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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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儒是薛英雄的心腹亲信,薛英雄的心思他了若指掌,带着李茂在小松林随便转了一圈,便来到公事厅将管庄和卫卒集合起来,当众宣布了人事调整命令。又监督李茂与代管庄务的管事做了交接,这才离去。李儒走后,李茂遣散众人,独自一人又在庄子里转了一圈。这处狩猎场毗邻郓州,与主城有一条河沟相隔,位置相对独立,因为是军府产业,地方官府严禁附近百姓在附近置办产业,虽然有些不近情理,却对警卫工作十分有利。
李茂巡视了一遍,对庄园的各项工作都很满意,尤其是在主事者缺位的情况下,各司都能恪尽职守、各司其职,让李茂深有感触。内院军威名远播,有关这些郓州“大内高手”的传说李茂耳朵里都听出了茧子,他一直有心见识一下,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做大内高手的监督。
到这个时代已忽忽数载,领兵做官也有两年,官场、军界留给李茂印象最深的就是糜烂的官场风气和臃肿的官僚机构,莫说军队的效率就高,此刻的军队组织效率之低下已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李茂曾经试图按照后世的一些套路来改变军队效能,结果却是一连串的失败,孤山镇城防营组织完备,兵员充足,装备精良,粮饷丰厚,教育训练抓的不可谓不紧,结果是个什么状态,一群乌合之众。
清海军的士卒个个称得上是百战精锐,合在一起却连与平卢军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信仰缺失,组织涣散,士气低落是其致命弱点,于化隆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不得已自投牢笼。平卢军的组织和军纪是个什么状态,李茂也大体见识了,除了部分精锐,与清海军不相上下,当兵吃粮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与理想和使命无干,士兵上战场厮杀或是为厚利引诱,或是为峻法所逼迫,除此两者别无第三种原因。
但内院军的严密组织和高效的组织体系却让李茂眼前一亮,但能窥得其一鳞半爪,也不枉委曲求全来郓州一趟。
自贞元十九年夏末秋初李师古在此落马摔伤后,小松林已经整整两年未曾接待它的主人。薛英雄判断李师古近期不会来此行猎,这才有胆气举荐李茂来此管事。他的确贪财,为了敛财可谓不择手段,但他绝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李茂懂规矩,这固然很好,但他毕竟是清海军的旧人,是于化隆赏识并一手擢拔起来的,是否真的一片丹心向郓州,还有待观察,小松林监督正是一个合适的过渡。
傍晚时分李茂回到郓州城,有了都押衙签发的令符,门禁和宵禁都再不是阻碍,李茂去了城南百善坊的工地。郓州城内有万户人家,房价比成武县要高三四倍,比孤山镇也要高的多。这套由薛英雄管家给他找的三进宅院尤其贵的离谱,相同位置相同面积的新宅也不过五百贯,这处六成新的旧宅子却卖了他一千三百贯。
修缮房屋的任务交给了青墨,在新宅未完工前,李茂在百善坊内又租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每月租金五贯钱。得知李茂被派到城外守庄子,青墨撇撇嘴,叹了口气道:“薛英雄名不副实,应该改名叫薛老虎,贪得无厌的老虎。”
李茂道:“休要在这抱怨,这几****要到庄子里去,你抓紧把宅子修缮好,一大家子没地方住,你就是匹老虎也要被她们念叨成猫。”
青墨道:“这个你放心,我保证在三娘子来前完工,只是咱们这么多人在此无所事事终究不是个办法,我琢磨着开家酒店,一来可以赚点钱补贴家用,二来喝酒也方便。”
李茂道:“这个主意不赖,就让郑先生做掌柜,胡南湘做账房,你和神通做跑堂,常河卿负责熬药膳,苏卿炒菜,祝香洗菜,郭韧洗碗,毛太公坐在廊下看门。如何?”
