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侯-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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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红桥低头垂睑道:“王爷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
朱棣冷哼,皱眉沉思道:“奇怪,萧凡怎么会不碰你呢?”
说着朱棣抬眼,阴隼般的目光如刀锋般在张红桥身上不住的打量游移,直瞧得张红桥浑身颤栗冰冷,仿佛被一条阴狠恶毒的毒蛇盯住了一般。
张红桥禁不住心中恐惧,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知过了多久,朱棣阴沉沉的笑道:“红桥姑娘,你跟本王说实话,本王交代你以色艺引诱萧凡,你是不是没用心去办本王交给你的事?”
张红桥闻言俏面顿时浮上几分屈辱之色,她低头咬着下唇,缓缓摇头道:“王爷误会奴家了,奴家确实是按王爷的吩咐去做了,但是萧大人却始终不肯近奴家半步,奴家也毫无办法。”
朱棣阴森道:“恐怕是你没尽心尽力吧?”
张红桥凄然道:“王爷冤枉奴家了……”
见她如此怆然之态,朱棣神色渐缓,叹了口气道:“红桥姑娘,本王真的不想逼你,可萧凡这人本王很是重视,你必须要为本王了解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关乎朝廷机密大事,他下的每一个命令都可能对本王产生不利,所以,你要把他的每一句话都死死记住,然后一字不差的给本王,你是本王埋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随时都有可能会用到,你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张红桥俏眼落下晶莹的泪珠儿,认命般点了点头。
顿了顿,朱棣沉声问道:“最近萧凡有说过什么重要的话,或是不经意间透露过什么重要的只字片语吗?”
张红桥顿时止了泪,仔细回忆了一番,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一段貌似很重要的对话出现在她脑中。
那天在钦差行辕碰到的那个卖菜的贩子,以她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当然一眼便看出他其实不是卖菜贩子,更何况,在她进厢房之前,便在外面依稀萧凡跟他说“军粮”“下药”“四肢无力”之类的字眼,把这些字眼一串联起来,聪慧如张红桥者,自然便将事情清楚了个大概。
这可是一件事关燕军的大事,说不说呢?
张红桥犹豫了。
萧凡俊朗的面容在她眼前浮现,像一个遥远却真实的影子,在她早已干涸似枯井的芳心里注入了一汪清泉,荡起圈圈涟漪。
我该出卖他吗?
许久之后,张红桥咬了咬牙,摇头道:“王爷,萧大人最近与属下一起,聊的都是一些很无聊的家常话,并未见他说过什么重要的事。”
朱棣冷冷笑了,张红桥那眨眼便逝的犹豫之色早已落入眼尖的朱棣眼里。
“真的没说过?”朱棣语气平静,却仿佛酝酿着即将来临的风急雨骤。
“真的没说过”
啪
一记狠辣的耳光重重掴在张红桥的脸上,张红桥痛呼一声,软软倒在地上,嘴角的鲜血涓涓流下。
朱棣语气冰寒道:“张红桥,本王不喜欢别人骗我你给本王记住了现在,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萧凡最近说过什么重要的话?”
张红桥不顾擦拭嘴角的鲜血,仍旧执拗的一扬头,昂然道:“王爷,他真的没说过重要的话。”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张红桥绝世的脸蛋顿时红肿起来,盘得一丝不苟的云鬓也渐渐松散,形容很是狼狈。
“他真没说过”张红桥咬着牙,眼中含着痛苦的泪水,却倔强的一直不肯改口。
朱棣气极大笑:“哈哈,好好张红桥,你如今到了朝廷钦差大人的身边,以为自己栖上了高枝,本王奈何不了你了吗?你别忘了,你只是个婊子是男人的玩物,你以为你已经是高贵的锦衣卫指挥使的夫人了吗?一日为婊子,终身是婊子张红桥,你一生注定是婊子命,进了皇宫也成不了妃子你在坚持什么?你傻了?”
