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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盛唐夜唱-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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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畅猛然想起:“王忠嗣?”

“正是,原来十一郎也知道,为何就不能忍下那一口气,要得罪此人!”元公路扼腕道。

叶畅是现在才记起这件事情,元载的妻子王韫秀,在历史上也是留下了名声的人物。

此女性情刚烈,因为元载依附于她娘家时倍受歧视,一怒之下便随夫入长安求仕。只不过叶畅并不知道他们是何时成亲,在长安初见元载时,见他年轻,以为他尚未成婚。

现在看来,自己错了。元载已经娶了王韫秀,而王韫秀则是王忠嗣之女!

这位王忠嗣,可是当今第一猛人,什么安禄山之流,连给他提鞋都不配,而李光弼、李晟、哥叔翰,尽为其部将!

他与李隆基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在他的父亲殉国战殁之后,便为李隆基收养于宫中,与如今的太子李亨关系密切。

“据闻,元载娶王忠嗣之女,寄居其家,甚受冷落,乃立志入京,其妻亦弃家随之,伉俪之情,可见一斑。虽然开元二十九年时,圣人曾召见元载,但其时并未任命官职。然后便是去年,元载不知为何离京,又回到王忠嗣家,王忠嗣向圣人内举,乃得授官……原来他离京返回王家的原因,竟然是在十一郎你这受了辱。”

说到这,元公路唯有摇头叹息。当初元载立志不依附于王家,可见他在王家受到了多大的屈辱。但后来再受叶畅所辱,不得不回到王家——这证明叶畅给他的屈辱甚至胜过了王家!

这便是死敌,绝对绝对不可能缓解的死敌!

“某亦不想如此……”叶畅听到这里,也唯有摇头苦笑。

当时元载想踩着他刷名声,他不反击就没有办法获得贺知章、韩朝宗等人的支持,也不可能在长安城中留下如此多的人脉。

元载辱他,是想往上爬,他反辱元载,何尝不是想壮大自己!

“事无对错,各在人心,十一郎,如今我已经去任,他不肯与我颜面,我也奈何他不得。”元公路叹了一声之后又道:“你还是快些将这几十册的数字算出来吧,莫要……莫要不忍这一时之气而遭祸!”

“明府放心,某自有应对之策。”叶畅淡然一笑:“只是要借明府家人一用,去我谷中,为我取一物来。”

“你只管吩咐就是!”

叶畅写了一张纸条,唤来一个元公路的家人,那人拿着纸条骑了匹马便奔向吴泽陂。

元公路尤自不放心,向叶畅道:“可要借些人手来用?”

“衙中精于算数者皆为各班吏员,如今他们就在元载手中当差,谁能来助我?”叶畅摇头道:“元载不会给我们留这机会。”

元公路道:“总得试一试。”

他当真唤了一个家人去召请那些精于算数的吏员,结果不一会儿,那家人便回来禀报,诸吏员如今都在参拜新上任的县尉,元载有意宴请诸人,竟然没有一人能得空。

那家人说的时候,看着叶畅,欲言又止。

叶畅笑道:“直说无妨。”

“新少府在酒宴之上已经说了,叶郎君乃浮滑欺世之辈,勒令诸吏员差役,不得与叶郎君往来,若有违者,必受严惩。”那家人道:“小人去打听时,也有吏员暗中吩咐小人,让郎君速备厚礼,向新少府赔罪。”

“当真是欺人太甚,某虽离职,尚未去县,何至于此!”

元公路义愤填膺,但若把他这表面上的愤怒当真,那就是叶畅太幼稚了。叶畅笑着眯了一下眼:“明府不必多言,明府明日就要赴任,某借花献佛,于此敬明府一杯。”

“你还有闲心饮酒?”

