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皇师-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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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几天了?”叶羽怔怔问道。
怜香低了低眼,道:“你回京已经有五天了,阿澈还没回来。”
叶羽不停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频率,他怔怔看向帷帐外,语气有些颤抖,“时辰还早,再睡会儿吧。”
叶羽回京后的第七天,杨澈回来了。
“阿澈!怎么样?西北那边怎么样?”叶羽几乎还没见到杨澈的人,就已经脱口问出这句话。
站在驸马府大厅中的杨澈,此时神情十分的呆滞,眼中似乎是没了生气。
看到杨澈这样神情的一瞬间,叶羽的心就已经开始往下沉了。
杨澈缓缓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叶羽和怜香,缓缓的、一字一字的说道:“我去晚了。我到玉珠峰后,便在冰裂缝发现了蓝家军……只是,几万人,已经全部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了……”
叶羽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炸开,眼前一片空白,他脚下踉跄,几乎克制不住的向后退了几步。
怜香怕他有什么闪失,赶忙扶住他。
“驸马……”怜香喃喃的唤他,语气却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因为她从叶羽的眼中,看到了极为强烈的悲痛。
第一百七十章 定罪
叶羽强行定住心神,喃喃开口问道:“你把冰裂缝的情形,具体说给我听。”
杨澈看着叶羽,眼中渐渐凝成一股真切的哀伤,他缓缓说道:“冰裂缝是玉珠峰上最寒冷的所在,下面便是绝冰崖,乃是极地最为险恶的地段。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四周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只在冰裂缝的山道上,看到了蓝家军全军的尸首……我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没有找到一个幸存者……”
叶羽努力稳住发颤的声音,问道:“你有……看到她的尸体么?”
杨澈当然明白他问的是谁,他脸上的肌肉紧绷,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我找过,只是……山道上血流成河,由于气温极低,血水已冻成血冰。蓝家军将士几乎全数被万箭穿心而死,有的……有的还有被乱马踩踏而过的痕迹,已经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根本、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叶羽一把抓住杨澈的胳膊,用力到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石头穿着主将的战袍,怎么可能认不出?你没有找到她,对吗?就证明她还有可能活着!对吗?”
杨澈低下头,不知是不忍回答,还是不愿回答。
过了良久,叶羽始终盯着他看,杨澈才不得不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我已经仔仔细细的探看过了,冰裂缝四周都有伏兵呆过的痕迹,当时蓝家军是陷入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陷阱之中。敌人……敌人根本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人!唯一的出路,只有绝冰崖……可是……绝冰崖下是整个昆仑山最寒冷的地方,那里滴水成冰,就算有人到了那里,也根本不可能存活!”
叶羽牙根紧咬,他缓缓松开杨澈,心底一片惊痛,“那你大哥呢?”
杨澈眼中的伤痛更重,“也……也没找到……我只找到了、凉州卫指挥使林将军的尸身……虽然他也被乱马踩踏过,但我从他的战袍和腰间的名牌上认出了他……”
叶羽不由得因心痛倒退了一步,他愣在那里,怔怔的出神。怜香轻轻别过头拭去眼角的泪,而一旁的杨雪笙,更早已是泪如雨下。
“为何石头入京会带着蓝家军?”良久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关节,叶羽突然问道,“即便是有消息放出,她也应该是带着杨清一人悄悄入京才是,带着一队蓝家军,岂不是更加容易坐实蓝家叛乱之罪?”
杨澈听到叶羽这样问,也露出不解的神情,道:“这件事我也想不明白,按照蓝少帅心性,当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
不错,叶羽很清楚蓝磬这个人。她虽然看上去冲动,但实则却是个有心眼儿的主儿,不可能头脑发热就做出蠢事儿来。
“看来,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别的隐情,是我们不知道的……”叶羽渐渐平复了心情,他凝眉思索,蓝磬和杨清都不知下落,只要没见到尸体,他心里就不会放弃蓝磬还活着的想法。
哪怕就算是无望了,也多少是心里的一个念想。
至于蓝磬贸然带领蓝家军走玉珠峰入关,这件事还要慢慢再探查内幕详情。
*
诏狱天字号监牢里,一身囚衣的蓝玉靠坐在牢房内,他仰头看着窗口外的天空,怔怔的出着神。他的囚衣上沾染了血迹,脸上和嘴角也各有淤青血迹,显然是已经受了刑。
“凉国公,还不准备招认么?”
