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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爱伦坡经典悬疑集-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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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看作是稀奇的想像——但是,像那些追随着阿弗拉斯布在奥克苏斯河的航程的魔鬼,必须
入睡,否则它们会把我们吞噬——它们必须陷入昏睡,否则我们就得毁灭。

    (1850年)

    跳蛙我真不知道有谁能比国王更热衷于笑话。他就像是为了笑话而活着。谁要是讲个笑
话奇闻,还把它说得有滋有味,那再对他胃口不过。因此,他的七位大臣都以爱说笑话且说
得炉火纯青而著称。他们跟国王一样,都是肥胖油滑的大块头,都是独一无二的说笑好手。
我不是很确定,是不是人们因说笑话而长胖,还是胖子们骨子里就爱说笑话——不过可以肯
定的是,一个瘦骨伶仃的人说笑话,那他肯定是个稀罕人物。

    谈到优雅,或者,如他所称的“鬼”聪明,国王从不拿这个惹自己烦。他特别欣赏过分
的笑话,很少嫌它太过冗长。过分的斯文让他厌倦。比起伏尔泰的《查第格》来,他更喜欢
拉伯雷的《庞大固埃》。而且,总的来说,恶作剧比嘴上说说笑话更对他的胃口。

    在我描述的日子里,宫廷里的小丑还没完全过时。欧洲大陆上几个强国还保留着他们的
“小丑”,他们穿着杂色的衣服,带着尖尖的帽子,挂着铃儿,每逢御桌上落下一点儿面包
屑,总是立刻说着俏皮话儿,对君王感恩戴德。

    自然,我们的国王也养着他的“小丑”。情况是,他需要些愚蠢荒唐的东西——只要是
为了平衡他那七位英明睿智的大臣们的绝顶智慧——更别提他自己了。

    不过,他的小丑,那个专业小丑,又不仅仅是个小丑。在国王的眼里他可值三倍的价儿,
因为他还是个侏儒和跛子。那时候,宫廷里的侏儒像小丑一样平常;许多君王要是没有个小
丑来为他逗乐、没有个侏儒供他取笑,会感到很难打发日子——宫廷里的日子,要比别处漫
长得多。可是,就像我看到的,一百个小丑里面,有九十九个都长得胖乎乎、圆滚滚,还笨
手笨脚——所以让我们的国王沾沾自喜的跳蛙(那小丑的名字)可不一般,他一个人顶得上
三个的价值。

    我相信“跳蛙”这名字不是他的教父母在洗礼上给他起的,而是七位大臣看他不能像其
他人一样走路,而一致赞同封了他这个名号。实际上,跳蛙只能以穿插藏闪的步态行进——
一半像跳,一半像扭——对国王来说,这是种有趣之极的动作,当然也足以安慰他自己,因
为国王虽然挺着个将军肚,顶着硕大的脑袋,还是被朝廷上下当作头号美男子。

    跳蛙的腿那么扭来扭去的,在路上行走就成了苦差使;但他的双臂的肌肉却格外有力,
他能在树木绳索之类很难攀爬的东西上,表演许多极其灵巧的动作。这样的力量,倒像是造
物主为了补偿有缺陷的腿脚而赐予他的。在这样的表演中,他无疑更像是一只松鼠或是小猴
子,而非一只青蛙。

    我没法儿确切说出跳蛙最初来自哪个国度。不过应当是个没人听说过的蛮荒之地——一
个离国王的宫廷极其遥远的地方。一位个头和跳蛙差不多矮小的姑娘,叫特培塔,身材很好,
还是个出色的舞者,就和他的家乡毗邻,他俩被国王的一位常胜将军从家乡强征了来,作为
礼物送给国王。

    在这种情况下,两个小俘虏之间自然而然产生了亲密无间的感情。实际上,他们很快就
成了莫逆之交。跳蛙虽然总在耍把戏,要是不能多为特培塔效劳,就一点儿也不受欢迎;她
虽然是个矮子,却面容秀丽,举止优雅。人人倾慕她,宠爱她;因此她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只要可能,她总是用这个来为跳蛙谋利。

