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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国士无双-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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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林宅后,在下人房等了一会儿,小姐和少爷便出来了,少爷穿一身崭新的花格呢子西装,外面罩着人字呢大衣,打扮的像个小大人,林小姐穿的第一次见面时那件阴丹士林蓝布棉袍,姐弟俩了洋车,陈子锟先把少爷送到了一条街外的幼儿园,然后拉着林文静往北大方向去了。

终于找到了单独相处的机会,陈子锟拉着洋车屁颠屁颠的跑着,正准备把酝酿许久的搭讪词儿说出来,忽然旁边胡同里钻出一辆洋车,王月琪坐在车嚷道:“林文静,这么巧啊。”

“巧你妹啊!”陈子锟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在王月琪的聒噪声中一路拉到北京大学,目送两个姑娘蹦蹦跳跳进了红楼,陈子锟正要拉着洋车回去,忽然旁边有人招呼他:“伙计。”

扭头一看,正是徐大学长家的车夫。

“刚才进去的是你们家小姐?”那人搭讪道。

“是啊。”陈子锟说,心中暗道过不了多久就是我媳妇了。

“我叫徐二,你叫什么?”那车夫似乎攀谈的兴致。

“我叫陈子锟,字昆吾。”陈子锟终于有了一次显摆的机会,颇为骄傲的卖弄道。

徐二愣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吃瘪的样子,随即不服气的问道:“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么?”

“你会么?”陈子锟反问道。

徐二捡了根枯枝,在地画了“徐二”两个歪扭七八的字,拍拍手,得意洋洋地看着陈子锟。

陈子锟拿了枯枝,在地先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写下“北京大学”,“图馆”,“东安市场”等字。

徐二不服气,道:“我会背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你会么?”

陈子锟说:“我不但会,还会写。”说着在地写出了这些字。

徐二一张脸憋得通红,不忿道:“我们家老爷是陆军部徐次长,你们家老爷在哪里高就?”

陈子锟说:“比写字就比写字,比老爷算什么本事,你家老爷再牛逼,也不是你牛逼。”

徐二正要反驳,忽然后面传来喝彩声:“这位工说得好啊。”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黄毛凹眼的老头站在那里,枣红色宁绸大袖方马褂,瓜皮小帽,手里提着一根旱烟袋,胸前别着北大的校徽,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位比学问的车夫。

“小子,你以前过私塾?”老头拿旱烟袋戳了戳陈子锟。

“没有,我就是把他背出来的写出来而已。”陈子锟道。

“我正缺一个教具,就是你了,跟我进来。”老头说。

陈子锟略有迟疑,老头掏出一个大洋丢过去:“不白干,给钱的。”

“好嘞。”陈子锟一把抄住大洋,跟着老头就进了红楼。

徐二咽了口唾沫,羡慕的盯着他们的背影,老头脑后垂着一根黄毛小辫,在北大校园里分外扎眼。

第一卷旧京第十二章辜鸿铭打赌

当陈子锟跟着老头走进教室的时候,早已等候许久的学生们立刻爆发出一阵笑声,北大历来是进步文化的摇篮,讲台出现一位长袍马褂、猪尾小辫的教授,自然是很可笑的一件事。

教室里人满为患,连过道里都坐满了人,后面更是站了一大堆人,北大学子们颇具绅士风度,把前排居中最佳的位置都让给了女学生们,林文静和王月琪也在其中,看到自家车夫跟着教授进来,林文静满脸的诧异,陈子锟朝她挤挤眼睛,心中得意万分。

老头指示陈子锟坐在前排,自己走讲台,慢条斯理的说:“外国人说,来北京可以不看三大殿,但是不可不看辜鸿铭,诸位北大学子,想必也是来看我这位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活在民国却还留着辫子的怪老头?”