蓝玉也不扭头,只扯了抹冷笑,道:“蒋大人,诏狱里还有什么手段,你不必客气,都拿出来吧。否则,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招认。”
蒋瓛冷冷的看着这个骨头太硬的凉国公,心里只觉得有些气结。若说自己没有对他用手段,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位国公爷的骨头竟然奇硬无比,就这样一直拖着死不招认。
蒋瓛冷冷的凝起眉毛,想着要换个方法来对付这个蓝玉了。
手段百变的锦衣卫指挥使正想着怎么对付蓝玉,曹国公李景隆却主动跑来跟他献宝了。
“蒋兄,听说蓝玉的骨头硬的狠?”李景隆拿着茶杯,玩味的笑着。
蒋瓛凝眉看他,点点头,道:“是,被顺道收拾了的很多‘蓝党’都已经招认,就只是他蓝玉,无论用什么手段都绝不低头!”
他停顿了一下,吐了口气,摇摇头苦笑道:“就这一点,倒真是让我敬佩他的风骨气节了。”
李景隆咽下一口茶,轻笑一声,道:“成败寇。蓝玉已是死定了的,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罢了。”
蒋瓛当然知道这些,皇帝早已下定了决心根除蓝家,蓝玉死是死定了,只是还需要他的供认来定罪。自己又不能下手太过狠绝,万一不小心把他弄死了,到时候反而不好办。
李景隆盯着蒋瓛看半天,见他始终凝眉沉默,不禁突然笑了出来。
蒋瓛皱起眉看向他,语气颇为不痛快的问了句:“曹国公笑什么?”
李景隆呵呵的笑了一阵,然后才慢慢停了下来,道:“蒋兄别动怒,我只是觉得,此生能看到你堂堂锦衣提督露出这般难做的神情,景隆这辈子真是值了。”
“国公爷有心思开玩笑,不如倒替下官想想主意?”蒋瓛没好气儿的说着。
李景隆却收住笑,他凑到蒋瓛面前,低声道:“若我真的有主意,蒋兄可准备谢我?”
蒋瓛诧异看看他,问:“什么主意?”
李景隆露出得意的笑容,他伸手入怀取出一物交到蒋瓛手中,道:“拿着这个东西,在蓝玉受刑之时交给他看,我保证,当他看到此物的瞬间,便会失去所有抵抗的动力!”
蒋瓛看着手中的东西,问道:“荷包?这个荷包有何特别之处?”
李景隆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缓缓说道:“这是蓝磬的贴身之物,从不离身。”
只这一句话,蒋瓛便明白了李景隆的意思。他握了握手中的荷包,心中便已经定了下来。这个荷包,一定是李景隆去西北剿杀蓝磬时拿到手的。蓝玉对蓝磬的重视众所周知,若让蓝玉知道蓝磬已经命丧玉珠峰,纵然他心智再强,也定撑不过这丧子之痛。
蒋瓛将荷包收入袖中,他对李景隆抱了抱拳,道:“真亏了国公爷如此思虑缜密,竟还特意将蓝磬的贴身之物取了回来。”
李景隆呵呵一笑,道:“这几年处心积虑就想着这么一件事儿,自然想的周道。蒋兄得了这荷包,审结蓝玉一案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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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李景隆所说,蒋瓛在提审蓝玉的时候,将那个荷包往他面前一扔,那个一直冷静自若的凉国公,果然一瞬间就失去了理智。
刑具落在身上的痛处,都没有眼前这枚暗红色的荷包落入眼中时心中的惊痛来的重。
蓝玉心里猛地疼痛,只觉得喉头一甜,胸中一阵极致的闷痛,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蒋瓛见他这样,蹲在他眼前,缓缓问道:“凉国公,还要继续坚持么?”
