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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盛唐夜唱-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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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她拥着衾毯,竟然睡着了。

马车在大约临晨时分过了洛阳城,抵达洛水边上。叶畅的计划,就是在这里登上大船,然后放舟顺流,在武陟与修武来的嫂嫂诸人会合,再东去大海。他原本的计划还是要回修武一趟的,只不过如今战事已起,还是先去辽东要紧。

此时天色蒙蒙亮,路上尚无行人,他们顺河而望,想要找到座船。却发现远处传来惨叫之声,似乎还有呼喝的声音。

叶畅心中一动,这可不是正常的声音,此为洛阳郊外,虽是荒僻,却不是完全没有人,怎么会传来这种声音?

“去看看!”他命令道。

随行者中,分出一骑迅速向前,不一会儿,便看到那边有一人在拼命往这边跑。在那人身后数十步外,有七八人正在追。

“救命,救命!”那跑之人叫了起来。

叶畅车上还藏着一个贵妃,原是不愿意生事,但听得那叫救命的声音有些熟悉,凝神微微思索了会儿,脸上不由露出古怪的神情。

竟然是一个大熟人!

那人是见着火把之光向这边跑来的,越跑越近,见这边是五六骑护着一辆马车,当下又大叫道:“我乃朝廷命官,身后乃强人,救我重重有谢……”

身后追击之人见到这边人影,顿时停住脚步,略犹豫了会儿,然后转身离去。

离去之前,有人还遥遥冷笑了声:“算是你运气,不过你走不脱的,到了海东,更有你好看!”

逃命者跑到了马车前,他没有注意隐在马车之后的叶畅,只道马车里乃是此行的主人。一路跑来,他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故此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风箱一般喘起气来。

良久之后,他才起身,到了马车前一拜:“多谢阁下相救,若非遇到诸位,某必死于非命矣!”

得了叶畅的示意,卞平上前,笑嘻嘻地问道:“郎君既是朝廷命官,身边岂无随从,又有谁敢追害郎君?”

“我远赴上任,身边只有两个长随,尽为贼人所害矣!”那逃命之人此时放松下来,不禁泪流满面:“害我者,修武叶畅这狗贼也!”

此语一出,他便觉得不对劲,再看眼前这些人时,发觉他们一个个横眉冷目,似乎要发怒的样子。

“咳。”叶畅轻咳了一声,催马从马车之后出来,来到这人面前。

叶畅在马上,这人在地上,他抬起头,张大嘴巴,失魂落魄地看着叶畅。

李霅。

这位临晨上演大逃杀的,正是李适之之子,叶畅的旧敌,积利州新任的录事参军,李霅。

认出叶畅之后,李霅双腿一软,然后便跌坐了下去。

“你……你……”

“看来想要你死的人不少啊。”叶畅慢慢笑了起来:“不过,假冒我之名行事,就有些过了。”

“不、不是你?”想到方才人退走时的言语,李霅总算没有蠢到家,看着叶畅:“方才那些……不是你派的人?”

“到了辽东,我有一千种让你死无葬生之地的方法。”叶畅撇了一下嘴:“何用这般麻烦!”

李霅嘴巴张开,蠕动了几下,却不知说什么好。看到他满眼都是疑惑,叶畅便知道,这个蠢货只怕也不知道是谁要杀他。

正如叶畅方才所说,李霅在长安时行事高调,或许还得罪了别人,故此有人欲取其性命,这与叶畅无关。但是那想要害李霅之人,却自称来自“海东”,所谓海东,此时亦是指辽东那一块,那么对方分明是见刺杀未成,便欲嫁祸于叶畅,只不过没有想到被叶畅本人遇上罢了。

“不是你……会是谁?”李霅茫然地道。

叶畅没有理睬他,哼了一声:“让路!”

李霅不由自主地让开了道路,看着叶畅等人随着这辆车离开,心中满是疑惑。等叶畅走得稍远之后,他才猛然想起,方才的刺客,乃是看到叶畅一行才放弃刺杀,若是刺客卷土重来,叶畅又不在身边,当如何是好?