“反正急也急不出什么名堂来,不如酩酊一番再看那元公辅能奈我何。”

元公路看着叶畅不急不徐的模样,心知他必有后手,既是如此,他也没有必要装出紧张来。

“请奉女乐。”叶畅又道。

这还是叶畅第一次向元公路提出,要有伎家歌舞助兴。元公路自然不会拒绝,他强笑道:“原来叶十一也通了心窍,知道女乐的好处了。”

他们这边暂且不提,那边元载的临时寓所当中,也正是弦歌声声。

众吏员明面上都是笑声不断,至于实际上心里如何想,就非外人能知。元载坐在最正中主位,笑吟吟劝酒,当看到门口一个人晃了下后,他便起身,借口更衣,出了门。

“情形如何?”元载向那人问道。

“虽无外客,明府与叶某相对而饮,还遣人出去寻女乐助兴。”

“他倒是悠闲!”听得叶畅这种反应,元载心中全是不满。

他费尽心机来到修武,为的不是看叶畅摆出这副悠闲自得的模样,而是来复仇的!

因为叶畅,他将自己的尊严践踏于足下,让与他一般硬气的娘子不得不去求父亲王忠嗣,走了这裙带关系,他才得了县尉的前程。

他失去得太多,都要在叶畅身上找回来。

“你再去盯着,没有能拉到帮手,他竟然还悠哉地欣赏女乐?”

元载心中满是不解,回到宴席上时,也是食不甘味。诸吏员看出他心不在焉,却没有一人敢提出离开,因为元载方才说过,今日不过子时,谁都休想走。

一时之间,席中气氛冷了起来,虽然是十数人的宴饮,却仿佛只有元载自斟自饮一般。

在屏风之后,元载之妻王韫秀那剑一般的眉头轻轻皱起。

她便是叶畅在坊市间见到的女子,她生性刚烈,即使是走投无路,原本也不愿意回去求父亲。但是叶畅对元载的“羞辱”让元载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连日嚎淘沉醉,她所能想到的唯一解决方法,就是寻找父亲相助。

这让她对叶畅痛恨无比:叶畅不仅羞辱了元载,还将她那个充满骨气与志向的丈夫“杀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全被嫉妒和复杂充斥的男子。

“为何前席抑郁不乐?”她在屏风后听得不对劲,但吩咐一使女上前去问。

那使女转了一圈回来,低声说明原因,王韫秀眉头一颦:“故弄玄虚罢了,回去告诉郎君,他如今身份不同,叶畅不过是任他揉捏的小儿,便是有些反抗,终究也跳不出这罗网!”

第93章更为苍生除此狼

“叶畅依旧在饮酒作乐。”

“叶畅在观赏女乐,与伎人调笑。”

“叶畅酒足饭饱,正在午睡……”

叶畅的行动一桩桩被报到元载这边,听得他如此悠闲,元载便气得牙齿咯吱作响。

不但观赏女乐,还有闲心睡午觉,至于他拿去的东西,连翻都未曾翻一下。这分明是没有把他放在眼中,让元载不得不考虑,自己究竟有没有办法收拾叶畅。

元载虽然不给元公路面子,可是也知道,只要元公路在,只要自己没有抓着叶畅的真正违法证据,他可以为难叶畅,却不能杀害叶畅。

他为难叶畅,并不会影响他的仕途,若真毫无理由的情形下杀害了叶畅,对他将来的仕途就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还有王韫秀的规劝,元载只能忍。

到得下午未时一刻左右,叶畅午睡完毕,起床之后,终于开始干活了。

不过是计算一些数据罢了,有何难的,更何况,叶畅还让人回去拿来了他的利器。

算盘。

虽然原始算盘据说很早就出现了,可是算盘的真正成熟,还要在几百年后。

另一世中,叶畅托老式义务教育的福,在小学时便学了珠算,支教的时候又被村里抓着当了编外会计,这一手活儿还没有忘掉。

在这个没有计算器的时代里,算盘恐怕就是最快的计算工具了。

元公路眼睁睁看着叶畅的手指头在上下翻飞,初时还是生涩,但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变得极为流畅。在他的指头下,算盘上的珠子们上下翻飞——这些珠子是叶畅从十方寺弄来的佛珠,用来当算盘珠手感也不错。

唤来帮叶畅的,只是元公路手下的一位管事,他做的也只是报数字罢了。原本三个户房老吏花上几天功夫,都未必能算完的账目,叶畅手中竟然只是一个多时辰功夫,两个人便完成了。

到寅时一刻,叶畅放下笔,端起茶杯,让人将结果给元载送过去。

“如此……便成了?”元公路目瞪口呆。

“成了。”

“我观你计算之时,所用数字,似乎与当今简写不同?”

