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厚的诈骗犯-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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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恶梦里的情景一样,徘徊在十字街头了。
(一定要想想办法)
晋吉急躁起来,能不能去警察局控告五十岚好三郎,说这个男子敲诈自己呢?不行!要是那样做的话,三个月以前的交通事故便会败露,这个男子将会不顾事实地出来作证,说什么:车速过快啦,驾驶车子时东张西望啦。
那样就得去服徒刑。要是光自己一个人的话,坐坐监牢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我有妻子和孩子啊。
晋吉左思右想,最后想出了一个对抗的办法:
男子把三个月之前的交通事故做为把柄,向我敲诈。看来,我也只有采取抓住对方弱点的办法,同他针锋相对。
既然他来敲诈我,那末,他从前至少也作过案,理应有过见不得人的事,我就抓住这一点来干。
星期一是店休。这天,晋吉去神田拜访一个侦探社,报纸上登过该社的广告。
名字显得气派不小,叫作“大东京侦探社”,可是登门一看,其实是一家小小的公司,只占用一幢三层楼水泥建筑物的第二层。楼梯很陡,往上走时,还喀吱喀吱作响。晋吉上了楼,看到灰蒙蒙的玻璃门上漆着金字,“大东京侦探社”,不过,那金颜色已有些剥落了。
里面只有—个矮个子男人,三十二、三岁的样子。他对晋吉说:“其他的职员,全部出去调查了。”事实是否真的如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侦探社这副寒碜相,晋吉一边心里嘀咕着,怕办不了吧。一边有点不安地对那个侦探说:
“我想拜托你们替我调查一个男人……”
对方便在桌子上打开笔记本,问:
“是身分调查喽。”
“反正,只要与这个男于有关的,不论巨细,都想请你们调查一下。”
“他的名字?”
“五十岚好三郎。”
“看名字象是个演戏的。住址?”
“就是这点不知道。”
“不知道住址,那很难进行调查。”
“住址虽不知道,但他要来的地方是知道的,所以你们可以到那里去跟踪他。”
晋吉向侦探提出要求:五十岚到店里来时,自己使用电话通知,请侦探接电话后,就到“紫苑”守候。
“你说不论巨细都要调查,具体说来,调查到什么程度便算可以了呢?例如,连他从前是否作过什么案也要调查?”
侦探发问了。晋吉听对方讲到“作过案”这几个字时,楞了一楞。不过,马上又回复了平静,说道:
“反正,有关这个男子的事情,我都想了解。”
就在晋吉委托侦探社调查的第二天,五十岚好三郎又突然晃进理发店来了。
“胡子长得真快,一转眼又长长了。”
五十岚摩挲着下须,同时慢腾腾地在空椅子上坐下来。晋吉发现,今天,五十岚在西装的胸前口袋里,放着一条红色的手帕。晋吉拼命压抑着厌恶的心理,将热毛巾敷在对方的脸上,趁此机会,晋吉去拨了电话。昨天那个侦探的声音出现了,晋吉简短地说了一句:“拜托你了。”便挂断了电话。
当晋吉转回来掀掉热毛巾准备修面时,五十岚把眼睁开,说:
“修面时还去打电话,你可真忙啊。”
这话的口气既象是慰劳,又象是讽刺,真弄不清楚究竟算哪一种语气。接着又说道:
“‘拜托’?这电话真有点儿蹊跷!”
“我是向朋友借钱,好给你带走呀。”
“你这种手法可是老一套了。”
“什么叫‘老一套’!”
“你别指望会引起我的同情,这是白费心思的。而且,我从你那里一共只不过借了一万五千八百元。一家三口人,夫妇俩都在挣钱,少说也应该有二、三十万的储蓄吧。所以,向朋友借钱什么的,你这是在胡扯。”
晋吉没有答腔,篦起剃刀来。他示威似地故意把刀篦得“咻咻”直响。可是五十岚却依旧舒舒服服地闭着跟睛,仿佛情绪很好。
男子能看透电话的那一方不象是晋吉的朋友,这说明他这人很精明。但是,看来他并没有发觉是私人侦探。要是我这一次能抓住男子的弱点,就叫他哑口无言。—万五千八百元钱也要叫他送回来。
“女主人今天为什么……”
五十岚闭着眼睛发问。晋吉拿着剃刀靠上前,回答说,
“在里面吃饭。我们是替换着屹饭的。”
“夫妇俩都出来挣钱就有这个苦处。”
“你听清楚了!光我一个人被你敲诈得也够了。如果再牵涉到我妻子和女儿,我就杀死你。”
晋吉说着,还将剃刀在男子的眼睛上方挥动。五十岚眯起眼睛,看看晋吉的脸,又看看闪闪发亮的剃刀。
“我可没有敲诈你呀,我只是向你借钱罢了。收据也清清楚楚早就给你了。”
“其实你根本没打算还……”
晋吉简直感到恶心,这么说着。但五十岚巳经把眼睛闭上了,并说,
“请你快一点儿好不好。”
面一修好,五十岚理所当然似地在那种收据上填了二万零二百元,送给了晋吉。
“你到那个咖啡馆去等我。”
晋吉说这话时,脸朝着一旁。他故意过一段时间才到“紫苑”去。白天,咖啡馆照旧是空荡荡的,而侦探正坐在靠近入口的地方看报。
晋吉从侦探旁边走过,差一点没擦着侦探的身体,然后,朝坐在里面角落里的五十岚走去。
晋吉将两张一万元的钞票往五十岚面前一丢,坐都没坐,说道:
“拿着它快滚,一看见你的脸就恶心。”
“不要看见我这样讨厌嘛。今后,我们还要一直交往下去呢。”
五十岚笑了笑,便站起来。
那小个子侦探朝晋吉丢了个眼色,便尾随着五十岚走出咖啡馆。
四
侦探社的报告迟迟没有送来。到了第三天,总算来电话联系了。于是,两个人在“紫苑”会面。
“关于五十岚好三郎这个人,只要能够调查的,已经全部调查过了。”
侦探说这话时,脸上充满了自信。他从提包里拿出薄薄的一叠调查报告放到晋吉面前。晋吉接过报告,对侦探说:
“你当面谈一谈就更感谢了。五十岚究竟是什么人呀?”
