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湾流浪到大西北-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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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我再次踏上了流浪天涯的行程,先到了兰州,而后继续西行,经过酒泉、嘉峪关,西出玉门,最后流落到了新疆,风风雨雨,转眼一晃四十余年!
若干年后,每当我想起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时,心里难免泛出一种酸楚!我仍然不明白,当年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作为一个小小的户籍警,他就能有决定一个人的命运的权力,置人于死地……在我后来的人生中增添了许许多多的伤与愁。
然而,在我写这个“盲流回忆录”的时候,有时也会想起他的所作所为,还要“感谢”这位不可一世的范警官。
——假若他不视我为阶级异已,不扣压我的户粮关系,我将会在西安落户,在那生活。后来就不会出现,我千里迢迢“走西口”。也不会出现我去青海,三番五次过兰州。更不会发生后来我怀揣户口去盲流的怪事——西出阳关无故人,只身一人闯西域,千里飘泊,万里流浪,历尽磨难,饱经风霜,体会了世态炎凉,感悟了百态人生。
之后也不会有这种坎坷的经历和盲流的生活素材,也就写不出这本三十多万字的“西行流浪记”。
1963年5月30日,我揣着已经过了期的户粮关系,带着一直伴随着我的几本文学书籍和一条旧棉毯,以及我姑父送给我的一件呢子上衣和一块德国造的旧怀表。这两样东西都是四八年在北平时,我父亲送给他的——上衣是我父当年穿过的校级军官服,原来是陆军黄尼色,解放后姑父怕招惹麻烦,便将其投入针织厂的酱紫色的大染缸里,染成了红不红,紫不紫的咖啡色。穿用几年后,现将它又给了我,并说你这次西去谋生,路途遥远,困难重重,定会有一些挫折和一些难以预料的风险,自己要多加小心。衣服可以挡风寒,怀表在万一被困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可以换点钱解决燃眉之急。
姑父一番语重心长地嘱咐,让我非常感动,掉下了心酸的泪……
于当天下午,我挎着一个小兜,拎着一个棕色的帆布手提包,由西安火车站,孤独地登上了西去的列车,开始了我为生活,再次西行盲流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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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事无转机 二去兰州(二)
更新时间2008…11…17 1:20:41 字数:5592
第二节兰州,始建于公元前86年。据记载,因初次在这里筑城时挖出金子,故取名金城,还有一种说法是依据“金城汤池”的典故,喻其坚固。两汉、魏晋时在此设置金城县。十六国前凉时又移金城郡治于此。隋开皇三年(公元583年),隋文帝废郡置州,在此设立兰州总管府,“兰州”之称,始见于史册。后来虽然州、郡数次易名,但兰州的建置沿革基本固定下来,相沿至今。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兰州一带属陇西郡地。
兰州古称“金城”。古代著名的“丝绸之路”就经过于此。
黄河从青藏高原奔腾而下,滚滚数千里流至河口南,奔向兰州,穿城而过,灌溉了两岸万顷良田,养育了陇西数百万人民。
兰州自古以来就是我国西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重镇,它是内地通往青藏的必经之地,也是古代“丝绸之路”向西延伸,联结西域、中亚、西亚等地的纽带。
兰州的小吃也十分有名,尤其兰州牛肉面更是各色兰州小吃中的魁首。据史料记载,兰州牛肉面起源于唐代*民众的创造,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但在当时由于它工序繁杂、用料考究,一直未能成为大众食品。一直到了清朝初年,兰州才有第一家牛肉面馆。清代称兰州牛肉面为“热锅子牛肉面”,此面以汤为重,汤则以牛、羊肝子的汤加一定比例的牛肉汤经澄清处理后使用,其味清香扑鼻,独具风格。为了招揽生意,店主推出“进店一碗汤”的让利经营方式。顾客喝完汤后,顿觉爽口醒胃,食欲大振,从此兰州牛肉面的名气不胫而走。在此基础之上又在牛肉汤的“清”字上下功夫,在“味”字上求发展,在“质”字上求时常,最终以“汤清镜,肉烂者香、面细者精”的独特风格,把兰州清汤牛肉面推向了炉火纯青的高度,臻于完善,终于形成“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汤清、白萝卜、红辣椒、绿蒜苗、黄面条)的汤面特点,达到了色、香、味、形和谐统一的独具特色。解放后兰州牛肉面馆增加到二十多家,最后余存的仅剩四、五家。其质量和环境都比较差,直到改革开放以后这一传统的风味小吃才得到了恢复和发展。
5月31日晚上,我下火车乘公共汽车来到位于兰州七里河的西北建设工程局十一公司四处。走进由路边一栋楼房和里面两栋平房围成的“四处”院子,此时夜晚人们已经入睡,院里黑灯瞎火连个人影都没有。找谁去问呢?正在我犹豫之时,楼门旁的一间值班室里的灯突然被打开,由里面走出一样五十多岁的老汉,他厉声地问道:“你干什么?!”
