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第2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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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丽华则担任了临时祭司,她一声低喝:“吉时到,行礼!”
杨元庆先给母亲的灵位磕头上香,手执三支香长躬施礼,将香插在香炉中,又缓缓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再转身取三支香,在祖父灵前跪倒,他心中也默默祈祷:“祖父大人,孙儿元庆深知天下即将大乱,元庆将以扶持天下之民为己任,谋定后动,伺机待发,逐鹿中原,问鼎九五,天下英雄虽众,元庆必将傲视群雄,望祖父在天之灵护佑孙儿。”
……
就在杨元庆在小家庙进行拜祭之时,杨府的祠堂内同样也在进行着除夕之祭,这是大业五年的最后一祭,近百名杨家嫡庶子弟聚集在祠堂前,杨家的祭祀远远比杨元庆的祭祀规模盛大,祭品也更加丰富,祭司、执事、执铃人、执灯人,各种祭祀人员都配备齐全,规矩更加严格,只有男人,没有一个女人。
百名杨家子弟身着一色的黑色祭袍,在清脆的祭铃声中,在祭司高亢的喝喊声中,杨家子弟们跟着族长杨玄感躬身行礼。
“举香,鞠躬、再鞠躬,行礼!”
“礼毕,行跪拜大礼!”
杨玄感在先祖和父亲的灵前跪下,心中却默默祈祷:“父亲大人在上,孩儿玄感在此发誓,但凡天下大乱,儿必秉承父志,举兵中原,关陇杨灭,弘农杨兴,天下社稷必归我杨氏!”
……
大业五年正月二十日,杨广亲率五十万大军,以及京城文武百官、皇族外戚数千人,浩浩荡荡向西行去,拉开了大隋王朝征服吐谷浑的战役序幕,但杨广却没有让杨元庆跟随,京城空虚,北方需要重臣镇守,他再次任命杨元庆为丰州总管、五原郡太守兼河套经略使,开赴河套戍边。
也在同一天,杨元庆带住妻女告别京城,再次向他梦萦魂牵的河套而去。
……
至此,《天下枭雄》前篇正式结束,中篇拉开序幕,请看卷十《高丽鼙鼓初敲动》!
卷十 高丽鼙鼓初响起 第一章 漳南小村
光阴荏苒,时间到了大业六年八月,大隋王朝的车轮已经走过了最强盛的大业五年,这一年,大隋皇帝御驾亲征吐谷浑,在覆袁川大败吐谷浑,拓疆数千里,向西置西海郡、河源郡、鄯善郡、且末郡、伊吾郡、北庭郡。
大隋皇帝杨广随即在张掖举行万国交易大会,来自西域数十个国度的国王前来朝觐天朝圣人可汗,使大隋王朝达到了强盛的顶点。
但仿佛就是上天对大隋王朝盛极而衰的暗示,皇帝车驾在途经大斗拔谷之时,七月盛夏突降暴雪,暴风雪袭击皇帝队伍,一夜之间冻死数万人,马驴皆冻死殆尽,身体羸弱的乐平公主杨丽华也不幸在这次暴风雪袭击中染上重病,最终没有能返回中原,病死在青海湖边。
大隋王朝走过了强盛的顶点,开始迅速由盛转衰,大业六年,一场前所未有的春夏连旱袭击了山东数十郡,灾情遍布黄河两岸和河北大地,这是一场百年未遇的大旱,严峻的灾情考验着大隋王朝。
清河郡漳南县也同样遭遇了这场百年未遇的大旱,土地干涸,小河断流,草木枯死,打井数丈而不见水,人畜饮水遭遇严重困难,人们只能到数十里外的永济渠取水。
在漳南县以南一个叫刘家屯的村庄,三更时分,许多人家的油灯便点亮了,这是村里人要自发去二十里外的永济渠取水。
在村东头有一户中等人家,有十几间砖瓦房,看起来家境不错,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这户人家的灯也在三更时点亮了。
“大郎,你这就去取水吗?要不,今天还让顺儿去吧!”屋里女主人关心道。
“算了,他昨天摔了一跤,腿还没好,还是我去吧!”
