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奴-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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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青脸色一变,撕书撕得更大声了。
李效躬身道:“母后说得是。”
太后又坐了回去,和颜悦色道:“撕了多少页了,承青?”
李承青把书拿着,背过身去,李效心想这亲娘算是得了第二春了,一边满口礼教仁孝,一边把圣贤的书给孙子撕着玩,直似个老小孩。
太后又道:“东匈奴,西匈奴,东北努尔力哈山上那些也不知住的什么蛮子,西域更是一群胡人,俱是不服我中原教化的一群野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陛下不见成祖当年是怎么办的?”
“再说到鹰,若非成祖昔年虽是得了这么一只鹰……”太后道。
李效忍不住道:“可那是枫关得的。”
“我没说不是中原的鹰。”太后缓缓道:“前朝的鹰祖是枫山请回来的,是土生土长的中原血脉。为我大虞壮烈捐躯,母后也十分敬仰它。但这回匈奴人送上来的,只怕是东北那地掳来的鹰,不要也罢。”
“况且我看这鹰队……”太后话只说一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鹰队也是一样的不待见,不要也罢。
李效点了点头,说:“儿臣明白了。”
太后看了林婉一眼,林婉低眉顺眼,不敢作声。
李效起身道:“儿臣想到江州去走一趟。”
太后登时蹙眉道:“又去江州做什么?”
李效道:“见一个人。”
太后道:“怎么又说走就走的,想见谁不能传到京城来么?”
李效说:“有些事,想请教扶峰先生。”
太后静了,过了很久很久,长叹一声:“见扶峰……倒是不能让他上京来了,年前来时身子便不太好了。”
李效点头道:“还是孤亲自上门走一趟罢。”
太后被勾起了不少回忆,淡淡道:“那便去罢,早去早回,多带几个人跟着。”
李效缓缓点头告退。翌日却是简装秘密出行,随身只带了唐思与两百名御林军,沿官道南下,过玉衡山入江州。
作者有话要说:信就是不信就不是感谢各位近日爆发出的这么多高质量评论以及所有的长评,嗒嗒嗒嗒四连更,爆发两万字表示答谢留言等我周末挨个认真回
56、抄家册
江州一派繁华景象,东疆的军情与此地相隔十万八千里,互不相干。
自虞祖平定中原以来,江州就是京畿最稳定的后方,历经两百余年的发展,隐约已成南中原区域首屈一指的大城。
全城二十万户,民众富足,每年仅税赋就能为大虞提供近八十万两雪花银。江州刺史更是唯一的一名,由当朝直接指派,而非地方甄选后上报的官吏。
三十年前,江州刺史是名动京城的扶峰,扶峰卸任后任虞国阁老,兼大学士,再亲自指派一名政绩斐然的官员前往江州走马上任。
江城号称“南都”,自韩沧海时期起就是虞帝最忠诚的后方,乃是京师之后的第二大战略要地。
李效将御林军驻扎在城外,带着唐思与上百御林军由北门进城,沿途并未声张。江州刺史巩繁壬也十分识趣,只带了六名随从亲自来迎。
“微臣参见陛下。”江州刺史在城外行过礼,莞尔打量李效,李效欣然道:“巩卿辛苦了,此次前来是心头有结未解,想与扶峰先生谈谈。”
巩繁壬昔年也是扶峰带出来的学生,年近四旬,当年走马上任时正值李效初登太宝,岁月青葱,与当朝圣上虽是君臣,却因共同的老师扶峰有着非一般的亲近之意,当即也不如朝中诸臣诚惶诚恐,反倒十分随和,将李效迎进城内。
“听说东疆军情已定。”巩繁壬笑道:“陛下龙威震慑,四海臣服,何惧区区一匈奴?”
李效上车,与巩繁壬共乘一车,坐定后唏嘘摇头:“我大虞军一番血战,占据了黑河以南疆土,但如今匈奴人的议和使来了,朝中分为两派,一派主赶尽杀绝,一派主化干戈为玉帛,孤至今仍拿不定主意。”
巩繁壬若有所思点头,李效又道:“巩卿意下如何?”