“此乃天竺数字,某喜其便捷,故此用之。”

“天竺数字!不曾想十一郎竟然还熟知天竺文字,啧啧,岂不一三藏师般人物?”

“某也只记得这些数字罢了,其余梵文,一概不会。”叶畅怕真被抓去译什么佛经,因此笑道。

“我观十一郎算此,可谓游刃有余,为何不早些算完?”

叶畅自然不会回答,早此算完就没有借口呆在县城之中,要回卧龙谷去应付一群莺莺燕燕吧。因此他笑道:“某向来心胸不阔,既然元公辅意欲羞辱某,某必羞辱还之。”

“民不与官斗。”

“多谢明府金玉之言,不过,元公辅此次除了羞辱某之外,还有一层用意,试探某是否有自保之力。”叶畅端正身躯,正色道:“若某无自保之力,恐怕灭顶之灾便在不远。相反,若某反击得力,元公辅必不敢轻举妄动。”

元公路知道叶畅说得不错,那元载行事如此,若是叶畅真没有自保能力,身死族灭就是必然的下场。

双方仇恨太深,或者说,元载对叶畅的仇恨太深,几乎没有可以挽回的余地,因此,一方得志,另一方便必定倒楣。

“唉,当初我便说你,多智是多智,可是此智必为汝惹祸,如今看来,是不幸言中。”元公路叹了声,也不再劝:“你好自为之。”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是一阵喧闹。

紧接着元载沉脸快步而来,跟在元载身后的,还有满衙的吏员。

方才叶畅托元公路家人前去请元载,元载方才罢宴,让已经笑得脸都直抽的吏员们总算松了口气。元载打探的消息,就是叶畅算了近两个时辰,因此在元载心中,叶畅是还没有算完的。

“元明府召下官来此,莫非是为这轻薄无德之辈说情?”自恃有王忠嗣为后盾,元载说话狂妄,根本不给元公路面子,开口便道。

元公路原本还想努一把力的,此时也不禁动气:既然你元载自家想着要将脸送上门让叶畅去抽,那么我还多管什么闲事!

因此,他一摆手:“少府何出此言,召你来此,是因为叶郎君已经算完了。”

“原本明府的面子,某是一定要给的,但早闻修武民风刁蛮,又以这叶畅为……什么?”

元载自顾自地说,说得一半,才意识到不对,元公路并不是在说情!

他讶然看着元公路,又看了看叶畅,再看看堆在桌上的那些册簿:“明府方才说什么?”

“本官是说,叶十一已经将这些册簿算完了,只等你来验。”元公路慢悠悠地道:“少府莫非听力不聪,否则本官说得如此清楚,为何你却还误会?”

以元公路的立场,说这名话,几乎就是在大骂元载“聋子”。可是元载只能生受下去,他可以不给元公路面子,同样,元公路也可以不给他面子,原本就是他失礼在先!

更何况,此时他关注的也不是此事!

“这不可能!”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莫非本官还要欺瞒于你?”

“他不可能算得完……”

“原来元少府交给某的,竟然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元少府当真是好用心,好用意!”叶畅轻笑了一声,这个时候开口:“不过在长安之时,某就曾经说过,你乃是学问不精才华不足之辈,你做不到的事情,并不意味着某做不到!”

那些吏员听得叶畅这一句,顿时呆住了。原本他们想着元公路离任,叶畅在地方上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接下来该会沉沦一段时间,却不曾想,叶畅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新上任的少府咄咄逼人!

