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第3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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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又摆在了面前。
朱权脸色冷漠,也在等待着郝风楼的答案。
而其他人等,有人期盼,有人担忧。
杨士奇捋着须。阖目不语,他也有点担心,这件事一个不慎。就可能引发极为严重的后果,宁王现在是杀气腾腾,羊入虎口,老会还会将它吐出来么?
“噢。”郝风楼微笑。他背着手。似乎将要踏入府中的意思,突然,他又驻足了。
这家伙磨蹭起来,真教人难受。
可是他腿势一收,却又笑了:“且慢,还有一件事,忘了请教宁王殿下。”
朱权这个时候,不愿意和郝风楼发生什么冲突。他心里想着的,一切都等进了这王府再说。所以这时候,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郝大人有什么见教?”
郝风楼叹口气:“我们抵达九江时,却遇到一群乱贼,袭击钦差行辕,而且这些人,却都是身穿王府护卫的衣甲,其中一个酋首更是可笑,哈………他竟是自称,是宁王世子,是上高王,本官听了,差点饭都要喷出来,此人谁不好冒充,偏偏冒充天潢贵胄,可见这贼人奸邪,狡诈无比。这样的人,本官自是见都不见,直接叫人将他绑了,直接沉入江水之中,宁王殿下,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上高王殿下是凤子龙孙,可是却要小心,切莫让一些贼人打着他的招牌坏了名声,这件事,我已修书一封,上奏天子……”
朱权眼眸里闪烁着痛苦,他的手在颤抖。
这个沉江的,就是自己的嫡长子,是自己栽培了二十年的儿子啊。
这个被郝风楼拿来取笑的,就是上高王,郝风楼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可是他在装糊涂,自己也知道这人就是自己的儿子,可是这话被郝风楼说出来取笑,自己还能装糊涂么?
他嘴唇哆嗦,身躯在颤抖。
他的变化,所有人都看到了。
大家都假装糊涂,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这笑,实在有些生硬,有些滑稽。
郝风楼又淡淡的道:“陛下若是知道此事,怕是要将那恶贼千刀万剐,陛下是素来喜爱上高王的,他经常对我说,上高王少聪颖,及到年长时,知书达理,实在宗室子弟们的楷模,现在有人恶他的名声,岂会不震怒?可惜啊可惜,可惜本官当时一怒之下,直接命人让这厮喂鱼去了,这等欺世盗名的恶贼,最是可恨,宁王殿下,你说是不是。”
郝风楼笑吟吟的看宁王。
朱权的脑子里,一下子浮出无数画面,他想到了朱盘烒,想到了许多许多。
这是羞辱,是羞辱!
即便是朱权再如何虚伪,这时候,也已难以忍受了,他完全忘了,若非是自己儿子非要找人的麻烦,哪里会有今日,他想到的只是,有人杀了他的儿子,沉入了江中,而这个人,就在这里,和自己谈笑风生。
他有许多的谋划,这些谋划,都会在郝风楼进入了王府之后进行,所以一开始,他告诉自己,自己必须忍耐,忍耐啊忍耐,只要忍耐过去,杀之之仇就可偿还,可是………他忍耐不下去了!
忍无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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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权抬眸,冷笑。
春风吹拂在他刀刻一样的脸上,吹拂在他那一夜滋生的白发上,并不怡人,而是,有些冷。
冷到了骨子里,就好像有一把刀,在刮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是天潢贵胄,这个世界,本就是欠他的,即便是他没有道理,可是他本身就是道理,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去践踏别人,但是绝不容许,有人作贱他,更不允许,有人欺到他的头上。
他深深的呼气,又深深的吐出去。
最后他眯起眼,森然朝郝风楼一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一句很没来由的话,因为郝风楼方才还是很客气,虽然大家都明白,郝风楼的话里话外,都带着讥讽,可至少表面上,没什么可挑剔之处。
只是这位宁王殿下,就显得没这么有‘礼貌’了。
不管怎么说,郝风楼也是钦差,当着大家的面,即便你是宁王殿下,对着钦差怒吼,那也是你的不对。
官场自有官场的规则,你可以耍手段,可以弄心机,可以明朝暗讽,可以指桑骂槐,但是绝对不能如此撕破脸皮,谁先撕破,谁就没有道理。
而郝风楼,现在就是道理。
他依旧保持冷静,愕然的道:“王爷,此话何意?”
朱权攥着拳头,他从来没有看到,有人会这样的讨厌,他怒气冲冲,最后一点矜持也没了,他咆哮道:“你是什么东西,这天下,姓的是朱,你不过是我们朱家一个狗奴才罢了,你不过是个朱棣的一条狗,也敢来欺本王么?”
所有人愕然,他喊出了天子的名讳,而且莫说骂了郝风楼,便是杨士奇,便是江西布政使,几乎所有人,都已被他骂了。
郝风楼沉眉:“殿下自重!”
