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第3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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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代们生不如死。
十二岁的朱厚熜并不快乐,哪怕当上藩王了,他也不快乐。
他父亲的一生他都看在眼里,其实根本就是一只被朝廷奉养,只管混吃等死的猪,若无朝廷诏令,他连这座安陆府都出不去,只能在这小小的城池里称王称霸。
而他新继王爵看似风光无限,细细思来,顶多也只是一只小乳猪,不论大猪还是小猪,都只是一个出不得圈地的命运。
纵然锦衣玉食,可人生最起码的自由都没有,这样的藩王,做起来有什么意思?遥远的京师里,那个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相比之下便风光许多,从朱厚熜出生到现在,耳闻目睹的皆是皇帝如何昏庸,如何离经叛道,时常乔装出巡,甚至擅自调动边军与鞑子作战……
这样的经历,或许才真的叫不虚此生吧。
朱厚熜心里又羡又嫉,能做的却只是在自己王府里幽然一叹。
十二岁的少年郎,叹息犹如看破红尘的沧桑老僧。
门庭梧桐又飘下一片绿叶,伴随着叹息声落入尘埃,声尽,一只白色的信鸽扑扇着翅膀,悄然降落在王府前庭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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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成都之行很圆满,没怎么吆喝竟也有几十位书友来捧场,其中甚至有不少女读者,真让我受宠若惊啊,关于签售过程以及纪念品和主题曲这些事儿,我会开个单章好好跟大伙儿汇报一下。
不过成都之行也着实让我遭了大罪,回程时身体便有点不舒服,回到家就病倒了,重感冒39度,直到今天才恢复了一点,赶紧爬起来码一章再说。。。
第七百二十四章二次廷议
信鸽来自北方。
如今这年代交通不发达,通讯自然也不发达,民间书信一般托驿站来往,大明的驿站分官驿,军驿和民驿,官驿主要负责传递各地官府文书以及京师朝堂的邸报,通政司的政令,官宦之间的书信往来,民驿则主要是负责传递民间百姓书信,军驿则顾名思义,只负责传递军报,历史上那位亲手推翻朱明王朝的李闯王,便是银川府官驿的一名驿卒。
相比之下,信鸽传递消息的速度自然是最快的,不过风险也最大,天气,风向,天敌,射猎等等,所以除非十万火急的军报,官府和权贵一般还是愿意选择驿站传递。
落在兴王府前庭院里的信鸽不止一只,而是接连落下了四只,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纵然被猎杀了一两只,剩下的鸽子也能将消息顺利传到。
前庭内,王府一名武士赶紧将信鸽捉在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信筒,信筒里面卷着一张小字条儿,武士将字条恭敬递到兴王朱厚熜手上。
朱厚熜展开字条,缓缓扫了一眼,阑珊无神的目光瞬间变得光彩四射,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一股绿色的活力,连身躯都微微颤抖起来。
“天子溺水昏厥,性命堪虞,驾崩即在数日内。”朱厚熜喃喃念道,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睁眼再次确认了一遍字条里的每一个字,发现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绝非自己的幻觉后。朱厚熜单薄的身躯颤抖得愈发明显。
“天降本王一场富贵,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我朱厚熜竟也有触窥大宝之日,列祖列宗保佑啊!”
“来人,传王府诸长史,幕僚,承奉官,教授入承运殿议事。”
…………
承运殿内的气氛很热烈,兴王府里原本和朱厚熜一样打算以混吃等死为毕生志向的一干长史,幕僚。教授等人。在得知这个天大的利好消息后,兴奋得鼻头发红眼珠充血,可毕竟皇帝溺水性命垂危不是什么普天同庆的好消息,他们也不能大逆不道地露出欢欣鼓舞的模样。静谧的大殿内只听得到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在座的都是朱厚熜的心腹亲信人物。对如今的皇位继承顺序自是烂熟于心。人人都清楚,当今天子无后,若天子驾崩。京师奉天殿内的那张龙椅必然是由王爷坐上去的,这是天家伦常,任谁也无法阻拦。
于是心中兴奋雀跃的同时,在座的所有人早已暗暗下定决心,将混吃等死的毕生志向稍微往上升一点点,若王爷果真当了皇帝,他们这些潜邸旧臣以从龙之功而入朝堂,还怕得不到重用?
