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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爱伦坡经典悬疑集-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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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地穴,或说壁龛。它大约深四英尺,宽三英尺,高六七英尺。看上去当初建造它并没特别
的用处,不过是支撑地下墓穴顶部的两根支柱间的空隙罢了,倒是背靠着坚固的花岗岩壁,
就在地下墓穴的其中一堵墙上开辟而出。

    福图那托举着昏暗的火把,竭力朝壁龛深处仔细探看,可就是白费力气,火光微弱,根
本照不见底。

    “往前走,”我说,“白葡萄酒就在这里面。至于卢克雷西嘛……”

    “他是假内行,”我的朋友一面摇晃着往前走,一边打断我的话。我紧跟在他的屁股后
面。眨眼间,他就走到壁龛最里面了。一看前路被岩石阻断,他不知所措地傻站在那里。片
刻工夫,我已把他拷在花岗岩上了。花岗岩壁上装有两个铁环,横间隔为两英尺左右,一个
环上挂着根短铁链,另一个环上是个挂锁。几秒之内,我就把他用铁链拦腰拴好了。他大为
惊骇,都忘记了反抗。我拔掉钥匙,退出了壁龛。

    “伸手摸摸墙壁,”我说,“一下子就能摸到硝石。真是湿得厉害。我再求你一次,回
去好不好?不回?那我肯定得离开你了。走之前,我得先力所能及地关照你一下。”

    我的朋友惊魂未定,失声喊道:“白葡萄酒!”

    “没错,”我回答,“白葡萄酒。”

    这么说着,我就在尸骨堆里忙开了。我在上文提过这堆尸骨。我把尸骨抛在一边,很快,
就扒出好多砌墙用的石头和灰泥。借着这些材料和那把抹子,我精神抖擞地在壁龛入口砌起
墙来。

    第一层还没砌好,我就发现,福图那托的醉意差不多已消失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
壁龛深处传出了一声幽幽的呻唤。这就是他清醒的迹象。这呻唤声不像是发自一个醉鬼之口。
随即,是长时间的高度静默。我砌了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然后就听到疯狂摇晃铁链的
声音,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为了听得更称心,我索性停下手中的活,一屁股坐到尸骨上。
待到叮当声最终平息下来,我这才重新拿起抹子,一口气砌上第五层,第六层,第七层。墙
面这时也差不多齐胸高了。我再次停了手,把火把举过石墙。几线微弱的火光,照在了里面
的人影上。

    突然,那个上了锁链的人影爆发出尖声长啸,仿佛要拼命吓退我。有一瞬间,我踌躇起
来,浑身簌簌发抖,但马上就拔出长剑,开始用它在壁龛里边摸索;可一转念,我却又放下
心来。墓穴构造坚固,我把手放在上面,感到挺满意。我再次走近墙边,锁着的人大声喊叫,
我也大声喊叫。他叫唤一声,我应和一声,叫得比他还要响,还要底气十足。我这一叫,被
锁住的人也就哑巴了。

    已是午夜,我快完工了。第八层,第九层,第十层都砌好了。最后一层,也就是第十一
层,也差不多了,只消填进去最后一块石头,涂上最后一抹灰泥即可。我拼命搬起最后一块
石头,把它的一角放到该放的位置。不料壁龛里却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吓得我毛发倒竖。
笑声过后,是个凄切的声音,我好容易才听出是贵族老爷福图那托。只听得——“哈!哈!
哈!——嘿!嘿!嘿!——真是个高级的笑话——太绝妙了。等会到了邸宅,就有得笑了。
嘿!嘿!嘿!——边喝边笑——嘿!嘿!嘿!”

    “白葡萄酒!”我说。

    “嘿!嘿!嘿!——嘿!嘿!嘿!——对,白葡萄酒。可还来得及么?福图那托夫人还
有别的人,不是在邸宅等我们么?咱们走吧。”

    “对,”我说,“咱们走吧。”

    “看在上帝份上,来瓶蒙特里梭!”

    “对,”我说,“看在上帝份上!”

    可说完这话,怎么都听不到回答了。我渐渐不耐烦起来,大声喊道——“福图那托!”

