找到自己的班位站好,目光逡巡群僚,四大派系已经归并为尖锐对立的两派,黄风莱一系很明显已经站到了于派一边,这一派人人趾高气扬,气焰嚣张,而赵和德系和陆汝系人物人人愁眉不展,目光闪烁不定,显然是受到了压制。
这个结果早在李茂的预料之中,赵和德是于化隆临走前亲自指定的孤山镇留守,尚何来有胆量阴他,却没胆量公开处置他,杀了赵和德以他的威望根本就拢不住赵系人马,孤山镇将立即陷入分裂。大敌当前,尚何来承受不起这样的结果,他还需要赵和德做他手上的傀儡,维持孤山镇表面上的铁板一块,不给虎视眈眈的敌人以可趁之机。
这就是李茂敢来军院的底气,他算准了尚何来不会把他怎么样。
唱名官点过名,鼓响三通,主将升座。这天与往日不同,首先跨进议事厅的是营造将尚何来,他昂首挺胸,气度十足地环视厅中诸将,在主将虎座站了一会,才让到一边,随后出现的是主持军务的副使赵和德,他目光沉静,面色冷峻,进厅后目不斜视,直奔虎座而去,跟在他身后的是北营军统领副将郞宾,郞宾挎着腰刀,如押解一犯人。
待赵和德站定,尚何来和郞宾一左一右将赵和德夹持在中间,不必言明人也知道赵和德做了二人的俘虏。
将吏中行军司马段赢崖资历最老,地位最高,见三人站定,便率众礼拜。尚何来和郞宾见拜不避,受之坦然。李茂注意到文书丞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众人见礼毕,赵和德没有坐,他清清嗓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天子观军容于郓州,于将军治军严谨,功勋卓著,节帅奏为羽林将军,留郓州为副使。尹副使辅助有功,升千牛卫中郎将,已随天使回京赴任。天子征召,为臣子者不敢争,于将军威望镇服三军,若留郓州,则我军痛失领袖,我意表请郓州请放于将军回镇,事关重大,某不敢一人专断,请诸位一起议一议。”
赵和德刚说完,刀牌都头陈阳碧就不耐烦地嚷了起来,他大叫道:“议论个屁,李师古不放于将军归来,咱们便杀奔郓州,砍了他的脑袋。”马军副将董何大声道:“陈都头注意你的言辞,李师古究竟是咱们的统帅,你怎可指名道姓?这不讲究。”前厅子将赵静野大叫道:“这样的人也配为帅?陈都头你若杀奔郓州,我陈静野誓死追随。”于派将领随声附和,黄风莱的亲信也跟着鼓噪起来。
赵和德低眉不言,陆汝气的浑身发抖,却不敢吭声,两系人马听此悖逆之言,或愤恨不敢吭声,或默默竟无一语。
第106章 刺血当墨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