巨大的屈辱终于令张红桥的眼泪簌簌掉落下来,朱棣这番刻薄尖酸的话,比实施在她肉体上的耳光更令她感到痛苦,揪心。
是啊,我在坚持什么?妾有意,郎无情,他连正眼都没看过我,我却为他受尽痛楚,我真傻了吗?
长相思,摧心肝,单相思呢?
猩红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内殿的白汉玉地砖上,像一株雪中盛开的傲梅,那么的触目惊心。
张红桥看着自己的血,脑海中忽然回荡着那一日萧凡曾对她说过的话。
——“值得自己用生命维护的东西,比如世间的人伦,纲常,正气和信仰,这些东西需要我们至死不渝的坚持下去,这就叫信念。”
萧凡那坚定无悔,绽放着湛然光彩的俊脸再次在她眼前萦绕,那若有若无的一抹微笑,仿佛给予了她无限的力量和勇气。
你有你坚持的信念,我也有我坚持的信念。我的信念便是你——萧凡,我不会出卖你,因为你和别人不同,红桥一生漂泊凄苦,阅历无数男子,只有你,告诉我什么叫信念
猛然抬起头,张红桥眼中充满了不屈和执拗。
“王爷,萧大人真的不曾说过”
“张红桥,你在逼本王杀你吗?”朱棣勃然大怒。
“红桥一生早已受尽凄苦,生不如死,王爷若要杀我,红桥感激不尽”张红桥面朝朱棣跪了下去,哽咽不成声。
啪
朱棣气极,又是狠狠一耳光扇了过去。
张红桥俏脸肿起老高,痛呼着趴到了地上,然后她缓缓抬头,凄然笑道:“王爷,知道什么叫信念吗?”
“信念就是逆我者亡”
啪朱棣抡圆了胳膊,暴怒着又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张红桥仿佛已忘记了疼痛,尖利笑道:“原来王爷也不懂何谓信念……位至王爵者又如何?只知蝇营狗苟,眼中只有皇图霸业,何曾活得明白坦然?王爷,你比红桥活得可怜……”
朱棣看着张红桥满嘴鲜血却笑得凄厉的模样,不由心神大震,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怔怔看着她,半晌不发一语。
这便是这个一贯恭顺柔和的女人真实的面目么?她也有不屈倔强的一面?她……到底为了什么?因为萧凡?还是因为她口中所说的……信念?
可是……到底什么是信念?
朱棣深深震撼中带着几分疑惑,宽敞的内殿又恢复了静谧,二人沉默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朱棣忽然阴森一笑:“张红桥,短短数日不见,你变了许多啊,难道你以为你为了萧凡舍命豁出一切,你从此就高贵起来了吗?不!你是婊子!你永远都只是个婊子!麻雀飞到九天之外也只是麻雀,永远变不了凤凰!张红桥,你付出如此代价为萧凡遮掩,但你打错算盘了!”
张红桥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垂睑缓缓道:“红桥打的什么算盘,王爷不会懂的,既然王爷不信红桥所言,便请王爷慈悲,赐红桥一死!”
朱棣楞了半晌,再次被她那无畏决然的神情所震撼。
定了定神,朱棣冷笑道:“想死?你死不了你不是清倌人吗?本王便叫侍卫一个一个尝尝清倌人的滋味,让你享尽男欢女爱后,看你还怎么高贵下去!”
张红桥闻言大震:“王爷你……你堂堂藩王龙脉,行事竟如此无耻!”
朱棣哈哈一笑,正待开言,却听府外前殿一阵喧哗吵闹。
一名侍卫急匆匆跑进来,跪地禀道:“王爷,府外来了数十名钦差亲军,领头的是一个老头儿,他说他姓方,来找咱们王府要人,要……钦差萧大人的女人……”
朱棣吃了一惊:“姓方?方孝孺?”
张红桥也楞住了,眼中绝望凄苦的神色渐去,取而代之一片欣喜和感动。
他……就算远征塞外,也没忘了自己,是这样吗?
