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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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你们是一群到死都糊涂混帐的东西!”
李崇愤怒的神情渐渐僵硬,垂头沉默许久,渐渐露出惊怒之色,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秦堪站在不远处暗暗叹息。
李崇明白了,可惜明白得太晚,更可惜的是他脚下躺着的二十多个同伴,他们死都死得糊涂,可怜又复悲哀。
“马文升,……果真不是你下的手?不是你又会是谁?”李崇目光竟露出哀求之色,他想等到一个他想要的答冇案,他想证明自己和同伴们数年的刻骨仇恨不是一个可笑又可怜的错误。
马文升目光清澈地直视着他,沉沉叹了口气:“老夫与你们毫无私通,更谈不上仇恨,怎会做出这等损阳寿的事?”
这话无疑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利益是永恒的理由,它可以让仇人变成朋友,也能让朋友翻脸成仇,当初一起贪墨有过利益关系的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李崇脸色一片吓人的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失神地喃喃道:“是他,只有他了,刘清,刘清……,哈哈,好一个镇守太监,好一个仁义朋友!我们三十多人愚蠢如斯,今日才知真相,死得不冤,死得活该!”
“李崇,时至今日,老夫问你一句……。”马文升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你言语中多有怨懑之意,你且说来,当年你们贪墨兵粮兵饷被老夫开革发配,可曾一丝一毫冤枉了你们?”
李崇仰天大笑像个疯子:“冤枉?不,马尚书断案如神,明察秋毫,怎会冤枉我们?不错,我贪了,三十多个弟兄上到我这个参将,下到小小百户全都喝了兵血,三年前李某便已认了罪状……”
马文升向前踏上一步,冷冷道:“那么,你有什么资格满腹怨气?灭你们满门另有其人暂且不论,老夫的处置莫非不公?”
“马尚书定罪恰当,我们无人不服……。”李崇顿了顿,变了个人似的忽然厉声嘶吼起来:“但是,马尚书,你定得了整个宣府边军的罪吗?”
吼声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所有人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
“贪墨,边军将领上下何人不贪?小到兵械生铁,大到钱粮,朝廷拨给多少,总督衙门扣一半,指挥使司再扣一半,下面的千户百户再扣,一石兵粮落到军士手里时,已不足二两,边军的贪墨已成了规矩,哪个将领敢不守规矩,与鞑冇子交锋时不知何时何地便会被咱们自己人在背后捅黑枪,末了报个战死殉国,边军风气如此,谁能不贪?谁敢不贪?”
“马大人,李某当初也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李某上阵奋勇杀敌,手里也掼着十余条鞑冇子的性命,为前程搏军功,李某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是在宣府搏前程,不是勇猛杀敌便能得到的,李某若不贪,便跟所有将领不是一路人,处处受到排斥打压……。”
李崇通红的目光注视着马文升:“马尚书,你拿我等问罪,李某无话可说,然而你为何只拿了我们三十几个将领,却把其他人放过?”
马文升镇定的神情渐渐变了,脸色不由自主苍白。
“边军已糜烂若斯,你马文升除恶不尽,我李崇为何没资格满腹怨气?”
李崇仰天嘶声大笑起来。
“都说如今大明是盛世中兴,世人只见金玉满堂,何曾见过鞑冇子犯我大明国土烧杀抢掠,何曾见过边军将领层层克扣,军士们连饭都吃不饱犹握着兵器苦苦抵抗,哈哈,如此盛世,李某生不如死!”
言毕,李崇身躯摇晃几下倒地不起,校尉上前查看,发现他还没死,只是失血过多晕厥过去了。
秦堪和马文升默然无言,呆立院中许久,马文升索然叹了口气,转身缓缓离开时,背影竟显得佝偻苍老了许多。
边军将领人人皆贪,谁会不知?揭开盛世的外衣,内里却满目疮痍,处处糜烂,皇帝不敢揭,文官们不敢揭,于是将浮华堂皇的外衣盖上疮痍,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于是歌舞升平,莺歌燕舞,此乐何极……。
今晚的秦堪又彻底的上了一课,他发觉自己越来越了解这个正在中兴的朝代了。
然而越了解却越心凉,为李崇感到悲哀,为边军感到悲哀,更为那无辜丧命的四百多口人感到悲哀。
秦堪仰头看着恢复了寂静的夜空,眼中露出了谁也不曾发现的凌厉光芒。
他不想当圣人,但他更不愿跟那些官员一样麻木不仁,将领贪墨他无法解决,卫所糜烂他也毫无办法,因为他只是一个小人物,无法改变这个时代。他所能做的,便是为那四百多个老弱妇孺讨一个公道,天不报,我来报!
