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第2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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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晃晃地跑了几步,旋转,旋转,然后一头栽倒在血泊当中。
“魏大人!”先前还围着王洵等人死战的众“暴徒”立刻惊慌失措,哭喊着涌向倒地的尸体。趁着这个机会,王洵又磕了下马肚子,与万俟玉薤等一起,向对手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魏大人死了!”
“他们杀了魏大人!”
“是边令诚指使人干的!”
“杀了他给魏大人报仇!啊!”
“暴徒”们愤怒地哭喊着,控诉着,却再组织不起有效进攻。被王洵带着万俟玉薤等人杀得节节后退。崇仁坊内的人也发现了外边的变故,在一名手持双刀的小将带领下倾巢而出,里应外合,将“暴徒”们砍得人仰马翻。
攻守之势立即倒转,暴徒们腹背受敌,顷刻间溃如山崩。“二哥,二哥,真的是你,你可算回来了!”带队的双刀将不组织人手追杀溃兵,却直奔王洵而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我就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真的等到你了!我真的等到你了!”
“守直?!”王洵惊愕地带住坐骑,望着急奔而来的马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是我!”见王洵还能认出自己,马方高兴地直蹦。“我本来想带着你的家眷一起走,没想到被堵在了——”
“当啷!”他的话被兵器落地声打断。马背的王洵空了手,呆呆地望向了崇仁坊口,胸口处的肌肉不断抽搐。尸山血海当中,白荇芷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缓缓走了过来。每迈一步都摇摇欲倒,却始终不肯让自己的身体软下去。
几年来,白荇芷的如花容颜在王洵梦中出现了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及得此时的万分之一。
酒徒注:郑重声明,女猪脚没死,不准诅咒我。
第五章不周山(七下)
很多年以后,在场者提起当时的情景来,双目中还会流露出一缕明亮的色彩。
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种美,几乎无法用人世间的语言来形容!那一刻,天地间,所有光亮仿佛都集中起来,照在她的身上,然后倒映回来,晃得人头晕目眩。
她叫白荇芷,京师小四绝,一个以舞娱人的青楼行首。一个出身卑微到无法再卑微,却试图嫁入开国侯府,攀附富贵的女人。一个曾经让王洵沦为全长安的笑话,仕途几近无望的女人。一个在他仓皇出逃,生死未卜之时,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并从此为他闭门谢客,尽洗铅华的女人。
她一手提刀,一手持盾,周围全都是残破的尸体,衣服上也染满了斑斑点点的红。她就那样摇摇晃晃的走着,随时都可能会倒下,却始终没有倒下。双眼中带着一点恐惧和委屈,嘴角上却挂满了温柔。
这是一个能陪着你一同把盏高歌亦能陪着一起低首无语的女人。一个为了你一句承诺就情愿付出一生的女人。一个可以与你共同面对所有风波而绝不畏缩的女人,一个平时安安静静托庇于你的羽翼之下,关键时刻却能拔出刀来,不顾一切护住你后背的女人。她也许不够高贵,不够文雅。不够世人眼里的贤良淑德,但是,她却能把手放在你的手里,与你相伴走完整个一生。无论前方是繁花似锦,还是风雨如晦!
“怪不得将军当年为了她,宁愿跟整个长安城的人为敌。换了我,也绝对不会放弃。”方子陵轻轻叹了气,撩起锦袍,抹干刀刃上的血迹。
当年王洵未曾娶妻,却先把一个歌妓三媒六聘抬回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整个长安城人提起此事来,几乎无不摇头。包括与王洵私交甚好的秦氏兄弟,张巡、马方等,背地里都悄悄嘀咕,觉得他这样做很是不慎重。
歌妓这东西,对于世家子弟来说就是一个玩物,跟小猫小狗差不多。你在外边无论怎么玩,哪怕叫十个女人大被同眠,别人顶多说你一句年少风流。可如果你把一个歌妓娶回家做老婆,哪怕仅仅是一个妾,挑战的也不止是大唐的律法,还要加上整个长安城内那无数看不见的等级壁垒。
但是今天,却没有人再怀疑王洵当初的选择。皇上跑了,朝廷散了,长安城马上就要沦入叛军之手了。什么富贵荣华,什么锦绣前程,都即将成为过眼云烟。只有你曾经爱过和曾经爱你的那个人,还在家门前静静地等着你,不曾改变,也永远不会失去。
“那呆子,也不知道迎上去扶一把!”此时此刻,迷醉的又岂止是方子陵一个?坐在公孙大娘身后的几个女子,见王洵自始至终呆坐在马背上动也不动,忍不住低声抱打不平。
“人家小两口的事情,要你来管?!”公孙大娘回头横了她们一眼,信手扯住一个准备上前帮忙的红衣姐妹,“那地方太窄,你再凑过去,就挤了!”