“五十岚今年五十三岁,电影演员。哦,不,说得准确一点,曾经当过电影演员。”
“演员?”
“也上过好几次电视,可是,无论在电影里还是在电视里,他只是跑跑龙套。由于他长相不好,所以扮演的角色,多半是刻薄的高利贷者,或者是诈骗犯。”
“诈骗犯?”
难道他这次是在现实生活里干起电影和电视里的角色吗?
他几次三番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看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了,也许是他当演员养成的习惯。“他的表演技巧实在太陈旧,所以电影和电视也就渐渐地不大用他了。现在,好象已没有人来请他演出了。”
“那末,他手头很拮据喽?”
“毫无收入,而且,其他什么事都做不来。”
“家庭呢?”
“有一个妻子。年纪比他小一轮,还有个儿子,刚进大学念书,”
“没有收入,怎么送儿子上大学呢?”
“好象是由女的搞点副业来勉强维持,看来生活相当困苦。”
对晋吉来说,这是一个坏消息。这个男子没有收入又要送独生子上大学,那末,对钱肯定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了。这么一来,他绝对不会放过晋吉——这株煞费苦心才抓到手的摇钱树。他也许想靠晋吉吃一辈于呢!
“他在作案方面有些什么情况?”
晋吉带着一丝期望问道。
但是侦探回答得很干脆:
“没有。我见过好几个从前和五十岚好三郎共过事的人,我向他们打听了,可是,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这个男子虽然专门扮演坏人,但他天生却是个老好人,从不做什么坏事。”
“我看,他们这些人的眼睛有毛病。”
“呃?”
“不,没什么。”
晋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摇了摇头。
(说他是一个老好人……)
他们一定不了解他是个伪君子,也可能是他一旦贫困潦倒,就变成凶相毕露的坏人了。但不论是什么原因,在晋吉眼里看来,这个男子只能是只豺狼,—只茹毛饮血的饿狼。假使他从前没有作过案,当然就设法反过来挟持他了。
“即使没有作过案,舆论方面有什么情况吗?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有关他的丑闻吗?”
“简直没有听到过。唯一带有批评性质的话是:喜欢电影,但没有才气,这是他的致命伤。哦,还有……”
“还有什么?”
“今天半夜要放映的电影里有五十岚好三郎,是十年前的片子,片名叫《杀死恶人》。”
报告就是这么些,晋吉耗去调查费一万元。
对于这个男子的情况,虽说只有个轮廓,但他的真面目已有所了解,这也许算是晋吉的一个收获。不过,保护自己免受敲诈的方法,晋吉却一个也找不到。如果他跑来要钱,晋吉仍旧不得不象前几次一样,乖乖地把钱递过去。
那天夜里,晋吉独自一人看了电视台半夜放的电影.
