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2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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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这是欺君……”岑参惊得站起来,然后用手捂住嘴,盯着叶畅。
叶畅坦诚相告,也是对他的一种考验,岑参惊了一瞬间,然后又坐了下去,思索了一会儿,神色恢复了正常。
“此事岑兄可知,但便是家中妻儿,亦不可告知,包括张镐……岑兄与我,可以坦诚相见,张镐虽是愿意助我,可我观其心,尚只可与之共事,不可与之同罪。”叶畅笑道。
“是……我明白。”岑参郑重地点头,同时又有些欢喜。
张镐颇有智计,才答应助叶畅一臂之力,便在对付李霅上立了大功。岑参虽是他的荐主,心中为他欢喜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忧,若是叶畅有了新人忘旧人,那他可就不知所措了。现在叶畅表明更为信任他,他心中自然微喜。
“这玻璃器如何而来,十一郎勿告诉我。”岑参又道:“少一人知,便少一分泄密之可能!”
“无妨,玻璃器我也只望它能赚三五年钱,即使有人知晓了我如何得玻璃器,没有个三五年,也不可能造出来。”
这是叶畅真心话,他自己算是知道玻璃生产工艺的,但是从天宝元年开始布局研究,到天宝四载终于研究出来,前后所花时间是三年有余,投入的资金达到了数万贯。别人现在开始来搞,所花时间不会比他更短。
不过岑参自己要避嫌,叶畅也不会强行告诉他这个秘密,只是笑着又道:“而且,我赚钱之法可不只这一项,此次若能顺利,真成积利州团练,那么我就可以设铁营,到时铁器,亦是一条财源。另外,还有食盐……”
“盐不可擅卖,朝廷自有法度。”岑参摇头道。
“我若将之卖与新罗、渤海,还有那草原深处的诸胡呢?”叶畅哈哈笑道:“朝廷法度,可管不到那边去。我要用我的盐,我的布,还有我的玻璃,把那些诸胡的牛羊马全都换来,让他们安安心心为我汉人放牧!我要用我的钢我的铁,为我汉人的马车,寻找可以停车的位置!”
此为大言,岑参却听得热血沸腾,应了一声后,便觉诗兴大发,开始挠头吟诗起来。
王元宝对于叶畅给他施加的压力,唯一的反击之法,就是寻找傲来国。若能找到傲来国,不让叶畅独占玻璃之利,他的琉璃铺基业还有转生之机,否则就会在残酷的竞争中被淘汰。
正是有这个觉悟,他这几天来可是一刻都没有停,奔走于各豪商、权贵之家,目的只有两个。
“驸马请你入内相见。”
一大早,王元宝便来到咸宜公主府,这位公主当年甚得李隆基欢心,李隆基甚亲自到她府中游玩过,只不过自杨玉环得宠之后,她就渐被疏远。王元宝心中最希望能说动的,当然还是玉真长公主,但上回球市之事,已经让玉真长公主出过一回手,如今玉真长公主在棉花种植上甚为仰赖叶畅,而且叶畅也已经越过她能直接同皇宫中的李隆基联系,故此玉真长公主拒绝了王元宝请见。
而这位驸马杨洄,大约是少数与叶畅完全没有利益联系的宗室权贵之一了。
王元宝的情报中,杨洄与叶畅关系甚为不睦,至于不睦的根源在哪里,他都很清楚。叶畅兄长叶曙当初来长安应役,却被公主府管事以偷盗为借口打杀,而后来叶畅为迎回兄长遗骸第一次入京,便在那次入京中,公主府管事莫名其妙为贼寇诱杀。
王元宝只恨自己得到这个消息太晚,是在他控制了球市之后,才偶尔从一位球市的管事也就是当初长安的游侠儿口中得知的。据说这伙“贼寇”与叶畅也有些关联,可是因为没有可以确凿的证据,无法以此来指控叶畅。
到了现在,就算是有确凿的证据,拿来指控叶畅也是多的了——叶畅为兄复仇,是为义也。以他现在的影响,有的是人替叶畅说话,最大的可能,无非是罚金赎罪。
王元宝只是不知道,咸宜公主上下,是否明白自己一家与叶畅的关系。
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之后,王元宝跟着那位管事进入了公主府邸的客堂,咸宜公主驸马杨洄高坐在上,见他来之后,颔首示意。
“王翁不在家中纳福,来我这边不知有何事啊。”
杨洄的话语很客气,态度却甚为倨傲,即使咸宜公主不如以往那么得宠,他的地位权势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他与李林甫曾经站在同一条战线之上。
“小人来拜谒驸马,是有件事情想请驸马相助。”王元宝开门见山:“小人欲造船寻访傲来国,只是朝廷法度,百姓不得擅造海船出海……”
“傲来国?王翁已然富可敌国,还想着傲来国的宝器?”
