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 作者:[美] 凯文·吉尔福伊尔-第3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其他人向《芝加哥读者》投诉(当然是以匿名的形式)马利克通过雇用在新闻界没有扎实背景的记者来尝试制造“多样性”,他野心勃勃的举动使得一些不合格的人在报社中得到了好职务。这说法是在隐射斯科特·哈蒙(在马利克读来是这样的),虽然哈蒙是一个拥有摄影学位的白人孩子,但他又是一个富有的广告人之子,雇用他是上面强加给马利克的。其实马利克为自己招纳入行的许多新人还是颇感自豪的。
萨莉·巴威克就是其中一个。她聪明、勤奋,是非洲裔美国人。她的文章言简意赅,而且几乎没有任何陈词滥调。如果非要挑她的刺的话,那就是她只专注于报道警界消息。在马利克看来,任何一个记者,特别是那么有前途的记者在同一个部门连续待的时间不应该超过十二个月。然而萨莉,一个原先做过私家侦探的人,用自己对警察、犯罪现场以及法庭的热情说服了他。同样,凭着聪明的管理经验,马利克坚信要让最好的记者保持愉快的工作心情。
马利克听说过她的爱好。实际上,从她被雇佣的那天起,编辑会议上就有人嘲笑她的爱好。德赖弗斯甚至在那篇《芝加哥读者》的报道中对此进行了暗讽,但没点出巴威克的真实姓名。马利克认为这真是可笑,成千上万的人在玩“影子世界”,玩这个游戏却仍像见不得人似的。《芝加哥论坛报》对这一现象做了无数次报道,他记得其中一则报道写道,五个说自己不玩这个游戏的人当中有一个事实上在玩,而半数以上承认自己玩的人又对自己在游戏中花费的时间有所隐瞒。如果这不影响巴威克的工作(到现在为止他能说这从未影响过),为何要在乎巴威克在闲暇时间做什么呢?报社里有一个体育版的记者还耍蛇呢,这可比玩视频游戏古怪多了。
“斯蒂芬,你找我?”巴威克问。
马利克招手让她进来,并示意她关上门。
“怎么了?”
“我只是想提前给你个信儿,我不知道还能在这个报社待多久。”
“你要辞职?”
马利克知道她的吃惊是伪装的——巴威克明白编辑部里的人情世故。她在楼道里,在街对面的“比利羊排酒馆”里,从其他报社饶舌的同行口中已经听说了。但马利克欣赏她的这种方式。“不完全是。”
“他们要把你逼走?因为那个德赖弗斯的疯话?”
他摇头,但并不令人信服。“还没到那个时候。这事儿可能还动不了我,但我从中懂得了不少东西。明年会出另一件事,后年还会发生又一起‘德赖弗斯事件’,总有一件事会记在我的账上。他们不会在拿不准的情况下支持我。”
萨莉坐在绿色沙发上,沙发靠垫像一块乱糟糟的地毯。“你不用担心我,”她说,“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我知道,”别人听到这话也许会笑,但他没有。“这就是我想找你谈话的原因。有一天,他们可能要求你选择站在哪一边。当他们那样干时,我希望你选择自保。”
“才不会呢,”巴威克说。“我的职业生涯都是你给的。如果不是你安排我报道凶杀案,我可能到现在还在接听电话转录讣告呢。”
“在这件事上你就听我的话吧,保住你的工作,这是一份好报刊,我会在某地重新立足。不管在哪儿,只要你感兴趣,你都会有一份工作,不管是什么。也许你会走运,也许那是一个比这个城市有着更多变态杀人案的地方。”
“希望如此。”她神情黯淡地说道。
“那剩下来的那些混账事就跟你无关了。我不希望牵扯到你。这是一个命令,反正就这么着了。”
“一个命令。啊?”