    在一个盛大的全国庆典——我忘了是什么了——国王打算举行一场化妆舞会,只要宫廷
里举行化妆舞会或者是诸如此类的聚会,总会召去跳蛙和特培塔两人前去表演。尤其是跳蛙,
在准备表演节目、编排新奇角色、张罗假面舞会的服装方面,无一不能,几乎到了少了他什
么事儿也做不了的地步。

    节日的夜晚来临了。在特培塔的监督下,一个华丽的大厅装饰好了,各种各样能让化妆
舞会更出挑的饰物都用上了。整个宫廷,等待的焦灼达到白热化了。提到要穿什么服装,要
扮演什么角色,不难想见,每个人都早已拿定主意。许多人在一个星期甚至是一个月前,就
已经决定了要扮演什么角色,并且事实上,除了国王和他的七个大臣们,没人犹豫不决过。
国王和七大臣为什么会犹豫,我没法说,除非是他们纯粹是为了恶作剧。更多的可能是,因
为太胖,他们才觉得很难做出选择。无论如何,时间是在飞跑;到后来他们不得不召来了特
培塔和跳蛙。

    两个小伙伴应国王之召而来的时候,国王正与他的七位内阁成员正坐在酒瓶堆里纵饮,
只是国王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他知道跳蛙不喜欢喝酒,因为酒总是让这可怜的跛子兴奋得发
疯。这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儿。可是国王就喜欢恶作剧,以强迫跳蛙喝酒和“作乐”来寻欢
——这是国王的叫法。

    小丑和他的朋友走进房间,国王说道:“过来,跳蛙。为了你那些不在这儿的朋友的健
康,喝了这一杯,”跳蛙听到这儿,叹了口气。“然后让我们来享受享受你的发明。我们需
要角色——角色,小子——一些新东西——不寻常的。我们烦透了老这么千篇一律。过来,
喝下去!酒能刺激你的灵感。”

    跳蛙尽力想和平常一样,挤出几句笑话来迎合国王;可是努力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刚巧这天是这可怜的侏儒的生日,而为他“不在的朋友们”喝酒的命令让他的眼眶充满了泪
水。他谦卑地从暴君的手中接过高脚杯,苦涩的眼泪大滴大滴掉了进去。

    “哈!哈!哈!”小矮子强饮下一杯酒,国王仰天大笑,“看看一杯好酒力道多大!怎
么,你的眼睛已经闪闪发亮了!”

    可怜的家伙啊!他的大眼睛幽幽地忽闪着,却不是闪闪发亮;酒精可以使他大脑兴奋,
却也只是一瞬间。他马上就醉了。他小心翼翼地把高脚杯放在台子上,半痴半呆地四处打量
着这伙人。见国王的“玩笑”奏了效,他们都给大大逗乐了。

    “那么现在办正经事吧,”首相说。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胖子。

    “对,”国王说,“来帮我们一把。角色,我的好伙计,我们需要扮演角色——我们所
有人都要扮演——哈!哈!哈!”这完全是在说笑话。七位大臣纷纷应和他的笑声。

    跳蛙也笑了,虽然笑得软弱无力,还有些茫然。

    “过来,过来呀,”国王不耐烦的说,“你没什么好主意么?”

    “小的正极力想些新奇的招儿,”矮子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因为他被那酒搞得晕头转
向。

    “极力!”暴君狂叫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我知道了。你不痛快,还想再喝
点儿酒。给,喝了它!”他又倒出了满满一杯酒,赐给跛子,后者只是呆呆地瞪着它,喘不
过气来。

    “我说,喝啊!”这个怪物吼着,“要不以撒旦的名义——”

    小矮子犹豫着。国王的脸都气紫了。朝臣们脸上堆着假笑。特培塔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
来到国王的御座前跪下,求他饶了她的朋友。

    国王看了她好一会儿,显然,对她如此大胆很是吃惊。他像是完全不知所措了,都不知
道该做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了——怎么样才能恰如其分地表达他的愤怒呢。终于,他一个字
也没吐出来,粗暴地把她推开,把满杯子的酒泼在她脸上。

    那可怜的姑娘尽最大的努力爬起来,甚至不敢吭一声,重新退回到桌脚旁。

    房间里一片死寂,大约持续了半分钟,要有一片叶子或是羽毛落下来,也能听得见。突
然,一声低沉却刺耳、拖长了的摩擦声打破了沉寂,像是从房间的各个角落一齐传出。

    “干什么——干什么——你弄出那个动静来干什么?”国王狂暴地扭头对矮子质问道。

    矮子的酒看来差不多醒了,他镇定地死盯着国王的脸,只脱口说出几个字:“我——我?
怎么摊到我头上了?”

