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缭绕-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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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坏人。”
“久居宫廷之人,都是五颜六色。只不过,渐趋于黑,而敬侯殿下独属于灰色。”魏良媛见微浓已露出思之意,
便也点到为止:“妾身没什么问,也不知这比喻恰不恰当。您是剔透之人,必定懂得妾身的意思。”
“我总算知道,魏良媛为何能盛宠多年而不衰了。”微浓无比感叹地道:“你才是真正的剔透之人,相比之下,我很汗颜。”
“您别折煞妾身了。”魏良媛盈盈笑道:“凡事总要换个心思考虑,那么如今,敬侯殿下与二公的请求,您肯答应了吗?”
微浓垂了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动摇之色:“我会考虑一下。”
魏良媛知她性执拗,也不泄气:“登基在即,殿下与二公都不想让您受到任何伤害……还望您尽快做出决定。”
“我会的。”微浓仍不肯松口,只道:“你也好生养胎,若有我力所能及效劳之处,千万不要客气。无论彼此立场如何,我都希望你保重。”
“我会的。”魏良媛不觉改了自称,慢慢从座上起身,一瞬间,她又成了那个恪守礼节的良媛:“逗留久,会惹旁人起疑,妾身先行告退了。”
微浓也起身颔与她见礼,目送她步态轻盈地走出殿门。若是聂星逸不说,微浓根本看不出来,魏连翩这婀娜纤细的身段,竟然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个自称没读过书的女,以低微的出身傲立于东宫众姬妾之上,以她独有的处事方式,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与喜爱。
也许,魏连翩是对的。这世事纷繁复杂五彩斑斓,并不是非黑即白。是自己过有棱有角,便要求所有人都认同自己的处事原则。但其实,自己也已经不是纯白如纸了,又如何能苛求别人呢?
“良媛且慢,”就在魏良媛即将推开殿门之时,微浓忽然唤住她,“我想好了,烦请你告诉明尘远,我可以袖手旁观,甚至什么都不说。但我有两个条件。”
“一,楚王室不能受此事牵连;二,事成之后,让聂星痕放我离开。”
第95章珠胎暗结(一)
隆武十九年八月十六,燕王聂旸因患心疾久治不愈,午时刻驾崩于龙乾宫,上谥号“武大圣大广皇帝”,庙号“高宗”。监国聂星逸宣读先王遗旨,授封位顾命大臣,因宣诏时不胜悲痛,以致罢朝日。
八月十八至二十,群臣次奏请复朝登基,谓曰:国不可一日无君。
八月二十一,聂星逸应奏复朝,正式继位,改元“天德”,大赦天下。尊王后赫连璧月为后,册封妃暮微浓为王后,加封敬侯聂星痕为天策上将,建邸天策府,命其长驻京州。
八月二十,高宗梓宫在殿停满七日,新王聂星逸亲自扶灵送入王陵下葬。丧葬典仪持续日,举国致哀。
此后一月,新王以雷霆手段整饬朝纲,整肃调动了一批朝臣,有擢升,有启用,有外派,有发落。因发生在聂星逸继位之初,燕史称之为“天德朝案”。
转眼已是十月底,微浓的封后仪式也在平稳中进行完毕,毫无疏漏与差池之处。对于朝中所发生的一切,她秉持了一个态,便是“袖手旁观”。
聂星逸见她顺从地接受了王后之位,还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也并未多想,更无暇多想。两人依旧不甚和睦,聂星逸继位以来,只在册封大典前见过微浓几次,之后一个入主龙乾宫,一个移居凤朝宫,两座宫殿隔得又不近,二人便各自忙碌,互不相见了。
微浓觉得,当初建造这座燕王宫时,时任燕王与王后必定感情不和,又或许是夫妻做得久了,积攒了一些不欲为枕边人所探究的隐秘,才会将两夫妻的寝宫修建得相望。
不过,这正合了微浓之意。
宫人们对此议论纷纷,都疑惑于新王对王后的态。若说王后不得宠,可国丈定义侯却得到了重用,得以时常出入王宫,与新王私下商议朝政;可若说王后得宠,新王继位以来几乎从不踏足凤朝宫,每每有宫人提起王后,新王也总是沉了脸色。
与王后的失宠形成鲜明对比,明丹姝与魏连翩恩宠日盛。明丹姝从良娣一跃成为明淑妃,魏连翩则因身孕之功,升为九嫔之的昭仪。微浓心里清楚,作为聂星逸登基以来的头一胎,魏连翩无论生男生女,封妃都不过是早晚而已。并且,聂星逸必定会将这个孩视为福星,宠爱至。
如此不咸不淡地过着日,燕王宫看似又恢复了平静,除了明丹姝偶尔的挑衅之外,一切尚算安闲。只是聂星痕一直未见什么动静。
说来也是奇怪,去年十月底时,京州气候骤然转冷,聂星痕遇刺重伤的那个月,更是史无前例的严寒,滴水成冰。而今年的这个时节,京州城却是气候怡人,毫无冬季到来的征兆,日日暖阳。
唯有遍地枯黄的落叶,诉说着季节的凋零,还有人心的凋敝。
冬月初,一个消息打破了这种难耐的平静——金城公主聂星彩再次有了身孕!