“那呆子已经喜欢得傻掉了!”红衣女子年龄只有十四五岁上下,还未品尝过青年男女彼此之间那魂牵梦萦的滋味,愤愤不平地挣扎。
公孙大娘毕竟练过武艺,手上稍稍加了点力,就将红衣少女制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在这边等着,别过去添乱!”
话音未落,王洵已经醒转。右腿一摆,轻飘飘跳下马背。大步迎上去,单手接过白荇芷手中颇为沉重的盾牌,“我回来了!你还好么?!云姨和紫萝还好么?”
“都好。二郎你可算回来了!”白荇芷展颜一笑,脸上的幸福浓得几乎要滴落下来,“我估摸着你也快回来了。云姨和紫萝她们在家里呢。用得着的东西都装好了车,随时可以出发。”
王洵笑着点点头,将白荇芷手中的刀也接过去,顺势递给跟上来的王十三。“我去叫她们俩。你帮我招呼一下弟兄们。穿飞龙禁卫袍服的都是。我们在半路上抢来的衣服!”
“嗯!”白荇芷柔柔地答应了一声。低下头,轻轻整顿了一下衣衫的正面。然后冲着万俟玉薤、方子陵等人落落大方地蹲身,“亏得几位壮士来得及时,才使得王家没遭受灭顶之灾。兵荒马乱,家里拿不出什么像样东西招待大伙,只好请几位壮士先入内喝碗井水,也算二郎没有慢待客人!”
“不敢,不敢!”
“夫人切莫客气!”
万俟玉薤和方子陵几人哪里受到了这种客气,纷纷侧开半个身子,以下属之礼相还。一点儿也没注意到,眼前这位女子,事实上并没有正妻的名分。
几个老粗疏忽大意,刚才一直躲在远处观战的襄郡夫人却听得非常仔细,悄悄地把眉头皱了起来,扯了扯自家丈夫,以极低的声音嘀咕:“这女人可真不简单。咱们珠儿要是嫁过去……”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长胡子官员忽然夫纲大振,回过头,一把将襄郡夫人推了个趔趄。
“你这老不死的……”襄郡夫人被推了个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栽进血泊当中与地上的尸体来个亲密接触。踉跄着站稳身形,张牙舞爪。
她的两个女儿突然跟其父亲做了一伙儿,一左一右走上前,扯住了她的胳膊,“娘亲还是不要做白日梦了。他们家里早就没了外人的地方!”
“娘亲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襄郡夫人气急败坏地反驳,却被两个女儿越拖越远。“……他刚才跟那个女人一句体己话都没说……,……有娘亲给你们撑腰……”
此刻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白荇芷那边,根本没听见襄郡夫人一家在嘀咕些什么。少数耳朵灵敏如公孙大娘者,即便听见了只麟片爪,也摇摇头,一笑了之。某些体己话,是无须在外人面前说的。说了,反倒是生分了。只是这个道理襄郡夫人不明白,这辈子也没可能想得明白。
正微笑着看热闹间,王洵已经领着十几名家丁,赶了五辆表面看上去豪不起眼的马车,从坊子口走了出来。同住在崇仁坊的其他几户邻居,也都站在了自家门口,眼巴巴地向车队观望。正在替王洵招呼客人的白荇芷见状,笑了笑,大声向邻里们发出邀请:“大伙如果想一道走,就赶紧跟上吧!咱们先混出城去,然后再各自想办法!”
