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清-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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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到了初冬,可是,观海楼上却如同是炎炎夏rì。
空气中弥散着皮肉烧焦的气息,那是进攻清军的尸体被烧焦后发出的气息,很是刺鼻,不过,藤野麻生还是贪婪深呼吸几口。
他甚至产生了品尝烤人肉的冲动。
观海楼下,四百米范围内的民居全部被点燃,发出劈啪的爆裂声,观海楼的花岗石墙体被烤得滚烫,滚滚浓烟遮蔽了视野,楼上的rì军士兵被浓烟刺激得泪流满面。
不过,藤野麻生并不担心视野,熊熊烈焰构成了一道天然屏障,用不着眼睛也知道,观海楼下的大火中,没有清军的进攻部队,那个地方不允许有生命存在。
大火包围了观海楼,北炮台西北方向,是清军唯一可以选取的进攻路线。
藤野麻生已经通过埋设在地下的通讯电缆,命令南炮台上的野炮,封锁北炮台前的开阔地。而北炮台上的野炮,则是延伸shè击,轰击清军阵地,打乱清军的进攻部署。
这一手极为有效,直到现在,观海楼主阵地还没有受到敌军的直接攻击,楼上的rì军官兵只能作壁上观。这让很多士兵极为不满,他们纷纷要求前往南北炮台,加入到与清军面对面的拼杀中。
士气高昂!藤野麻生极为满意。
不过,从目前战局上看,不需要向两个炮台增兵了,观海楼上的士兵们,只能满怀遗憾地看着别人为天皇建功立业。
这场战斗胜负已定!混成旅团已经回师安州,第五师团也从平壤出发,向安州靠拢。
最晚天黑之前,混成旅团就可以到达安州城下,第五师团距离远一些,大概要等到明天凌晨才能到达,不过,这没有关系,藤野麻生和混成旅团足以围歼这支不自量力的清军。
到那个时候,山县有朋元帅应该给他授予勋章!
藤野麻生闭上了眼睛,这场战斗不应该用眼睛来欣赏,而应该用鼻子和耳朵。鼻子可以嗅到敌人烧焦的尸体,耳朵可以听见敌人垂死的哀号。
这真是一场盛宴,藤野麻生甚至想起了东京高档俱乐部里的夜宴,空气中飘荡着美味佳肴的香味,以及优雅的钢琴声,那种气息和音乐,比起观海楼前的烧焦的尸体和枪炮声,差得太远了。
突然,他脑海中的盛宴被打断了——南炮台的枪炮声停歇了。
这就好像是一部气势恢宏的交响乐中的号角声突然停歇了下来,只剩下柔弱的小提琴。
藤野麻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睁开了眼睛,向南炮台望去。
大火还在南炮台四周熊熊燃烧,火焰之中,他看见了两个黑洞洞的炮口。
那是大阪兵工厂生产的7厘米野炮的炮口。藤野麻生太熟悉这种炮口了,7厘米野炮是rì本军工业的骄傲,其xìng能丝毫不弱于德国人的克式野炮。尽管,野炮不是rì军夜战部队的主要装备,但是,对于城防部队是必备的。
然而,他突然觉得,今天他眼中的炮口有些陌生。
大火之中的炮口,竟然散发初摄人心魂的阵阵寒意。
他听见了一种刺耳的鸣叫声,声音也很熟悉,那是野炮炮弹在空气中划出的呼啸声。但是,他同样在这熟悉的声音中,觉察到一股带着寒意的陌生。
随后,他的身边发生了爆炸。
藤野麻生的身体飞上了天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载下了观海楼下的熊熊烈火。
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那陌生感是怎么回事。
他看惯了7厘米野炮,也听惯了野炮炮弹的呼啸。但是,从军十年,还从来没有正面直视过野炮的炮口,也没有听见过炮弹由远到近飞向自己的声音。
7厘米野炮的炮口从来都是面向敌人,炮弹从来都是由近及远飞向敌人。
而今天,一切都颠倒过来了。
……
南炮台,周宪章牵着发shè野炮的拉索,发出野狼般的嚎叫:“装炮弹,快,给老子装炮弹!”