自从驸马明重远赐死之后,金城公主一直住在燕王宫里。从养胎到落胎,从燕王病重到新王继位,她好似越发懂事起来,对一切风波都不闻不问,每日除了去燕王榻前侍疾,便是安安分分地呆在灵犀宫日。
怎么突然就有了身孕!她明明今年六月初一才落了胎!前后算起来刚满五个月而已,又重新怀上了!
是明尘远频繁出入了燕王宫?还是金城偷偷溜了出去?微浓猜想无论是哪一种,金城珠胎暗结之事,都足以让赫连后与聂星逸大发雷霆。
显然金城自己也做此想,她根本没敢将有孕之事告诉母亲与胞兄,第一个便想到了微浓。经过上次在东宫含紫殿小产之事,她也聪明了,这次没有亲自过去,而是差人去了一趟凤朝宫,请微浓过来。
微浓听到消息后,立即赶往灵犀宫。由宫人引着进了偏殿,便瞧见金城斜斜倚在一张鎏金乌木榻上,衣装朴素,长发披垂,满是娇弱无力的模样。可让她未曾料到的是,聂星痕居然也在。
前一次正式相见,还是在长公主的寿宴之上,后来她怒闯宣政殿时,明知他也在殿上,却没有看他一眼。
世事难料,这半年里彼此都经历了多变故,从前的恩怨情仇仿佛都已消磨殆尽,唯独那种陌生而熟悉的疏离感,始终依旧。
微浓明白了,必定是明尘远不方便进宫,才让聂星痕来代为探望金城。她忍不住打量对方,觉得他又瘦了,比从前还要清朗嶙峋,而这也更加显得他一张俊颜棱角分明。眉如墨裁,鼻梁挺直,似将山川河流锦绣巍峨都融在了这一张脸上,气质沉着,姿态沉稳,却是夺人心魄。
尤其,是他望着她的目光,令她无所遁从。
当着宫人们的面,她也不好表露什么,只得与聂星痕略微客气了几句。
金城也是有眼色,当众自责:“我身不适,还要劳烦王嫂凤驾,实在是过意不去。”
“无妨,总不能让你病中来回折腾。”微浓语气有些僵硬。
“下个月便是王兄的寿诞了,我这做妹妹的备了件礼物,也不知能不能拿得出手。恰好王嫂与二哥今日都在,能帮着参谋参谋吗?”金城口中如是说,目中已流露出企盼之意,眸光闪烁地看着微浓。
微浓抿唇沉默,聂星痕便低声调侃金城:“难为你一片苦心,做哥哥的怎能不帮你?”
金城瞥了一眼微浓,见她仍旧不表态,便只当她是默认了。于是,金城屏退了殿内所有的宫婢,连同微浓带来的人也一并赶了出去。
眼见殿内四下无人,金城才哭丧着脸,表露出几分怯懦:“王嫂,二哥,你们快替我想想法啊!这孩……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生下来。”聂星痕面色不改:“我会尽快去向母后请旨赐婚。”
“母后会打死我的!”金城急得险些落泪,又将目光转向微浓:“王嫂,我该怎么办呀?”