    “声音像是从屋外传来,”一个朝臣道,“我还以为,是窗子上的鹦鹉在金属笼子的栅
栏上磨嘴呢。”

    “没错,”国王答道,好像因这猜测而获得大大的解脱,“不过,我以骑士的名誉起誓,
那是这浪荡家伙在磨牙。”

    矮子一听这话,笑了起来,(国王实在是个喜欢说笑的人,谁笑他都不会反对)露出一
排孔武有力的大牙,让人生厌。矮子表示,他很愿意喝酒,他们想让他喝多少他就喝多少。
国王得到安抚,熄了怒火。跳蛙又灌下一杯酒,看起来并没流露醉态。他精神百倍,盘算起
化妆舞会来。

    “我说不出是怎么想出这念头的,”他很平静地说,倒像他一辈子从没碰过酒似的,
“不过,就在陛下您打了那姑娘,把酒泼到她脸上之后——就在陛下您这么做了,那只鹦鹉
在窗外发出难听的噪音,一个绝妙的解闷的点子出笼了——那是我的国家里的一种游戏——
我们通常在化妆舞会上表演,不过在这儿,它会是个崭新的玩艺。不巧的是,得有八个人来
演,而且——”

    “我们不就是八个人吗!”国王喊道,为自己敏锐地发现了这巧事大笑不已,“我和七
个大臣正好凑够八个。说吧,是什么游戏?”

    跛子答道:“我们叫它‘八只铁链上的猩猩’,要是演得好,一定很好玩。”

    “好,就演它,”国王强调道,一边挺直身子,垂下眼皮。

    “这游戏的妙处在于,”跳蛙继续说道,“它能把女人吓坏。”

    “妙啊!”国王和大臣们齐刷刷地喊。

    “我来把你们打扮成猩猩,”矮子继续道:“一切都交给我吧。扮相肯定惟妙惟肖,参
加化妆舞会的人准会把你们当成真野兽——当然了,他们也会惊得要死,吓得要死。”

    “哦,这太棒了!”国王呼喊道,“跳蛙!我会让你成为一个人物。”

    “戴上锁链,为的是人们听到它的丁零当啷声,会迷惑得更厉害。你们要假装成从看守
者那里逃出来的。陛下您想不到,这节目有多出彩,在化妆舞会上来了八只带锁链的大猩猩,
别人还以为是真猩猩;他们凶猛地吼叫着横冲直撞,冲到一群习惯于文雅华丽的男男女女中
间。这对照真是无与伦比!”

    “肯定会是这样,”国王说。内阁大臣们已经急不可耐地站起身来——像是要迟了似的
——去实施跳蛙的计划了。

    他把这帮人装扮成猩猩的办法很简单,不过也很灵光。在这段故事发生的那个年月,文
明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极少能看到猩猩;矮子扮演的野兽很逼真,把人吓得魂飞魄散。所以他
们根本不会被看穿。

    国王和大臣们头一回把自己套进紧绷绷的衬衣衬裤里,再浸透柏油。这时,一伙人当中
的一个提议用羽毛;可是立刻被矮子否决了,他用活生生的例子让八个人很快信服,像猩猩
这种动物的毛发用亚麻来假扮会更加好。于是,柏油外面厚厚地粘上了一层亚麻。长链子也
备好了。先把它绕过国王的腰,系好,接着绕过另一个大臣,再系好,然后一一绕过其他大
臣的腰部。缠好链子,各人尽量离彼此远远地站着。他们站成一圈。为了使效果更逼真,跳
蛙把铁链上多出来的大约两个直径长的部分以直角穿过圈子。今日,婆罗洲人就是这么捕捉
黑猩猩或是其他大型猿类动物的。