    没人答话。我又喊了一遍——“福图那托!”

    还是没人答话。我将火把塞进尚未砌严实的墙孔。火把掉到里面去了。一阵铃铛的叮当
声随即传了出来。我心里不舒服起来。这是墓穴的潮湿所致。我赶紧干掉剩活。我把最后一
块石头塞好,抹上灰泥。再紧靠着新墙,堆放好原来那垛尸骨。半个世纪过去了,一直没人
动过。愿死者安息!

    (1846年)

    第四部分:活埋活埋有些话题非常引人入胜,可要正经八百写成小说,就太恐怖了。如
果不希望触犯众怒或是招人厌恶,纯粹的浪漫主义作家应该对这类题目加以规避,惟有以严
肃而权威的事实真相作为支撑,方可进行适当的处理。我们读到某些文字时,常常会瑟瑟发
抖,感到“愉悦的痛苦”,譬如强渡别列茨那河、里斯本大地震、伦敦黑死病、圣巴塞勒缪
大屠杀、加尔各答黑牢里一百二十三名囚犯窒息而死,都能给人这样的阅读感受。不过,这
样的叙述之所以激动人心,就在于它揭露了真相、裸出了真实、连通了历史。如果恐怖的表
述纯属虚构,则会让我们心生厌憎。

    我已提及几场有史记载的大灾难,它们都是那么特出,那么令人敬畏,但在这些事例中,
灾难的规模之大,比灾难的性质给人留下的印象更其鲜明。无须我提醒读者,从人类连绵不
绝的超常灾难中,我能列出许多个体的灾殃,在本质上,它们比这些大规模的灾难更具有苦
难性。其实,真正的悲惨——终极的悲哀——是独特的,而不是普遍的。可怕的、终极的痛
苦总是由个体来承担,而不是由群体来承受——让我们为此感谢仁慈的上帝吧!

    毫无疑问,在降临到芸芸众生身上的终极灾难中,被人活埋可谓最恐怖的一种。能思考
的人几乎都不会否认,活埋人的事一直频频发生。隔开生与死的边界线,是含混而模糊的。
谁能说出生命在哪里终结、死亡又在哪里开始?我们知道,有的疾病可以使患者的外观生命
机能终止,但恰当地讲,这一终止不过是暂停罢了,是我们尚未了解的生命机制的暂时停歇。
一段时间过后,某种看不见的神秘法则,会再次开动那些神奇的小齿轮,开动那些具有魔力
的大飞轮,银链并不是永久性松弛,金碗也并非破得无可修复。可在此期间,灵魂寄于何处?

    然而撇开这不可避免的推论,撇开这由因及果的推想,生命的暂停是会导致人所共知的
活埋事件的发生的,医学上和日常生活中的活生生的事例,都可以证明大量的活埋事例确实
存在。如果有必要,我可以马上举出上百个真实的例子。一个性质不同寻常的事例前不久刚
刚发生,就在附近的巴尔的摩市,它引发了一场痛苦、激烈、大范围的骚动。某些读者可能
对此仍然记忆犹新。一位很受人尊敬的市民的妻子——一位杰出律师、国会议员的夫人,突
然患上了莫可名状的病症。这病让她的医生完全不知如何应对。经历很多折磨后,她死了,
或者说人们认为她死了。的确,没有一个人怀疑,或者说,没有一个人有理由怀疑她实际上
不是真的死了。从表面上看,她呈现出全部特征就是平常的死亡:她的脸部轮廓是收缩的、
凹陷的;她的嘴唇是大理石般的苍白;她的眼睛光泽尽失。她没有一丝体温了,连脉搏也停
止了跳动。尸体停放了三天,变得石头一样僵硬。总之,考虑到尸体会很快腐烂,葬礼举行
得很是仓促。

    那位女士的尸体存放进家族的墓窖,此后三年,墓窖没有再次开启。三年期满,因为要
放进一口石棺,墓窖终于被打开了。可是天哪,当做丈夫的突然亲自把墓门打开时,可想而
知,等待他的是怎样可怕的震惊场面!墓门旋转着朝外敞开,一个白花花的物件喀嚓响着倒
进他的怀抱。那是他妻子的骷髅。她的白色尸衣尚未霉烂。