“实话实说。”撇开对赫连璧月与聂星逸的厌恶,微浓对金城尚算关照,也不想将她母兄的作为算在她头上。她知道,聂星痕也是这么想的。
“你同明将军是彼此倾慕,如今又有了孩,以王后对你的疼爱,再加上驸马一案的愧疚,她即便再生气,也不会拆散你们的。”微浓如是分析。
“可是……”金城抬眸看了看聂星痕,欲言又止。
聂星痕是何等的聪明,自然晓得她的意思,承诺道:“只要母后同意这门婚事,我会立刻将仲泽调离,短期内不再见他。你不必担心母后因我而恼他,毕竟,他还是明氏孙。”
聂星痕口中的“仲泽”,正是明尘远的表字。
这寥寥数语,打消了金城公主最大的顾虑,她不禁长舒了一口气,面露感激之色:“二哥,做妹妹的在此谢谢您了。这个人情,日后我与尘郎必定加倍偿还!”
“不必日后再还。”聂星痕笑着摆了摆手,毫不客气地道:“你若想谢我,现下就让我与王后娘娘单独说两句话,借你个地方,如何?”
金城沉吟片刻,
想起聂星痕对微浓的杀夫之仇,一时有些踌躇。但转念想起自己方才承了聂星痕这么大一个人情,她也不好再回绝,只得抬手一指宫婢夜间值守的小屋,道:“我在这里替你们望风,不要久。”
金城答应得痛快,反倒让聂星痕有些诧异。但他并不是个细究原因之人,他更懂得把握当下,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独处。
他转看微浓,无言地伸手相请。
微浓迟疑片刻,到底还是顺从了这个安排,与他一并走入值守的小屋。聂星痕走在后头,顺势关上屋门,却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既热烈又思慕,既深沉又灼热。
微浓难以忍受他这种目光,撇过头看向虚空之处,淡淡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上次你让魏连翩带给我的两个条件,”聂星痕沉敛神色,“第一个,我必当竭尽全力;但第二个条件,我不同意。”
“可她当时带回的传话,你分明是同意了。”微浓大为不满:“你想反悔?”
“当时情势危急,我没法不同意。”聂星痕顿了顿:“再者,我也不想让她知道多。”
微浓垂下双眸,只道:“你若不同意,一切免谈。”
“就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非走不可?”聂星痕蹙起眉峰。
“你们兄弟间的手段,我受够了。”微浓仍旧不看他,语气寒凉:“既然你是晓馨的主,那当日将我送入龙乾宫密道里的人,必定是你无疑。我明白你的用意,你想让我亲耳听一听他们母的用心……”
微浓顿了顿,深蹙娥眉:“但我实在无法想象,你既然掌握了龙乾宫的动向,又知道了那条密道,却能忍着不救你父王,眼睁睁看他被赫连璧月折磨死?”
第96章珠胎暗结(二)
“你总是把我想成十恶不赦。”聂星痕听闻此言,只得耐着性解释:“那个密道,我是今年八月初才听宝公公说的。赫连璧月盯得严,宝公公一直苦无联络我的机会,直到金城进入龙乾宫侍疾,他诱骗金城给仲泽捎了两句话……我这才知道,原来父王一直属意我继承王位。”
话到此处,他又自嘲地笑笑:“宝公公将父王的安排都说与我听了……你是知道了父王的心思,才答应嫁给聂星逸的,是不是?”
“是。”微浓没有否认。
“那你竟也瞒着我?”聂星痕终于有些恼了:“你知不知道,你若早点说出来,我们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也许我们……”
“没有也许。”微浓干脆利落地打断他:“除非时光倒流,楚璃死而复生,否则你我注定成仇。”
聂星痕目光懊丧,又暗藏伤情地看着她。
“我不想与你谈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微浓意态坚决地转移话题:“既然你让我袖手旁观,咱们还是就事论事吧!无论你是成是败,我都要离开燕王宫。你若赢了,我少费点周章;你若输了,我也能逼着聂星逸放我走。”
“他会放了你吗?”聂星痕勾起冷笑,似在嗤嘲她的天真:“即便聂星逸肯,定义侯会肯吗?他才刚当上国丈,怎么可能轻易放你走?”
