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清-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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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水师在世界上已经落后了,它只是一个绣花枕头,但是,在大清国,它仍然足以颠覆朝廷!
李鸿章极力避免与rì本开战,一旦开战,大清国的虚弱就在全世界面前暴露无遗。
然而,清流派并不知道这个事实,百姓更不知道这个事实!
rì本人叫嚣战争,大清国举国上下也是一片言战之声。他们还以为,强大的北洋水师能像捏死一只苍蝇一般,把rì本的联合舰队捏死!
以如翁同龢为首的清流派强烈要求朝廷对rì宣战,他们完全主宰了朝廷的舆论。
主战派信誓旦旦,爱国情绪高涨,而主和派几乎销声匿迹,就连张之洞、左宗棠这些脑子清醒的封疆大吏,也保持沉默。
面对如此局面,李鸿章不敢明言避战,否则,他就成了众矢之的。
李鸿章不敢公开反对如翁同龢,却又不甘心把北洋水师拉进万劫不复的境地,思来想去,想起一计。
他邀请如翁同龢视察天津武备学堂,其实,是希望他的部下,有人能站出来,替他把他不敢说的话说出来,说服如翁同龢放弃主战。
为此,他把北洋水师的基地威海卫当做一道考题,出给了学员,假想敌就是rì军。
但是,出于以上考虑,李鸿章也不便明言这个假想敌,所以,他在图上蓝军的战阵中,仅仅标出了松岛号巡洋舰。
他希望通过这次考校,通过学员们的答卷,让如翁同龢这些清流派看一看rì军的真实战斗力,至少要证明,rì军不是那么好战胜的。
李鸿章希望的结果是,大清军队在与rì军的较量,将以惨胜而告终。要取得这场胜利,需要有全国总动员,而不能仅仅依靠北洋水师及其周边的湘淮军。大清国将付出极其高昂的代价。
如此高昂的代价,能够说服如翁同龢放弃主战。
当然,李鸿章自己也没想到,在周宪章的指挥下,仅仅动用了四千兵力,就攻陷了威海卫。东方要塞威海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也太过分了!
当然,所有参加考校的学员,以及在场的将领们,都认出了松岛号,所以,虽然大家搞不清楚李中堂这是要做什么,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李中堂心目中的蓝军就是rì军。
红军败给了蓝军,当然是败给了rì军。
现在,敏绣突然对红军的假想敌发出质疑,刘步蟾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
李鸿章的假想敌是rì军,但是,李鸿章的确没有正式宣布过这个假想敌究竟是谁。
第038章半路杀出个格格
敏绣大笑:“刘管带,沙盘演练是为了实战!当前世界上,我大清的头号敌人是西洋人,那么演练的假想敌自然应该是西洋人!”
“这个……”刘步蟾难以反驳,举国上下都没把小rì本放在眼里,国防,尤其是海防的重点,的确是针对西洋人,而且,刚刚结束的中法战争中,大清国吃了法国人的大亏,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都把法国人当成了头号敌人。
敏绣继续说道:“不管是天津武备学堂还是北洋水师,都是我大清国的jīng华,应该以我大清国的基本国策作为军事训练的基础!所以,李忠堂处的考题,蓝军是西洋人,周宪章,你凭什么说,登陆部队是以山炮为主要炮种!”
叶焘刚刚完败在周宪章手下,在李鸿章面前丢了面子,正在垂头丧气,一听敏绣这话,顿时兴奋起来:“对,格格说得对!我们都被周宪章忽悠了!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俄国的军队,配备都是轮式野炮,根本无法在山地行军!”
敏绣说道:“既然西洋人的军队里以野炮为主力炮种,那么,蓝军就不可能在荣城城门下集结起那么多大炮,没有大炮,蓝军就攻不下荣城,他们连荣城都攻不下,怎么可能进攻威海卫!”
叶焘兴奋得无以复加:“格格英明!蓝军必然被我红军阻截在荣城下,落入我驰援部队的包围圈,最终全军覆没!格格文武双全,真是我大清的穆桂英花木兰,卑职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大清有格格这样的人才,皇上之福!我大清之福啊!”
