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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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那大墙的破口时时有人冲进来,也有许多人在那边倒下。它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偶尔在那土堆上朝外看一看,拖着被打瘸了的tui,能叫的时候,便叫上几声,叫得累了,便又回到院子里,看着老主人的尸体上生出的苍蝇。
天气炎热,如血的残阳终于在滚滚云涛与群山之间淹没下去,院外一株红枫树皱了一半的叶子,在傍晚的热浪与臭气里婆娑,天将黑的时候,老狗又爬上了土坡,身影与土坡在橘红的颜色里融成一抹孤单的剪影。
某一刻,那狗在土坡上站直了四肢,探头朝远方望出去。无数箭影飞蝗般的升上天空。
其中一支箭矢刷的射穿了老狗的身体,尸体滚下去,散碎的几支箭矢噗噗噗的落在了土坡上,然后,听得那城池之外,有一个人在喊起来:“圣公”又有人喊起来:“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圣公到了”“圣公!到了无数的声音汇成一片,轰隆隆地朝着这边压过来!
………,………,………,………,……………
这又是一个沉闷的傍晚,每日当中,杭州城内外的sao乱几乎已经成为日常的一部分。太平巷里,宁毅坐在未塌的木楼顶上,朝着不远处的夕阳与城市望过去。太平巷附近的水脉是大运河的一小条支流,由于上游的堵塞,加之这些天的兵凶战危,河水也变得浑浊了。
地震以来多日的乱局,内忧外患,城市之中流通不畅,此时隐隐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气。
有几个人骑马自太平巷外过来时,宁毅才从楼上下去。过来的几人中,为首的一人名叫钱海屏,乃是钱希文的一名侄子,不过此时也已有近四十岁上下,他在杭州府任一文职,颇有实权,这次方腊攻城,他负责了城内的许多事情,前几日便与宁毅有了一定的交集。
他这两日已经往太平巷来过几次,守住巷口的人基本也都认识他,放了进去。一见宁毅,这显得风尘仆仆的中年人也没有太多客套,拱了拱手,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条:“宁贤侄无需多礼了,今日上午,城西安大人家遇乱匪偷袭,起了火,死了十余人命。我们其后得到这些消息……………”他压低了声音“眼下已经能初步确定对方的主谋了……”“但钱世叔还没把握吧。”宁毅看了那纸条,微微皱眉,随后伸手邀请对方几人进屋。苏檀儿在不远处的屋檐下裣衽一礼,并没有过来。
前几天,宁毅第一次拿出了拼命的力气,纠合了附近数条街区所能说服、动用的力量,这个算是为了自己所做的活动。当再次见到钱希文时,他曾随口说了一些想法,对方在杭州城里显然已经活动了一段时间,此时运筹策划…的显然又是一个高手,想要在防御城外攻势的同时地毯式地把人揪出来,这个想法并不靠谱。
但对方既然来到城里,有了了解,就必定会确认一些真正适合下手的地方。谋略攻心,这世界上最怕的反而是那种毫无征兆兴之所至的疯子,例如那次宁毅被顾燕桢请人绑架,就真的是简简单单,之前毫无端倪。但如果对方也掌握了大量情报,所能做的选择范围却往往会小很多,一下子揪不出来时,反倒可以请君入瓮。
在哪些地方动手,可以让目前的杭州城更乱的,就不妨示敌以弱。
对于这事,宁毅所能知道的,也就是南边的港口,至于更细致的事情,还是得让熟悉杭州的人来做。让他们去破坏,甚至引yòu他们去破坏,这边先准备好足够的善后手段,并且在这个过程里抓住对方的行事规则。宁毅说这些后例举了几个简单的计划,故意让城南码头乱一次也是其中之一,他说的时候已经是战事的第三天,而就在当天下午,城南的码头果然就被人挑起了混乱,一名官员想要跑路,藏在人群里的乱匪趁机发难,而藏在人群里的密探,也第一次地揪住了对方的尾巴。
