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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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旅率打扮的飞龙禁卫还不甘心,相互使了个眼色,再度带队前扑。被他一脚一个踢飞,连同背后的门板一道跌入院子内,口中鲜血狂喷,眼见就不得活了。
还有数名不怕死的陆续冲上,被宇文至、齐横和万俟玉薤三个手起刀落,砍成了数段。王洵手里拎着个人盾,来不及抽刀。干脆拿双脚当兵器使,冲着挡在身前的人影猛踹。
“啊——!”“啊——”几把砍过来的横刀,都差点落在钦差大人身上,吓得他大声惨叫。持刀者不敢伤害钦差,动作稍稍停滞。王洵的包铁战靴如重锤般踢破刀光,将几名挡住自己去路的飞龙禁卫踢出门外,个个都摔得筋断骨折。
宇文至等人簇拥在王洵两侧和身后,跟他齐心协力往外闯。这四个人加在一起,纵使在兵中,都能硬趟出一条血路来,更何况面对的是一群从没上过战场的菜鸟。转眼间,便已经从香案前硬闯到了门口,身后的尸体和断肢摆了满地。
从没上过战场的飞龙禁卫们几曾见过如此阵仗,被吓得惨叫连声,相互推搡着往后退。短暂的惊慌失措被王洵等人毫不犹豫地抓住,钢刀人盾并举,再度奋力前冲,一刹那,又从二堂正门直接闯到了院子内。
院子内埋伏的飞龙禁卫更多,听到惨叫,刀矛并举,列阵而上。王洵往前冲了几步,发现寡不敌众。立刻快速后退,将自家脊背贴住二堂前侧的砖墙,左臂夹住冯姓钦差,同时右手拔出横刀压住此人的脖颈,“谁敢再过来,老子先杀了他!”
“让他们都让开。否则我先宰了你!”宇文至也发现前路不通,靠到王洵身边,拿着血淋淋横刀冲着钦差的两腿之间比划。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冯姓钦差倒也光棍得紧,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了,嘴巴却丝毫不肯服软,“全给我上,别管咱家。上——啊,疼!”
“给我闭嘴!”宇文至被叫得心烦,反手一刀,割在此人的大腿根儿处。紫色苏绸袍子登时被割开了长长的一道,鲜血和皮肉跟着刀锋飞了出来。
“啊——”冯姓钦差疼得厉声悲鸣,却依旧咬着牙威胁,“你等这是谋反。谋反。按律,要被族诛,赶紧放了啊,好疼。”
“老子就是谋反了,你又待怎地?!”宇文至又是一刀下去,割下老大一块皮肉,疼的冯姓钦差白眼直翻。“原来是个死太监,怪不得不怕被老子割卵蛋!退后,全他娘的给我退后。否则,老子下一刀,就直接挖他的心。失了传旨钦差,你们都被军法从事!”
按照唐律,侍卫保护不周导致主将身死,至少也得打一百脊杖。如果连主将的尸体都没抢回来,那就是斩立决,先前曾有有多大功劳都抵不得。众飞龙禁卫相信宇文至这狠人说到做得到,纷纷犹豫着向后缩。就在这一瞬间,万俟玉薤抓起随身号角,奋力吹响。
“呜呜呜呜呜呜呜————”宏亮的牛角号声,将众飞龙禁卫们震的脸色发白。门外的王十三早就发觉情况不对,听到警报,立刻抽刀在手,带领着侍卫们冲向衙门口。
衙门门口附近的飞龙禁卫赶紧出手阻拦,却哪里是王洵从西域带回来的这些百战勇士的敌手?转眼间,已经被砍杀了一大半儿,剩下见势不妙,丢下兵器,连滚带爬地就往院子里跑。
王十三带领侍卫们紧随其后,一路杀过正堂,直扑警报响起所在。院子内的众飞龙禁卫们既得不到统一指挥,又没有决死之心,仓促着抵抗了几下,便被王十三冲了个七零八落。
“十三,堵住正门,侧门。一个别放走!沙大哥,下他们的兵刃,敢不弃械投降者,格杀勿论!”这回,轮到王洵发号施令了。开口,就没打算留任何回旋余地。
“诺!”王十三和沙千里两个齐声答应,就在众飞龙禁卫面前分了兵。一个退出去包围整个县衙,另外一个带队开始收缴兵刃。