叶焘的吹捧很是肉麻,敏绣皱了皱眉,冷冷说道:“我不是花木兰也不是穆桂英,我就是一个格格。这个周宪章肆意更改我大清的基本。国策,哗众取宠,妖言惑众,你们这些大清国的将官,竟然视而不见,还把他吹捧成一个什么英雄!还要把他招进我北洋水师当将官!依我看,这个周宪章不是英雄,相反,他是西洋人的jiān细!”
叶焘振臂大叫:“格格英明,这个周宪章罪当斩首,传示九边!”
叶焘话音一落,大堂上一片附和之声,刚才因为丢了威海卫而灰头土脸的将官们,个个来了jīng神,义愤填膺,强烈要求杀周宪章以正视听。
周宪章指挥蓝军战胜了红军,是基于rì军以野炮为主力炮种敏绣硬把蓝军说成是西洋人,这一依据就不存在了。周宪章的胜利顿时化作乌有。
敏绣的说法虽然是强词夺理,但却给李中堂解了围。
周宪章以区区四千人轻而易举打垮了号称东方要塞的威海卫,让李鸿章大丢面子,也让翁同龢这些清流派抓到了李鸿章的把柄。一场军事演练变成了政治。斗争。
而敏绣站出来,证明周宪章的胜利是一派胡言,威海卫不会丢失,相反,蓝军必然全军覆没。如此一来,李鸿章的面子找回来了,翁同龢也无话可说。
在场的将领们明知敏绣强词夺理,但他们全都是李鸿章一手提拔起来的,当然要维护李中堂的面子。
在大清国,要当好一个将军,军事技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懂政治!
李鸿章是朝廷重臣,周宪章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学员,孰轻孰重,就是一个棒槌也看得清楚。
众人纷纷顺着敏绣的说辞,对周宪章口诛笔伐。
翁同龢和他的请流派文臣们则是保持沉默。翁同龢心里很清楚,清流派和洋务派的明争暗斗,还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而敏绣格格明明就是来替李鸿章解围的,敏绣格格出面,弄不好,是太后老佛爷的意思,至少,与醇亲王有关。此时要是护着周宪章,就是公然与李鸿章决裂,得罪了醇亲王或者太后老佛爷,大大的不妙。
只有刘步蟾垂首不语,神情落寞。
其实,敏绣格格半路里杀出来,和醇亲王太后老佛爷全无关系,纯粹是她自己想要周宪章的脑袋。
在招待所里,敏绣被周宪章看了个体无完肤,身为格格,没来由遭此羞辱,气愤难耐,定要砍周宪章的头,以泄心头之恨。
没想到,眼看就要把周宪章一挥两段,崔曝闯了进来,声言要把周宪章带走砍头。
如果崔曝真的砍了周宪章,不用格格亲自动手就能保住名节,这倒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崔曝带走了周宪章,敏绣呆在房间里,越想越不放心。
她怕夜长梦多,更怕周宪章来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临死的时候,把他偷看格格洗澡的事吼出来。这事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了,她这个格格就没法当了。
所以,敏绣让樱桃穿着北洋水师的号服,跑到演武堂去打听动静。
樱桃去好一会儿,回来报告说,周宪章不仅没被砍头,相反,他在沙盘作业上取得大胜,看那意思,李中堂是要重用他。
这个消息如同晴空霹雳,吓得敏绣目瞪口呆。
敏绣害怕周宪章活着,只要周宪章活着,他就有可能张着一张大嘴,到处宣扬,把敏绣格格的玉体公之于众。
格格的玉体被人偷看了去,等于是她的名节被人抢夺了去!