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抵便是斋戒沐浴焚香,祈祷京师那位半死不活的昏君赶紧蹬腿咽气,位列仙班了。
此时承运殿内,所有人都像中了巨奖的赌徒,坐在家里眼巴巴等着领奖日子的到来。
朱厚熜年纪尚幼,城府虽有,毕竟不如成年人那么深,此时已是笑逐颜开。
“大明立国百余年,从洪武至正德,无数藩王宗室为了皇帝宝座兴兵谋反,却最终折戟沉沙,不得善终,谁知上天独厚本王,我兴王一脉远居湖广,不出一兵,不设一谋,九五尊位竟从天而降,岂非天意哉?”
“隔墙有耳,府中有厂卫眼线,王爷慎言!”一名幕僚沉声提醒道。
朱厚熜笑了两声便住了口,眼中的得意风发之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王爷,京中消息里说陛下只是昏厥而非驾崩,我们还需继续等待几日,待京中传来丧报,或者宗人府和朝臣们发来即位诏令,才算大事鼎定,在此之前,王爷万不可漏半点口风,更不能做出任何失德丧行之举,没有登基以前,宫中太后,朝臣和宗人府都有否决之权,王爷切不可操之过急而落人话柄。”
朱厚熜重重点头:“本王自是省得。”
沉思片刻,朱厚熜抬起头,眼中一片聪慧之色:“明日开始,王府打开一半粮仓,开粥铺,施麻布,赈济安陆府附近乡县衣食无着的流民……”
“王爷此举固善,只是藩王赈粮未免有邀买民心之嫌,恐遭言官参劾,莫如将粮布交予安陆知府,由他以官府名义赈济,百姓念谁的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府会将王爷的善举报上京师,宫里的太后,内阁大学士和诸多朝臣们必然会知道王爷的善行,那时满朝上下交口而赞,陛下若驾崩,这皇位便铁定是王爷的了。”
“好,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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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仍旧躺在豹房大殿内未曾醒转,京师内的气氛却越来越凝重,朝堂里,大臣们的恐慌情绪甚至连掩饰的功夫都不想做了,纷纷紧绷着脸,焦急地望向豹房方向。
一批又一批的厂卫探子策马出城,又一批批地回城,带回来的都不是好消息。
天子溺水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厂卫回报,各地藩王已有不稳迹象。
不知什么人放出的风声,将朱厚照溺水一事大肆渲染扩散,一时间城中一只只信鸽扑扇着翅膀来回奔忙,数日后,厂卫探子们传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严重。
衡王朱祐楎,荣王朱祐枢,益王朱祐槟这三位最按捺不住,浑然不顾藩王未奉诏令不得擅离封地的规矩,打着入京朝觐的幌子,二话不说领着随从浩浩荡荡直奔京师而来,其余诸王府灯火昼夜不熄,长史幕僚们与藩王通宵达旦议事。
三位离开封地的藩王自然是最着急的,他们不能不急。
从他们的名字便可以看得出,这三位跟弘治先帝朱祐樘的关系不浅,他们是宪宗皇帝的亲子,弘治皇帝的亲兄弟,若不是弘治先帝投胎时比他们快了一点点,宪宗之后的皇位说不定就是他们的了,如今朱厚照性命垂危,论血缘和皇位排序,他们自然是最有机会的,虽然在他们前面还有一个兴王,可是谁敢保证一定没他们的机会?论血缘,他们是弘治先帝的亲兄弟,是朱厚照的亲叔叔,立嫡固然是伦常正理,立长也是应有之义呀,去京师碰碰运气,说不定能中巨奖呢……
三位皇叔怀揣着对未来美好的期望,兴冲冲地上路了。
消息传到京师,朝臣们心头愈发沉重。
他们担心的不是这三位二百五王爷,而是那些仍待在封地,却通宵达旦议事的藩王,他们看似平静,可谁知道背地里在酝酿怎样的狂风暴雨?国君之争自古以来便是残酷无情的,来日天子若驾崩,天知道这些藩王为了争抢皇位能干出什么事来,三位进了京的王爷闹将起来,立长还是立嫡又是一场乱仗,待在封地里的藩王们怎会不抓住这个千古良机,将京师这滩水越搅越浑?