巩繁壬会心笑道:“臣以为,此事既有不同声音,想必各有各的道理,臣不敢妄下评判;但陛下若想战,江州自成祖年间起便是历任天子的钱库,穷全州之力,支持陛下打个十年八年,还是没问题的。”
李效哈哈大笑,听到这话十分愉悦,巩繁壬又莞尔道:“若要微臣带兵出战,说不得也只得挎上弓,骑上马,去给陛下当先行军了。”
李效缓缓点头,江州刺史自韩沧海以降,历任能文能武,许凌云之父许琰当年曾率军剿匪,一举平息了东海三年饥荒中的百姓暴乱,功绩斐然。扶峰更不用说,身任大学士文职之时,一夜间铲去前朝宦官所有势力,亲率御林军与都骑军在京师展开一场巷战,将都骑军打得落花流水。
巩繁壬也是当年的参与者之一,料想带兵也差不到哪里去。
李效出了半会神,方道:“许凌云也回江州了?”
巩繁壬点头道:“鹰奴现与先生住在一处,三个月前,定居江城东面,寒江畔银鱼儿街。不如微臣明日于江上画舫设个席……”
李效摆手道:“不妨,孤自去走一趟,你们别耽误了正事。”
巩繁壬见李效竟是现在就想去看扶峰,忙又道:“陛下,扶峰先生今冬偶染小恙,开春湿气重,平日正以药石调理,现在天色也晚了,不如……”
李效只得点头,说:“明日孤再去。”
当夜李效在江州府上歇下,巩繁壬既不奢华无度,却也不显摆节俭,三府二院,收拾得恰好,李效查过江州历年税赋民生册,又点过一次黑甲军。翌日方起了个早,简装亲随,只带着太后派来跟的那老太监,与御林军数人,捎上唐思,一路朝城东去。
江州城内尚无人得知天子来了,东海海外,秦州,江南,西川等地货物俱在这处汇集,四通八达好不热闹。
李效沿路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较之统历年间,江州集市主街已扩置十余里,每日竟有近十万人在市集上活动,街畔豪华酒肆,客栈与食店俱是三层高的华楼,气派堂皇。各色大店,小摊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真正是十里长街的豪华气势。
御林军们围着李效,唯恐天子被人挤着了,带路的太监领着李效从闹市间穿过,进了一条破破烂烂的小巷。
李效道:“扶峰先生年岁已高,怎也不寻个僻静些的地方,这处吵吵嚷嚷,人声杂,地气乱,如何颐养天年?”
那老司监昔时也是江州人士,名唤郑喜儿,跟了太后近三十年,太后“喜子”“喜子”地唤,就连李效也得称一声“喜公公”。
扶峰年前归京为许凌云求情时,这老太监就正在太后身边,听了全场,此刻自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遂恭敬道:“许少爷归来后,与扶峰先生住在一处,据说巩刺史本想购间气派点的宅子给先生养老,先生却执意不要,说就住这处罢,许少爷性喜热闹,也可常常出街上买点小玩意,吃几口鱼粥。”
李效缓缓点头。
喜公公又颇有感触,唏嘘道:“老奴还记得,当年这条路,沿路百步的长街上,头二十年前本是前朝许大人的宅子,后头被抄了家。”
李效诧道:“你也知道?”
喜公公笑答道:“当年先帝爷微服前来江州接太后,就是老奴随的驾。”
李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喜公公又道:“陛下仁德,给许家平了案。可许家当年还欠下不少债,许少爷便将祖地卖予街前金歌流堂抵债,这一路银鱼儿街两旁的房子都卖的卖,拆的拆,成这模样了。”
“什么话?”李效蹙眉道:“详细说说,为何又卖的卖,拆的拆?”
喜公公道:“都是扶峰大人所言,老奴这就不知道了。”
唐思道:“陛下。”
李效在僻静的巷内缓缓行走,两侧瓦房,高墙带着遥远的青苔,似是一个悠远绵长的回忆。
二十二年前,太后就是从这里抱着他,离开江州城,走出闹街,登上回皇宫的马车。那景象说不清是幻想还是朦胧的记忆。
唐思又喊了一声,李效方清醒过来,问:“怎么?”