敏绣当机立断,脱下一直穿在身上的号服,换上了格格的服饰,破釜沉舟,勇闯演武堂,她要以格格的身份,逼迫李鸿章杀掉周宪章。
这就是格格的任xìng,在她心目中,格格的名节高于一切,一个小学员的命,在格格的名节面前,什么都不是。她甚至没有想过,杀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敏绣虽然只是个小女孩,可是,她对临阵杀敌也不是太陌生,平rì里喜欢舞枪弄棒,又在北洋水师呆了一段时间,基本的军事常识还是有的。
一路上,她让樱桃把沙盘作业的过程详细描述了一番,敏绣聪颖过人,立即就抓住了周宪章的破绽——假想敌是东洋人而不是西洋人。
这个假想敌导致了周宪章的大胜,而胜利的症结,就在山炮与野炮之争。
敏绣把假想敌换成了西洋人,彻底抽掉周宪章取胜的基础。敏绣就可以名正言顺指控周宪章妖言惑众。
本来,敏绣的理由极为牵强,但恰好给李鸿章解了围,马上得到了众人的强烈附和。
墙倒众人推,周宪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用一场胜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却得罪了当朝权臣李鸿章,而他在招待所里,又严重冒犯了敏绣。一个是一言九鼎的朝廷重臣,一个是飞扬跋扈的和硕格格,两个人都要他的脑袋,他哪里还有活路!
第039章最后的晚餐
演武厅上,群情激愤,众将官纷纷要求把周宪章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李鸿章眯缝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在大清国当了几十年官,李鸿章深知一个道理——做事必须滴水不漏,否则,稍有差池,就会授人以柄。
杀一个周宪章,本是小事一桩,可当着翁同龢的面杀周宪章,会留下无穷的后患。
翁同龢那些清流派现在不说,那是因为有敏绣格格,以后要是再有把柄抓在手里,这些人必然会来一个秋后算帐,把今天杀周宪章的事,一股脑抖搂出来。
可要不杀周宪章,将领们言词汹汹,敏绣格格的面子上也过不去。而且,他自己也心有不甘。
李鸿章正在左右为难。那晋跪倒在地:“中堂大人,周宪章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员,又是卑职的门生,今天他出言无状,冒犯可大人和格格,卑职身为会办,难辞其咎,卑职请求大人,把周宪章交由卑职处理!”
李鸿章睁开了眼睛,shè出两道jīng光:“这件事由学堂会办亲自处理,再合适不过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那晋要求自己来处置周宪章,算是给李鸿章彻底解了围。
堂上众人个个心头雪亮,李鸿章把周宪章交给那晋处理,是一箭三雕之计。
李鸿章最大的心病不是周宪章攻克了威海卫,而是他极有可能是受人指使,当众出李鸿章的丑。幕后指使人,那晋的嫌疑最大。
李鸿章把周宪章交给那晋,一则可以借那晋之手杀掉周宪章,二则,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让翁同龢那些清流们无话可说,三则,可以验证那晋的忠诚度。
而那晋要想洗脱自己的嫌疑,只能杀掉周宪章!
翁同龢一声冷笑,却也不得不佩服李鸿章老jiān巨滑。
周宪章坐在牢房里等死。
已经到了深夜,窗口投进皎洁的月光。。
天津武备学堂的牢房其实就是一间禁闭室,这里原本是用来关押违纪学员的,周宪章犯了杀头的大罪,学堂临时把禁闭室改成了牢房。
身为一名死刑犯,他被戴上了手铐脚镣。脖子上,还锁着一只重枷。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周宪章终于搞明白了,在大清国,当官的可以砍百姓的头,皇亲国戚也可以砍百姓的头!