…………………………………………………………………
李崇命大,身中数弹却没有伤到要害,被拿入了诏狱。
勿需审问了,策马禁宫,皇门射箭这一款便足以将他打下十八层地狱。
不论什么人,不论有多大的理由和冤情,敢于挑衅朱家皇权者,绝对没有好下场。
弘治帝松了口气,满朝文武也松了口气,尤其是牟斌和王岳,更是笑得眉眼不见,这几日他们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
监察御史们开始不安分了,他们早在等着这一刻,若不满怀正义地参劾人间不平事,若不激昂顿挫地声讨那些犯了错的官员,怎好意思当御史?
清流之所以被称清流,是因为他们从来不信“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他们要的是朗朗乾坤,要的是清澈见底,绝对掺不得小小一粒沙子。
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御史们奋笔疾书,无数参劾的奏本雪片似的飞进了内阁,飞到了弘治帝的案头。他们参马文升,参宣府总督,参宣府镇守太监,御史们疯狂起来像一条条见人就咬的疯狗,他们的眼中除了自己,全是坏人,全该下地狱。
弘治帝处理这样的事情有经验,留中不发两日后,司礼监终于发下了陛下的谕旨。
李崇菜市口斩首示众,马文升并无过失,不予追究,圣意安抚,宣府镇守太监刘清有渎职之过,着即撤去镇守太监之职,并发配中都凤阳守皇陵。
一切都结束了,皆大欢喜。至少对绝大部分人来说是个好结果,提心吊胆的人长长松了口气。
绝大部分人里,并不包括秦堪,他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当然,一个小小的千户没人关心他满不满意。
三日后,在一个难得的风和日丽的中午,原宣府镇守太监刘清满怀庆幸后怕,坐着一辆马车出了京师德胜门,赶赴中都凤阳看守皇陵去了。
刘清一点也不沮丧,他坐在马车里,脸上甚至还露出了微笑。
他才四十岁,他上面有着强硬不倒的后台,他的人生只不过刚走到低谷,守皇陵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混资历,不出两年,他一定会被再次启用,此去凤阳只是度两年长假,如此而已。
弘治十七年腊月,京师郊外百里处,太监刘清途遇强人劫道,劫者不但抢掠财物,杀了车夫,更将刘清大卸八块,尸体扔在野外喂了狼。
司礼监掌印萧敬勃然大怒,令厂卫彻查,终不得其果,厂卫只好从死牢里拎了几个死囚当成凶手砍了,刘清一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
刘清被杀的同一天,李崇被押赴菜市口,刽子手一刀挥落,干净利落地砍下了他的头颅。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秦堪满意了,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第一百三十一章伟大发明
丁顺领着几名忠心属下风尘仆仆赶回了京师,丁顺的腿肚子有点发软,无法无天的事不是没干过,但无法无天到这个程度的,真没干过。
自从跟了秦堪,丁顺发现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充实,不但充实,而且刺『启航小沐』激,他决定五十岁后一定退休,不然心脏恐怕承受不了。
有些事情自认为干得天衣无缝,但那只是自认为,很多作奸犯科的人干坏事之前也自认为不会被发现,只可惜最后还是失望了,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秦堪也觉得马文升的目光很雪亮,亮得让他有种做贼心虚的慌张。