论人数,飞龙禁卫们足足是王洵所带侍卫的三倍,此刻却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胆子小的,见到大势已去,干脆选择直接投降。胆子大的,勉强在沙千里面前走了几招,便死得死,残得残,再也不敢继续抵抗了。
有几人自恃机灵,转身去翻墙壁。被宇文至瞥见,从距离自己最近的飞龙禁卫手中抢过一把步弓,一箭一个,给钉死在墙下。这回,更没人敢继续抵抗了,纷纷丢下兵器,双手抱头蹲在了血泊当中。
“齐横,你带五十个人去封了华亭县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入。赵大哥,你带五十人去抓张文忠和这里的文武官员,把团练也顺便给我控制起来。”见局势已经渐渐被自己人掌握,王洵想了想,迅速下达善后命令。每一条,都令腋下的冯姓钦差的脸色更灰败几分。
眼下形势兵荒马乱,某个钦差和他的侍卫集体失踪了,朝廷还真未必顾得上追查。想到自己肯定会被杀人灭口,冯姓钦差终于坚持不住了。挣扎了几下,喘息着道:“你不能,不能如此。如果,如果咱家失踪了的话,高,高骠骑肯定能猜到是你下的手。到那时,即便有人替你说情,你也难逃一个谋逆之罪!”
“老子不谋逆,高力士那老太监,会让老子活么!”王洵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将冯姓钦差狠狠丢在石头台阶上,一脚踩住,“封帅几曾谋过逆来?高仙芝几曾谋过逆来?老子当年就一个小小的校尉,又几曾有本事谋过逆来?!你们这些没卵子的家伙,没本事对付叛军,对付自己人,却是如此狠毒!”
“封,封矮子,啊——”冯姓钦差辩解,刚提了句封常清的绰号,便被宇文至又补了一刀。
“没卵子的家伙,你再敢说一句对封帅不敬的话,老子就割你一条腿下来。不信你就试试!”
“呜呜,呜呜,你,你不能这样对待咱家……”冯姓钦差又疼又怕,眼泪和尿液上下齐流。“咱家,咱家当年,与你有过救命之恩!若不是咱家在干爷面前替你说情,你,你……”
“胡说,老子哪里用你来救!”宇文至根本不相信对方的花言巧语,把血淋淋的横刀向上举了举,继续竖着眼睛威胁,“你少给我转移话题。说,到底是谁谋害了封帅?又是谁派你来对付我等的!”
“咱家,咱家真的没说谎啊!”冯姓太监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哭得眼泪婆娑。“你当年被人抓进了监狱,王,王都督四处托人往外捞。辗转托到了贾昌那里,他们两个花了二十个金元宝到咱家开的酒楼吃饭……”
老子当年捡回一条命,还真跟这厮脱不了关系。宇文至举刀四顾,心里一片茫然。可什么恩情,能抵住封帅数年来的子侄般相待?想到这儿,他心里又是一痛,向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大声骂道:“二哥当年付了钱给你,咱们早就两清了。你甭想拿此事来给自己讨人情。赶紧老实交代,封帅,封帅到底被谁害死的?”
“封,封……”冯姓太监不想交代,又实在惹不起宇文至这催命无常,一边哭,一边拿眼睛四处瞄。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院子内埋伏的数百飞龙禁卫,已经全被沙千里带人缴了械。几个偷偷藏起了来的,也被细心的赵怀旭搜出,直接带到俘虏们面前砍了脑袋。殷红的血迹面前,没人再敢玩什么鬼花样。众飞龙禁卫一个个低头耷拉脑袋,谁也没胆子往钦差大人这边看。
“还不老实!”宇文至等得不耐烦,再度一刀割下。将冯姓太监疼得拼命挣扎,“饶命,饶命。我老实,我老实还不成么?我说,我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王洵轻轻叹了口气,松开脚,伸手将冯姓太监拎起来,走向先前接圣旨的屋子,“在屋子里说,你的话轻易不会传到你高老太监耳朵。王某就给你这一次机会,你可要好自为之!”
