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权皇后-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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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秋李子
坟前
清瑜跪在,不知道跪了多少时候,旁边嘈杂的声音也没进她的耳朵,眼没有一瞬离开坟上立的碑,亡母楚氏之墓,下面是一行小字,孝女宋清瑜立。没有夫姓,没有曾经想要得到的本该出现在墓碑上的诰封字样。
嘈杂的声音离清瑜越来越远,不,不是越来越远,而是他们停下了说话。接着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侄女,你也不要难过了,现在你爹遣人来接你上京,以后你就是官家千金了,到时可要……”看见清瑜一脸无动于衷,还是盯着那个墓碑不放,旁边一个婆娘扯一下说话的人上前一巴掌拍在清瑜肩上:“我说清瑜,你也不要这么伤心了,说起来你娘只能算个外室,我宋氏一族能容得下她在这里十几年已算不错了,你快些收拾收拾,随着他们去吧。”清瑜这才抬头望着说话的人。
先前说话的人是宋氏一族的族长,清瑜的堂房大伯,当看到清瑜眼里神情时候,宋族长不由后退了一步,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绝望里还带有恨,如同当年楚氏看见休书,听到丈夫另娶时候一样的神情。
后面说话的是宋族长的婆娘,瞧见清瑜这样的眼神还有自个男人这样神情,这婆娘不由嘴一撇,没用的男人。婆娘把双手的袖子往上拉一拉就道:“清瑜啊,等你见了你爹,可要说……”不等她说完清瑜已经起身,瘦弱的身子又着了素服,越发显得娇小,只有一双眼里燃着熊熊大火:“你说什么,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婆娘的舌头不由打了个结,接着咳嗽一声:“我说,你见了你爹可要说我们是怎么照顾你们的,怎么说这么多年我们在族里也对你们母女多有照顾。”清瑜面上浮起一丝笑,这笑没有丝毫暖意,透着一股寒冷,声音更是透着冷:“你刚开始说的那句。”
婆娘也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但很快就抬起头对清瑜道:“我说什么了,不就是你娘只能算个外室,若没有我宋家容着,她……”啪的一声,婆娘面上挨了一巴掌,婆娘大怒,她嫁过来这么多年,也算横着走的,今日竟然被个小辈打了一巴掌。婆娘伸手就要往清瑜脸上打去:“好啊,都说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人,那样女人难怪生出这样的人。”
清瑜并没回避,只是盯着婆娘,眼里的寒冷越来越深:“这巴掌,是为我娘打的,她若早一些知道你们是什么样人,也不会那样死去。”这样的话让婆娘不敢把那巴掌打下去,往后退了两步,讪讪把手放下:“看在你没了娘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不然……”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清瑜也没有去听,毕竟是十三岁的孩子,虽然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但一说到自己娘的时候,清瑜开始颤抖起来,抖的如同风中树叶,自从娘死后一直没有流的泪也流了出来。
娘,您若早告诉女儿实情,是不是现在就不会因为无颜见到女儿而死去?娘,您何必说爹只是在外辛苦才不得归家,而实际是他已休妻另娶?娘,您怕女儿知道实情会对爹怨恨,可是娘,您难道不晓得纸是包不住火的?
清瑜觉得身子撑不住,身子晃了晃,手碰到了什么东西顺手撑住才没让自己倒下,低头去望,手撑住的是娘的墓碑。娘,您也担心女儿撑不住吗?您放心,总有一日我要让宋家的人都承认您才是爹的原配正室,绝不是他们说的什么外室,爹这个负心人,一定会被众人唾弃,娘,您放心,不到您洗清冤屈那日,女儿不会倒下。
清瑜口里十分苦涩,眼神又开始发痴,仿佛见到娘在笑,就在五日前的早上,娘还在那说,是大姑娘了,该学着理事了,不然嫁出去旁人都会笑。可是五日后,就已是天人两隔。清瑜的眼看向站的稍远些的那个管家模样的人,是他,全是他,若不是他带来爹的信,说要把自己带进京,娘怎么会因真相揭开而旧病复发死去?林家的人,全无一个好人,而最坏的?清瑜的手紧紧握成拳,就是那个抢了自己爹的林氏。
林管家已整一整衣衫上前对宋族长拱手道:“大老爷,这边的事差不多完了,天色已经不早了,小的还要带瑜姑娘往京城赶呢。”
面前这位林管家可是出身尚书府,服侍过老尚书的,宋族长对着他可摆不起什么架子来,连连点头:“说的是,虽说侄女孝心可嘉,可是三弟妹现在才是她的嫡母,悲伤过度可是不好的。”
那刚被清瑜打了一巴掌的婆娘听到丈夫文绉绉的话,用手摸一下脸,嘴一撇就道:“也不是我说,就侄女这样脾气,当着众人都敢给我这个伯母吃耳光了,等进了府,三婶婶必要好好管教她才是,不然岂不坏了官家千金的名声?”