刘清被杀的消息传来,厂卫彻查,秦堪也装模作样地派出校尉帮闲们打探侦缉,可是马文升看他的目光却有些不一样,非常的意味深长,却什么也不说。
秦堪那几天差点被吓成了疯子。
事实证明马老头儿还是很厚道的,活到他这把年纪,大抵都明白“难得糊涂”四个字的奥义,当然,也不排除马尚书有别的担忧,一敢杀太监的家伙一定不介意再杀个吏部尚书。
牟斌对未堪越来越满意了,他觉得这年轻人虽然有时候莫名其妙冒两句话能把人噎个半死,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将秦堪调入京师是他此生最英明的决定之一。
于是北镇抚司赏银一千两以示嘉奖,令秦堪有点失望的是,这回没有升他的官儿。倒不是牟斌小气,事实上牟斌很想把秦堪升到五品镇抚,从此倚为他的左膀右臂,可惜锦衣卫的内部编制摆在那里,北镇抚司内只有两个镇抚名额,现任的镇抚又没犯错,总不能说撤便撤,于是秦堪便只好继续等待机会。
可惜牟指挥使没把这番为难告诉秦堪,这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有损上司权威,不然这点、难事对秦堪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那镇抚没犯错便不能制造点机会让他犯错吗?下套坑一回人而已,太简单了。
不得不说,牟斌没升秦堪的官是理智的,对历史负责的,否则这样的人若掌了大权,必然是锦衣卫的不幸,是文官集团的灾难,是大明王朝的悲歌。
…………………………………………………………………京师的冬天很冷,天寒地冻的日子里,秦堪最喜欢坐在家里的热炕上,看着窗外屋檐下凝结的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柱,想象一下前世吃过的冰棍儿,忽然有种淡淡的惆怅,宛若隔世的乡愁。
很久没吃过冰棍儿了呀……。
打造一个小模具,注水,再加一点点蔗糖,一两滴薄荷叶的汁液,掺一些煮熟的红豆和绿豆,最后插根小木棍儿,放在室外等上半个多时辰,等水结成冰,把它从模具里扯出来,一根简陋版的冰棍儿便做成了。
怜月怜星大喜过望,于是一大两小坐在屋里的热炕上,高高兴兴地舔抵着,不时打个冰冷的寒颤,又继续舔哉……秦堪一边吃着冰棍儿,一边瞧着两个小萝『启航小沐』莉舔抵冰棍儿的可爱模样,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瞧那根在她们鲜嫩如花瓣儿的红唇间来回进出的冰棍儿,瞧她们那不时伸出来又缩回去的粉红香舌,以及她们那眉目半阖一脸享受的表情……。
秦堪觉得这个发明是他穿越以来开的最伟大的金手指,是训练两个小萝『启航小沐』莉的绝佳工具,人生若只如初见算什么,斗地主算什么,这根冰棍儿才是跟他的终身幸福紧密相关的伟大发明。
相信再过不久她们舔舔冰棍儿的技术将会出神入化,下一步计划是按他自己的尺寸和形状,再打造一根全新的冰棍儿,让她们继续用那种享受的表情呢”,…杜嫣气咻咻走进屋里,气愤得捧起桌上的茶壶便往嘴里灌,接着一声惊叫,茶壶被摔碎,杜嫣舌头烫出了水泡,眼睛眨了眨,呜呜哭了起来。
俩萝『启航小沐』莉见主母哭了不由大急,将冰棍儿递到她嘴边,杜嫣含着它没多久终于不那么痛了,神情却仍旧气愤难抑。
秦堪气定神闲道:“这回相公我是不是又要赔人汤药钱了?把人家打成了几级伤残?”
杜嫣惊愕道:“你怎么知道我揍人了?”
“能把你气成这副模样气你的那个人下场一定很凄惨,你只要告诉我,你把那人揍成了什么模样,他能活得过今年冬天吗?”
杜嫣想了想,嘟起了小嘴:“相公,我觉得你在损我……”。
秦堪叹道:“你的感觉很正确,如果你的行为能和你的感觉一样正确,我就谢天谢地了……”。
杜嫣理直气壮道:“今日这人太欠揍了,不揍不行,不揍不足以平民愤!”
秦堪喃喃道:“好熟悉的词儿,法场斩犯人时,监斩的官员好像都得来这么几句,我家婆娘难道是跟她爹学的?”