唐思跟在李效身后缓缓前行,而后道:“陛下有所不知,世家也有世家的难处。”
李效缓缓点头,唐思道:“像末将的家里,唐家存续这些年头,名下也有不少地,屋,契,押。除却俸禄,便指靠这些供一族开销来源。”
“那便如何?”李效道。
唐思说:“自成祖在位时解了商令,地令,凡做官的人家里多多少少便也会经营些小本生意,如祖田,宗祠。一家子越大,家中钱财流通就越广,这些花销,往往并非真金白银,当面付讫,都以当时白条,隔年兑钱的多。”
李效道:“孤大约明白了。”
唐思解释道:“像许家这等大族,俸禄只占花销一成,其余收入都指望着族中经营的生意,与名下的田产,这些数额甚巨,大半俱是以白条先押着,余钱或是放贷,或是用以购新的产业,方能利滚利。来年收支两抵,再付清欠债,方是经商之道。”
李效说:“孤少时看过江州许氏一案,确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大户。”
唐思笑道:“所以许家一被抄家,资产都充了官,欠债却没法还了。待得平案后,许凌云手中剩两块祖田,祖田的地租是供宗族祠堂所用,按本朝律法是不充公的,还有间祖宅。许凌云就把大部分给买了还清债务……”
李效眉头一动,莞尔道:“想不到这滑头也有实在的时候。”
唐思道:“许凌云也是迫不得已,依本朝律法,大族没落,未偿清债务,族中子弟是不能入朝为官的。”
李效静了。
他们在巷子深处停了下来,绕过一堵矮墙,景色豁然开朗,竟又是蛛网般四处延伸的小路,小路两畔又有小市集,可见江州繁华。
这处已是城东的百姓居住区,以平房,二层小楼居多,街头巷尾有肉摊,菜摊,较之外头长街又是另一番景象。
地上甚脏,老太监小心翼翼地引着李效朝前走,黑瓦白墙的院落深处有好几户人家,妇人带着孙儿在门外大树下乘凉。
老太监左右看看,上前问道:“借问声许家怎么走?”
一妇人随手指路,小巷尽头是间深宅,门上的青铜环锈着,大门紧闭。
老太监上前去叩门,李效道:“不妨,你且先等等。”
旋即一撩袍襟,就在院前竹椅上坐了下来,笑道:“你在此处住多久了?当年的许家还记得么?”
李效衣饰华贵,风度翩翩,那妇人一看便知是贵人,笑道:“在这住了三十五年了,公子从前认识许家?”
李效点了点头,又道:“许家被抄家前有个女人,冬天来了江州……”
李效仅是约略一提,心里隐约想探究从前的岁月,然而坐在竹椅上时,侧脸朝着那妇人,那妇人“啊”的一声,发出一声惊诧的叫喊。
“你是当年……”妇人似乎想起了什么。
李效笑道:“你认得我?”
“你娘是那位京师来的贵人。”妇人诧道,继而笑了起来,认出了李效脸上的胎记:“我当年还抱过你,哎呀,那时你还小,在院里与凌云一起学走路……你是……哎!快来!喻娘,赵婶!快来看看!”
那时妇人叫出数人,附近院里不少女人都是一窝蜂地出了巷子,就连未出阁的少女也拈着锦帕,挡了半边脸在院中踮着脚张望。
李效笑道:“当年我娘离开京城,在江州蒙许家收留,后头父亲把我们母子接回京去了,那些事,你们还记得么?”
李效身边围了好几名妇人,竟都是昔时受许家照顾,充当杂役的仆妇,当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旧事。
斜斜对着的院子里,有名蓬头垢面的老妪一见李效,登时惊慌失措,慌张关上了门。
“那处住的是谁?”李效心中一动,问道。
“乔婆婆的院子。”一妇人道:“乔婆婆就是当初为你娘和许夫人接生的产婆,小哥儿这可回来了,你唤什么名儿?”