“百余件玻璃器,获利便是十万贯,这还只是长安一地。”王元宝垂头道:“以当日竞拍情形来看,小人估算,长安城一年卖出五十万贯的玻璃器绝无问题,洛阳不逊于此数,还有汴州、扬州等等诸繁华之所。若再能贩至西域,仅此一项,年有二百万贯收益。小人号称富可敌国,实际上外强中干,这二百万贯只需十分之一,便足以让小人赚得盆满钵满了。”
“呵呵,岂是那么容易,且不说傲来国在何方吧,你如何与叶畅相争?”杨洄提起叶畅名字的时候,声音微微抖了抖。
王元宝发现这一点,他心中有些奇怪,杨洄似乎甚为忌惮叶畅……这是为何?
但他此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故此他沉声道:“小人有驸马相助,便能胜过叶畅。当初有玉真长公主相助,小人在球市上胜过他,此次有驸马与咸宁公主相助,小人便能在玻璃器上也胜过他!”
“那我府中为何要帮你?”杨洄噗笑一声,心中觉得玉真长公主当年不智。当年若不是因为球市之事恶了叶畅,此次玻璃之事,叶畅怎么会少了玉真长公主一份厚利!
“因为帮我便是帮驸马。”王元宝低声道:“小人得知,叶畅之兄,乃是叶曙!”
杨洄心中猛然一跳:“叶曙?那又如何?”
“当年贵府杨富,在西市之中将叶曙活活打死,叶畅来迎灵柩,因此有他初入长安之事!”
王元宝没提他怀疑杨富之死与叶畅有关的事情,根本不用提,以杨洄的聪明,便会往这方面想。
杨洄眉头一动,这一次脸上终于露出惊愕的神情!
第263章阴差阳错奈若何
当王元宝说叶畅的兄长叫叶曙时,杨洄就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他隐约还记得当年的事情,这个叫叶曙的手中,竟然有一块出自内府的玉佩。杨富以为是他所盗,自己却发觉,这块玉佩应当属于已经死了的前太子。
害死前太子的人里,李林甫自然是主谋,而他杨洄出力也不小。故此当时他便暗示杨富,将这个叶曙料理掉——无论此人与前太子有什么关系,既然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他的一块心病。
但他也不敢声张,毕竟李隆基在武惠妃死后,已经对当年之事流露出悔意,在杨玉环进宫之后,寿王更是没有了继承大宝的可能。
叶畅的兄长叶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杨洄从来没有将之放在心上,也没有花费精力去调查这个小人物与前废太子有什么关系。事情过了几年,他更是将之忘怀,却不曾想,此时王元宝提起此事。
若真如此……
杨洄想起,自家在当初二十九娘募钱资助叶畅时,也曾经出过一笔,原是咸宁公主看在姐妹份上随手搭上一份,二十九娘初时是收下了,但没过多久,又客客气气地送还。故此这一次叶畅大分红利,他们府中却是半点便宜都没有沾着。
初时还以为是自家出的钱少了,二十九娘不高兴,现在看来……不高兴的是叶畅,因为他根本不想与自家合作。
因为,自家乃是他的杀兄仇敌!