微浓性阖上双眸,不再答话。
“还有,”聂星痕开始咄咄相逼,“如今你已接近了真相,就此一走了之,你难道不觉得有愧?你良心上能过得去?”
两句质问,使微浓的身形猛然一颤,旋即她睁开双眸,终于正视他:“你也猜到了?”
聂星痕又笑了,不答反问:“长公主寿宴之前,你我曾见过一面。当时我说她的镯很眼熟,你的表情是吃醋吗?”
微浓闻言轻嗤:“你若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
“其实你误会了。”聂星痕看着她,正色解释:“那只镯,我不是见明丹姝带过。”
微浓眸色一凝,看了看屋门的方向:“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聂星痕也看向屋门处:“应该是的。”
两个人,四道目光,交汇之处仿佛有闪电乍起,似能穿透屋门,照见外头的某个女。
正想着金城公主,她的声音便恰好传了进来,隐隐带着几分急切:“王兄!您怎么来了?”
微浓与聂星痕立刻对视——是聂星逸!
燕国对嫡庶向来看得很重,金城是嫡出的公主,聂星逸也是嫡出,而聂星痕是庶出。因此,金城唤前者是“王兄”,称呼后者是“二哥”。
“王兄!王兄……”屋外想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像是聂星逸在到处翻找。金城慌忙地阻止他:“您在找什么?我正病着……”
“让开!吃里扒外!”聂星逸声音冰冷彻骨,似蕴藏着巨大的怒意,话音才刚落下,小屋的门已被他一脚踹开。
微浓与聂星痕相对而立,齐齐转看向他,俱是无话。
聂星逸目光骤冷,在两人之间徘徊一阵,瞧着他们“并肩而立”的情景,只觉得异常刺目。可到底,他克制住了,缓缓浮上莫名的笑意:“我当是谁,原来是二弟在此。”
微浓听着这话更觉刺耳,眸色渐冷凝在他面容之上:“王上这话是何意呢?”
“见过王兄。”聂星痕也不急不缓地回笑:“金城身抱恙,臣弟从圣书房出来,便顺来瞧瞧她。”
“那是王后来得凑巧了。”聂星逸隐晦地指责。
微浓双手收于广袖之中,语气清淡直言不讳:“人心龌龊,看人皆是龌龊;人心坦荡,看人则坦坦荡荡。”
如此反将一军,聂星逸也不恼怒,冷冷笑问:“王后所言是。敢问王后,你与二弟‘坦坦荡荡’地说完了吗?”
微浓回忆片刻,在聂星逸突然闯入之前,她与聂星痕正说到她的去留问题。而这一时半刻怕也说不出个结果,她便朝聂星逸回话:“臣妾与敬侯不过是闲话家常,怕吵着公主而已。”
聂星痕也适时附和:“都是些琐事,臣弟先告退了。”
“这段日你身不好,不必事事亲力亲为。组建天策府之事,孤会找人代劳。”聂星逸似笑非笑看向聂星痕:“你先安心养病,是不是少了一位正妻照顾,才总是病痛缠身?”
“府中姬妾也不少,臣弟这身骨,不敢拖累哪家小姐。”聂星痕看似恭谨地笑回:“王兄方才登基,废待兴,臣弟不敢劳您费心。”
微浓听闻此言只觉得好笑。聂星痕这句话,分明可以换个意思说——你还是看好你的王位吧。
本是威胁之意,却能被他如此体面地说出来,也真是不容易了。微浓心里这般想着,唇畔不自觉地微微上翘,似是淡笑又似讽刺。
聂星逸见她这表情,却误会她是在讽刺自己,遂沉下脸色对聂星痕道:“你去吧!既已受封天策上将,便要把握分寸,以后无诏不得入宫。”
聂星痕听后无甚反应,只是再次重复:“臣弟告退。”言罢他便迅速退出门外。
目送他走远,聂星逸立刻抓住微浓的手臂,凤目阴鸷,面色阴沉:“我说过的话,你都当成了耳旁风是吧?”
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