“磬儿……磬儿……”蓝玉忍着疼痛,抬眼问蒋瓛,“你怎么会有这个荷包?磬儿、磬儿她人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蒋瓛冷笑一声,道:“我没有把世子怎么样。倒是世子,听说你下狱,擅自带兵入关向京城奔袭,已被曹国公率兵半路截杀,死在了玉珠峰上。”
蓝玉的眼中,渐渐凝成浓重的悲痛。他入狱这么多天,受的刑也不算少,但他却从未露出一丝伤感之色。但如今,当他听到蓝磬的死讯之时,已经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心里的悲伤和痛苦。
蒋瓛不想再跟蓝玉多说,他将一纸供状扔在蓝玉面前,道:“世子还有个绝世无双的未婚妻,如今关押在女牢之中,若凉国公再这般顽抗下去……下次,你将会看到她在这刑房之中的样子。我想,一位绝色的美人落到这种地方,那风光一定不好看吧。”
“蒋瓛!”蓝玉猛地抬起头,他目光如火,咬着牙冲蒋瓛一字一字的说着,那言语中的悲愤几乎可以绞碎世上最坚硬的磐石,“你要什么,我写给你!不许动瑶儿一根汗毛,否则,我就算是变成厉鬼,也定要亲手断送你的性命!”
蒋瓛居高临下看着蓝玉,却见这位一向风度翩翩的国公爷,如今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双目赤红迸射着仇恨的火光。看着这样的蓝玉,蒋瓛突然就觉得有一丝冷意。
“你放心,我只要你的供状,你们蓝府的其他人,我懒得去审。”
丢下这句话,蒋瓛转身便走出了刑房。
那之后,刑房内的衙役又对蓝玉用了极刑,这位身心皆受到重创的一代名帅,再也没能抵抗过去,终于还是让人在供状之上按下了带血的手印,触目惊心。
蓝玉的供状被蒋瓛交到了朱元璋手中,朱元璋扫了一眼,便迅速下了一个明旨,昭告天下。
凉国公蓝玉意图谋反,事败被捕下狱,查封凉国公府,撤去其所有职衔爵位,贬为庶民,处极刑,诛九族。世子蓝磬自西北发兵京城,已被曹国公李景隆于路上剿杀。蓝府上下一应男丁,全部斩首,女眷没入教坊司为奴,编入奴籍。凡是事前与蓝玉过从甚密者,入狱审查,一应蓝党全部处斩刑,附逆大罪者,诛九族。
洪武朝的第三大血案,正是拉开序幕。
第一百七十一章 崩灭
自从蓝玉的供状被呈到朱元璋面前之后,他以及蓝府的所有人等就被转移到了天牢之中,因为明诏已下,他便是被坐实了罪行的死囚。
蓝玉呆愣的坐在天牢内的地上,怔怔的抬头看向窗外,手里攥着一枚暗红色的荷包。
这枚荷包中,是已故的蓝逸从北漠带回来的沙子,荷包的红色是蓝逸战死流淌的鲜血。
这枚荷包,是蓝逸送给妹妹蓝沁最后的礼物。那个时候,朱元璋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难以自拔。只不过,那个时候,当他回到家中,看到小小蓝沁冲自己调皮的笑时,那种悲痛显然可以减少太多。
可如今……他又失去了蓝磬。
蓝玉悲痛的闭上眼睛,他又再一次尝到了这种痛苦。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是身心上皆遭受的剧痛。
上一次他尚可借由蓝沁的笑容来舔舐自己的伤口,可如今,他已经再也看不到那个笑容了。
唯一让蓝玉庆幸的是,他最小的女儿蓝汐嫁给了朱元璋的儿子蜀朱椿,并且已经替蜀生下了嫡长子,地位稳固。
蓝玉只能庆幸,好在蓝汐还算是有了个好的归宿。蜀朱椿与燕朱棣不同,他不会是储位强有力的竞争者,只是喜好文学、酷爱诗书,这一生都可以做一名闲散的富贵爷,逍遥自在。
蜀的淡薄和远离权力中心,让蓝汐的余生会更加平稳安逸。
蓝玉闭了闭眼睛,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所幸的是,他不会再失去蓝汐了。朱元璋的明诏已经下达,自己已被坐实谋逆大罪,株连甚广。好在,他在株连的名单里,没有听到蓝汐的名字。