“啊——嗯。”
“话又说回来了,也许到不了那个地步。”
“是啊,”他承认道。“事情是变化的。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前,也许你就破了‘威克恶魔’那个案子,获得了普利策奖,让我脸上有光。”他这次也没有笑。
萨莉离开的时候没做任何承诺。马利克敲击着电脑键盘检索一堆邮件,都是当巴威克坐在他办公室时收到的。萨莉在新闻事业中可以担任很多角色,马利克心想,当个专栏作家或是编辑都可以。当她第一天来到《芝加哥论坛报》时,她说想要当一名记者是因为她喜欢拥有读者但又不想人太多。马利克听到她这番话不禁笑了。她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马利克想知道她在那个电脑游戏中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第三章
在斯通大街的大房子里,戴维斯坐在前窗旁的大皮革椅上,读着一本平装版的书——《死亡时刻》,讲的是一个名叫修斯的杀人犯的故事,他的上诉都已经被驳回,行刑日期也已定下。就在午夜。他准确地知道自己将在几分几秒死去,但他承受不了知晓这一切带来的心理负担,于是通过一个囚犯花钱雇了另一个囚犯。他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但雇他在行刑前的任意一天把自己杀掉。这种死亡时间的不确定使修斯感到高兴——不再接受死亡的等待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啊,他高兴得不再想死。所以,休斯开始试图躲避来自有限范围之内的刺杀。
这是一本无聊的书,但戴维斯却为它着迷,仅仅在几个小时内就读完了前两百页。这种天方夜谭似的小说——集科幻、惊悚、神秘于一身——曾是他十几岁时的特别爱好。那时,他每星期都要读上两三本这样的书,还总不忘随身带上一本,在闲暇时抽空翻开光亮的书皮并用一只手把书举到面前,从不浪费一分一秒。早餐时,公共汽车上,课间休息时,午餐时,在五金店打工的间隙,甚至骑自行车时他都在读。
随着年龄的增加,戴维斯为消遣而读的书越来越少,逐渐缩短的空闲时间被不同的困扰占据。在医学院时,他对用假蝇钓鱼一种垂钓方式,又称虫形毛钩钓法。着迷,他更多的是在公寓旁的公园中练习垂钓而不是去威斯康辛的溪流中。三十岁出头,戴维斯开始迷恋赛车——他用一张遗产支票还清了学生贷款并买了一辆小型宝马车——他把时间花费在赛车道上。随着安娜逐渐长大,杰姬身体也越来越不好,戴维斯把宝马卖了,开始投入到对家谱学的研究中。在那个无窗的蓝色房间中,他经常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去潜心探究家族祖辈们的生死记录,试图通过了解祖辈认识自己。在寻找杀死安娜凶手的过程中,对家谱学的研究被他搁置一边,但由于害怕坐牢,他同样放弃了对杀人犯的搜寻。
每一次的沉迷都是消沉沮丧的特征——他现在明白了这点。快乐的人会时不时盼望一段时间的倦怠,但对一个郁郁寡欢的人来说,无聊的时间是不能容忍的。不快乐的心里塞满了悔恨、内疚,以及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境,并且不能停止对最坏情况的设想。飞舞的渔杆、赛车的跑道和附有家庭历史的一张张名片充斥着戴维斯的大脑,为他驱散了不开心的想法和多余的顾虑。