男主人声音有点瓮声瓮气,随即灯光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映照在墙上,他又问:“顺儿娘,家里还有多少米?”
“米早没了,但还有一百多斤麦子和两百多斤黑豆。”
“嗯!今天张婶要来借米,你就借给她二十斤麦子,还有村西头的刘羽家,孤儿寡母,听说也断粮了,给他家送十斤豆子去。”
“哎!虽说是借,可谁也没还过,若是丰收年景,这样也没有关系,可今年是大灾,夏天小麦就颗粒无收,现在就指望一点豆子,估计秋天最多也就收成几十斤,你这样送,咱们冬天怎么办?”
“我知道了,但咱们也总不能眼睁睁看人家饿死啊!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你就去送吧!”
“什么下不为例,哪次都是下不为例!”女人嘟嘟囔囔起身了。
这时,大门开了,男主人推一辆独轮车走了出来,车上放了十几个水罐,此人身高足有六尺二,长得虎背熊腰,魁梧高大,年纪已经三十六七岁。
此人叫窦建德,自称汉景帝太后之父安成侯窦充的后裔,和关陇贵族中的窦氏家族没有半点关系,他家里稍有资产,自幼习武,骁勇有力,加上他为人宽厚侠义,在漳南县一带颇有名望,年轻时曾被推举为里长。
他有一子一女,皆已长大成人,女儿在去年出嫁,儿子窦天顺也在去年娶了媳妇,昨天儿子去取水时扭了脚,窦建德今天只能自己去了。
他看了一眼月色,只见月亮发红,很有点诡异,他想起一句谚语,‘月亮赤,大灾至。’俗话说,大旱必大涝,如果今天秋天发大水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刚推车要走,便听见后面有人叫他,“窦大哥,我就估摸着你今天要去,特地在这里等你呢!”
窦建德一回头,见是村里一个有名的无赖,名叫刘黑闼,年纪也就比窦建德少几岁,从少年起就偷鸡摸狗,不务正业,由于他身材高壮,从小跟窦建德一起习武,也练了一身好功夫,可惜功夫没有用到正途上,二十岁时离开家乡四处闯荡,十几年交了不少狐朋狗友,还是两手空空回来。
随着年纪长大,他也渐渐收了心,回到家乡娶妻生子,只是没有家业,靠租种窦建德的十几亩土地养家糊口,窦建德索性也免了他的租子,使刘黑闼对他一直心怀感激。
刘黑闼也推一辆独轮车,车上放了几个盛水大陶罐,他快步向前笑道:“窦大哥,顺子的腿好点没有!”
“有点红肿,我给他上过药了,估计休息几天就没事,唉!这小子从小不肯练武,现在知道吃苦头了。”
窦建德笑了笑,又关心地问他:“家里还有多少粮食?”
刘黑闼陪笑道:“还有二三十斤小麦,估计今年的豆子还能收一点,冬天实在不行,我再找大哥借点!”
“自己兄弟不要说借,总归我有一口,就少不了你,走吧!”
两人推着独轮车,借着昏红的月色,向十几里外永济渠走去,和他们一起取水的同村人大约有数十人,都一样推着独轮车,窦建德德高望重,众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建德,听说你明天要去县衙商量修水渠之事,是吧?”
“嗯!春旱时我就去了,县令不肯,夏天时我又去,还是不肯,明天我再去,看他肯不肯!”
提到修水渠之事,窦建德微微有些动怒,春天时他便知道今年会有大旱,特地去找县令,提出从永济渠引一条水渠出来,直通他们几个乡,可以解决粮食灌溉和人畜饮水,惠及上万户人家,他愿意承头动员乡亲们出力出钱修渠,不料县令竟一口回绝,夏天再去,还是回绝,眼看今年会出现饿死人的惨剧,便让他有点恼火了。
刘黑闼哼了一声道:“这个县老爷不是不肯,而是不敢,他敢挖永济渠,被朝廷知道,他官帽就保不住了。”
四周乡亲都一声叹息,今年冬天怎么过啊!刘黑闼笑道:“别傻了,咱们这里过不去,就去南方要饭,那边没有旱灾,或者去五原郡,听说那边在招募流民,给粮食给土地,肯定饿不死。”
有人嘟囔道:“就算饿不死,可突厥人一来,同样也活不了,我是不去那里。”
窦建德却对五原郡颇有兴趣,便笑问道:“黑闼,你见识比较广,还去过京城,你见过杨元庆吗?”