他脸上黑乎乎的,头发和眉毛都烧焦了,身上的衣服还冒着烟。
郭二杆抱着一颗炮弹冲了过来,却被周宪章一把拉住:“你狗rì的干什么?”
“装炮弹啊?”郭二杆的头顶上焦黑一团,他的辫子烧没了,剩下一团乱糟糟的焦发,如同一条卷毛狗。章军很多人都学着周宪章的样子剪了辫子,留着寸头,郭二杆却不干,他说要是没了辫子,没法回去见村里的老人。
晚清时期,对剪辫子最为反感的,不是大臣贵族也不是儒生乡绅,恰恰是占中国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和小市民,他们大多没有文化,尊崇祖先和传统,祖宗有辫子,儿孙没有辫子,那是最大的不孝!
郭二杆就是一个小农民,在村里,辫子是一个人的脸面,没了辫子,他没脸回家。
然而,这一场大火烧掉了他的辫子,天意如此,郭二杆也只能认命了。
“你他妈的一个连长装个屁的炮弹,带着你的人冲上观海楼!”周宪章喝道。
“是!”郭二杆扔掉炮弹,撒腿就跑。
观海楼上的rì军被野炮炸的支离破碎,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会遭到自家大炮的轰击,也没有想到,敌人会从自己的背后杀来。
十分钟后,郭二杆率领四连官兵冲上了观海楼。
花岗石修筑观海楼的经受住了野炮的轰炸,依旧巍然不倒,但是,楼上的rì军士兵被突如其来的炮击炸得支离破碎。三百人在轰炸中丧生,剩下的几十个残兵,被郭二杆的四连包围在三层上,拒不投降,郭二杆放了一把火,把这几十个残兵连同观海楼巍峨的殿宇烧成了灰。
安州jǐng备司令藤野麻生中佐被炮击掀进了观海楼下的火场中,和战死在那里的清军士兵一起,化为灰烬。
……
第178章冬天到了
周宪章和郭二杆的四连是从地道钻到了南炮台靠海一侧,从背后对南炮台发起了突袭。
那个时候,南炮台守军两百多人正全力阻击401营从正面的进攻。在周宪章的严令下,汉纳根不得不命令401营冲进火海,对南炮台发起一轮又一轮进攻。
进攻是悲壮的,因为,汉纳根完全看不到取胜的希望,无数士兵要么被大火吞没,要么被枪弹击中。南炮台下,死尸累累。
然而,这种自杀式进攻使得炮台上的日军疲于应付,甚至,让守军胆寒。
日军登陆朝鲜以来,从来没见过这样不知死活的进攻,在他们眼里,清军总是被动防守,就连防守也是不堪一击,他们完全没有发起进攻的勇气,更不要说是这种完全没有胜利希望的进攻。
401营的攻击,使得日军的意志动摇了,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401营的进攻吸引了南炮台守军的注意力,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背后出现了一支军队。
就在401营对南炮台,直属营对北炮台发起惨烈的进攻的同时,一支由朝鲜百姓组成的挖掘队伍,从北炮台西南侧的居民区中,开始了地道作业。
率领这支挖掘队的是韩令准。参加挖掘队的,全都是被日军赶出了家门的朝鲜百姓,他们的家正在大火中燃烧,引燃大火的,是日军发射的霰榴弹。
平民百姓一旦失去了家园,就变得无所顾忌,韩令准振臂一呼,数百名精壮汉子就加入了进来。
他们手持镢头铁铲,冒着枪林弹雨开始了挖掘。地道从他们燃烧的家园下面穿过,这更加激发起他们的斗志。