朱权森然冷笑,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痛快过,从来没有这样舒服的感觉,于是大笑:“只不过,本王不是天子罢了,本王若是天子,何止于你这等跳梁小丑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你……你们,还有朱棣,本王的那个皇兄,你真以为,他是什么真命天子?哈……你错了,他不是,当年是本王与他一道靖难,当年是本王与他一道打到南京城,这才有了他的今日,当年他还说,什么与本王平分天下,平分天下么,结果本王困在了这南昌,而他,却是称孤道寡,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天命!”
安静……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过份,太过份了。
那江西布政使汤和脸色铁青,这些话,他是不能听的,可是他听了,听了就不能不把它当一回事,因为一旦不当一回事,他就是罪人,是罪臣。汤和连忙道:“殿下莫非吃醉了酒。”
这本来是给朱权一个台阶下。
可是朱权话已出口,数年的怨气吐出来,哪里还肯住口,他狞笑:“对,本王倒是宁愿自己醉了,若是醉了,才不需看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不……”
“够了!”
一声大喝,打断了朱权的话。
郝风楼已是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他正色凛然道:“宁王殿下,你够了,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那么,就不要怪郝某人得罪。”
郝风楼的长剑一出,场面瞬间紧张。
周遭宁王的护卫纷纷拔刀,那幽幽的宁王府内,立即响起无数脚步声,乌压压的兵马,俱都涌出来。
十个,一百个,一千个,成千上万,甚至于是王府的院墙上,亦是探出了一个个的脑袋,搭了一张张的步弓。
弓已上弦,随时可教人万箭穿心。
神机卫官兵们也拔出了刀,一柄柄长刀在手,全无惧意。
剑拔弩张,所有人都看向了宁王,看向了郝风楼。
等待他们的命令。
而这两个人,也都死死的盯住了对方,那眼眸交错的刹那,都是杀气腾腾。
第六百四十八章:仅此而已
所有人都很紧张,因为可能接下来有那么丁点的差错,都可能酿成天大的错误,乃至于震动朝野。
只是双方谁都不肯让步,一个承受丧子之痛,已陷入疯癫状态,而另一个,则是身负皇命,眼看着有人侮辱天子,岂肯退后半分,退后,就是示弱,就是忽视天子,即是不忠。
所以郝风楼不能退,杨士奇不能退,甚至于江西这些,如布政使汤和这样的人,即便他们和郝风楼不是一条船上,却也不能后退,这是原则,是底线,退后了一步,这乌纱帽就没了,甚至于连自己的名节,都要不保。
因此大家都站在原地,拔刀的拔刀,张驽的张弩。
朱权却是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似乎上当了,或者说,这是郝风楼故意激怒他,让他全盘的计划,统统暴露。
可是他又怎么能退呢,难道要让他向自己杀子的仇人退步,向他示弱?
不,今日,总要有个说法。
所以朱权闭着嘴,脸色铁青,街道四周,都涌来了无数的王府护卫,王府之内,亦是杀出无数的人马,乌压压的人马,看不到尽头,谁也不知多少。
神机卫的官兵,亦是不遑多让,他们素是来以寡击众,即便外头再多的人,他们拔出了刀,肩并肩的站在一起,就不会有任何的惧意。
郝风楼笑了,他的长剑指着朱权,冷冷道:“噢。原来,这里还有伏兵,宁王殿下。失敬失敬,本官不过是一介钦差,哪里劳动的了宁王殿下如此兴师动众,怎么,宁王殿下这个阵仗,是要谋反么?”
这句话出来,朱权的脸色青一块紫一块。他想反,可是又不敢。
即便要反,这个节骨眼。时机也不成熟。
因此他能说什么,他若是后退一步,嘻嘻哈哈,把事情糊弄过去。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自尊。对得起那骨子里天潢贵胄的骄傲。
而郝风楼恰恰抓住的就是他这一点,恰恰是明白,这些所谓的宗亲,有一种所谓可笑的执拗,这些人自幼养尊处优,目空一切,是受不得气的。
郝风楼激怒宁王,目的很是简单。只是因为,大家要摊牌。那么索性就在这王府外头摊牌的好,若是进了王府,则主动权在朱权,在这王府之外,自己背后有五百个神机卫所,甚至有江西的文武官员,即便是撕破了脸皮,郝风楼也不怕。
身为钦差,本就是来敲打宁王,而现在宁王出言不逊,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郝风楼只能冷笑,他看着朱权,道:“殿下若是要谋反,就未免有些不智了,殿下有本事来问一问,你的这些护卫,可甘愿冒着抄没三族,五马分尸的危险,和你一道谋反么?”
郝风楼说话之间,看向了宁王身后的一些军将,这些人俱都是宁城卫的骨干,他们的脸色,显得有些犹豫。
其他的护卫,虽是剑拔弩张,只是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
他们固然是宁王的亲信,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真愿意谋反,谋反二字,即便是匹夫,多半在动手之前,也要掂量一下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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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风楼又笑:“朝廷有百万大军,即便是在这南昌府外,尚有各卫兵马数万,宁王殿下,拿什么反。所以,我奉劝宁王殿下,这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好。”
他一口宁王殿下要反,故意掩饰掉那双方的私仇,假若宁王是打着为儿子报仇的旗号,这些护卫,自然是铁了心跟着宁王殿下干,可论起是谋反,就是另一回事了。
朱权自然能听出郝风楼的言外之意,正待怒斥,可是郝风楼不给他机会:“宁王方才说,这天下,本就该是宁王殿下坐的,宁王殿下,要与陛下共分天下是么?殿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难道不觉得脸红?”