“咳!那年我陪孙安祖去京城参加武举,大概六年前吧!我没见到杨元庆,但孙安祖见到了,他说杨元庆的箭法简直天下无双,一百五十步外,射断头发丝一样的细绳,又一箭射碎金铃,这种箭法,他做梦也想不到。”
“一百五十步外,射头发丝怎么可能?”有人惊嚷起来。
“真是土包子,和你们说不通,算了,我不说了!”
刘黑闼不高兴地一挥手,不肯再说,窦建德微微一笑,虽然他百步外也能射铜钱,但一百五十步外射细绳,他绝对办不到,头发丝肯定是有点夸张了,他心中涌起了一种想法,有机会他倒想见识一下杨元庆的箭法。
不久,他们便上了官道,从四面八方汇集来的取水农民也纷纷涌上官道,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取水大军。
可就在这时,东天空隐隐传来一声闷雷声,窦建德惊讶地东方望去,只见远空黑云翻滚,乌黑如漆,铺天盖地向这边蔓延而来。
四周爆发出一片欢呼声,这黑云对于大旱了大半年的农民们来说,简直就是生命之云来临。
窦建德猛地回头向西天空望去,月亮更加昏红,被一层雾气笼罩,就仿佛染了血一样。
他大叫一声‘不好!’对众人高声喊道:“各位乡亲,大旱必大涝,要发大水了,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吧!”
队伍中很多老农民都有经验,他们见月亮红得诡异,便知道会来大灾了,很多人连独轮车都不要了,调头就往家里跑。
一个时辰后,乌云遮蔽天空,白茫茫的瓢泼大雨铺天盖地落下,这一场大暴雨下了三天三夜,河水暴涨,漳水决堤,汹涌的河水向漳南县席卷而来,吞没良田,将农民的最后一线希望淹没在滔滔洪水之中。
……
此时,在千里之外的楼烦县境内,一支由三十万大军组成的队伍,护卫着大隋皇帝的龙驾,离开了汾阳宫,浩浩荡荡前往北方塞外巡视。
由三千军士抬动的人辇上,大隋天子杨广坐在高高的龙台之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俯视着一眼望不见边际的大军,他那种傲视天下的帝王之心开始迅速膨胀,眼中充满了傲慢和得意。
杨广登基已经整整六年,对权力的掌控也到了人生的顶峰,天下大权已经牢牢掌握在他手中,他完全坐稳了皇位,他开始推行一系列的法令,下令民间铁叉、搭钩、穳刀之类都是违禁品,严禁民间执有。
同时又颁布诏书,规定天下民众服色分等级而设,五品以上官员一律穿紫袍,六品以下官员穿绯绿袍,胥吏穿青衣,庶民百姓穿白衣,屠户商人穿黑衣,士卒着黄衣,有违规者杖五十再治罪。
此时,杨广想得更多的却是关陇贵族,经过他近两年的分裂瓦解,关陇贵族已经一片散沙,以元氏和独孤氏为中心,分为两派,敌视对立严重,现在,彻底解决关陇贵族的时机来临了。
杨广沉思良久,对侍候在身边的内史舍人封德彝族下旨道:“传朕旨意,宣丰州总管杨元庆来塞外面圣。”
对付关陇贵族,杨元庆从来都是他的一把快刀。
卷十 高丽鼙鼓初响起 第二章 圣旨东至
河套平原的初秋却是另一番景象,一望无际的田地里粟米浅黄,再过一个月便到了收获期,田地两侧,一条条人工挖掘的河渠内水流丰沛,远处可以看见一片片茂密的森林,如一块块绿色的毯子分布在辽阔肥沃的河套平原上,俨如一颗颗绿色的明珠。
经过大隋王朝数年开发,荒凉了数百年的河套平原又渐渐恢复了汉朝时的繁荣景象,短短五年间,从关内、关中、河东、陇右陆陆续续迁来了二十万户,一百余万人口,杨元庆从西域俘获来的数万处月妇孺,也有近一半安置在河套平原上。