这是一张旧片子。在配角名单的最后部分,出现了五十岚好三郎的名字。虽说侦探预先已经告诉过晋吉,应该是意料中的事,但一看见这个名字,晋吉还是吓了一跳。
电影是一部典型的武侠片子。故事内容并没什么可取的地方:美男子兼英雄的男主角,把统治街道马路的众流氓打得落花流水,最后和女主角卖花姑娘结合了。
五十岚扮演敲诈女主角的刻薄的高利贷者。他在女主角面前晃着借据,胁迫她做自己的小老婆。演技很拙劣。扮女主角的女演员也确实蹩脚,因此,两人一对演,简直就成了幅漫画。
紧接着的情节是五十岚被小流氓杀死了,于是,晋吉便关掉电视。
正如侦探所说,他真是个拙劣的演员。晋吉觉得,难怪电影也好,电视也好,都把他拒之于门外,这可不是没有道理的。
然而,他敲诈晋吉的做法却并不笨拙,作为演员,他是个失败者,但当个真正的诈骗犯却并不逊人一筹。
又到了第五天。
五十岚今天又该来了吧,而这一次要求的数目,可能比上一次再加一倍:四万元。
晋吉思想上已有所准备,走进店门。可是,过了中午,到了黄昏,不见五十岚的影子。天黑了下来,八点钟一过,要关店门打烊了,但五十岚那苍黑发肿似的脸还是没有出现。
晋吉松了一口气,喝着茶,打开晚报。
“啊呀!”晋吉看到晚报的社会版上登着五十岚好三郎的照片。
《援救幼儿,老人负伤》
这是标题。据晚报报道,一个幼儿奔到马路上,五十岚好三朗正好路过此地,他为了援救幼儿,跃到车前,脚部负伤。幼儿得救了;报上登载着脚被包扎起来的五十岚抚摩着幼儿脑袋的照片。
“我拼命奔过去,幸好,孩子得救了。但谁都会这么做的呀。”
这是五十岚发表的谈话。
晋吉怎么也想象不出,报纸上登出来的五十岚,会和敲诈自己的男子是同一个人。
当时是怎样一副情景?晋吉没有目睹,不了解。不过,跃到车子前面去,理应有被轧死的危险。为了拯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幼儿,这个男子甘冒生命的危险,可是他又恬不知耻地来敲诈自己,这二者之间究竞有什么共同之处呢?
但是,报上的照片怎么看也不会错,就是他!不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而且,从发生事故的场所来看,是在五十岚往理发店来的途中,是在他前来敲诈的半路上,而他却奋不顾身地救了一个幼儿,他这是生着一副什么样的神经呀?晋吉对五十岚这个男子是愈来愈不理解了,不过,晋吉想在这种不理解当中找到一丝希望。
(也许他是突然改邪归正,拯救了幼儿吧。这样的话,不是也可能停止对我敲诈吗?)
然而,到了第三天的下午,晋吉明白,那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希望而已。因为五十岚瘸着腿又在店里出现了,苍黑色的脸与平时一样。
五
“你大概在想,要是我在前天的事故中死了就好了,对吗?”
五十岚小声地讥讽着说,一边照例让晋吉替他修面。
“可是,遗憾得很哪,我还是这样健壮。”
“你打算和我纠缠到哪一天为止?”
“也许是—直到死,因为我对你很中意呀。”
“一直到死?”
晋吉不禁大声嚷起来,旋即又慌忙缄口不作声了。
因为文子正在一旁给一个年轻的男人理发,她已经吃了一惊,转过脸来了。
“没什么事。”
晋吉对文子说。五十岚闭着眼在发笑。晋吉真想揍他的脑袋,但总算使劲忍住了。
修好面,就象变戏法的人要从衣服里取出鸽子来—样,五十岚装模作样地从里面的口袋里取出那种收据来,并理直气壮地填上了“四万零二百元”,送到晋吉面前。
虽说晋吉思想上有所准备,知道钱数会一倍一倍地翻上去,但看到收据,他的脸色还是变了。
“难道你认为我手头有着这笔钱吗?”
晋吉一面留意着文子,一面压低了声音瞪着五十岚这么说。
五十岚抬起沉重的跟皮,看了看挂钟,说,
“现在还只有两点钟哪。”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三点钟之前,银行的门是开着的。”
五十岚笑了笑,又说,
“好,还在那个咖啡馆等你噢。”
说完便走出了理发店。
这时,与其说晋吉是在发怒,倒不如说他是感到绝望了。晋吉知道,敲诈这玩意儿,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会永远干下去。而且,敲诈的金额也会不断加码。下一次,一定要提出八万元了,人的欲望是没有底的。
晋吉瞒着文子,从储蓄里取出四万元交给五十岚,但是,事情巳到了连晋吉自己都无法再容忍下去的地步了。晋吉想,既然不能上警察那儿去,那末,唯一可行的办法是从五十岚身边逃走。
当夜,很晚了,晋吉也不说什么理由,对文子说:
“我想搬家。”
文子瞠目结舌了,问:
“为什么?好不容易才和一些主顾混熟了,你却要……”
“反正,我讨厌这地方。我忍受不了。”
“阿香怎么办?幼儿园又非得换一个不可了……”
“你要是不愿意,哪怕就我一个人也走,离开这儿。”
晋吉是在发吼了。文子呢,脸色发青,说:
“好好好,听你的。”
接着又说道:
“搬到别的地方去也行。不过,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
“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和经常来店里的那个五十二、三岁的顾客有关?”
“没有关系。”
晋吉背过脸去,语气很不高兴。
文子也不再向下问。
第二天,一家三口搬到了东京郊外。他们没能真正远离东京,这是因为晋吉和文子都生在东京,他们没有故乡可归。
晋吉夫妇俩除了理发又没有其他手艺,所以到了新地方,还是不得不挂出理发店的招牌。
理发店总算搞得象个样子了。这天,文于带着阿香到新的幼儿园去,晋吉坐在店堂里的椅子上,累得精疲力尽。
五十岚的勒索,加上这次搬家,二十六万元储蓄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今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