这便是话语的主动权,主动权掌握在谁的手里,谁就占据了主动。
而郝风楼确实占据了主动,因为宁王朱权不说话了,更是因为,这个问题,是宁王深藏在心底深处数年的问题,既然郝风楼要从这个问题入手,宁王选择了沉默。
郝风楼笑的更冷:“你自以为吃了亏,自以为上了当,自以为自己被人耍弄了,是么?哈……荒谬,真是荒谬,那么我要敢问宁王殿下,当年建文欺负宗室皇亲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还在做你的逍遥王爷,坐掌十万精兵,一声不吭,周王废黜,你置之不理,湘王全家自fen,你无动于衷,那时候的你,可有想过靖难么?”
朱权咬着唇,竟是发现自己无力反驳,当时的情况,面对的乃是朝廷,他当然不能做出头鸟。
“等到陛下竖起了靖难大旗,为宗室们报仇雪耻时,历经大小百战,朝廷五十万大军围了北平时,你当时又在哪里,你为何按兵不动,即便是没有给陛下半分救援,可是可是口头上,可有一丁点的策应么?”
“没有,都没有,你依旧是坐守在宁城,没有做声,冷眼旁观,因为你怕,你怕一旦陛下靖难失败,自己引火上身,你明明知道,陛下靖难,是为了宗室,是为了皇亲,是为了许多的兄弟,和他们的子侄,甚至他靖难成功,你也能得到偌大的好处,可是你没有做声,你把头埋在了沙子里,自诩自己文武双全,其实不过是个懦夫。”
“等到陛下决心南下,奈何手中没有兵马,前去宁城,向殿下借兵时,殿下是怎么做的?殿下再三不肯,却是陛下先是诓骗你出城,将你挟持,才掌握了你的宁城卫,掌握了你的朵颜三卫,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殿下当时,也想靖难,因为殿下自己心里清楚,若是陛下靖难不成,殿下也要遭殃,可是你怕,你怕一旦失败,最后殿下会惹来麻烦,所以你才演出了这么一出好戏,故意让陛下挟持你,为的,既是想分享靖难的果实,同时,一旦陛下靖难失败,朝廷追究,你大可以将所有的责任推卸给陛下,说自己无非是受了胁迫,你看,殿下是何其的聪明,无论这场战事是成是败,都和殿下无关,成了有殿下的好处,败了,也没有殿下的坏处,是么?”
朱权目光一滞,郝风楼说出了一个秘密,或者是将朱权的心思,公布于众。
没有错,至少在大众的认知里,当时的宁王,是个老实人,而当时的燕王,却是个狡诈无比的家伙,他跑去向朱权借兵,朱权不肯,结果燕王故意引诱朱权出城,请他相送,‘懵懂无知’的朱权自然应允,结果却被燕王摆了一道。
其实……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朱权的手段而已,他知道燕王的心思,燕王也知道他的心思,因此,双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傻乎乎的跑去送自己的兄弟,一个将他挟持起来,号令他的兵马。
这便是朱权的聪明之处,他想靖难,可是担心后果,他必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既然如此,那么就必须暗示朱棣演出一幕好戏,否则,他就绝不肯冒这样的风险。
事败,所有的脏水,都可以泼在你朱棣身上,可是一旦事成,你可莫要忘记了咱们兄弟的承诺,你可是说过,一旦事成,咱们平分天下的。
这是朱权的小心思,朱权不但没有觉得羞愧,反而自诩自己聪明。
可是郝风楼却是冷笑:“陛下为了宗室,为了大家的利益,可以义无反顾,即便赴汤蹈火,也无怨无悔,因为陛下知道,假若任由如此下去,不但陛下要被那建文铲除,便是宁王殿下,便是其他的宗室皇亲,亦无幸免,所以陛下数年靖难,流血流汗,无数次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最后才入了金陵,面南而座,受百官拥戴,称孤道寡。可是殿下……又算什么东西,殿下固然是聪明人,懂得明哲保身,可是这大明,似殿下这样的聪明人太多太多,如过江之鲫,而如陛下那般的人,天下只有一个,宗室之中,也只有一个,什么是受命于天,这便是受命于天,什么是真命天子,这便是真命天子,殿下也配和陛下相提并论么?”
这番话,等同于直接揭了宁王朱权的面皮。
朱权认为自己文武双全,认为自己深谋远虑,可是经郝风楼的口里说出来,却是如此不堪。
是啊,明哲保身谁不会,耍弄手段,谁又不会,可是敢如朱棣的,又有几个。
这世上多的是沾沾自喜的小聪明,可是敢于承担,敢于赴汤蹈火的又有几人?
郝风楼咄咄逼人的看朱权:“所以,殿下方才那些大逆不道之词,在本官看来,实属荒谬,陛下是真命天子,殿下,不过只是个皇亲国戚,受了陛下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