“我找人。”
“找谁?”
“找我表弟季新生。”
“他不在这里,在西边的建筑工地上工作。”
老师傅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他让我先到值班室里休息,并答应到天亮后,带我到工地上去找我表弟。
次日清晨,我随这位师傅一同穿过马路,走进西边一个十分荒凉长满杂草的破落的大院里,这里既无民房也无农田,仿佛是一个废弃多年的旧军营。我们来到西边几栋好像营房又似工棚的大土屋前,他说这就是他们四处建筑队的工人集体宿舍。
他进屋将我表弟喊出,我们二人相见又惊又喜,各自都有一种难于言表的心情。
送走那位师傅,表弟引我进屋。他接过我的提包,安排我洗漱然后到食堂里打回来早饭。吃饭时他说,他们马上就要到附近兰州机械厂的建筑工地上去干活,而不能陪我说话,要到晚上六点钟以后才能收工下班。他给我留下几张饭票和菜票,让我中午到他们食堂买饭吃。
在这个长有二十多米,宽有十几米的大土屋里睡觉的六、七十个工人,此时也已起床。有的叠被,有的到院里水笼头前洗漱,有的从食堂里打来早饭坐在自己的铺头上吃饭,还有的吃完饭一边抽烟一边收拾瓦刀、袜子等工具,准备到工地上干活。
一时间,房内出出进进,叮当作响,烟气腾腾,十分忙乱,时而还传出一些上海人、浙江人、广东人、湖南人以及几个北方人相互喊叫的南腔北调……,土屋里活像一个嘈杂、忙乱的路边客栈。
过了一会,人们手拿工具匆匆朝建筑工地走去。
顿时人去房空,这个用木板搭起的四排大通铺,住有几十个人的大土屋骤然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一些铺盖卷和几根既粗又长的铁丝上挂着万国旗似的毛巾、破袜、背心、裤衩、衬衫和一些粘满水泥浆、尘土的破工作服,散发出汗味、酸味和一种让人窒息的臭气。好在我表弟睡的是进门靠西墙根的一张上下单人床,在此休息空气还不像里面那样难闻。
奇怪的是在这个被人废弃的土屋住的人,除我表弟是一个刚过二十岁的小青年外,其他几十个人都是三十多岁至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我在表弟的铺上休息一会,心乱如麻,难以入睡起身走到院里。前面有两间土屋像是他们队里的工具库房,西边有几间房子是职工食堂,两个炊事员正在忙于午饭。
而我无事,因不熟悉也不便与别人搭讪,自己像一个幽灵一样在这个开阔而又荒芜的大院里闲逛起来。我沿着一条小路走去,两边的杂草丛中蹦出蚂蚱和飞出一些蚊虫,在一棵粗壮的草杆上,竟然有一只雌蝗驮着一只小于它身体两倍的雄蝗而丝毫不动,原来它们在交媾。在这突发险情其它都在逃命的时候,而它们仍是不分不离,似乎有种生死恋的情调……这些害人虫处于春末夏初的时节,正在抓紧时间争分夺秒地繁殖它们的后代,贻害人类。
我走到一棵老榆树下,无聊之极,惟独只能看看蚂蚁上树。就这样一些几天地无所事事,以闲逛消磨时光。
过了两天,终于等来了星期日,表弟他们队里休息,我们二人一起去了七里河街上和兰州火车西站。在返回的路上,走进一家*开的牛肉面馆,要了两碗面慢慢地品尝。一是为了休息,二是借用此处说话。
我们边吃边谈。
我简单地将在亳县的遭遇——六零年“三年自然灾害”中,因穷困没有生活来源而被迫在高中二年级辍学,以及后来户口迁移西安不给落户,成为一个没有户口,没有工作,没有饭吃无处存身的无业游民。这次西行来到兰州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工作,谋求一处能以活命生存的地方……
他听了后为我难过,并把他的遭遇也讲给我听。