“多谢夫人!”
“多谢王家娘子!”众邻居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赶着早已收拾停当的马车出了家门,跟在了队伍之后。
一瞬间,需要被保护的人就多出数倍。王洵见了,也不表示反对。只是笑着拉开一辆马车的门,对白荇芷吩咐道,“你紫萝、云姨都坐这辆。萍儿和雪雁她们在后面的车上!路上自己注意些,别走散了!”
“嗯!”白荇芷轻轻答应了一声,干净利落地跳进了车厢。
时间紧迫,王洵不敢做任何耽搁,立刻命令车队启程。马方也带了刚才守卫坊门的那伙人凑了过来,紧紧地护在了车队左右。到了此时,兄弟两个才终于有了机会一叙别离契阔。却突然又都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说起,只是裂开嘴巴,冲着对方干笑。发了好一会傻,才终于收起笑容,“你怎么……”“你怎么……”
“还是你先说吧!”王洵笑着摇摇头,“我的事情太复杂,出城后再跟你细讲。”
“是太子殿下让我来接你家人出城的!”马方不想对好朋友隐瞒什么,非常爽快承认,“他昨天走得匆忙,什么都没顾上。途中忽然想起安禄山可能会打你的家眷主意,就从东宫六率中调出两百人给我,让我过来保护你的家人!”
“太子?”王洵侧转头,迅速扫视马方的一众属下。大概还剩一百人左右,即便近半儿带伤,战斗力也远远超过了他身边众侍卫,“太子殿下让你保护着我的家眷去哪?刚才攻打坊门的那些家伙,又是什么来路?!”
“是永王的人。”马方掏出一个带着血迹的鱼符,毫不犹豫地丢给王洵,“我刚才搜了被你用飞矛杀死的那个家伙,从他身上发现的。但不能保证不是有人栽赃给永王。时局太乱,谁都想浑水摸鱼!不过你可以放心,太子殿下只交代我护着你的家眷出城,没命令我一定把你的家眷带到他身边去。即便下了这样的命令,我也不会遵从!”
“看你说的!”王洵被马方的坦荡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抱怨了一句。鱼符乃是由一整块上好的羊脂玉所雕刻,背后标有永王府的印记。但仅凭此物就认定是永王试图对自己不利,恐怕会非常牵强。
“还有几个活口留下。但嘴巴都很硬,短时间内审问不出结果来。我把其中受伤最轻的两个藏在车队中了,出了城后找个安静地方,你可以分别提审他们。”马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补充。
第五章不周山(八上)
“噢!”王洵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永王试图劫持自己的家人,恐怕和太子殿下一样,打得都是来自大宛的那支援军的主意!至于这样做会不会伤害到崇仁坊中的其他无辜,会不会使得自己更为心灰意冷,估计两位皇子都不在乎。
故友重逢的喜悦,转眼已经被猜疑和失望所代替。队伍中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微妙。谁也不再多说话,只顾护着车队继续赶路。沿途又遇到好几队趁火打劫的地痞无赖,畏惧这支队伍的护卫规模,都不敢主动上前招惹。王洵等人也没有力气多管闲事,只当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暴行是一场噩梦。
不一会儿来到了城东偏北,眼看着通化门已经遥遥在望,忽然间,有支脚踏黑色牛皮靴子的队伍呼啸而至,在一名都尉摸样的低级武将带领下,将城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好不容易才逃到城门口的百姓们吓得魂飞魄散,丢下大包小裹,转身就往附近的巷子里边钻。带队的都尉也不派手下追赶,只是掏出份暗黄色的卷轴看了看,然后威风凛凛地站在城门洞下,冲着王洵等人低声冷笑。
“恐怕有些麻烦了!”王洵大吃一惊,想要带领队伍绕路走,显然已经来不及。只见那带队都尉一挥手,几百士卒迅速从左右包抄了过来。
眼看着就只剩下的硬闯一途,马方却忽然伸手按住了王洵的胳膊,“二哥先别着急动手。对面是京兆尹衙门的人,带队的那家伙我见过。让我出去会会他,咱们先礼后兵!”