而且,砍头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审判,只要上官震怒,只要格格生气,理由就足够了。
周宪章认命了。
他不怪那晋。今天这事,就是那晋不出手,也会有其他人来砍他的头。
那晋虽然迂腐,可身为周宪章的业师,他倒也是尽心尽责,虽然教了周宪章一堆没有的八股文,可他对待周宪章,如同严父一般,处处照顾,时时呵护,很是尽心。
这条命交给那晋,总比交给别人强。
周宪章只是想不通,那个敏绣格格长得那么漂亮,身段那么好,浑身上下洁白如玉无一丝瑕疵,怎么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在二十一世纪淹死,在十九世纪砍死。周宪章只求这次死了之后,再也不要穿越到大清国,也不要穿越成个淹死鬼。
要穿越就穿越成王公贵族,生在侯门,哪怕是变成个女人也好,至少,不会被人再砍了头去。
“嘎吱”一声,牢房的门开了,学堂总教习崔曝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兵丁。
周宪章坐在墙角,抖了抖身上的枷锁,苦笑道:“崔总教习,学生甲胄在身,不能给您施礼了。”
崔曝摇头叹息:“周宪章,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崔曝是个老好人,心中老大不忍。
“俗话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总教习,砍头的时候,麻烦你看在咱们师生一场的份上,下手快一点。”
“你还是跟你的业师去说吧。”崔曝说着,一招手,两个兵丁走上来,把周宪章架了起来。
周宪章被人架着,出了牢房,不一会儿,来到了会办那晋的住所门口。
那晋是个文人,喜欢清净,他的住所在池塘北边,周围没有什么高大建筑物,门前杨柳婆娑,一汪chūn水在月光下泛起银白的水波。
“崔总教习,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周宪章叹道。
“我有什么不对?”崔曝苦着一张脸问道。
“在这里杀头,血光喷溅,会污了我师傅的门庭。”
“他要杀你,你还管他什么门庭!”业师杀门生,说起来是大义灭亲,其实说白了,是给李鸿章找台阶,用周宪章的人头讨好李中堂,崔曝对此很是不以为然,只是他职位低贱,不敢出头。
周宪章摇头:“常言道,一rì为师终生为父,我师傅今天杀我,也是无奈之举。”
“你不怪他?”
“不怪。”周宪章说道:“咱们还是换个地方砍头吧,别破坏了我师傅的荷塘月sè。”
“周宪章,你真他妈的是个奇人!”崔曝摇头叹息:“见了你业师再说吧,他老人家要为你饯行。”
“饯行?”
“就是吃一顿砍头饭!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说一声。”
崔曝说着,招呼两个兵丁把周宪章推进了大门。
那晋的寓所里,灯火通明。
堂屋zhōngyāng,一张八仙桌,桌上着清茶,没有什么美味佳肴。
堂屋正北的墙上,挂着孔老夫子的画像,画像前摆着几案香炉,香炉前,那晋头戴花翎,穿着官服,盛装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看见周宪章,捋了捋胡须,挥了挥手。
崔曝会意,拿出钥匙,给周宪章打开了脖子上的枷锁,让他腾出两只手来,好吃饭。
那晋皱皱眉,又指了指周宪章的脚,示意崔曝打开脚镣。
崔曝略一迟疑:“会办大人,周宪章是死囚,按律……”
“你难道要我的门生带着脚镣和我吃饭吗?”那晋喝道:“圣人云,克己复礼,非礼勿视,非礼不食!”
那晋讲礼,在他眼里,礼乐就是秩序,就是制度,上朝要讲礼,上课要讲礼,吃饭睡觉都要讲礼,哪怕是和女人上床,也要讲礼,没有礼,一切都是空谈。
如今,要和门生吃最后的晚餐,礼数更加严格,那晋穿戴得如同上朝一般,穿着顶戴花铃,衣冠端正,一丝不苟。
“是!”崔曝打开了周宪章脚上的脚镣。
周宪章心头暗暗好笑,都到了这份上了,人头就要落地,那晋还把礼数看得那么重。
既然那晋如此看重礼数,周宪章就不敢怠慢,走到那晋面前,抖了抖衣袖,跪倒在地:“学生周宪章见过恩师。”说着,磕了三个响头。
那晋捋捋胡须,赞道:“孺子可教!圣人云,君子死,而冠不免!宪章,你死到临头,还能维护我华夏礼仪,不愧为师教导你一场!为师深感欣慰。请坐。”
“多谢师傅!”周宪章站起身来,坐在那晋的对面。
崔曝心头暗暗叹息,那周宪章落到这步田地,那晋身为业师,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周宪章对那晋并无丝毫怨恨,死到临头,对业师的礼数却丝毫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