“哎,哎!谢王都督,谢王都督。”冯姓太监感激得热泪盈眶,一边打躬作揖,一边低声回应,“您老的大恩大德……”
“别啰嗦!”宇文至把眼一瞪,又把冯姓太监给吓了个趔趄。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扶住香案站稳了身体。想要缓一口气,却又不敢。可怜巴巴地看着宇文至,低声道:“不罗嗦,小的不啰嗦。封,封常,不,不,封爷爷前头得罪了边令诚,最近又不肯接受咱家干爷的拉拢。干爷怕他跟杨国忠勾结起来,就,就跟陛下提了提,提了提安西军上下都替他抱不平,不肯卖力作战的事情。然后皇上就给了边令诚一道圣旨……”
“无耻!”没等他交代完毕,宇文至已经再度举起了横刀。前头已经反了个安禄山,老太监又跟昏君说,安西军上下眼里又只有封常清。这不是怂恿着昏君早杀封常清,以免后患么?只可怜那封帅,恐怕临死之时,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触了陛下哪块逆鳞,居然连个阵前拼命的机会都没有!
“咱家,咱家真的没说谎啊!”冯姓太监把头一缩,直接往王洵双腿之间藏,“王都督,王都督,咱家今天说的话,句句是真。句句是真!您老可是答应过,给咱家一次机会的。”
“先别忙着杀他!”王洵想了想,伸手拦下宇文至,“我还有话需要问这厮。说,高仙芝高都护,又是得罪了谁?王某这些年来,又怎生招惹了你们?”
“问明白了又如何?还能让人家将刀收起来么?”宇文至冷冷地看了王洵一眼,拔腿向屋子外边走,“你愿意问就问,我不拦着你。我先出去转转,看看他们善后事情做得如何了!”
“嗯!”王洵答应一声,将目光继续转向冯姓太监,“赶紧说,别挑战王某的耐心!”
“哎,哎,我说,我说。高,高都护,其实跟封,封帅一样,谁也没得罪!”冯姓太监从王洵胯下向外看了看,小心翼翼地继续解释,“他,他也是不肯,不肯表态支持干爷。而太子殿下请他赴宴,他也给拒绝了。为了避免他跟杨国忠勾结,防患于未然……”
又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王洵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杨国忠、太子和阉党们争权,关着高仙芝和封常清何事了,为何偏偏要拿他们的性命做筹码?难道这些家伙眼里,除了自己之外,就没把别人当做人看么?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当年他为了不成为那些高官们的眼里蝼蚁,不得不投军谋取功名。本以为做了飞龙禁军的校尉,并且在天子心中留下了姓名,就能高枕无忧了。谁料高力士和杨国忠两人根本没拿他一个小小的校尉当回事儿,随便动动手指,便差点将他从世间抹掉。
待到了安西军中,他汲取先前教训,继续努力上爬。从校尉、都尉,一路爬到中郎将,却依旧不能保证自己不被别人无端地谋害。然后他又拼命努力,从中郎将到将军、到正三品大将军,郡侯,眼看着就差点成为一镇节度了,原来却还没有逃脱一只蝼蚁的命运,随时都会被人踩得粉身碎骨!
就算成了一品大都护,封了国公又如何?几个太监动动手指,高仙芝和封常清还不是要身首异处?而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不被人随意地当做棋子牺牲?这条人吃人人踩人的青云路,又何时才是个尽头?
越想,王洵越是绝望,只觉得头顶上的天空都即将塌陷了下来。冯姓小太监先前喋喋不休地提自家开脱,见王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吓得魂飞天外。双手死死抱住王洵战靴,大声哀嚎,“咱家真的是奉命行事啊。咱家本来不想来对付你的。是,是边令诚,是边令诚那老贼说,斩草要除根。否则,一旦你日后得了势,难免会替封常清讨还公道。咱家刚才只是想吓唬吓唬你,只要你肯低头,咱家就保证跟你一道,跟你一道带领兵马去,去抵抗叛军,保卫长安!”
“去你娘的保卫长安!”王洵此刻,恨不得化身共工,把天给捅出个口子来。一甩腿,将冯姓太监踢出老远,“找你家哥舒翰去,他不是跟你们这伙太监勾搭在一起了么?老子没空!”