这位叶郎君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元载脸色忽青忽白,叶畅翻起旧账,也是向大家表明,他元载来找麻烦,纯粹就是报私仇。同时,也将他在长安城中的丑态拿出来,打击他的威信。

此次若不能压制住叶畅,给叶畅足够的教训,那么他在县中威信扫地,此后政令,必难以行!

但他又不能采用太过激的手段,比如直接叫人把叶畅砍了——此时乃大唐最盛之时,每年决狱的死刑,都要经过宰相、皇帝批准,除非他元载不要自己的前途,拿自己的官职去换叶畅一条命。

更重要的是,叶畅有后台。

元载知道,叶畅是得玉真长公主青睐的,同时韩朝宗不只一次想拔掖他为官,而当今天子李隆基也知道叶畅这个人物,这些,都是叶畅可以借助的“势”。

若是他能以光明正大的理由收拾叶畅,那么这些“势”便会与他背后的“势”相抵消,相反,如果是胡乱判决,这些“势”必然乘机发作。

“休要说大话,且待本官来查上一查!”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叶畅没有算清楚,只胡乱拿了一笔数据来应付。

他身边便是诸房吏员,元载用阴森的目光扫过他们,然后命令道:“去查算一番!”

众人都是面露难色,以他们的计算方法,摆着算筹计算,只怕没有一日功夫算不出明细来。

不过元载既有令,众人也不敢违,接过簿册便装模作样看起来。

这一看,众人都是大惊。

叶畅用的计账方法,与他们的并不相同,可是简明之处,当真是一看便知。

事实上,这账簿只是各年分账,衙门里自然还有一份总账,总账中就有元载所要的数据。

因此,他们当中有奸猾的,根本不细看,直接看最后的数据,然后“咦”了一声:“少府,与总账上一模一样。”

元载只觉得自己太阳穴处突然跳了起来。

他怒视着那个奸猾的吏员,仿佛要逼着对方说出一个“不”字,但那吏员稍稍呶了一下嘴。

向元载示意元公路。

元载顿时明白,对方在暗示,可能元公路将总册的数据计了下来,告诉叶畅,所以叶畅就算出了这个数值。

这厮其实就是在向自己投靠。

这让元载神情好过了些,他冷笑着看着元公路,咳了一声:“明府当真博闻强记,连县中赋税数值都记得一清二楚。”

元公路也是冷笑:“与本官不相干,乃是叶十一郎神算,据闻他神算之名,连韩京兆都竭力向圣人举荐。”

“怎么,元少府你觉得这结果不是我算的?”叶畅又是悠悠然开口:“你且瞧这一张纸。”

那一张纸上记载的是叶畅每一步计算的结果,元公路就算能记住总账,却不可能记住三十年每一年的数值,叶畅将这些数值是如何加起来的,又是如何总揽、平均,一一列出来。

“可惜,只怕少府你看不懂我的计算过程。”末了,叶畅看到元载一头雾水的模样,啧了一声:“当真是俏眼做给瞎子看了,少府,为一县县尉,辅佐明府治牧万民,此事可是不易,这算数之术,还是好生学学为好。若是少府愿意,可去我卧龙谷中,我愿教你算数。”

元载简直要气疯了:他想要为难叶畅,这只是他出气的第一步,可是结果,却又被叶畅打脸!

叶畅打脸的第二步又来了:“今日之事已毕,某先告辞,明府,明日远行,某就不来相送了。”

元公路点头笑道:“不必相送,今日之事,也不过是少府闻你才学之名,有意试试,你二位今后还要多多往来。”

他这是为二人和解做最后努力,结果叶畅还没有说什么,元载却面孔扭曲,然后转身就走。

诸位跟来的吏员一个个尴尬地笑着,向元公路行礼离去。

“明府好意,可是有人就是不领情呢。”叶畅嘿然一笑:“某告辞了。”

“好走,不送……”

元公路也只有摇头,好在他次日就要离任,叶畅与元载如何相斗,便与他无关了。

想想也是奇怪,叶畅如今还只是一介布衣,为何自己觉得,他在与元载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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