“叶司马,叶司马,等等我,等我!”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冲着叶畅便追了过去。

叶畅一行不是骑马就是乘着马车,速度比起他跑起来可要快得多了,他在身后赶了好一会儿,却只见叶畅等人越和越远。恐惧渐渐袭来,想到刺客随时会再度出现,他的呼声变成了哭嚎。

“卞平,你觉得当如何处置此事?”叶畅向卞平问道。

此人虽是粗鄙无文,但性子机敏,而且有向上爬的野心,叶畅也有意培养他,让他成为自己的一柄匕首。

“以此人为饵,诱出刺客。”卞平简洁地道。

“然后呢?”

“借刺客之手除去此人,再将刺客绳……绳……”

“绳之以法,你要好生学一学,莫连个成语都说不出来。”叶畅一笑:“既是如此,我留三个人与你,你们见机行事!”

“是!”

叶畅总共就带了几个人的护卫,派去四人之后,便只剩余他、马夫还有另一名护卫。不过此时已经离他的目的地不远,没多久,便看到他们的大船停在岸边上。

“叶挺,你带上一队人去接应卞平,以他为主……记住,让他见机行事。”见叶挺在岸上,叶畅下令道。

叶挺应了一声便遵令行事,叶畅到了梅妃车前唤了一声,发觉这一路上各种事情,这位前宠妃竟然仍然睡得极香。他不禁摇了摇头,此事交与别人不好,他便上车,以块布遮着梅妃头脸,又将她抱上船去。

整个过程中,梅妃仍然睡得香甜。

待她醒来时,发觉自己身体略微有些摇摆,似乎正在船上。她爬起身来,却看到一个使女模样的人在那边打着盹儿,听得声音,那使女醒了过来:“娘子你醒来了?”

“这是哪儿?”她问道。

“洛水之中,娘子你饿了吧,厨房里准备了细米粥,端来时你睡着,故此放在了食盒里。”

这使女略有些憨,说起话来甚为琐碎,梅妃听着她说话,偶尔插上两句,便将她的底细全部掏了出来。

这位使女只是一个普通婢女,昨日才被买来,然后便带上船。叶畅挑这样一个人来服侍她,也算是用心了。

吃了那碗粥之后,梅妃随手拿起身边柜子上的书,这是一本印刷得甚为精美的时人诗集,梅妃翻着诗,那名为荷花的使女则在一旁做着女红。好一会儿之后,梅妃听得外边传来大笑之声,是几个男子在说话,隐约其中便有一人是叶畅。

“事情便是如此,叶挺带人去了,在等他们回来。若是那伙刺客还下手的话,必然能够揪出这幕后之人!”那是叶畅的声音。

“不曾想竟然会在途中发现这等事情……当真是巧了,李霅当时看着十一郎你的神情,定然是十分精彩!”这个声音梅妃觉得有些熟悉,想了想,应当是跟在叶畅身边的那个岑参。

岑参、张镐并不知道叶畅乘夜去上阳宫外之事,他们留在了洛阳,早上乘船东下,来此与叶畅会合。对于叶畅去做什么,他们很有默契地不问。

叶挺等人按照叶畅所指向前而行,并未多久便追上了卞平。

“那厮何在?”叶挺问道。

“就在前方。”卞平讨好似的笑了一下:“竟然劳烦挺郎君,主公也是太过重视那厮了。”

“你这厮惯会花腔的……主公令我来时说了,让我听令于你,要你见机行事,若是有什么变动,你有什么招数只管使吧。”

“依我所见,那伙刺客短时间内不会在半途截杀了,最大的可能还是盯着这厮。”卞平客气了几句,见叶挺真是让他拿主意,便笑着道:“这点儿想法,主公那定然是明察秋毫的……”

“卞平啊,郎君将事情托付与你,专心办好事情便是最大的奉承了,说这种话没有什么用处!”叶挺有些受不了他三句话不离拍叶畅马屁上,故此叹了口气道。

“那是,那是……这厮胆小,若我是他,追不上主公,就唯有一途,前去报官。此地离洛阳不远,他定是回洛阳报官,然后在差役护卫下来察看现场。他毕竟是罪官,有此借口,正好可以迁延停留,不去辽东赴任。”

这厮出身虽是卑微,但在揣摩人心上倒是一把好手,听得他这般说,叶挺心中更加佩服叶畅——当初这厮来投靠时,只是一个落魄的渔夫,养家糊口都是艰难,叶畅慧眼识人,将他安排到吴大海等人身边,整日琢磨着如何对付这几个海寇,大半年时间里历练出来了。

“那我们当如何?”