“嗯!”事已至此,王洵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一边指挥自家的侍卫护住云姨等人所在的马车,一边手按刀柄,给马方撑腰打气。
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马方笑呵呵地走向对面的都尉,远远地,冲着此人抱拳施礼:“是长寿坊的冯七哥么,小弟这厢有礼了!”
“你是……”姓冯的都尉显然早已记不起马方的摸样,皱着眉头还了个半礼,满脸寒霜。
“冯七哥真是贵人多忘事!”马方丝毫不觉得尴尬,又笑着拱了拱手,大声补充,“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冯七哥在安乐侯府,凭着一只铁脚将军大杀四方。小弟可是傍你的肥庄,赢了近千贯彩头!本想找机会做东请冯七哥吃顿酒,还了个人情。却没想到公务繁忙,一直抽不得空……”
安乐侯是大唐天子给贾昌的封爵。此人凭着斗鸡得宠,平素所交往皆为达官显贵。长安城中,实授职位在正四品以下官员,根本没资格走进他的家门!冯姓都尉只是给自家的前任上司做跟班时,在安乐侯府内,跟下人们一起凑了回热闹。当然不可能有机会坐庄,更不可能分给别人上千贯红利!
然而马方这样说,却让他觉得自己在一众属下跟前非常有面子,脸上的寒霜立刻化作了一汪春水,笑呵呵拱了拱手,大声回应:“客气了。客气了,马兄弟可千万别这么客气。咱们兄弟两个都是实在人,心里记得老哥的好儿就行了,没必要非摆什么酒水。”
“那哪行,知恩不报,可不是我辈所为。况且兄弟我今天……”马方向自己身后的车队指了指,满脸为难,“城里边四处都在杀人放火,家里面的长辈都被吓坏了,非要到外边的庄子上躲躲。兄弟我只好先放下手头公务,护送他们出去。冯老哥你看,能不能给兄弟行个方便……”
“不行,不行!”冯姓都尉立刻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兄弟你可别难为我了。你这要是一个两个人,我只当没看见。可这么大一个车队……”
“我也知道自己给老哥添麻烦了。可家大业大,有什么办法?!”马方又往前凑了凑,同时向身后招了招手,命人送上前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今天又没时间请您吃酒了。这点自家院子里摘的果子,您拿去给弟兄们解解暑……”
“不行,不行!”冯姓都尉的眼睛死死地盯在包裹皮上,双手却继续左右晃动,“不是哥哥我不给你面子。我手中拿的这份命令,京兆尹崔大人和边留守联名下的,说是不准再放任何有头脸的人物出城,以免皇帝陛下他老人家看着空荡荡的长安生气!我瞧兄弟你也是个敞亮人,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如果文武百官都跑干净了,皇帝陛下说话,也就没意思了不是?!你还是赶紧把车队带回去,关严了大门,躲在自己家里等着陛下征召吧!就凭兄弟您的资历和本事,只要留下来,还愁日后不飞黄腾达?又何必非躲到乡下去,白白错过一个大好机会!”
“可不是么?要是真的想走,兄弟我前天半夜就走了!”要求一再被人拒绝,马方也不生气,点点头,顺着对方的口风往下捋,“但家里头的老人们不这么想啊!他们胆子小,非得说什么,‘时局未明,不能把事情做绝!以免哪天另外一家天子打回来,秋后算账。’所以非要我再观望一段时间,避开这个露脸的机会。宁可少升几级,也得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哎,老人家么,就是不开窍,凡事先求个稳妥,让我这做小辈的,也着实拿他们没办法!”
“唉!谁说不是呢!”冯姓都尉陪着叹气。眼前的车队,肯定不止来自一家,说不定还有边令诚要找的某些要犯在里边。可是自己今天真的把事情做绝了,平白丢失了一票横财不说,还彻底堵死了回头的路。万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