台下又是一阵会心的笑声,辜鸿铭摘下瓜皮帽,原地转了一圈,戴帽子悠然道:“我头的辫子是有形的,你们心中的辫子却是无形的。”

笑声戛然而止,北大学子们到底都是人中翘楚,辜教授的话让他们猛醒,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怪老头。

辜鸿铭说:“承蒙蔡校长看得起,聘辜某来北大教授拉丁语,学西学必学拉丁文,正如学汉学必学文言文一般无二。”

忽然台下站起一人,大声道:“辜教授,我不同意您的话。”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这位俊朗的青年身,王月琪趴在林文静耳畔说:“徐大学长好胆量,竟然敢和辜教授辩论,我真佩服他。”

“嗯,学长很有胆略。”林文静也一脸崇拜地看着徐庭戈,陈子锟瞅见,心中打翻了醋瓶子。

教室里几乎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徐庭戈身,他大受鼓励,侃侃而谈

道:“当今世界,乃是列强的世界,列强之中,又以英法美德为先,我辈中华学子若想学以致用,富国强民,必然要摒弃一些陈腐的落后的东西,比如文言文,比如拉丁文此类晦涩难懂的语言文字,欧战过后,百废待兴,我中华学子更应奋起直追,哪有闲工夫学这些欧洲贵族用来附庸风雅的文字,我认为,学校里应该废除拉丁文和文言文课程,国文提倡白话文,外语提倡英法语,我记得胡适先生说过一句话……”

“胡适之的英文粗鄙不堪,也配谈文字么?”辜鸿铭的山羊胡子一撅,不屑地打断了徐庭戈的发言,“我以为你有什么新意,原来还是胡适之的那一套玩意。”

徐庭戈还想辩驳,辜鸿铭根本不给他机会,“放着醇酒不喝,反而去喝勾兑的劣酒,是什么道理,学文言文和学拉丁文一样,是民族精华的传承,外国人尚且知道学拉丁文,胡适之他们却要搞什么文字革命,抛弃文言文,实乃贻害百年之大祸患。”

徐庭戈大声疾呼:“辜教授,请容我一言,胡适之先生提倡白话文,是为四万万同胞着想,文言文晦涩难懂,于提高民智方面大为不利,同理,拉丁文亦是如此,德国诗人海涅曾因不能熟记,感叹“要是罗马人得先学好拉丁文,他们大概没剩多少时间征服世界,我想说的是,如果不以研究文化为目的,大学还是以学习英法语为重要课程。”

台下一片掌声响起,同学们看着徐庭戈的眼神更加热切了,连林文静也不住点头,想必她对文言文也有着切肤之痛。

辜鸿铭早已料到这个回答,他鄙夷道:“海涅一腐儒而已,如何能当成范例来说,文言文乃是国学的底子,学好之后,白话文自然不在话下,正如拉丁文是日耳曼诸语言的鼻祖和雏形,学会拉丁文,英语法语西班牙语都不在话下,天下没有学不会的课程,只有不努力的学生,这位同学,我敢和你打一个赌,只要愿意学,就算是没文化的苦力也能学会拉丁文。”

说着他一指陈子锟:“小子,你来。”

陈子锟走讲台,向大家鞠了一个躬。

台下哗然,不知道辜鸿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个人,是我在门口找的车夫,此前并不认识,马就要放寒假了,我准备用过年这段时间,教他学会拉丁文,至少达到不亚于诸位的水准,谁敢和我打赌?”

教室里一片嗡嗡之声,今天是寒假前的最后一堂课,来听辜鸿铭讲课的有北大预科和本科的学生,还有旁听生和试读生,男男女女,欢聚一堂,年轻人性子冲动,这种场合焉有退缩之理,徐庭戈昂然道:“我押一百块,赌他学不会?”

辜鸿铭捻着山羊胡子笑了:“还有跟的么,买定离手啊。”

一片胳膊举起,

“我押十块!”

“我押两块!”

“五毛!”

教室变成了赌场,学生老师乐此不疲,辜鸿铭还特地找了个人把所有下注人的姓名和赌注都记录下来。

“呵呵,全部都是押老朽输得啊。”辜鸿铭拿着清单啧啧连声,忽然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叫道:“哟,居然有个女娃娃押老朽赢,林文静,两角钱,这位同学,请你站起来。”

林文静应声站了起来,羞答答的低着头,手捏着衣角。

“林同学,可以说说你为何相信老朽能赢么?”辜鸿铭笑问道。

林文静羞红了脸,声音低的像是蚊子,王月琪帮她说道:“她说并不相信辜教授您能赢,只是因为那是她们家车夫,所以才押您这边。”

一片哄堂大笑,辜鸿铭更是爽朗大笑:“小姑娘倒是个真性情,哈哈,那么你为何只押两角钱呢?”