“方才我们几人,他都见到过,挺郎君你带来的人里,有没有不曾与这厮照过面的?”

“有。”叶挺带的人中,多是居住在长安城外的那个小庄子里,并未与李霅照过面。

卞平从中点出三个人来,小声嘀咕了几句,那几人嘿嘿笑着向他挑了挑大拇指,叶挺也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背:“你这厮就是阴损!”

李霅没有追上叶畅一行,独自呆在道路上,心中满是恐惧。他不敢继续向前,因为再向前就回到他被追杀的老路,极有可能再遇上刺客。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转身向着洛阳城方向行去。

“不管是不是叶畅所为,我遇刺总是真的,在刺客未缉拿归案之前,我不宜再去辽东,要在此……对,正该如此,哈哈,如此说来,还得感激那伙刺客……”

想到自己可以以遭遇刺杀为借口不去辽东,李霅心里方才的恐惧就变成欢喜,他甚至有些埋怨自己,为何没有早想到这一手。若是早就想到,自己做出不定期一幕,至少不至于象如今这般担忧受怕。

他深一脚浅一脚向着洛阳方向前行,此时路上隐约已经有行人,李霅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在他看来,那些刺客总不会如此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再来行刺。

但走着走着,他便听得身后有马蹄声,他回头望了望,是六个身着劲装的汉子。他心中担忧,故此远远避开道路,但那伙人却狞笑着向他扑来。

“啊?”李霅见对方驱马赶过来,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情急之下调头就跑。但他双脚哪里跑得过马儿,转眼便被追上,一人伸手将他拎起,径直横放在马背之上。

“原本以为那伙人会救这厮,却不曾想竟然抛下这厮不管!这样也好,免得我们还需另寻机会,早些了却了他,解了主上心头之患。”擒住他的人笑着道。

“那是自然,谁在这天尚未全亮之际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多管闲事!”

“路上有人,将这厮带到林子里,做掉之后就地埋了!”

听得这可怕的话语,李霅顿时想要大叫救命,但才一张口,被有一块布塞了过来,将他的嘴牢牢堵住。

他只能恐慌地看着这行人离开官道,上了朝南的小路,渐渐向远处的小山行去。虽然官道上这时已经有了行人,但是小道上却仍然空空落落的,远处启明星尚在,而东方天际也只是泛起鱼肚白。这可能是他的最后一个早晨,李霅心中满是凄凉,他开始恨起这个世界来,恨叶畅,恨自己的父亲,还恨那些坐视他父子遭难而不闻不问的人。

第270章不如意者时常有

岑参与张镐来与叶畅会合后没有过多久,便见叶挺、卞平等人回来。随同一起来的,还有李霅。

叶畅微微皱眉,卞平此事做得就有些不妥当了。

卞平的神情却有些异样,上船之后,向叶畅眨了眨眼。周围人离得远些,他才上前,用极低的声音道:“刺客并未出现,这厮泄露了一个消息,小人不敢擅专,故此带了这厮回来……事关太子!”

叶畅眉头猛然皱起。

难怪卞平会将李霅带过来,如果事关太子李亨,那么就绝对不是卞平能处理的事情了。

甚至连叶畅都处理不了这事情。

眯着眼想了会儿,在他思索的时候,李霅竟然跪倒在他的船前。叶畅看了卞平一眼:“此人交与你看管,你带着他乘后一艘船……当真是个麻烦!”