青墨道:“那你还是别开了吧,开了准得赔死,红眼雷公往门口一坐谁还敢来吃饭?”二人说笑了一回,李茂便去了新租的宅子。
路上李茂又把青墨刚才说过的话琢磨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青墨、摩岢神通、郑孝章、胡南湘、毛太公、石空、石雄、常木仓等人放弃李师古的封赏追随他来到郓州,一时无事可做,虽说他家底厚实不惧坐吃山空,但这么多人在郓州无所事事终究是个问题。
“得给他们找点事做。”李茂暗下决心。
“可该找点什么事呢?”李茂一筹莫展。
在租赁的宅子门口李茂遇见了常河卿,常河卿鼻青眼紫,正用一方绢帕捂着鼻子,走的一瘸一拐。郑孝章到郓州后,因水土不服,肠胃一直不大好,常河卿给他开了个方子,煎药服下去后却一点起色也没有,这让心高气傲的常河卿脸上很是挂不住,他把郑孝章倒掉的药渣子拿来查看,发现其中的白头翁被人调换成了外形相似的味冲子。白头翁兼具清热、解毒和止泻的功效,而味冲子只有解热、凉血的功效,却不能止泻。正是这点差别几乎让常河卿的苦苦得来的“神医”之名毁于一旦。
味冲子和白头翁的外形很接近,价钱却差着十万八千里,一些奸商常拿味冲子冒充白头翁谋取不义之财。
找到了症结所在,常河卿决定亲自前去抓药,结果一连走了好几家药铺,发现都在用味冲子冒充白头翁,常河卿一时忍不住跟人争吵起来,当争吵不能解决问题时,一向温文尔雅的常河卿也挥起了老拳,结果是擅长医术的常神医被擅长拳术的某奸商一拳打断了鼻梁。
李茂问明事情原委哈哈一笑,安抚道:“改日让石空、石雄兄弟带几个人去砸了他的鼻梁,给你报仇。”常河卿笑笑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是我冲动了。”又叹道:“无商不奸,只是做药材的商人总该有些底线,毕竟是人命关天呐。”
话说到这,李茂脑子里忽灵光一闪,他问常河卿:“咱们在郓州开家生药铺如何,既能赈济民生,又能打一打那些奸商的嚣张气焰。还能给你和郑先生他们找件事做,免得闲的无聊。”常河卿激赞道:“最好不过了。”一时兴奋连累的鼻梁眼角一直疼起来。
平复下来,常河卿又有些担心:“做药材生意本钱得大,还有就是靠山得硬,否则麻烦事不少。”李茂笑道:“本钱、靠山这些我来想办法,你只需把生意担起来便可。”常河卿道:“医药不分家,药材我懂,生意上的事我不懂,得另觅高人掌舵。”
李茂道:“这个不难,你先与郑先生他们筹划一下,待三娘子来,我让她寻觅一个熟手做掌柜,你来把药材质量关。”
常河卿大喜,趁兴又道:“既然开了药铺,何不把济民医院和医学院也搬过来,郓州毕竟是大都邑,比之孤山更有潜力。”
搬迁济民医院和医学院到郓州,李茂认真考虑过,但在权衡利弊后还是放弃了,郓州很大很繁华,有利于事业的成长却不是自己的地盘,开价药铺做生意玩的是钱,盈亏之间损失的也是钱,但济民医院和医学院却不同,那是他的事业,有些东西还是要放在自己信得过的地方。
想了想,李茂说道:“我们初来乍到,脚跟还没站稳,搬迁医院和医学院牵涉面巨大,须谨慎从事,不过借开药铺之机在郓州先设家分院倒是可以尝试一下,这个也劳你筹划一下。”常河卿大喜,一时不察又牵动了鼻子上的伤,疼的直吸溜。
李茂唤来石空扶常河卿进去,常河卿自己给自己开了方子,让石空去抓药,又亲自检查了一般才放心让人去煎。
李茂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宽大的雕花胡床上发了会呆,倒头睡下,心里想人还是要忙起来,闲的太久身体就容易发霉,尤其某个特殊部位。
第151章 忐忑
一晃一个月过去,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李茂懒得两头跑,若是无事就常住小松林。一日正午天热的厉害,李茂洗了个澡,在小松林阴凉地下睡午觉,四周禅鸣的厉害,吵的人无法入眠,正要叫个小校去赶蚕,却听得轰隆隆一阵响,地面随之颤抖起来,迎面见二十余骑冲过庄门直撞过来。李茂大惊而起,抓刀在手,正要取弓却看清来者是都押衙薛英雄。
薛英雄走的心急火燎,满脸大汗,脸色却阴沉的能凝成冰。
他望了眼李茂安放在树林中的吊床和床头摆放的消暑瓜果冷饮,便嘿了声:“你倒是自在,节帅午后要来狩猎,你准备好了么?”