这条线索在一个时辰之后便已断掉,但善后得当,终究没有引起大的乱子。而后钱海屏也在钱希文的叮嘱之下来寻找宁毅,将一些想法、
情报交由宁毅这边过上一遍。宁毅眼下只于大局上有经验,但对于要结合本地民俗、了解的计划…,却是极端谨慎,并不乱开口,许多时候,还会与苏檀几讨论一番。钱海屏以及手下的人经历几次,便也不免对这对夫妻感到佩服起来。
宁毅看完那纸条上的消息,也将妻子招过来看了看。苏檀儿只是默默点头,看完后交还钱海屏。几天以来,由钱海屏的手下在城内布下的是一张大网,眼下已经收缩到一定程度,能够确定几个主谋者的信息。
“…这些人几乎都是以前有名的打尽,便等若断了方腊一臂。”
钱海屏如此说着,进了房间坐下,当苏檀儿亲自端上茶水,他也点头以谢:“倒是那刘大彪子,让人觉得有些奇怪。这人在西南这刘大彪子在数年以前便已去世,这上面说刘大彪子性格粗犷豪迈,满脸络腮胡,倒有个怪脾气,常以其xiong毛凛凛为傲,无论冬夏都穿一身短打装扮。立恒贤侄那日虽然看见对方,但那四十多岁的汉子却并无络腮胡。而且以他的身份,加入了乱军,还得以一名少女为主,这少女莫非是方腊的女儿不成?若能如此,抓来杀了,也是一份大功。”
这时候房间里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好些情报,宁毅基本已经看了许多次,这时候将纸条也加入其中:“怕是还得一两天,狡兔三窟,这时候城内太乱了,他们的聚集点,也只能确定一个,贸然行事,怕多半会无功而返。”
“嗯,这些人皆是高手,此时无万全之计,怕是动手也会被他们杀出。”钱海屏也点头,随后想起件事,笑起来“哦,对了,听说立恒与楼家之人有些过节,今日有空,我便叫人过去敲打了一下,哈哈,砸了他家的大门,且为贤侄出一口气。”
宁毅皱了皱眉,看看笑得开心的钱海屏:“些许小事,恩怨不大,此时正要齐心对外,世叔这样做,怕是会……”
“哎,无妨无妨。”钱海屏挥了挥手“他们楼家说是有些势力,可在我钱家人眼里,不过鸡犬一般。立恒受辱之事,叔叔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便是我的丰,他若有怨,那也行,叔叔趁机帮你抹了他!我知立恒仁厚,呵呵,但此事无需操心。眼下立恒之事,便是我钱家之事好了,今日别无他事,我便走了,希望明日便能听得捷报。
他笑着起身,在宁毅的陪同下走出房去,这时候残阳如血,只听得西方城内附近的喊声,在那遥远的天际,沸腾了起来。
“文来了”钱海屏摇了摇头,叹气后,无聊地离开。
宁毅望着那天色,皱起眉头来。
………,………,………,……………
“圣公到了,看起来,这一两日,便能破城!”
有人在说话,夕阳之中,这是一个相对完整的院子,石宝冲进来,大声笑。
王寅一头长发,正坐在井边擦洗着钢枪,不知道先前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望望西面,仔细听风力的声音,随后倒并不显得高兴:“我原本以为,这两日便该破了,想不到竟拖到了今日。这几日在城里的行事,总觉得有些蹊跷。”
“蹊跷?哪有蹊跷?”石宝愣了愣,随后在王寅身边坐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凿石头的,你总是这样,想多啦。这几日咱们杀得如此开心,城内乱成一片,我觉得靠谱。佛帅先前说过,你们读书人,就是想太多,所以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哪。哦,我可不是说呢,………”
王寅笑了笑,钢枪挥出去,呈一直线,枪上的水滴悉数爆开,甚至在空气中都响起砰的一声:“乱成一片了吗?我觉得有些不对乱得还不够,虽然每次行事都没什么问题,但我觉得,此后结果总是不甚清晰。就像是打在了棉团里,力道是出去了,又总有人能把破口大概补上,让我觉得,也有人在暗中看着我们……”
“不会吧,凿石头的,你确定?”