四面八方的消息在厂卫汇总,锦衣卫指挥使秦堪压下消息隐而不语,东厂厂督戴义却无法沉默了,于是星夜敲开了大学士杨廷和的门,杨廷和情知事态严重,下令再次发起廷议。
这次廷议的内容是京畿防务。
各地藩王已不止是摩拳擦掌,而是磨刀霍霍了,京师不得不未雨绸缪,毕竟大明立国一百多年,不知天高地厚的脑残王爷太多了,偏偏这种二百五王爷手里不大不小还掌着一点点兵权,若真被这群二百五挥师攻进京师坐了龙椅,那就是一桩十足的千古笑柄,京师的大臣们会被后人贻笑万年。
文华殿内,内阁,都察院,司礼监和六部尚书组成了这次廷议的主要成员。
杨廷和坐在首位一语不发,脑海中却忽然回想起陛下溺水那日,西华池边凉亭里秦堪的那番言论。
当时秦堪提议增调外四家军入京驻防,亭中众人一齐表示反对,这才隔了几日,秦堪当初的提议却不得不拿出来正式在廷议上讨论。
京师十二团营最初时只有十团营,成化三年增为十二团营,初定人数为每营一万精锐,也就是说,拱卫京师最精锐的军队总数十二万人左右,只不过这个数据只是成化年时的数据,到正德十四年时,十二团营因为久居太平之地,军中军户父退子继渐渐良莠不齐,而且缺员日渐严重,如今的十二团营总人数已不足七万,加上戍守内宫的御马监腾骧四卫,和京师周围驻守的常规军密云卫,武德卫,广武卫等,总人数加起来约二三十万。
看似极其庞大的数字,然而自土木之变后,大明损失五十万军队,后来填补上的军户数代人未经历战场硝烟,战力非常低下,早已不复当年“精锐”之称,正因为这个事实,朱厚照才曾经动过边军与京军对调防务的念头。
直至今日,满朝文武齐声反对的提议,却在情势危急之中不得不被内阁拿到了桌面上,与众臣正式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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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五章酒酬故人
廷议的过程风平浪静,大明朝堂内很多年不见如此意见统一众口一词的景象了,简直是一团和气兄友弟恭,志同道合得那叫一个高山流水,此生恨未早相逢。
能列席廷议的皆是朝堂里打滚多年的老狐狸,从内阁大学士到六部尚书,无一不是人精中的人精,眼下皇帝性命垂危,藩王蠢蠢欲动,正是内外交困之时,若还坚持不让边军增防京师,将来发生了任何变故而导致边军驰援不至,这个千古骂名谁有勇气承担?