他说他,五六年去亳县为母扫墓后,回西安不久便随父和继母一同去了广东(其父为炊事员在建筑单位工作)。于五九年初中毕业考入广东茂名水利建筑学校,上了不到两年便因“三年自然灾害”国家经费困难而停办,在去年提前分配到湖南株洲某建筑工地上班,从此参加了工作。国家恢复西北建设,于今年5月,组织上把他们从湖南调住兰州,在公司四处建筑队当一名见习施工员。因刚刚工作不久,没有技术,在队里整天爬高上低地跟着建筑工人后面干杂活,又脏又累,但工资却比工人们低的很多,每月只拿三十八元的实习生的工资。多年来上学、工作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同一个孤儿差不多!
他说他们建筑单位走南闯北,常年在外十分艰苦,多是搞好一个工程,又要转到另一个新的工地,这次调到兰州不到两个月,每天到工地干活,又从工地回到住处,很少与地方上打交道,人生地不熟的很难为我找到工作。
此话我非常理解——他一个刚工作不久的学生,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帮我谋求工作呢?
我对他说:“我们二人起小都失去了母亲,艰难地活了下来。但目前你比我总要好一些吧,工作虽然艰苦,你毕竟还有工作,有饭吃。不像我现在是一个丧失户口,没有工作,没有饭吃的人,不知以后飘零何处?落个什么结果?”
此时,我倒劝起他来了,似乎我的处境比他还要好点。
我端起碗喝了两口面汤继续说道:“我过几天就准备动身去新疆,那里有咱姑父的一个亲戚在阿尔泰专区医院当医生,去找他帮忙希望谋求一个生存的地方。新疆地广人稀,山高皇帝远也许好找工作,说不定还能到阿尔泰的山沟里挖上一些黄金哩!”
此时我不知是在自我解嘲,还是在做“阿Q”的发财梦。
表弟非常担心地说:“新疆路途遥远,人烟稀少,戈壁沙漠,异常荒凉,万万不能朝那去,何况是去地处边境的阿尔泰了。听说那里冬季最冷可达到零下几十度,曾经发生过冻死人和牛羊的事情,我们队里就有几个人的亲戚在那工作。你去那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困难和危险,我看还是回内地的好,其结果要比去新疆冒险好一些”。
他怕我冒然西行会发生意外,但我又能有何种选择?
我想起了过去——童年丧母的悲哀、少年求学的艰难、中学时代的世态炎凉和六零年“三年自然灾害”的饥荒、以及户口迁移到西安范警官那冷和冰霜的面孔……我的心已凉!
而今使我成为一个没有户口、没有口粮的时代弃儿,沦为一个铤而走险,忍辱亡命的“支边者”,加入了西去盲流无业游民的潮流。
最后我对表弟说:“你刚工作工资又少,定量(口粮)又低,我不能在这里久留拖累你,我只有冒险西行去新疆碰碰运气,能否寻一工作找到饭吃,那只有听天由命了。”
表弟也很无奈,他说:“等到6月15号队里发工资,我们去兰州火车西站买票吧。”
在此还要待上一周之后,我才能动身起程奔赴新疆。
他们每天仍然去工地上班,我还是吃过饭没事,在这个废弃的大院里闲荡。
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灾祸。一天下午四时左右,我正在一条小路溜达。突然西边天空涌出一团团黄云,刮起大风,沙尘飞扬,空中顿时昏暗下来。远处电闪雷鸣,尘沙裹着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的打来。
我无处躲雨,慌忙抱头跑回工棚。进屋脱掉上衣抖落尘埃,呆立在大门里面,不安地看着院里倾泄的大雨,工地上的人们又怎么办呢?