这边的事历来都是林管家在照管,宋族长两口子是什么脾气他是清楚的,呵呵一笑就道:“这是自然,府里已预备下了教养嬷嬷,县君也早就发过话,瑜姑娘能归府是大好事,一应吃穿用度和府里大姑娘没有两样,只是县君既是她的嫡母,到时这教养之责也不会轻易让人说。”
宋族长哈哈一笑,他婆娘瞧向清瑜的面上有些得意,还敢打老娘,等进了府,落到那后娘手里,你才晓得什么叫厉害。
猛不防几人耳边已经有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我娘她不是外室,那人也不是我的嫡母,我的娘,只有一个。”不知何时清瑜已经走了过来,面上的悲伤依旧,说出的声音依然冰冷。宋族长嘴巴张大,他婆娘瞅他一眼,嘴一撇就道:“侄女,晓得你心疼你娘,可是这情形就是如此,你口口声声你娘如何,她也没上我宋家族谱,你能得弟妹收留是大好事,该当感激涕零视她为亲母才对,不然你何曾见外室之女被嫡母收留的?”
清瑜一双眼盯着她,冷冷地道:“大伯母,数日之前你可从来不敢在我娘面前这样说。”这婆娘被说破,面色红了红又道:“呸,我不过是念在都是女子的份上对她多有看顾叫声三婶婶罢了,论起来,她还不配。”
不配?清瑜低下头,心里是满满的恨,从娘说出真相那刻起,这样的恨就开始溢满全身,当娘支撑不住倒下时候,还不忘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不要怨爹,说他一个人在外做官,总要有人帮衬,这些年他也从来没亏待过自己。可是怎么能不怨、怎么能不恨?
清瑜眼里的恨落在林管家眼里,林管家的眉不由皱起,这样的恨,只怕面前这姑娘不好对付,可是随后看见清瑜那瘦弱的身子,林管家又释然,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乡下丫头,再聪明能聪明到哪里去?不说旁的,就说现在,毫不掩饰自己的恨,难道不晓得这样最容易被人栽赃陷害?
林管家心里一松,眉松开上前对清瑜恭敬地道:“瑜姑娘,时辰也不早了,您今早说的只是来坟上一别,可现在都快午时了,还请快些登程,今日还要赶六十里路呢。”
清瑜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只是看着楚氏的墓,娘,女儿走了,留在这里是为您辨白不了的,只有出去才有机会。林管家正欲再次催促的时候,清瑜已经转身望着他往前踏了一步。林管家松了口气,正打算让车边的婆子上来扶清瑜,清瑜已经又跪下去,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望也不望那坟一眼就直直往车那边走。
车边的婆子忙上前来扶清瑜,清瑜的眼里已经满是泪,不能再回头瞧娘的墓,不然就舍不得走。婆子扶着清瑜上车,四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炎热,可是清瑜只觉得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是冷的,没有了娘,再温暖的阳光都没了作用。
“清瑜”耳边传来唤她的声音,清瑜循声望去,看见不远处跑来的两个中年男子,大舅二舅,清瑜停在那里,张嘴欲喊,旁边的婆子已经拉住她:“瑜姑娘,您的舅舅们在京城,楚家那头,哪是什么亲戚?”
林管家已上前拦住楚大舅,对他们林管家没那么客气,当年说的清清楚楚,楚家也是收了银子的,平日不用管,可现在都要进京了,楚家还当是从前吗?