“我从城里回来刚下马车,便看到两个老头儿陪着一个层孩子在咱家门口鬼鬼祟祟,我问他们找谁,那个屁孩子竟然不理人,直接推门便进,还把上前拦他的管家推到边,差点、都走进咱家内院了,瞧他们的模样,既不是你锦衣卫的同僚,也不像官差,相公你说,有这么蛮不讲理的孩子吗?”
“很少见……,后来呢?”
杜嫣横他一眼:“相公明知故问,真讨厌。后来你不是全知道了吗?”
秦堪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知道什么?”
“后来当然是我把他们全打趴下了呀,只用了三招,现在那俩老头和屁孩子正坐在咱家大门口哭呢”,”杜嫣皱了皱鼻子,神情有些得意,很可爱的模样。
秦堪:“…………”
杜嫣见秦堪无语的表情,不由忐忑道:“相公是不是不高兴?你想说什么?”
秦堪长叹道:“我想说,娶到你这样的娘子,实在是三生有幸,前世力气太大,敲破了妥百个木鱼求来的缘呢”,…”
心里有点想笑,谁家教的孩子这么没教养,把别人的家当成他自己家到处乱闯,不揍他一顿确实有点对不起自己。
笑着笑着,秦堪脑海里不知怎的浮出一个少年人的身影,接着他两眼徒然睁大,惊恐地从热炕上弹了起来,二话不说从暖屋里冲了出去。
秦家大宅门口,两名面白无须的老头儿陪着一个少年抹眼泪,三人抱头痛哭,画面分外心酸,他们的衣衫凌乱不堪,如同在泥地里打过滚似的,两个老头儿鼻青脸肿,少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秦堪冲出大门一瞧三人模样,脸色发白地颤声道:“殿下,臣……,臣死罪!”
朱厚照哭得满脸鼻涕眼泪,抬头泪眼婆娑地瞧着秦堪:“秦千户,你可算出来了,刚才那女人……”。
“臣死罪……,刚才那是臣的妻子。”
“你,你怎么找了个如此凶残的婆娘?”
“臣娶她是为了镇宅……”
第一百三十二章少年雄心
现在的朱厚照没有半点东宫太子的雍华贵气,哭得很伤心,像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首发穿着的玄黑色长衫破裂了好几处,习惯系在腰间的玉带不见了,也不知被杜嫣扔了还是抢了,秦堪有些心惊,他以前见过朱厚照系的玉带,每一条的价值都很昂贵……
旁边陪着他的两个人也是老熟人了,刘瑾和谷大用,这两位比较惨,杜嫣对朱厚照下手颇有分寸,大概从这孩子的穿着看出他的身份高贵,打重了怕有麻烦,但对刘瑾和谷大用就没那么客气了,刘瑾的脸被杜嫣扇得有些臃肿,头冠不知扔哪里去了,花白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披散着,谷大用多了两个黑眼圈,鼻子不停流着血……
说实话,这像一幕人间惨剧。
“殿下,臣……死罪!”
朱厚照没说什么,刘瑾却跳了起来,捂着青肿的脸指着秦堪尖声道:“秦千户,你妻子好大胆,竟敢打我大明太子殿下,殿下,此事不可罢休,不然我大明皇威何在?”
秦堪冷眼朝刘瑾一瞟,道:“刘公公,东宫身边的人也要讲道理吧?你们没表明身份,没头没脑朝别人家里闯,凡是脑子正常一点的人都会揍你们,怎么现在反而成了我的不是了?”
刘瑾呆住,脸上的剧烈疼痛令他回过神,怒道:“按你这么说,太子和咱们挨了打,反过来还是咱们的不对?”
秦堪冷冷道:“如果要讲道理的话,不错,你们挨了打,还是你们不对。”
刘瑾快气疯了:“如果咱们不讲道理呢?”
秦堪朝朱厚照躬身揖道:“若殿下不讲道理,只以权势压人,殿下对臣的任何处置,臣都无话可说。”
朱厚照这会儿缓过劲了,站起身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然后不轻不重地踹了刘瑾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