没想到经常干旱少雨的西北地区,到了夏季有时也会下起暴雨。
过了一会,在工地上干活的工人三、五成群的,有的披着工作服,有的头上顶着牛皮纸的水泥袋,从工地上跑回宿舍,一个个被雨水淋得活像只落汤鸡。
他们进屋纷纷换衣换鞋,嘴里还咒骂这个鬼天气,害得他们衣服都被淋湿。
然而就是这个鬼天气,老天才让他们提前下班不用干活,下雨天成了休息天——回到宿舍可以睡觉,可以打“扑克”、玩“牌九”同时工资一分也不少,这可能也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这些来到西北干活的南方人,在此很少遇到老天下雨的机会,能够在宿舍里三个一伙,五个一堆的在玩。有的抽烟喷云吐雾,有的嘴里不停的喊叫:“阿拉丁勾!”、“阿拉老K”、“娘稀屁侬在耍无赖!”……一时间土屋里活像一个烟气迷漫,嘈杂混乱的大赌场。
表弟从工地回来,已被雨水淋湿,我接过他手中的工具并帮他换了衣服。他说他身上发冷有些不适,晚饭没吃就睡了。
到了夜里他开始发烧,嗓子发炎,咳嗽不止,烧得面红耳赤。我为之着急,给他倒水让他吃了一片ABC。等到天亮,我把他们队里的卫生员找来给他作了检查,并让他去兰州职工医院就诊。
当天上午,我提着一个装着脸盆、暖瓶、饭盒及洗漱工具的大网兜,陪他一起去七里河公交车站,搭乘途径职工医院开往西固城的公共汽车。来到医院,挂号、门诊、X光透视检查,医生确诊为他患了急性肺炎,当即让他住院。
他被安排到一楼的一个大病房,内有十几张病床,只有他们两个病号。次日那个病号出院,偌大的病房显得更加空当,仅住表弟一个病号和我一个陪护,而其它病房的病号也很少。到了夜晚,整个拐角楼的长长走道灯光昏暗,没有一点儿声响,让人寂寞和不安。
每天上午是医院里比较繁忙的时候。
早上六点,人们多数起床洗漱,然后打回早饭和开水,吃饭。八点医生查房,询问病情,而后护士给病号送药、打针。此时,医务人员出出进进,给病房带来了一些生机。
我守在表弟的床前,看护着他打完吊针,方可离开办别的事情。这样一连打了三天吊针,他的病情才见好转,炎症得以控制、烧已退去,咳嗽也慢慢减轻,据医生说再吃药治疗几天就可出院。我喜出望外,待他病愈出院回单位上班,我就可以动身启程去新疆了。
最后休息几天表弟的病渐渐好转,他由打针改为服药,自己也可以起来活动了。
一天午饭后,我在他们病号下午睡觉休息的时候,独自一人走出医院,来到黄河滩上毫无目的地闲荡起来。
职工医院位于市的西郊,处在去西固城西津西路的右侧。它座落在一片既无树木又无农田的黄河滩上。
黄河由西固城流来,在此绕一“牛梭”大弯靠北岸山根向东流去,南岸便留下了一片较为开阔的滩涂地,河边布满了沙砾与卵石和一些被暴雨山洪冲下来的乱草枯枝等杂物。
可能是为了不占用农民的耕地吧,所以医院才建在这里。
我由岸边跳到一块露出水面的岩石上,蹲着用手拨动激流,然后用双手掬起喝了两口黄河母亲的“乳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