事情牵连到太子李亨,就是张镐、岑参都不能让他们知道,叶畅心中不免有些烦闷。

太子李亨这个人,叶畅只是远远地见过,并不了解他。只是听闻他为人谦和,甚为孝顺,在东宫中从无跋扈张扬之举。李林甫这些年一直在挑他的错,甚至借着韦坚犯案,将事情牵连到他,他却依然不倒。

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只是一个谦逊之辈,那倒是奇了。

不过他不想让张镐等知晓此事,却阻止不了他们看到李霅其人,张镐有些讶然:“叶司马,这不是李霅么,他怎么……在这里?”

说到这,张镐心中念头一转:莫非是叶畅对李霅怀恨在心,遣人于途中将他擒来?联系到昨夜叶畅连夜离开洛阳城,让他们前来会合,张镐就觉得,自己猜得应当没错。

“说来也是巧。”叶畅苦笑:“昨夜我有要事出城,赶路之时,恰好遇着这厮,他为盗寇所刺杀,为我属下救下。我原是想用他来诱出刺客,结果刺客也精细,不曾再露面,我属下就只能将他带回来——他被安置在后边船上,省得放在我们面前令人生厌!”

张镐知他所言不尽诚实,但更知道自己等人只是初投入叶畅帐下,有些事情,叶畅未必会直接告知。他很聪明地岔开话题,指点着眼前波浪:“听闻叶司马所造海船,顺黄河河口可直溯广运潭,为何如今所乘却是这等船?”

他们现在所乘的也不算小船,正是叶畅在武陟所造的最初两艘海船之一,但比直叶畅跟他们提的那足以载数百人的大船还是小了些。叶畅闻言笑道:“黄河与洛水之中泥沙渐多,河道不经勘测,大海船是无法进来,容易搁浅,倒不如这等中小船只,便于行走。想乘大船,要等下半年才行啊。”

“原来你是诳我……还道你已经造出这等大船了呢!”

“不诳如何能将张公拐到辽东来,张公这般大才,只恐积利州小,招不来啊……”

在他们相互开着玩笑时,水工已经收拢船锚,船开始顺流而下了。

梅妃发觉,叶畅非常忙,即使是在船上,也忙得不可开交。

不是与他的幕僚们推敲治理辽东积利州的方略,就是模拟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大伙商讨解决具体问题的方法。有时他也会长时间沉默,但那个时候,他必然是在小小的船舱之中,用一种特殊的鹅毛笔沾墨汁后进行书写。

听得荷花说起叶畅在纸上写写画画后,梅妃很好奇那纸上会是些什么。不过她情知自己如今的处境,并没有因为叶畅依言将她从上阳宫接应出来而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到了傍晚时候,叶畅才想起自己船上还有这么一个人,支开花花后来到梅妃舱前问道:“娘娘是否晕船?”

“自我出上阳宫那一时起,便没有梅妃,我闺名江采苹……不过这名字也不能用了,我以江为姓,以梅为名,你就唤我梅娘吧。”

“唔……那也好。”

“或者唤我梅道人也行,我乃南人,打小也乘惯了舟船,故此并不昏船,你只管放心……”

叶畅闻言放下心来,他只是完成自己的许诺,梅妃赠了他三车财物,他虽没有去看,但有人清点后说,此三车财物少说也值十万贯,叶畅自然不会真要这十万贯钱,等到了辽东再还与梅妃就是。

“对了,有一事还要请教梅娘。”叶畅想起了李霅这厮,便开口道。

“请说,奴知无不言。”

“太子李亨此人,梅娘觉得其人如何?”

“太子……”梅娘沉吟了好一会儿,李亨的形象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因为她年纪比李亨还要小些,为了避嫌,李亨在她面前出现的次数不算多。但身处宫中,对于这位国之储君,她还是有所了解的。

“太子其人,宽厚内敛,喜怒不形诸颜色,行事谨守本份……但是,我觉得,其人乃圣人嫡传!”

梅娘的这句话让叶畅有些不懂,李亨当然是李隆基的嫡传,否则的话岂不是野种?

“所谓嫡传,是指心性,其人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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