李效点了点头起身,蹙眉走向那被关上的院子,妇人们对李效也并非那般惊讶,这男人的出现,不过就是为她们提供了一个缅怀昔日时光的机会而已。
李效敲了敲门,唐思上前去拍,门里没半点动静。
李效问:“有人吗?”
那院门始终紧闭,顷刻间,远处的另一间院子的门开了。
许凌云站在门口,晚春的阳光洒在他的眉眼间,带着一层朦胧的光。
“走错门了。”许凌云笑道:“我家在这里。”
李效负手于背,看着许凌云,两年不见,许凌云成熟了些,神色有些黯然,两年的牢狱生涯仿佛洗去了他身上的一层璀璨夺目的光泽。
许凌云较之担任鹰卫时瘦了些,仍穿着那身侍卫袍,眉目间带着一股淡淡的促狭神色,欣然道:“家徒四壁,不胜惶恐。”
许凌云转身把李效让进家中,御林军一进,马上地势就狭隘了不少,李效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头等着,你,去回报刺史,不用给孤预备午饭与晚饭了。”
老太监回去给巩繁壬回报,唐思知道这次李效来定会逗留很久,说不定还会暂时在许家住下,当即出外安排御林军巡逻与轮值。
许凌云与李效进了宅院,东厢许凌云与一名老仆住,西厢扶峰住,一厅两院,地势狭小,却收拾得整齐干净,花圃下种了些杜鹃,中庭角落一棵枫树正值抽枝时。
扑鼻而来一股浓烈的药味,老仆在走廊前烹药,一墙之隔的院落外,又有小孩嬉闹之声远远传来。
“谁的孩子?”李效笑道:“凌云,你成家了?”
许凌云道:“没有,这处只是祖上宅子的边庭,小时二姨娘住的地方,正屋和堂屋已经卖了给人,砌了堵墙隔着,后巷倒是通邻家,陛下若有意可过去走走,那家的小孩有趣得很。”
李效道:“从孩童的眼中看,确是十分有趣的。”
许凌云吧李效让进厅内,老仆既聋又哑,抬头时见李效便点了点,躬身继续熬药。
许凌云亲自去打了水来给李效洗手,又取热巾在一旁站着伺候,李效道:“孤是客,你是主,哪有主人站着伺候客人的道理?孤自己来罢。”
许凌云一笑置之,前去倒茶,以木夹,热水烫过三个琉璃茶盏,滚水注进盏中七分满,满盏
银针般的玉衡山毛尖浮浮沉沉,盏上附了层晶莹水珠,似细雨恒落,又似云雾笼罩,颇有意境。
李效看得入神,唐思进厅来坐了,笑道:“许大人别来无恙。”
许凌云莞尔道:“唐将军,又见面了。凌云现是草民,不可再以官职相称了。”
许凌云给李效与唐思斟了茶,又道:“扶峰先生正在午睡,恐怕怠慢了。”
李效欣然道:“不妨,孤也是他的学生,自不能扰了先生,待他起来再去通报。”
三人坐在厅内,一时无话。
李效感觉到许凌云变了很多,昔日那种炽烈的情意没有了,眼底也不再是温和而期待的神色。
从前的许凌云跟随在他身边,简直一刻也静不住,只要在李效身旁服侍,没话也要找话来说,李效几乎感觉得到,许凌云的心里一直在想他。
如今的许凌云有种莫名的陌生,纵是李效坐在他的对面,那眼神虽仍带着亲和,却有点走神,仿佛心思全不在他的身上。
许久后,许凌云开了口道:“陛下是头次来江州罢。”
李效说:“若不算出生至两岁的时光,确实是头次来江州。”
许凌云笑道:“阳春三月,寒江中正是鲤鱼肥美的时候,待会陛下若不嫌弃,便请在臣家中尝尝。”
李效欣然道:“甚好。”
又是一阵寂静,院外枫树的新叶沙沙作响,穿堂风拂过,烹药的砂壶轻轻碰撞出声。
唐思好一会儿后开口笑道:“这琉璃盏不错。”
许凌云笑道:“当年东海那边送来的瀛洲货,先父留了几件下来,就剩这些了。”
李效起身,负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