    举行化妆舞会的大宴会厅是个圆形的房间,很高,阳光只能透过顶上的一扇窗照进来。
夜晚的气氛就营造出来了。大厅里,一盏巨大的烛灯在从天窗当中垂下的铁链上吊着,光亮
主要来自这里。通常用平衡器升升降降;不过为了看上去好看点,链子从屋外绕过,穿过屋
顶。

    大厅的装饰交给特培塔监督,不过在一些细节上,她似乎还是受着他的小矮子朋友更为
冷静的指点。这一次,遵从他的建议,大吊灯被移走了。天气暖和,吊灯上的蜡泪难免会滴
落下来,弄脏客人们昂贵的衣服,是很烦人的。因为沙龙里相当拥挤,没法指望客人们避开
大厅中央,也即是躲开大吊灯的下方。在大厅里其他不挡道的地方,都摆上了烛台。靠墙放
了一排女像柱,大概有五十到六十个,右手都握着大火把,散发出宜人的香气。

    那八只大猩猩遵照跳蛙的嘱咐,耐心守候到半夜,等到殿内挤满戴假面具的来客方才现
身。钟声还没停,他们一伙儿就冲了进来,不,应当说是滚了进来——他们的链子碍手碍脚
的,一路上磕磕绊绊。

    人群爆炸了,见此情景,国王心中荡满喜悦。不出所料,客人多半把这些面目狰狞的动
物当成了大猩猩,要不就是当成别的真野兽。好多女人惊吓过度,晕了过去。要是国王没有
预先下令,不许带武器到舞会上来,舞池必然因他们的嬉闹而鲜血横流。人潮向大门涌去,
可是在国王的命令下,大门在他冲进来后就立刻锁上了;并且他还听从了矮子的建议,把钥
匙留在了身边。

    混乱达到了顶峰。每个人只顾得上自己活命。实际上,人群拥挤不堪,确实非常危险。
因为要移去吊灯,吊着大吊灯的链子起初被拽上去了,可现在它渐渐降了下来,直到末端的
吊钩离地板只有三英尺远。

    链子一放下,国王和他的七个伙伴就在大厅里四处乱转开了,最后,转到了大厅中央,
毫无疑问,正挨着垂下的链子。矮子一直悄无声息的跟在他们身后,煽动他们吵嚷不休,等
他们站定了,他一边抓住他们身上的链子那贯穿圆周的交叉处。说时迟那时快,他以闪电般
的速度用屋顶垂下的灯链吊钩钩住铁链;有个无形的装置马上就把灯链升上去了,高到无法
触及。自然,大猩猩们被紧紧拖到了一块儿,脸对着脸。

    参加舞会的人这会儿差不多醒过神来了。他们慢慢意识到,整件事是个策划周详的闹剧,
看到大猩猩们的尴尬困境,不由爆出了一阵大笑。

    “把他们交给我!”跳蛙喊道,他的嗓音尖锐,在一片喧闹中很容易辨识。“把他们交
给我。我想我认识他们。只要好好看上几眼,就能很快认出他们是谁。”

    他从人们的脑袋上爬过去,好容易爬到墙边,从一个人像柱的手上拔出一支火把,又爬
着折回到大厅中间——以猴子般的灵巧劲儿一跳一纵,跃到国王的头上,然后往铁链上爬了
几英尺;拿着火把往下探照着这群大猩猩,一边还尖声囔道:“我很快就能弄清楚他们是谁!”

    这会儿,所有的人(包括猩猩们在内)个个笑得几乎背过气去,突然,小丑尖利地吹了
声口哨;链子拖着猩猩们猛地上升了大概三十英尺。他们被吊在半空中,上挨不着天窗,下
触不到地板,都惊惶失措地挣扎着。跳蛙紧贴着链子,随着他们上升,与八个套着假面具的
保持着原来的距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把火把朝他们身上照,像是尽力在搞清楚
他们是谁。

    铁链猛然上升,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已,一片死寂。大约过了一分钟,一个低沉而刺耳的
摩擦音打破了寂静,那是起初国王把酒泼到特培塔脸上时,和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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