楚大舅是个老实人,对林管家连连作揖:“林管家,就让我们和外甥女说句话吧。”林管家不说话只是瞧着他,楚二舅恨的牙咬却不敢上前,十三年前没能护住姐姐,任由她被宋家欺负,十三年后也只得如此,恨只恨胳膊拧不过大腿。
清瑜瞧着两个舅舅,低头,泪滴在衣襟上,牙一咬就要上车。楚二舅已趁人不备冲了过来,把一包东西塞到她手上,不等甥舅俩再说什么,林管家已经让人把楚二舅拉开。
清瑜捏着那包东西,里面硬硬的、又分成数块,像是包碎银子,舅舅们定是怕自己进了京没有银子使用被人欺负。林管家已经上了马,车也被人赶上路,清瑜能听到大舅伤心的哭声,似乎是在恨护不住妹妹也护不住外甥女。
过了好一会,清瑜才把帘子掀开往外看去,还能看到大舅蹲在地上,二舅站在那不知道说些什么,清瑜想再看仔细些,马车拐了个弯,再看不见他们了。
入府
离开家乡的第五天,马车就到了京城,一路上清瑜都很平静,离京城越近清瑜越平静,这样的平静让贴身服侍清瑜的张妈妈有一点发憷,夜里都不离开清瑜半步,怕的就是一个不小心清瑜寻死,这差事没办好,回到府里,虽说他们都是林氏的心腹,可少不得也要被罚一顿落得同伴们笑话。
清瑜虽年纪小,却也能瞧出张妈妈怕自己寻死拖累,心里不由冷笑一声,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活着才能给娘洗脱一切,只是不晓得那个从没谋面的爹是什么样的?清瑜叹了口气,那个爹,只怕也没什么好指望的,若真心疼自己,怎会十三年来每年只捎来一两封书和二十两银子,数匹绢,信上也只有寥寥数言。哪似娘给他写的回信,每次都要写满数张纸,恨不得把自己在家的大小事情都说个备细。
张妈妈听到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那声音里透着欢喜,出门二十来天,终于可以到家,哪个不欢喜?清瑜的叹气声也传进张妈妈的耳里,张妈妈不由对清瑜道:“姑娘你有什么好叹气的,县君对人极好,家里那几位庶出的郎君姑娘,县君从没亏待过。”
自从上了马车,这还是张妈妈头一次对清瑜提起那家里的事,清瑜的眼不由眨一眨,微微哦了一声:“庶出?”或许是即将到家,张妈妈感到这件差事要做完,心放松很多,况且这家里的事总要告诉清瑜让她晓得,于是笑着道:“老爷还有两位姨娘,一位姓朱,生了今年七岁的二郎君,另一位姓陈,去年生下了三姑娘,瑜姑娘你进了家门就知道了,我们县君,那为人是怎么都没话说的,她既能容得下那几位,您,她自然也能容得下了。”
张妈妈的笑容看在清瑜眼里有几分刺眼,清瑜不由冷笑:“我?一个外室之女吗?那位县君就是这样说的?是非黑白怎能如此颠倒?”张妈妈听到清瑜的话并没生气,依旧往下说:“瑜姑娘,你这眼瞅着就要进家门了,难道不晓得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况且家里还有大姑娘和大郎君呢,这两位是县君亲生的,虽有长幼之序,嫡庶之别是要分明的。”
清瑜的眉微微皱了皱:“妈妈的意思,我进了这家,不但要认你们县君为嫡母,还要敬着嫡出的弟妹们吗?”张妈妈点头:“不是要您敬着大姑娘和大郎君,毕竟您是他们的长姐,而是要记得嫡庶之别,这长姐的架势休要摆出来。要知道这里比不得乡下,行事都是有规矩的,况且县君已经备下了教养嬷嬷,姑娘随后就知道了。”
清瑜垂下眼,并没有接她的话,嫡庶之别,胳膊拧不过大腿吗?张妈妈晓得说这些也差不多是白说,打了个哈欠,掀起帘子瞧瞧离目的地还有好几条街,总还有半个时辰,再闭会儿眼睛。
张妈妈的眼刚闭上,就觉得马车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外面有女子惊慌的声音,但很快就听到她把马拉住,林管家的声音在外响起,大概是在和那女子说话。