廷议上,杨廷和阴沉着脸将厂卫得到的藩王消息说了出来,文华殿内沉寂一阵后,兵部尚书严嵩首先表态,调外四家军入京增防势在必行,严嵩是兵部尚书,京畿防务正在他职权之内,他率先表态无可厚非。
严嵩表态过后,殿内诸臣面面相觑,久久无语,然后杨廷和在一片沉默中忽然缓缓点了点头,有了严嵩和杨廷和的态度,众人纷纷附和赞同,调动外四家军一事算是尘埃落定,殿内梁储毛澄等人纵然有心反对,然而一想到若外四家军不进京,万一京畿防务出现什么变故,社稷兴亡的责任他们谁也担当不起,于是也只得不甘不愿地答应。
午时过后,数骑快马怀揣着通政司的军令紧急出城,分别奔赴宣府,大同,辽东等边镇,京师内阁,司礼监联合代皇帝草诏,谕令四大边镇总兵官抽调本部兵马入关戍卫京畿,余部兵马严密监视漠北鞑靼瓦剌各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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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半月烈阳天。今日的京师终于下起了暴雨,雨点夹杂着巨大的雷声轰鸣,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片炎热的土地上。
午后大雨稍歇,灰蒙蒙的天空仍飘洒着零星雨丝,豹房宫门外,一乘马车从金水大街西面尽头驶来,停在豹房宫门前二十丈开外,戍守豹房的禁宫武士还未及上前询问,马车帘子掀开,一身暗黄蟒袍的秦堪走下马车。静静地站在宫门前空旷的广场上。仰头注视着阴沉的天空,眼中散发着比秋天更萧瑟的孤寂。
宫门前武士见是权倾朝野的宁国公,吓得纷纷站立不动,动作划一按刀行礼。
秦堪就这样站在宫门前。不知站了多久。才缓缓开口。
“请张公公出宫门见我。”
一名百户躬身一礼后。急忙跑进了豹房。
未多时,司礼监掌印张永行色匆匆地跑了出来,曾经意气风发的大明内相。此刻脸上却是一片灰败,显然离十日之期越来越近,而朱厚照仍未醒转,他已越来越绝望。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秦堪面前,张永努力挤出个笑容,带着一丝哭腔道:“公爷……”
秦堪朝他露出了笑容,笑容并无半分作假,很奇怪,这种危急时刻,他竟仍然笑得出,而且笑得那么甜。
“张公公,我想进豹房,探望一位生了病的老朋友。”
张永深深看了秦堪片刻,叹道:“如今京师人人自危,为前程各自算计谋划,唯公爷还记挂着陛下,能认识公爷,是杂家这辈子最大的福分,可叹如此重情重义之人,竟被天下人骂了十多年,是老天瞎眼,还是世人心盲?”
秦堪苦笑道:“或许……是大家活得太明白了吧。”
豹房景色依旧,从宫门走进去,无论楼台亭阁还是水榭回廊,都是当年朱厚照亲手勾勒出来的画面,十余年里,仿佛一丝一毫都未曾变动过。
秦堪的步履很慢,像一位暮年的老人在夕阳下从容地打发余生,张永陪在他身旁,神情焦急欲言又止,情知此刻不是议事的时机,张永只好长叹口气,打起精神与秦堪说起闲话儿。
二人走到豹房主殿门外,这里的戒备已非常森严,殿外回廊和广场上处处布满了弓上弦刀出鞘的禁宫武士,门口一群太监和宫女分两排雁形而立。
越靠近主殿,秦堪的脸色越凝重,直到站在大殿门外,秦堪神情浮上一抹悲意,杀伐果决的他此刻却似连抬脚进殿的勇气都失去了。
张永早已泪水涟涟,泣道:“公爷,进去瞧瞧陛下吧,这些日子他躺在里面,必也是寂寞得紧,就想跟公爷您说说话儿……”
秦堪的眼眶也红了,抿紧了唇,当即抬脚便走进了大殿。
殿内正中,朱厚照面色苍白躺在床榻上,身上仅着明黄绸缎里衣,只能从他略带起伏的胸膛才看得出他还活着。
秦堪进殿第一眼便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万分酸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陛下被救起来后便一直这般模样,杂家和谷大用他们每日跪在床榻前跟陛下说话,怎么求他都不醒,登基十四年,跟朝臣斗,跟反贼斗,跟鞑子斗,斗了这些年,内外皆是骂声,杂家知道,陛下累了,他是不愿醒来呀……”张永擦着眼泪,越说眼泪落得越多,最后索性捂着嘴低声呜咽起来。
秦堪看着毫无知觉的朱厚照许久,开口时声音异常沙哑。
“张公公,烦请命宫人置酒来,我陪陛下喝几杯。”
张永边擦着眼泪边点头,转过身便吩咐酒菜去了。
未多时,几名宫女合端着一张矮脚木几进殿,搁在朱厚照的床榻边,众人将酒菜一一置于桌上,寂然无声地行礼退下,张永亦识趣地跟着退出殿外。
殿内还站着一群穿着官衣的老迈太医,被张永临走前眼睛一瞪,众太医也忙不迭地退出了大殿。
偌大的殿内只剩秦堪和朱厚照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