按计划,共有三条地道同时掘进,但安州濒临海滨,土质松软,加上日军炮击的震动,两条地道在挖掘途中坍塌,五十多名朝鲜百姓被死在了地道中。
经过将近三个小时的掘进,一条通向南炮台后背的地道挖通了。这条地道从火场下穿过。
地面上的大火和章军义无反顾的冲锋,掩护了地道的挖掘,日军对地道毫无察觉,否则,日军的炮火马上就可以摧毁地道入口。
周宪章率领郭二杆的四连进入地道,穿越火场,出现在了南炮台的背后。
南炮台背后是一片松林,初冬的枝干十分干燥,大火引燃了松林,好在火势刚刚起燃,还不是太凶猛,四连官兵冲过燃烧着的松林,向炮台发起了猛攻。放开朕的奸臣
日军猝不及防,四连只用了五分钟就冲上了炮台,周宪章一枪击毙了炮台上的日军中队长,二百多日军几乎没做抵抗,就被四连杀了干干净净。
四连随即掉转野炮炮口,向不远处的观海楼进行平射,同时,郭二杆率部对观海楼发起进攻。
就在十分钟前还是固若金汤的观海楼要塞防御阵地,顷刻间土崩瓦解。
南炮台和观海楼相继失守,北炮台立即陷入了章军的三面夹击之中。
冯国璋率直属营三个连继续从西北方向开阔地发起强攻,郭二杆率四连从观海楼展开攻击,与此同时,401营也从南炮台的侧后方迂回到了北炮台的后方发起进攻,而周宪章则是坐镇南炮台上,亲自操炮,对北炮台实施炮击。
战斗结果毫无悬念。半个小时后,章军攻上了北炮台,炮台上近三百日军全部玉碎,无一人投降。
下午两点钟,章军控制了安州全城。安州战役结束。
安州日军警备司令部所辖三个中队八百二十四名官兵,全部战死。
章军突击部队两个营两千一百人,战死七百九十五人,伤四百〇一人。其中401营损失惨重,全营九百人,战死近五百人。
此时,混成旅团驰援安州的先头部队一个大队八百多人,刚刚抵达大宁江边,距离安州十五公里。
从平壤出发的第五师团主力五千多人,抵达平城,距离安州七十公里。
观海楼周边的大火渐渐熄灭,天空中飘下了雪花。
冬天到了。
……
下午4时,清亭里。
青木源和他的司令部被章军包围在了这里。
混成旅团的建制被打散了,在清亭里,只有两个中队的日军和旅团直属部队,合计不到五百人。
战役开始初期,青木源就把混成旅团的两个联队分别派往了桥川江和胎里峰。部队分散在两条相隔十几公里的战线上,而当他发现清军进攻安州的时候,又命令第二联队急速与胎里峰敌军脱离接触,向安州靠拢。如此一来,第二联队又被打散了,一个大队已经到达了安州城下,而有的部队还在胎里峰上与敌军苦战。豪门邪少
第二联队两千多人,散布在了从安州到胎里峰长达八十公里的战线上。而第一联队奉命后撤,遭到桥川江北岸敌军的顽强追击,部队在进退之间陷于两难。
日军最精锐的混成旅团,成了一盘散沙。
青木源的指挥部设置在一座不知名小庙里,庙宇座落在一个小山丘上,三间青瓦殿房,四周是一圈泥土夯成的围墙。殿房并不高大,只是比一般的朝鲜民居的屋脊略高一些,正殿里的神龛上是一个相貌丑恶身披铠甲的古代武士泥塑。
青木源不认识这个古代武士,他不了解这个古老的国度和人民。他印象中的朝鲜是从书本和官方宣传中得到的。在他的印象中,朝鲜就是贫穷落后愚昧保守的代名词。这个民族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令世人敬仰的英雄,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就是没有历史的民族!一个没有英雄崇拜的民族,就是不思进取的民族!