    经仔细调查,她显然是在被放入墓穴两天之后复活了。她在棺材内挣扎着,棺材就从架
子上翻倒在地,摔坏了,使她得以从棺材里钻出来。一盏无意间留在墓穴中的灯,本来满满
的灯油已经干涸,但可能是蒸发掉的。在通入墓穴的台阶的最高层,有一大块棺材碎片,好
像是她为了拼命引起人们注意,用它在铁门上敲打过。也许就在她敲打之际,极度的恐惧使
她陷入昏厥或者死亡;在她倒下的时候,她的尸衣缠在了铁门上向内突出的地方。于是,她
腐烂了,可依然直立着。

    1810年,法国发生过一起活埋事件,人们无不理所当然地认为,事实真的比小说还要离
奇。故事的主人公是位年轻小姐,名叫维克托希娜。拉福加德,她出身名门,极为富有,而
且容颜美丽。在众多的追求者中,有个巴黎的穷文人或者说穷记者——朱利安。博叙埃。他
的才华与友善吸引了那位女继承人,他似乎已赢得她的芳心;但最终,她天性中的傲慢却促
使她决定拒绝他。她嫁给了赫奈莱先生,一位出众的银行家和外交家。婚后,这位绅士却不
在意她,或许甚至不惜虐待她。跟着他不幸地生活几年后,她死了——至少她的状态酷似死
亡,看到她的每一个人都被表象蒙蔽了。她入葬了——但不是埋在墓窖里,而是葬于她出生
的村子,埋身一个普通的坟墓。那位记者悲痛欲绝。他的记忆中,深切的爱情之火一直在燃
烧。痴情的人从首都巴黎出发,跋山涉水到了那个偏僻的外省村子。他心怀浪漫的想法,要
把心上人的尸体从坟墓中掘出,剪一束美丽的秀发珍藏。他达到了墓地,于午夜时分把棺木
挖出。他打开了棺材盖。正当他动手去拆她的头发时,他发现,心上的人儿睁开了眼睛。事
实上,那位女士被活埋了。生命并没完全离她而去。情人的抚摸把她从昏迷中唤醒了。她的
昏迷却被人们误会成死亡。他发疯般把她抱回自己在村里的住处,凭着丰富的医学知识,给
她吃了些滋补剂。最后,她复活了。她认出了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她继续和他呆在一起,慢
慢地,她彻底恢复了原有的健康。她那颗女人的心肠并非铁石铸造,这事给她上了爱情的最
后一课,足以软化她的心。她没有再回到丈夫身边,也没有让他知道自己复活的事情。她把
心儿许给了博叙埃,和情人一道远走美国。二十年后,因为确信时光已大大改变了她的容颜,
不会再有朋友认出她来,两个人于是重返法国。然而他们错了,一碰面,赫奈莱先生就认出
了妻子,并要求她回到身边。她拒绝了,法庭判决对此予以支持。说他们的情况特殊,那么
多年过去了,于理于法,做丈夫的特权都已结束。

    莱比锡的《外科杂志》是一份权威性和价值性很高的期刊,美国的一些书商总是很经济
地翻译后重新出版。在该刊物最新一期上,记录了一起非常悲惨的事件,在性质上,它正合
乎我们所讨论的活埋。

    一位身材伟岸、体格健壮的炮兵军官从一匹无法驾御的烈马身上摔下,因头部伤势严重,
当场就失去了知觉。他的颅骨轻度骨折,但没有直接危险。开颅手术得以成功完成。他被放
了血,并采取了其他常规的镇痛方法。渐渐地,他陷入了昏迷状态,而且越来越不可救药。
人们都认为他死了。