眉头皱在一起,杨洄眼里寒芒闪动。
他是个有野心的,否则不会卷入三庶人案中,在另一世的历史中,他最后还是在另一场叛乱里被赐死。叶畅敌视他,他此前不知道可以没有反应,但现在岂能没有反应!
“王翁所言,可是真实?”
“句句属实,若非如此,老汉如何敢在驸马面前胡说八道?”
“不知王翁要我府中如何相助?”杨洄心念转了一下,如今叶畅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货色,比得天子恩宠,与叶畅关系紧密的二十九娘如今所得恩宠已在咸宁之上;比朝廷影响力,叶畅以一个安东商会将长安大大小小一百五十余家宗室、权贵利益绑在了一起;比起个人财力,叶畅的财力深不见底,最重要的是,他极能赚钱;比起武力……杨洄没有蠢到与一个募集勇士夺取一州之地六万人口的家伙去比。
说来说去,叶畅实力的根源就是他的赚钱本领,这个本领,让他上可以奉承天子,中可以拉拢权贵,下可以招募勇士。杨洄很清楚这一点,而在赚钱上能与叶畅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眼前的王元宝了。
“两处需要公主、驸马相助,一是许我造海船,二是许我出海。”听得杨洄口风松动,王元宝难捺喜意,忍不住就曝露出商人本色:“只要有这二点,我送公主、驸马两成红利为敬!”
“两成?”
“不只我一家操持此事,长安城中,我也寻了数十家有意者。”王元宝苦笑道:“两成已是最多一份,小人自己,也只是半成。”
若按开始王元宝的估算,此事成功之后,便是每年二百万贯以上的收益,两成也有四十万贯。这是一大笔收入,而且可以持续,杨洄也就不深追了。
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此事我会遣管事与你商议。”杨洄道。
王元宝被打发走之后,杨洄想了想,起身吩咐备马。
此时天色还早,他带着随从径直到了李林甫府前,以他的身份,自然不要象那些小官一般在外等着,故此他直接进了门房处的贵客室。
才进来便是一怔,因为他看到了叶畅。
叶畅同样是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这个杨洄,他当然认识,这是他的杀兄仇敌,虽然杨府管事杨富已经被他亲手所杀,但杨洄作为幕后主指,犹自逍遥法外!
两人的目光碰了一下,叶畅笑着起身拱手行礼:“见过驸马。”
杨洄也笑着摆了摆手:“原来是叶参军在此,怎么,在等李相公召见?”
“正是。”
叶畅也是平静地回答,没有露出丝毫恨意。
“唔,那便请坐吧。”
两人都坐了下来,不一会儿,李林甫便派人来召杨洄,看情形,是又要晾叶畅了。
杨洄起身后还向叶畅笑了笑,然后才出门。只是在背对着叶畅时,他脸上的笑容才顿时收敛。
“这厮可怕!”
此前未曾真正将叶畅视为敌人,所以杨洄并未觉得叶畅有什么可怕之处,但这一刻,他觉得毛骨悚然。
拒绝自己家的资助,证明他心中牢记着杀兄之仇,在自己面前却和如春风,证明他内心的隐忍与坚韧——这样一个人,竟然被认为过于嚣张不知收敛,若不是他有意做出来的假相,还会是什么!
他为何要做这样的假相,是要瞒过谁?瞒过自己,还是……比自己更重要的别人?
杨洄带着这个想法到了李林甫的客堂前,李林甫见他来,也只是欠欠身,他一揖到地:“拜见相公!”
“杨公今日来,不知有何事啊?”李林甫请他入座之后问道。
两人当初是秘密盟友关系,李林甫的发迹,与杨洄背后的武惠妃有关,但是试图扶寿王李瑁为太子的努力失败之后,这个盟友关系就出现了裂痕,而武惠妃一死,双方更是渐渐淡了下来。
不过至少在有一点上,双方利益是一致的。
杨洄平静地问道:“到相公这边时,看到叶畅在外等着……不知相公如何看待此人?”