这话真是问的莫名其妙,李师古要来狩猎根本没人过来通知,李茂从何而知?他看薛英雄脸色不好就没有计较。薛英雄察言观色,见李茂并不知情,心里反倒放心,李师古午觉醒来突然说要来小松林狩猎,这很不合常理。贞元二十年夏末秋初,李师古在小松林里狩猎时不慎摔落马下,摔折了一条腿,消息传出闹出了好大一场风波,自那时起李师古便再没来过这,薛英雄私下得知李师古摔伤后,一些势力曾联起手来逼他交出节度使权柄,一时剑拔弩张,几乎酿成大祸。
这样一块凶地,李师古为何要来,是为了李茂?
薛英雄一想到这就觉得头皮发炸,果然是那样的话,对他可是十分不利,最近他运交华盖,先是两个最得力的部下被李师古放出去到州县为官,表面上看是官升一级,实际却是贬斥,薛英雄起初怀疑是严纨在背后搞鬼,果然那样的话,倒也无须担心,他跟严纨不和,彼此互相下套,有时候斗的还很厉害,但两个人心里都有数,幕僚间的小打小闹会让府主李师古放心,但斗的伤筋动骨却是对谁也没有好处,背后下黑手的不会是严纨,除了严纨还会是谁,还有谁有这份能力?高沐,他有翻云覆雨的本事,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自己留在都押衙的位置上对他只会更有利。
除了高沐,能一下子卸去他左膀右臂的只能是李师古,薛英雄反躬自省,仔细检讨自己的言谈举止,所作所为,却依旧弄不清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由此自我安慰说或者只是一个意外,但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警醒过来,他在郓城县做县尉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被人告到了郓州州衙,罪名是收受贿赂、草菅人命,苦主只是郓州一户普通商铺的店主人,并无什么过人的背景,他有胆量告到郓州州衙已经是个奇迹,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主持州政务的长史朱庸竟然接了他的状子,还把人藏了起来。
连他堂堂的军府都押衙都打听不到人在何方,久在官场打滚的薛英雄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他因此而一连几晚失眠。待坐实了李师古确实要去小松林后,他试探着跟高沐闹了一场,他当面责问高沐这样重要的事因何要瞒着他这位都押衙,究竟是何居心。
高沐是节度判官,节度使的政务助手,对出门狩猎这样的琐事未必就能知道,他完全可以推说自己不知情,但高沐没有推脱说不知,他哈哈一笑说:“你看看你的这双眼,不是二十郎当岁的少年郎了,晚上不要那么拼命,淘空了身子下半辈子有你的罪受。”
高沐跟他开玩笑时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诡异,这让薛英雄更加不安,他没心思跟高沐打嘴仗,就骑上马急匆匆来了小松林。他这一路上想了很多,自己的所作所为,果然李师古要追究绝对是难逃一劫,但话又说回来幕府的这些人但凡有点地位的,哪个身上是干净的,要查谁都难逃一劫,便是李师古宠信的贾直言就干净吗,李方的走卒严纨就干净吗,还是号称长袖善舞的高沐清廉如水,圣洁如白莲?