    因为天气暖和,人们仓促地把他草草下葬了,地点是一个公墓,时间是星期四。可就在
那个星期六,公墓那里像往常一样聚集了大批游人,大约到了正午时分,一个农民说,坐在
军官的坟头时,他清晰地感到了地面的颤动,好像地下有人乘机挣扎。他的话引起了一阵骚
动。当然,起初人们并没有在意他的话,但他惊恐异常,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说法。最终,
他的话自然对人们产生了影响。有人马上匆匆拿来铲子。坟墓很浅,极不体面,几分钟之内
就被挖开了。墓中人的头部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时,他看上去像是死了,但却几乎在棺
材中坐直了身子。由于他的拼命挣扎,棺材盖都被他顶开了些。

    他立刻被送往最近的一家医院,医生宣称,他还活着,只不过是陷入窒息状态。几小时
后,他苏醒了。他认出了熟人的面孔,断断续续地说出自己在坟墓中所受的苦楚。

    从他的讲述中,人们可以明显看出,埋身坟墓后,他在一个多小时内肯定有意识,之后
才陷入昏迷。坟墓是草草填上的,泥土中有许多透气的小孔,所以很疏松。他也就呼吸到了
必需的空气。听到头顶有人群的脚步声,他就死命乱动,想让人们也听到坟墓里的声音。他
说,是公墓那里喧嚣的人声把他从沉睡中唤醒的,但刚一苏醒,他就完全意识到了自己的恐
怖境遇。

    据记载,这位病人情况好转了,似乎有望彻底恢复,但却成为庸医进行医学实验的牺牲
品。他们用上了电池电流疗法。在偶发的意外中,他突然昏迷,一下子就断了气。

    不过提到电池电流疗法,我倒想起了一个著名的例子。它可真是不同凡响:电流疗法使
伦敦一位被埋葬两天的年轻律师重回了人间。这事发生在1831年。当时,只要有人一谈到这
件事,都会引起一片极大的骚动。

    这位病人名叫爱德华。斯特普雷顿,他显然是死于斑疹伤寒引起的发烧,伴随着令医生
都觉得奇怪的一些异常症状。在他表面上呈现死亡状态时,医生曾请求他的朋友准许验尸,
但遭到拒绝。如同一贯出现的情况一样,被拒绝后,医务人员决定将尸体挖掘出来,从容地
进行秘密解剖。伦敦的盗尸团伙数不胜数,他们很轻易地就与其中一个商定妥当了。在葬礼
之后的第三天,这具假想中的尸体被人从八英尺深的坟墓中挖出,摆上了一家私人医院的手
术台。

    在死者腹部切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后,未见皮肉有腐烂现象,医生想到了使用电流。一次
又一次击打,尸体一如既往,从各方面看,都没有出现异常。只有那么一两次出现了痉挛,
比一般程度剧烈,显露出生命的迹象。

    夜深了。拂晓将至。终于,他们认为最好马上进行解剖。可一位学生想检验自己的理论,
坚持要在死者的一块胸肌上通电流。粗粗划了一刀后,电线就急急地接上了。病人急促地动
了,但绝非痉挛——他从桌子上一跃而起,走到房子中间。他不安地朝四周打量了一会儿,
就开口讲话了。他说的话含糊难解,但他确实吐出了字句,音节划分得很是清楚。话音刚落,
他就轰然倒地。

    有一阵子,人们目瞪口呆,吓得半瘫——但情况紧急,他们的意识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显然,斯特普雷顿先生仍然活着,只是又进入昏迷状态。用了乙醚,他醒转过来,并迅速恢
复健康。他再次回到朋友圈子里。不过,在确定病情不会复发之后,他才把自己起死回生的
事情透露给他们。可以想像,朋友们自然惊诧莫名,同时又狂喜至极。

    然而,这个事例最耸人听闻之处,还在于斯特普雷顿先生的自述。他宣称,他的意识没
有一刻是完全丧失掉的——他一直恍惚着,但恍惚中,他却知道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从医生
宣布他死亡到最后摔倒在地,他都知道。“我还活着”——这就是辨明自己身处解剖室中,
他拼尽全力说出的那句无人领会其意的话。

    这样的故事轻易就能讲出许多,但我不准备再讲了。活埋时常发生,可我们实在不必以
此来证明。当我们一想到觉察这种事发生是何其难得,我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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