自从和琼结婚以来,原来的压力大部分都消失了。但是他的念头中仍然存在可能发生灾祸的忧虑和下意识的畏惧感,不过只是作为紊乱无序、无法确信的空想罢了。蓝色房间中的档案箱里,旧一点的袋子里装的是跟他家庭有关的档案,稍新点的袋子里装的是关于安娜凶手的线索,已经尘封了四年多。琼曾提过要把这个地方变成一个画室,以便在她退休后他们两人可以在这里一起画画。在戴维斯的生活中,现在比原来有了更多的空余时间,所以他有时间享受闲适了。他珍惜这种没有限制,不用承担义务和责任的时光。他终于可以坐在面向斯通大街的窗前,把以前四十年中没有时间阅读、情节可怕又引人入胜的书都通通读一遍。虽然对安娜的回忆一直围绕着他,但那已不再使他困扰。他也开始对自己被枪击一事感到释怀,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这事难道不是电视电影中才出现的。
门铃响了,但戴维斯不想应门。那也许是个可以留在门廊上的包裹快递,也许是一个他不愿参与签名,由邻居发起的请愿书;那也可能是上中学的孩子为了某个团体旅行而来卖糖果、蜡烛筹集资金。他并不反对团体旅行,但现在确实不想马上应门,他不想自己的闲适生活被打断。可是他坐在一扇敞开的窗户前,路过的人肯定会看见他的脑袋。他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三十多年,可不想被人认为是一个从不给别人开门的怪老头。于是他站起来,把书平放在茶几上。
这个男孩在六年的时间里长大不少,已不再像个小男孩了。他比戴维斯矮不到一只手的高度,长长的金色鬈发在他头上飞舞着,就像微风中随风旋转的中国风筝;皮肤上有一层细微的汗毛,胳膊上开始长肌肉了;他的手上有几条粉红色的疤痕,脖子上围了一条银色围巾;鼻子和嘴下面松散地留着一些将来某天会被刮掉的东西;脸被眼睛和发线突显出来,鼻子底部还有一个明显的红白色脓包;他穿着双色搭配的短袖衬衫,宽松的卡其裤和凉鞋——十几岁孩子惯有的随意装扮。
“穆尔医生。”他就说了这么多。
戴维斯活动了一下舌头下的分泌腺来对付嘴里的干燥,他想知道这次又是怎样一种小把戏。他想弄清楚像这样试图捉弄他的人是谁,希望他做什么。他需要知道答案,然后不让他们得逞。戴维斯扫了一眼男孩的身后,找寻他妈妈的踪影,并巡视街道上有没有她过去经常开的红色汽车。
“你想干什么,贾斯汀?你不应该在这儿。”他大声说道,万一附近有人,或是贾斯汀宽大的口袋里装了麦克风,这样他们才听得到。
“我想问您几个问题。”贾斯汀回答,当他感觉到戴维斯的为难之后又补充道,“如果妈妈知道我在这儿,我会有大麻烦的。我逃了两节课。但我要说的事很重要。”
戴维斯知道自己正在犯错误,但他还是招呼孩子进屋,理由与所有犯错者的理由一样:错误是在所难免的。
贾斯汀礼貌地停在过厅处,神情不太自在。他把重心压在右脚上,而用左脚的运动鞋在地板上画着半圆的形状。戴维斯请他进客厅并随他进去。这个男孩坐在沙发边上,膝盖紧贴着咖啡桌桌脚,就好像如果他的大腿后侧和沙发垫子挨在一起,垫子就会渗出黑色墨迹一样。戴维斯拉上了前面的窗帘。
“等一下,”他对贾斯汀说。戴维斯拿起另一个房间的无绳电话给琼打了过去。上次和她联系的时间是两点半,她说要在回家路上去杂货店逛一下。如果她知道贾斯汀在这个房间里,肯定会疯掉的。
“亲爱的,”他说,“你能不能顺便捎些陶土回来,还有你上个月买的那种香波?对,就是那个。对不起,我应该把它列入你的购物单上的。谢谢,我爱你。”这将在她的路途中增添两次停留。他猜想他们大概还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
“你冒险到这里来肯定有要事,”戴维斯说,没有留意从和贾斯汀在门前说话到此时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妈妈告诉我了。”贾斯汀说道。他看上去有渴望的神情,并且如坐针毡,但戴维斯把这种紧张不安当做他这个年龄的特征:他变化的身体缺少慰藉,每天晚上,疼痛都会伴随着他的脚、胳膊和脊骨的生长,让他疲惫。但那不是紧张不安。事实上,来这里就是一种有信心的表现。这是一种挑战。贾斯汀的双眼大胆地挑衅着戴维斯。虽然未被邀请,但贾斯汀还是冒险在此出现,他希望戴维斯作为回报也能冒险做点什么。
戴维斯不知道自己会为冒险付出什么代价,所以他决定守口如瓶。“她告诉你什么了?”