这淄青四大幕府就是四口硕大的染缸,太干净的人是呆不长久的。
现在看起来李茂并不知情,薛英雄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暗暗松了口气,在节度使府做都押衙这么多年,大小鸿门宴也摆过十几次,其中的关节他一清二楚,若无李茂的配合,即便是淄青最有权势的人也休想随随便便就拿下他这个大总管。
薛英雄擦了把脸上的汗,仰起头望了眼火辣辣的太阳,想不明白这大热天的,李师古来打哪门子猎。推开侍从送来的汗巾,他攀着树枝趟下高耸的河床,费力地蹲在河边抄水洗脸,燥热一去,他脑袋清醒了不少。
“可能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这大热的天,阴阳合体操做不成,一肚子火没处发就来打禽兽们的主意,嘿嘿,多半如此。”
想到这薛英雄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是这么啦,一下子变得这么胆小,节度使府固然是龙潭虎穴,可自己也不是小虾米,戎马半生死亡和血还见得少吗,做都押衙这些年哪天不是在阴人和被人阴中过来的,自己身后的那些靠山哪个不是呼风唤雨的厉害角色,用得着这么怵他吗?至于弟弟薛世芬,怪也只怪他做事太过分,偏偏又撞在了急着往上爬的朱庸手里,也罢,年轻人吃点亏也不是坏处。
薛英雄洗了把脸,费力地爬上斜坡,对李茂说:“你随我回府去。”
节帅要来狩猎,身为管庄去迎一迎也在礼数,李茂没有多问,整了整衣袍,随着薛英雄上了马。小松林里养着二十多匹好马,这些马理论上都归李师古一人享用,当然在平时身为管庄的李茂拿来骑骑也无妨,权当是遛马了。
今天李茂特意选了一匹普通的河北青马,薛英雄看了一眼,心里又是一阵窃喜。李师古不喜欢河北马,这几乎是节度使府里的公开秘密,李茂竟然不知,这岂不正能说明李茂尚不算是李师古的亲信?那么李师古突然来此狩猎,很可能真的只是心血来潮。
李茂后来是骑了一匹突厥马去的节度使府,关于李师古不喜欢河北马的典故是薛英雄透露给他的,李茂初来乍到,不知道李师古的禁忌只能理解为粗心,见危而不告之,却就显得薛英雄小肚鸡肠了,薛英雄岂肯担上这个恶名?
来郓州一个多月,李茂这是第八回来节度使府,前七次他来此都是例行点卯,按照规定在府听调的押衙每隔三日到府点卯一次即可,有差遣时除外,李茂每次点完卯后都留在仪门外听调,哪里修着两溜芦席棚,下面摆着胡桌胡凳,摆着茶水果点,凡在府听调的都聚集在此等候内府的传唤,但大多数人往往一等就是一天,茶水喝了一肚子,却不见内堂那边传唤。
节度使府实行一日两餐,中午并不管饭,这让习惯了一日三餐的李茂觉得很难熬,每次来节府听调都自行怀揣两个烧饼以充饥,回想那段岁月满是心酸。
现在却不一样了,自己管庄子仅仅只是一个月,小松林从被遗忘的角落重新又回到了李师古的视野内,李茂心里有种预感,李师古此来将会极大地改变他的人生和命运。
第152章 淄青节度使府
内堂占地极大,台基甚高,却是依着地势而建,并无逾越的把柄,拾阶而上,正堂前是一块硕大的平台,铺着齐整平滑的青条石,在烈日的灼晒下翻滚着热浪,四周是青玉石护栏,篆刻着虎豹熊狗等猛兽图纹,正堂入口列着两排卫士,铁甲倒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正堂廊下蹲伏着三十名弓箭手,分列正门左右,若非豆大的汗珠顺着赤红的脸颊往下滚,倒让人疑心是二十尊铁铸的雕像。一步跨入正堂,一股清凉扑面而来,被赤白的阳光灼的发胀的眼睛一阵乱跳后,流出了泪水,湿润了眼球。眼前的一切可以用“奢华”两个字来形容,李茂长这么大多数年景都在贫困线以下生活,猝然富贵不过是近几年的事,因久在军旅尚不懂得奢侈之道,这内堂里的装饰、家具、玩物虽然大半都不认得,但那股子冲天贵气却是抹杀不掉的,单是地上铺设的地板就让李茂惊诧不已。
内堂正门往里是一面锦屏,屏前叉手侍立着四个书史,个头一般高矮,面容清秀,笑容可掬,见李茂进来,左首第一个书史向前跨出一步,躬身点头,接替接引官把李茂往里带,这间殿堂规模宏大,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