然而,青木源却惊讶地发现,在这个名叫清亭里的小村里,竟然有一座供奉英雄的小庙,那个形象丑恶的古代武士,一定是朝鲜人心目中的英雄,尽管,这个英雄名不见经传。
四周枪声不绝于耳,一支清军部队正在向小庙发起进攻,日军在顽强抵抗。
这是一个平原上的小村庄,村里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二三十座低矮的茅草屋散落在山丘周围,这样的村庄十分不利于防守。而山丘坡度平缓,士兵们只能依靠庙宇的围墙为掩体。
“敌军进攻部队有多少人?”青木源问道。
“报告旅团长,大约有一千人左右。”
青木源一怔,回答他的不是他的参谋长,而是一个少佐军官。
青木源这才想起,在一个小时前,他的中佐参谋长在后撤途中中了流弹,以身殉国。
这是混成旅团自大岛义昌以后,阵亡的第二位中高级将领。也是日军在朝鲜阵亡的第二位中高级将领。
参谋长和他的是同乡,都是北海道人。
庙门外的天空中,铅云密布,雪花纷纷扬扬,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比北海道的雪来得稍早一些。
青木源想起了北海道的雪景,在雪原上冒着热气的温泉,以及在温泉里嘻嘻的裸体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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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安州联系上没有?”青木源问道。
“最后一次与安州的联系是在一个小时前,我先头部队一个大队到达了大宁江北岸。”
“安州情况如何?”
“不是很清楚。”中佐有些沮丧:“据说,观海楼要塞燃起了大火。”
青木源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奇妙的景象,在北海道的千里雪原上,腾起一片火海。
“我军其他部队的位置在哪里?”青木源低声问道。
“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是,第一联队的一个大队还在桥川江南岸,他们被清军拖住了,从枪声上判断,我们至少在胎里峰方向还有一支部队在作战,其他部队情况不明。”
“这就是说,我们几乎与所有的部队失去了联系!”
“是!”中佐神情黯然:“旅团长,我们的子弹不多了,炮兵的炮弹也打光了,而其他部队对我们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们现在应该是在按照您的命令,全力向安州突进。所以,我们将得不到援军,很难守住清亭里。”
“那么,准备突围吧!”青木源拔出了手枪。
庙门外,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一支清军冲上了山丘,突击到了围墙下。
守在围墙后面的日军端起刺刀,冲出了围墙,双方展开肉搏。
……
下午5时,那哈五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上披着一件蓝黑色的日军呢子大衣,手挥马鞭,一路耀武扬威,来到了胎里峰下。
那哈五如此得意,是有原因的,他的第二团在桥川江边刚刚歼灭了一支六百人的日军。
这支日军隶属混成旅团第一联队,是日军的殿后部队,被第二团紧紧咬住,脱身不得,最后被压缩到一片开阔地上,他们打光了子弹,端起刺刀要和第二团展开白刃战。
第二团装备虽然不算精良,可弹药还算充足,官兵们的脑袋也没进水,谁也不愿意吃饱了没事干去拼刺刀。结果,不到半个小时,这六百多日军就死在了第二团的枪口下。
那哈五缴获了一匹东洋大马,更加得意,快马加鞭,催促队伍向胎里峰方向急进。
第179章血河
下午4时,清亭里,一座平原上的小乡村。
青木源和他的司令部被章军包围在了这里。
混成旅团的建制被打散了,在清亭里,只有两个残破的中队和旅团直属部队,合计不到五百人。
战役开始初期,青木源就把混成旅团的两个联队分别派往了桥川江和胎里峰。部队分散在两条相隔十几公里的战线上,而当他发现清军进攻安州的时候,又命令第一联队急速与胎里峰敌军脱离接触,向安州靠拢。如此一来,第一联队又被拆散了,一个大队已经到达了大宁江,而大部分部队还在胎里峰上与敌军苦战。
第一联队两千多人,散布在了从安州到胎里峰长达八十公里的战线上。而进攻桥川江的第二联队奉命后撤,遭到桥川江北岸敌军的顽强追击,部队在进退之间陷于两难。
rì军最jīng锐的混成旅团,成了一盘散沙。
青木源的指挥部设置在一座不知名小庙里,庙宇座落在一个小山丘上,三间青瓦殿房,四周是一圈泥土夯成的围墙。殿房并不高大,只是比一般的朝鲜民居的屋脊略高一些,正殿里的神龛上是一个相貌丑恶身披铠甲的古代武士泥塑。
青木源不认识这个古代武士,他不了解这个古老的国度和人民。他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