“她告诉我,我是从哪儿来的。”
“是吗?”
“她说我是个克隆人。”
“是吗?”
“她告诉我,我是一个纽约州男孩的克隆人,他名叫艾利克·伦德奎斯特。”
“好的。”
“这是真的吗?”
戴维斯笑了笑:“我不能说。”
“你不再行医了。”贾斯汀说,他故意在“行医”这个词上顿了顿。戴维斯退缩了,突然想起火、丢失的宠物以及八年前琼就开始有的忧虑和内疚,那些回忆原本都在现在的快乐中蒸发掉了,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又害怕了,不是害怕如果被抓到违反了那个管制令会发生什么,而是害怕贾斯汀本身。他说不清楚那是为什么。“他们能对你做什么?”
“能做很多。”戴维斯没加过多的解释,“你妈妈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大约六个月前。”
戴维斯在他的脑中计算着。“让我猜一猜。你的生日?”贾斯汀点了点头。“他们总在生日时这样做。这肯定在某本书中或别的什么地方提到过。好的,你妈妈对你做出解释,但你还想听我的说法。为什么?你认为她会对你说谎吗?”
“不是。”
“那为什么?”
“我认为她没说谎,但我认为她错了。这其中是有区别的。”
戴维斯再一次认为是玛莎·芬恩怂恿男孩来这里的,或是警察叫他这样干的。也许有人怀疑了。也许这次有人想把他送进监狱。“你为什么认为她错了?”
“因为我看见那个人了。”贾斯汀说。他向后懒洋洋地倚靠着沙发,把头搁在垫子上面,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电灯设备。他的胳膊交叉放在胸前,两手交错地缠绕着,小拇指露了出来,留在两腿之间。
戴维斯身体中的脉搏上下跳动,就像他收到里克·韦斯发的邮件时那样,那是关于杀害安娜凶手的最后一个可能的线索。那是以他能想到的最坏方式结束的。戴维斯试着冷静下来,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男孩看上去对此并不介意,他还把眼睛闭起来,就像脑中要闪现一个想法前先要小憩一会儿。然后他眨了下眼睛,注视着天花板,等待着。
“在哪儿?”最后戴维斯问道,“你在哪儿看见他的?”
“嗯。”贾斯汀支支吾吾。他坐直了,就像他的腰是身体的轴,向前倾斜,直到他的脑袋比戴维斯的膝盖更靠近他的椅子。“我告诉你一些事情。你也得告诉我一些。”
天哪,这个孩子究竟知道什么?他怎么能看到杀害安娜的凶手?不可能,他怎么就能确定是那个人?他明白他在看什么?那人是否来自诺斯伍德?难道这个恶魔一直离我们这么近?在达成某种程度的互相了解之前,他现在不能让贾斯汀就这么走。不管这孩子知道什么,都足够把自己关在监狱中待上十年,他懂得这一点。在戴维斯把一切都孤注一掷以后,他为什么不能就此摊牌?而且如果他必须相信别人,为什么那人不能是贾斯汀?那个男孩不仅是玛莎和特里·芬恩的孩子,也是他自己的孩子——要不是戴维斯,这个关于碳元素、神经元,黄头发以及好奇心的特殊组成就不会存在。
“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戴维斯问。
贾斯汀站起来,绕过咖啡桌,四肢展开着仰卧在戴维斯脚旁边的地板上。他身体扭动了几下,脊骨关节发出了轻脆的啪啪声。他把头搁在胳膊肘上。“你不应该把活人作为克隆体。”
“是的。”
“但你这样做了。”
“是的。”
“你会为此而坐牢。”
“你说得对。”
“肯定是出于什么重要的原因。”
“是的。”
“那么告诉我。”
“我会的,”戴维斯说。“但我刚刚向你坦白了一个秘密。这是出于一些重要的原因。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