“因为她每月零花钱只有两角!”王月琪大声做着解释。

一直没说话的陈子锟感动的眼泪哗哗的,心说媳妇有你的支持,别说是拉丁文了,就是天我都要学会。

辜鸿铭说:“一共是二百一十三块赌老朽输,两角赌老朽赢,这赔率可真够大的,如若输了,老朽照单全赔,若是赢了,这些钱老朽不留,全部都给这位车夫,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陈子锟,字昆吾。”

这是陈子锟的名字第一次被北大所铭记。

这节课真叫热闹,老师学生辩论,下注赌博,同学们玩的不亦乐乎,下课后,辜鸿铭拿出名片给陈子锟:“想赚钱的话,就来东华门椿树胡同找老朽。”

“先生放心,这钱我一定赚到。”陈子锟信誓旦旦。

“哈哈,我看中的人才,自然放心。”辜鸿铭飘然而去。

外面有人高喊:“陈独秀先生在校园里演讲抨击时局,大家都去听啊!”

同学们立刻一拥而出,顷刻间教室里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林文静一个人。

“那个……阿叔,我押了两角钱,那是我的全部家当,你一定要赢哦。”林文静瞪着圆圆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

陈子锟用力的点点头:“我一定不辜负小姐您的厚望。”说着伸出小拇指,“咱们拉钩。”

林文静歪着头看了看陈子锟,觉得这个大老粗挺可爱的,于是也伸出小拇指和他勾起来:“拉钩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都不变。”陈子锟低沉的男中音充满了感情,青春校园,海誓山盟,这一幕要多罗曼蒂克有多罗曼蒂克啊。

林文静可没陈子锟想的这么复杂,外面演讲的呼声越来越高,她有点按捺不住了,拿出一支红色赛璐珞的钢笔说:“现在就开始,我写几个字,你照着临摹就行了,不许偷懒哦。”

说着从作业本撕下一张纸,写了几行字,写完脸有点红,“其实我也不懂拉丁文,只能教你一些最基础的文化,好了,你照着写,钢笔给你,你知道怎么拿笔么,和拿毛笔是不一样的,我给你做一遍示范,对了,就是这么握笔的。”

陈子锟定睛一看,纸写了几行简单的汉字:中下、人口手、一二三四五。

远处传来激昂的演讲声:“无耻!当局无耻至极,愧对四万万同胞!”紧接着是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

林文静快步走到窗口,推开窗户,遥望校园一隅振奋人心的一幕,不禁握拳道:“振兴中华的责任,就在我辈肩啊,我要去支持陈先生了,你在这里好好写字,回头我要检查功课的哦。”说完一溜烟跑了,走廊里只传来青春无敌的急促脚步声。

虽然很想去校园里和同学们一起喊个口号啥的,但陈子锟还是留在教室里做起了功课,他先把那支红色钢笔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芬芳,含着少女的体香,陈子锟不由得精神一震,奋笔疾起来。

一股冷风从窗外吹来,陈子锟起身起关窗户,哪知道风把桌的字纸吹了起来,从另一侧窗户飘了出去。

“老子的作业!”陈子锟奋力去抓,那纸已经如同蝴蝶一般翩翩飞走了。

校园里,群情激奋,林文静和一群女生站在一起,王月琪问道:“林文静,你说辜教授为什么要打这个赌?”