李林甫咧开嘴,微微笑了起来:“叶十一么,年轻一代中算是比较出色的,论理财的本领,少有人及,见识手段,也非同一般。”
听得李林甫如此高地评价叶畅,杨洄心中不忧反喜。
他是了解李林甫的,李林甫其人再有本领,嫉贤妒能的评价是跑不掉的。叶畅本领越大,当他得知此人竟然与自己仇人有关时,他必然会将全部欣赏化为嫉恨,用尽一切方法来消灭掉叶畅。
杨洄却不知李林甫如今的想法。
杨洄已经有很久不曾来拜访李林甫了,今日突然来,李林甫便怀疑有什么事情。然后两人一见面便提起叶畅,李林甫就自己解答了自己的疑惑。
杨洄是叶畅请来的!
而且是请来探他口风的!
若不如此,为何一开口就问自己对叶畅的印象?
这小辈看来晾了一个下午之后,果然有长进了,终于知道寻人来打探消息了!
想必杨洄下一步,就是替叶畅求婚吧。自己要不要先摆摆谱呢……不成,如今叶畅可谓长安城中最炙手可热的单身男,摆谱摆得失去了这个如意女婿,那可就坏事!
“相公可知此人出身?”杨洄又道。
“果然,接下来就是要谈出身了,叶畅出身略有不足,家中并无累世缨冠,不过那有什么关系,他家越是门第不高,腾空嫁过去后这个当家主母的位置就越发顽固。而且他身边并无父母需要侍奉……又无弟妹需要照顾,只有一个寡嫂和一侄一侄女……”
李林甫心中这般琢磨,口里便说道:“唔,我知他出身并不高。不过,英雄不问出身低,以老夫所见,他族中虽是此前无人,有他一人已经足以支撑门户矣!”
杨洄愣了愣,然后就看到李林甫身后站着给他捶肩的李腾空脸色绯红起来。
他与李林甫很熟,故此内室不避,进来时便看到李腾空在李林甫身边。当时心里只琢磨着叶畅的事情,便没有多想。可这个时候,突然间见李腾空面上浮现娇羞之色,杨洄心中一凛!
李林甫疼爱甚至娇纵此女的事情,对于长安城中的权贵来说,并不是什么秘闻,所谓宁伤相子不惹相女,得罪了李林甫的儿子都没有什么关系,可若是惹了他这个女儿,其后果必是极其凄惨。
难道说……
杨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正如叶畅是如今长安城中炙手可热的金龟婿人选一样,李腾空同样是长安城中无数人追逐的如意媳妇人选。可直到现在,李林甫也没有流露出要让女儿嫁与某人的意愿。难道说,他其实在心中已经有了人选,那个人选,就是……叶畅!
想到这里,杨洄的心跳得越发厉害,他不动声色,咳了一声,继续试探:“相公说的是,叶畅他这般本领,这般年纪,也不知道哪家的女郎能有福气,与他结成秦晋之好。”
李林甫笑眯眯地又看了李腾空一眼,李腾空面红耳赤,行了一礼,便匆匆退了出去。她脸色绯红,杨洄却是脸色惨白,不用试探了,他的猜测没有错,这个叶畅,就是李林甫选的女婿!
若真是如此……他来此,就是以疏间亲!
而且很明显,叶畅并没有和李林甫提起与他不对的事情,既是如此,他自己曝露在李林甫面前,那是自寻死路。李林甫连太子都能阴死,再阴死几个驸马公主什么的,会很难么?
想到这里,杨洄神情一变,笑着道:“李公,不知何时讨一杯喜酒喝啊?”
他这又是试探,而且是最后试探,要看李、叶两家是不是已经在谈婚论嫁。李林甫却误以为他真是来替叶畅为媒的,心中大感满意,让杨洄来作媒,确实比起别人更合他心意。因此李林甫笑着道:“此事却不在老夫,须得看时日了。”
杨洄口中顿时发苦,这分明就是说,双方已经达成默契,只差男方来送日子了。
可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到外边!
杨洄心里暗自琢磨这事情,口里却夸赞起叶畅来:“说起来,这位叶参军当真是年少有为,扬威于边疆,便是班超之流,亦不如也,致富于宅内,陶朱公也不过与之相仿,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