毕竟是皇帝的儿媳,再怎么株连,也不至于株连到她的身上。
让蓝玉痛心的是,墨瑶由于是蓝磬的未婚妻,直到蓝磬死去婚约依然存在,朱元璋将她编入蓝府女眷之中,按律没入教坊司为奴。
墨瑶本就是从烟花之地被赎身回来的,如今竟然再次身入这样不堪的场所,只不过更为悲惨的是,之前她尚算是乐籍,如今却已沦为了奴籍……
蓝玉痛苦的皱着眉,他一想到墨瑶即将面对的事情,心里就如同刀割一般难受。不禁因为这些年来他一直将墨瑶视为女儿,更因为,保住墨瑶的幸福曾是蓝磬最大的愿望。可如今,竟然连这样的愿望都已经不能实现了。
教坊司……那个地方是比白玉轩更加可怕的存在。那里不会有人再像莫千金一般好心考虑墨瑶的感受,那里的人只会将她拍卖,如同一件物品一般。
那里没有什么规矩,来者是客,去的人也都非同一般,皆是达官显贵。
墨瑶去了那里,就会真正迎来地狱,成为……官妓。
还有一件让蓝玉有些不解的事,那就是前几日,锦衣卫向皇帝禀报了蓝家大小姐蓝沁在别院中上吊自尽的消息。
按说,这个世上已经不可能有蓝沁了……那么,真的有人死了么?死掉的人又是谁?
蓝玉在天牢里的每一日,几乎都如同煎熬一般的翻来覆去思索这些事情。这位叱咤沙场、戎马一生的名帅,就这样在天牢之中,度过了最后的一段时日。
洪武二十六年七月,朱元璋终于准备送蓝玉上路了。
那一天,蓝玉在天牢内吃了最后一顿午饭,然后抹了把嘴,站起身挺直腰板,一步步向天牢外走去。
每一步,都是人生的最后一个脚印。蓝玉低着头,细数着自己走到刑场的步数,想看看自己人生最后的一段路究竟是怎样的。
被衙役押送到刑台之上,蓝玉站在中间,听着街上百姓的议论。
有的人说:“居然谋反!简直是大逆不道!”
有的人说:“已经是位高权重的公爷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有的人高喊着“杀!杀!杀!”
有的人笑嘻嘻的在人群中看着热闹。
蓝玉就这样听着,感受着,然后突兀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平头百姓,又懂得什么?了解什么?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否谋反,只是听到这样的圣旨,便自然而然的这样信了。
所谓三人成虎,自然如是。
蓝玉扭头看向皇城所在的方向,默然不语。自二月入狱以来,他再没有见过朱元璋一面。很显然,他是否冤屈,朱元璋根本就没有兴趣知道。他只是下了这样的决心而已,下了个一定要杀掉自己的决心而已。
陛下啊陛下,臣是否谋反,天地可鉴,您的心中,怕是也很清楚吧……
蓝玉自少年时跟随朱元璋南征北战,他对这位决胜千里的帝十分钦佩,曾发誓此生定要在他身边效忠,并在洪武朝将北元政权亲手瓦解!
蓝玉确实做到了,而朱元璋也欣慰的将他比作卫青、比作李靖。
朱元璋还曾说过,若蓝玉不负他,他定不会负蓝玉。如今,一朝翻脸,竟然是这般的毫不留情。
蓝玉决然的转身跪在刑台上,曾经的那些推心置腹,如今想起竟是这般的让人齿寒。
屠刀举起,蓝玉闭上眼睛,此生纵横沙场、于愿足矣。愿来生,闲云野鹤,再不复朝堂官场。
刑台下面,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一个灰色的身影混在人群之中,他被身后的两个人紧紧的箍住。看那架势,若不是人流量太大,挤着不好行动,他一定就挣脱拉着他的人,向刑台上冲了过去。
身后的人拼命的抓住他,那灰衣人死死咬住牙,他直直的盯着刑台上发生的一切,眼睛一眨不眨,就这样盯着。
他看着蓝玉怎样死在刑台上,他看着鲜血怎样喷溅出来,他听着百姓们起哄,也听到蓝玉死前大喊的那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