人口激增、河渠挖掘,大片肥沃的土地得到开发,广袤的平原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庄,新修的县城也一座座拔地而起,原来只有九原、永安、大利三县,现在又增加了乌海、北河、丰安三县,人口和县份主要都分布在平原东面,以九原县为中心,但边境贸易依然在大利县,整个河套平原以种植小麦、蜀黍、粟米、桑麻和蒲桃为主,同时家家户户也散养牛羊马驴,使河套平原的富裕超过关内。
这天下午,一队五百人的骑兵沿着驰道从北方疾奔而来,马蹄下翻起滚滚尘土,驰道是当年皇帝杨广巡视五原郡时修建,宽阔坚固,现在成为沟通五原郡南北最主要的交通要道,北方是大利县,南方是九原县,相隔一百二十里,正是有了这条平坦宽阔的驰道,使骑兵一天便可以纵穿平原。
奔驰的骑兵队中矗立着数十杆旗幡,以大隋王朝的赤旗为主,同时也有丰州军的战旗,那是红色大旗上绣有一只展翅翱翔的黑色雄鹰,鹰是河套平原上最常见的猛禽,盘旋于蓝天白云之下。
另外还一杆帅旗,同样也是赤色大旗上绣有一个金色的‘杨’字,这是丰州主帅杨元庆的帅旗。
在帅旗之下,杨元庆顶盔贯甲,目光冷厉,他重新执掌丰州军帅印已近两年,已经牢牢控制住了二万四千丰州军。
杨元庆的目光向远方望去,这里离郡治九原县只有二十里了,人口逐渐变得密集,在驰道东南方有一个黑黝黝的巨大建筑,叫做堡城,也是丰州特有的建筑,用烧制的大青砖砌成,生铁铸门,高三丈,每座堡城内可容纳数千人,平时是府兵的驻地,战时则是老弱妇孺的避难所,在人口密集处,方圆十余里就会有一座这样的堡城。
而在前方一里外则是一座驿站,这条长一百二十里的驰道两侧共分布有五座驿站,供往来的行人商贾休息食宿,前方的驿站叫龙泉驿站,在它身后有一座大村子,就叫龙泉村,是从河东龙泉郡迁移来的四姓二百余户人家。
和中原一样,五原郡的二十余万户移民也主要以血缘家族为纽带,往往是同一地域的几个家族聚居在一起,形成一座村落,家族中以长老族长来行使家族领导权,几千年来从来如此,这样便使民众有强大的凝聚力。
杨元庆一挥手,骑兵放慢了速度,他随即令道:“去驿站休息一刻钟!”
时间已到中午,正是午饭时间,士兵们纷纷加速,向驿站奔去,片刻间,驿站内便热闹非常,士兵们自带有干粮和干肉,驿站主要提供清水和休息场所,驿站后院有一口深井,很快,井边挤满了打水的士兵。
杨元庆却对驿站后面的龙泉村感兴趣,刚才他看见村外打麦场上有村兵在训练,他喝了两口水,吃一点干粮,便在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下,骑马向打麦场奔去。
打麦场上,二百名龙泉村的村兵在列队训练,身着皮甲,后背弓箭,挥动着长矛大声喝喊,由两名军队老兵担任旅帅。
由于丰州紧靠突厥,是大隋王朝最北方的军事重镇,是防御草原胡人的桥头堡,极容易受到草原胡人侵袭,因此隋帝杨广在去年批准了杨元庆的请求,在丰州地区实行民团保甲法。
也就是除了正常的二万四千边军外,另外每户出一丁男,在农闲时集中进行训练,同样按照十人一火、五十人一队、百人一旅、三百人一营、千人一团进行临时编制,和中原的府兵制相似,但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们依然是民而不是兵,兵部不备案,军官也不是专职,从民团中指定,而兵器却在兵部备案,每五个村有一间兵器房,有专人保管,每年兵部都会派人来检查。
尽管是没有补偿的训练,但丰州民众都十分踊跃参训,谁都明白,一旦草原胡人来袭,不能完全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