“呵,许是我想多了,我原想在圣公到之前,便里应外合地破城,不过既然圣公已至,破城也就更简单,接下来对了,徐方、芶正、刘大彪他们呢?”
“在赶过来吧,消息都送到了。”
正说话间,有人打开了门,匆忙过来,这人名叫徐方,与石宝王寅两人也颇为熟悉了,进了院子之后,神色凝重:“要走了。”
“什么事?”
“刘大彪那边被人认出、跟踪,抓住了一名官府的探子,事情有些严重。”
石宝与王寅同时站了起来,随后抓起武器,一面伪装一面朝着门外走去。一行人出了院子,穿过废墟、街道、行人,转过了两条街后,街上也陆陆续续地开始掌灯,有的没了家人的民众在路边生活煮食,孩子们奔来跑去。他们进入另一个院落,夕阳落下后,院子有些黑,一边屋檐下的长廊边,穿着蓝色碎花裙、戴了黑纱斗笠的少女正抱着膝盖,安安静静地在那边黑影里坐着,另一边背了长木盒的大汉正在井边洗手,鲜血浸入草地里,正面的一个房间点着豆点般的油灯,房间的地上有血。
王寅首先走进那房里,看见的是一具已经残破的尸体,回过头时,洗完手的中年大汉也已经走了过来,拍打手掌,1小声地说着一些话。
王寅逐渐皱起眉头,许久之后又笑起来,夜晚的风里,隐约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宁立恒……”
“入赘的……哈……”
“杭州竟也有这等人……,………”
“真想去会会他……”
片刻,石宝将手中的宝刀扔起,又接住。
“嘿,今晚怎么样?”!。
第二三〇章 围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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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〇章围城
武景翰九年七月初三,夜,杭州。
云似白纱,变如苍狗。浩瀚晶莹的星海之下,城池附近皆是滔天的兵焰,人群一片一片的冲突,各种旗帜混**战,大地上燃起火焰,将一道道黑色的烟尘冲上夜空。红色、黑色与城市里点点的灯光汇集在一起。
太平巷里,灯火斑斑点点地亮着。入夜已经深了,小棚屋里,苏檀儿穿着薄绸的睡衣睡裤正坐在桌前,一面挥着小团扇,一面与夫君宁毅整理着这几日以来的情报。小婵端了水盆自窗外经过时,宁毅便叮嘱了一句,让大家早些去睡。
“傍晚的时候方腊也已经到了,没法在这之前将城内的这些人抓住,总觉得棋差一招。,我虽然之前没有处理过这些事,但在这等关头,他们做起事情来,也真让人觉得是太差了。人家放开手脚全无顾忌,我们这边就瞻前顾后,实在让人有些泄气……”
桌上满满摆放的都是记录了信息的纸片,夫妻俩手中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一张一张的放上去。宁毅倒也是摇了摇头。
“放下诱饵,示敌以弱的想法,本身就要付出代价。杭州城里不是没有会做事的人,偏偏这些聪明人太多了,一个一个的纠缠起来,真想做事,往往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现在想的已经是相对稳妥的办法,尽量能抓住人,这边也不至于损失得太厉害,就是这样,估计钱海屏那边也受了很大的压力,若不是钱希文,恐怕他早就压不下来了,光是那天码头的混乱,就够他受的。”
苏檀儿偏着头将一张纸条放上去,微微顿了顿我不太喜欢这钱海屏,他今天没事去找楼家麻烦……总让我觉得……”