接着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哦?宋少监的家眷?露妹妹我也是见过的,怎么,露妹妹不想见我吗?”说话时候,车帘被掀了起来,一张笑眯眯的脸出现在车门口,马车被撞上都毫无知觉的清瑜此时抬起头,和这人看了个正着。
瞧见车内的人不是自己认为的露妹妹,女子啊了一声想把车帘放下,可是又抵挡不住好奇心,已经开口问道:“对不住了,我还当是清露妹妹呢,没想到竟是个脸生的。”
女子说的是官话,可清瑜却觉得她口音像是自己家乡那边的,还在细细分辨的时候张妈妈已经道了个万福:“原来是平县君,小的们是奉家主人的命令,去家乡接家眷的。”平县君哦了一声,那眼并没离开清瑜身上,清瑜在初时的慌乱之后也镇静下来,瞧着那女子。
女子看来不过刚二十出头,面容俏丽,笑容甜美,见清瑜打量着自己,又是一笑:“原来是宋少监家乡的家眷,那和我不也是家乡人了?”这后面一句已经变成了乡里声口,离开家乡才几日,清瑜乍闻乡音竟发现自己对家乡有无限思念,竟觉得眼里有热气氤氲。
平县君刚想再和清瑜说两句家乡话,竟见清瑜眼里好似有泪,眉头微微一皱:“怎的?离开家乡想念的紧?我也是呢,都数年没回家乡了。”见平县君叹息,清瑜的心更加安定,眨一眨眼让眼里的热气消失,轻声道:“还不曾请问这位县君家在哪个地方?”
平县君觉得站在车下说话不大方便,又难得遇到家乡人,把车帘掀得更大些,想要上车叙话,见她打算上车,张妈妈的嘴张大了些,想劝阻可也晓得这位县君的脾气最是性情中人,遇到个投机的,管是在哪里也要和人说半天,她怎会听自己的话?
可若不劝阻她,到时主母知道清瑜没进家门就和这京里贵妇有了牵扯,这差事就是真正办砸了。张妈妈还在为难,已经有个童音响起:“娘,您在瞧什么?让我也瞧瞧。”
平县君停下要上车的动作,伸手往后一捞,手里已经多了个三四岁的男娃,把男娃往车里一放:“炎儿来瞧瞧,这里有个姨姨。”男娃一双眼亮如点漆,模样长的和平县君有几分相似,眼睛睁的很大地仔细瞧着清瑜,不等清瑜露出笑容要逗他,这男娃已经转头对平县君笑着说:“娘,这个姨姨长的没你好看。”
清瑜不由笑了出声,这笑声传进平县君耳里,她一边把男娃抱紧一边对清瑜一扬眉:“我还当你会恼呢,谁晓得你竟会笑,我家这臭小子,这脾性和他爹一样,除了自己娘和妹妹,旁人长的再美都说不好看,为了这,也不晓得挨了别人多少的骂。”
男娃依偎在平县君怀里,依旧笑嘻嘻地瞧着清瑜,那样的笑能让人的心都融掉,清瑜眼里数日来的冷漠渐渐消失,对平县君道:“您长得的确很美。”平县君的眉毛似乎都要飞起来了,男娃见有人同意自己的看法,张嘴嘻嘻笑了。
张妈妈见他们还预备说话,急得掀起帘子对林管家做手势,林管家在发现撞到自家车的马是平县君那时就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好办,再到现在已经有了主意,打个手势让张妈妈不要着急,整一下衣衫就上前对平县君道:“县君,我家姑娘方从家乡赶来,路上劳累异常还要回家休息一时,还请县君体谅一二。”
平县君的嘴轻轻一撇,面上带了沮丧之色,但林管家说的话又有道理,把怀里的男娃抱紧就对清瑜道:“等你在家歇好了去寻我啊,我家就在永庆街,都不用打听的。”说着平县君也不等清瑜回答就跳下马车,那男娃还不忘说一声,姨姨再会。
清瑜想叫住她,但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叫住她,旁边的张妈妈松了口气,瞧着平县君重新戴好纬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