“哥舒翰,哥舒翰兵败了啊!”冯姓太监趴在墙角,继续大声痛哭,“邸报今天才送到华亭县的。朝廷命令各地团练,立刻进京勤王。咱家,咱家收到后,才,才想起你手里有,有一支百战精锐!”
“兵败?哥舒翰怎么可能败了?他,他可是带着河西和安西两支大军!”宛若晴空中突然打了个霹雳,将王洵炸得头晕眼花。再顾不得发泄心中怨恨,冲上前,双手将冯姓太监从地上拎起,奋力摇晃,“你赶紧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哥舒翰带着近二十万大军,难道连潼关都守不住么?”
“我哪里知道啊?!”冯姓太监裂开嘴巴,放声大哭。“咱家临来之前,潼关还是好好的。谁料说丢就丢了。”
“邸报呢,邸报上怎么说!”
“邸报,邸报!”冯姓太监低下头,手忙脚乱从自己怀里找邸报,“咱家怕动摇军心,把它给藏了起来。这,这呢,大都督您看!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是哥舒翰不听监军边大人的劝告,执意出击,结果中了安禄山的埋伏……”
“去你奶奶的监军!”王洵劈手夺过邸报,瞪大了眼睛细看。他多么希望冯姓太监说的是假话!但白纸黑字,却告诉他,自己刚才听见的,字字都是真的。潼关丢了,近二十万河西、安西两镇的精锐没了。无数名将战死沙场,大唐天子眼里的最后一根柱石,哥舒翰大将军,却选择了投降。
“肯定,肯定是边令诚,逼迫哥舒翰主动出击,肯定是他,没错。这老王八蛋,最喜欢把责任推给别人!”为了能让王洵留自己一条活命,冯姓太监不得不主动把责任往自己人身上揽,“上次怛罗斯兵败,他就把责任都推给了高仙芝。这回……”
第五章不周山(二下)
“该死!”王洵慢慢向前踏了半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用冯姓太监坦白,他也能猜到事情真相。放弃潼关天险,主动出城与叛军决战是边令诚的主张,与哥舒翰无关。哥舒翰那厮为人再怎么奸猾,几十年的领军作战经验积累下来,也知道此刻叛军士气正锐,不宜与其硬碰硬。更何况哥舒翰下半身早已残废,根本不可能亲自领军出征。
“是,该死!边老太监罪该万死!下重手对付您,也是主要是他的意思!”见王洵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冯姓太监接连打了几个滚,试图避开他的正面。“冤有头,债有主。您老眼下重兵在握,尽管去找他的麻烦。小的愿意给您老带路,给您老带路。长安城里已经没多少守军了,您老只要带领麾下兵马赶过去勤王,无论开出什么条件,陛下肯定都会答应!”
“该死!”王洵又低低重复的一句,脚步继续慢慢前移。速度不快,却如同座大山般,压得冯姓太监无法呼吸。此人迅速又向外打了几个滚,脑袋“砰”地一声撞上了墙角。退无可退,冯太监裂开嘴巴,放声长号,“真的不是小人要害您啊。王爷爷,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啊!您就放过小人吧!是边令诚,边令诚那老王八蛋,非要弄死您不可。昨天晚上,干爷还派人快马送信过来,吩咐小的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不要,尽量不要伤害您!”
唯恐王洵不信,一边尽力往墙角里缩,他一边迅速在怀中掏。鸡零狗碎的各色宝物掏出一大堆,最后,才从中找到一封手令,颤颤巍巍地举过头顶。“不信,不信您老自己看。小的先前那番布置,真的只是为了吓唬您一下啊!即便没有干爷的命令,小的也不敢对您老动手。小的仰慕您老多时,巴不得……”
“拿来我看!”王洵劈手夺过信,木然查验。命令的确是高力士亲笔所书,同样的字体当年他协助陈玄礼训练飞龙禁卫时曾经亲眼见到过多次。由于是写给自家心腹,命令中所有言语都非常直白,明确地指示冯小太监,在能迫使王洵屈服的情况下,尽量不要伤害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