“不怀好意?”宁毅笑了笑,将两张纸条拼在一起,点了点,“钱海屏的势力动不了楼家,楼家也找不了钱家麻烦,到最后事情还是得压到我们头上来。钱海屏未必没有帮我们出气的心思,而且出气之后,楼家的压力压到我们头上来,我们也只能更加倾向于钱家的保护,对他来说,何乐而不为呢……没必要把人想得太好了,他做这种事,也是顺水推舟罢了。”
“倒是豁达,我倒舒心不下来。”苏檀儿撅了撅嘴,“不过也罢了,杭州这仗打完,我们便立刻回江宁,然后上京,反正跟楼家钱家的,都没来往了……那楼书恒也真是莫名其妙。”
“是喜欢你吧……”
“别开这玩笑,听着便不舒服……”
“呵呵,他也真可怜。”
夫妻俩在这房间里叙话之时,位于城南附近一条街巷中的楼家老宅,目前也有些状况正在发生着。
这几日的虽然又是地震又是兵凶,但作为杭州几个大家族之一,楼家并未受到大的冲击。唯有在今日,出了些意外,几拨武德营的军人、衙门的公人以及各种官员先后进出了楼家,弄得一团吵嚷。外人并不清楚问题到底出在地方,但也都能看出,楼家被砸了好些,一些人是来找茬的,另外一些人则说情,不过眼下看来,找茬的人比较强势。几趟下来,要么是以缉拿反贼的借口,要么是以征用物品的借口,将楼家的门厅和外堂砸得一塌糊涂。
这样的混乱已经持续了大半天,陆陆续续地来,陆陆续续地走,这时候倒不楼家的人抱持着怎样的想法。已至夜深,又是一波闹事的离开,巷道外的一棵柳树下,两道身影出现在那里,朝楼家的大门方向望去,为首的那人,正是一头长发的王寅。
地震过后的影响未消,白日里不少的居民都在看楼家的热闹,到得这个时候,街道上可见哔哔啵啵的火堆,人倒是少了。还未睡下的人仍在街道上兴致勃勃地说着楼家的这件事情,到底是被谁找了麻烦。王寅身后的汉子名叫徐方,看了一阵,低声说道王大哥,我们为何要来这里?我原还想与石宝他们去见见那书生呢。”
“书生有好看的。”王寅笑了起来,目前盯着楼家门前收拾着残局的楼家家仆们,“都长一个样。”
“入赘的可不同,王大哥,会不会搞了?”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若不是这地震,这词也已名扬天下,不了。那边的话,谁去看都是看,我们不妨做些实际点的事,他对我们布局,我们也可以籍着他反布新局。今晚来看看,这事情倒真是天助我也……徐,这楼近临以前便查过,虽然善隐忍,但那性子,可真不是善类,你看他对今日之事一点表示都没有,就只能证明他把火气都憋到肚子里去了……”
王寅笑起来眼下有这等好事,如果还拿捏不住,真是枉为人了,徐,我们再瞧上一瞧,待会若真无人再来,你便替我说一声,就说……方腊座下,王寅求见……”
噗的一下,油灯豆点般的灯火跳了跳,宁毅挑了挑灯芯,但看看,也已经到了临睡之时。
之前处理城内的情报,对于夫妻俩来说,并不算正式的事情,眼下苏檀儿便拿了幅刺绣坐在床上并不熟练地刺来刺去,对于她来说,大抵也算是排遣忧虑的一种方式。宁毅点了小灯笼出了门,准备再巡视一遍。这个点上,作为妻子的她是不睡的,通常都得等到宁毅再一同睡下。
出得门去,这院子里已经显得相对安静了,外面的街道上倒仍有人在巡视,耿护院等人,则负责院内的安全。宁毅前前后后的走了一圈,到得侧面的围墙边时,听到了声音。
那声音是忽如其来,乍然出现的。
霎那之间,响起在隔壁那家院子里的破风声,一瞬间噗噗噗噗也不斩裂了多少,有人“呀”的喊了一声,但声音才刚出口,就被陡然切断。乍听起来,简直像是陡然间有一座风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