林文静叹气说:“辜教授那么忙,哪有时间教一个车夫学拉丁文,其实我知道,他是在用激将法逼同学们主动去学拉丁文,老师的一番苦心我们不能辜负啊。”

校园一隅,两个穿长衫戴眼镜的教授并肩而行,其中一人从地捡起字纸,不禁笑道:“想不到我北大学子亦做小儿女状,这分明是幼稚园习字之内容,却被一对男女写出,何其有趣,申叔兄不妨一观。”

另一位面有病容的先生接过纸看了看说:“为女子字迹,清秀婉约,想必是家教极严的私塾里练出来的,下面的字金钩铁划,力透纸背,颇有风骨,定是一位世间奇男子。”

第一卷旧京第十三章六国饭店。大忽悠

“这下完了,一定要被媳妇误会我偷懒了。”陈子锟站在阳台叹息道,回身一跳,只听脚下卡啪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慢慢抬起脚,那支红色赛璐珞自来水笔已经变成了碎片。

“风真***大。”陈子锟把自来水笔碎片慢慢捡起来,放在手心里试图拼装起来,钢笔头和墨水囊依然完好无损,只是笔管碎裂,拼是肯定拼不起来了,正在头疼,忽听一阵脚步声,一帮女学生兴冲冲的走进了教室,林文静正在其中。

“阿叔,作业做好了么?”林文静话音刚落,就看见陈子锟手里的自来水笔残骸了,顿时呆住了,眼泪噗噗的往下掉。

“那个,你别哭,我买支新的赔你。”陈子锟笨嘴拙舌地说道。

“你太不像话了,你们家小姐好心好意教你写字,你却把她的笔弄坏,你赔得起么?这可是她妈妈给她的礼物。”王月琪气势汹汹道。

“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林文静低声道,从陈子锟手里拿了残骸,一声不响的去了。

“哼”王月琪冲陈子锟冷哼一声,也扭头走了。

陈子锟直挠头,“前功尽弃啊!”

这事儿耽误不得,陈子锟赶忙来到图馆,毛助理正在给报纸杂志整理分类,看到陈子锟进来便道:“陈兄是来找李主任的么,他刚出去了。”

陈子锟说:“找你也行,我想知道北京哪里有卖自来水笔的,那种红色笔杆的很秀气的自来水笔。”

毛助理想了想说:“东安市场卖狼毫羊毫的很多,却鲜有卖自来水笔的,想必东交民巷六国饭店应该有。”

“谢谢毛兄。”陈子锟扭头便走,拉着他的洋车直奔东交民巷而去。

东交民巷是使馆区,由各国士兵轮流执勤守卫,一月间是英国兵当值,铁栅门旁边,身穿黄呢子军装头戴钵盂钢盔的英兵来回巡逻,肩的刺刀闪亮,陈子锟拉着洋车径直而入,来到六国饭店门口停下,却看到小顺子垂头丧气从里面出来,身居然穿了件干干净净的大褂,脸也洗的很白净。

“小顺子,你怎么在这儿?”陈子锟问道。

“哎,别提了,今儿早听说六国饭店招西崽,我就颠颠的来了,结果第一轮就让刷下来了。”小顺子愁眉苦脸,丧气不已。

“为啥被刷下来?你不是准备很久了么。”陈子锟诧异道。

小顺子说:“我算是弄懂了,这西崽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想啊,每月光小费就能赚十几块,还不抢疯了啊,饭店里那些华籍的协理,襄理们都把亲戚朋往里塞,我这种没门路的纯属凑热闹,一点戏都没有。”

“把你的报名表给我。”陈子锟说。

“陈大个,你想干啥?”小顺子迟疑着递了自己的报名表,面已经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许他们走门路,就不许咱们走门路了么?”陈子锟一手拿了报名表,一手拉着小顺子,径直进了六国饭店的大门。

这六国饭店乃是各国公使、官员、北京流社会人士聚集的地方,装潢的富丽堂皇,来往的都是衣冠楚楚、西装革履之辈,门童穿着红色的欧式制服,彬彬有礼的为客人服务着,忽见两个衣着寒酸的中国人大摇大摆进来,门童都惊呆了,竟然忘记阻拦。

陈子锟来到前台,按了按铃,一个穿西装的侍者鄙夷的看着他,用讥讽的口气说:“我们这里不用苦力。”

陈子锟个子高,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么,叫你们经理来。”

小顺子吓坏了,胆怯的拉了拉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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