朱棣脸色却变得铁青:“走到府门外看看”
气冲冲领着侍卫赶到大门口,却见方孝孺一脸正义凛然,正眯着一双老眼,指着门前一株铁树大骂:“燕王殿下,你太过分了那位红桥姑娘明明是萧大人的女人,她怎么到你府上去了?你是堂堂王爷,怎能霸占他人所爱?此举有悖圣人之言,大谬也——王爷,老夫跟你说了半天,好歹给个回应啊”
朱棣气得脸都变绿了,闹事就闹事,你跑到门口指着铁树骂我,啥意思?
“正学先生,本王在这里,麻烦你转个身好不好?”朱棣冷着脸,语气如冰。
第二百零四章仁义之师
燕王府门前剑拔弩张,王府亲军侍卫与留守钦差行辕的锦衣亲军刀剑出鞘,双方怒目而视,火拼一触即发。
朱棣憋着一肚子气,脸色铁青的瞪着方孝孺。
他很讨厌别人挑衅他的权威,在京师之时,萧凡三番五次带人上门找他麻烦,稍有风吹草动那个混帐便命人包围他的燕王别院,那里毕竟不是他的地盘,朱棣活吞了苍蝇似的生生忍下了这口气,而且忍了一次又一次。
可这里是北平是他燕王就藩十余年的封地他朱棣就是北平府的土皇帝,他的一句话比朝廷皇帝的圣旨更管用,从来没人敢在北平府的地界上悍然带兵到他燕王府找他麻烦,今日方孝孺开了先例。
朱棣感到很愤怒,他发现不论什么人跟萧凡在一起混久了都会变坏,而且检验他是不是真的变为坏坯子的标准就是看他有没有勇气包围燕王府,从曹毅到方孝孺,都干过这事儿,堂堂燕王府已经成为坏蛋的炼炉,痞子无赖们的试金石。
方孝孺显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理直气壮的转过身,眯着眼稍稍辨认了一下朱棣所站的方位,然后大步上前,指着朱棣身边的一名侍卫大声道:“燕王殿下,你实在太过分了那位名叫张红桥的女子明明是萧大人的侍妾,君子不夺人所爱,更何况她还是你送给萧大人的,你趁萧大人领军北征,又将张红桥骗进府里,此举简直人神共愤,令人发指……”
朱棣满头黑线道:“正学先生,本王在这里……”
方孝孺一楞,抬眼四下茫然环顾张望,大怒道:“燕王殿下在何处?速速现身”
朱棣擦着汗,将方孝孺的手轻轻往右边一拨,让他的手指正对着自己的鼻子,然后无奈道:“本王早已现身了……”
方孝孺神情掠过一抹赧色,随即又一挺胸,义正严词的大声道:“燕王殿下,你太过分了……”
“行了行了,你已说过三遍了……正学先生,你怎么知道张红桥在本王府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留守钦差行辕的皆是锦衣校尉,行辕里的任何风吹草动能瞒得过他们吗?”
“本王……本王与红桥姑娘是旧识,今日只是请她过府一叙,顺便为本王弹几首曲子以助酒兴而已……”朱棣神色有些尴尬道。
方孝孺怒道:“张红桥既是王爷送给萧大人的侍妾,那她从此以后就是萧大人的女人,你纵是亲王之尊,有何资格命别人的侍妾为你奏曲?王爷亦曾饱读圣贤书,今日此举符合哪句圣人之言?不知王爷何以教我?”
朱棣语结,默然半晌,忽然恼羞成怒道:“正学先生,张红桥一介青楼女子而已,有必要为了她而伤了彼此的和气吗?萧大人若是喜欢,本王再送他十个八个清倌人又如何再说这是本王与萧大人之间的事,与先生何干?”
方孝孺不甘示弱道:“老夫与萧大人一殿为臣,交情莫逆,萧大人出征之时嘱老夫帮他留守行辕,如今他的侍妾却莫名不见了,老夫将来如何面对他?燕王殿下,你说这事与老夫有没有关系?”
朱棣脸色越来越青,咬着牙冷声道:“正学先生,本王敬你是当世大儒,还请先生莫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坏了你一世清名张红桥确实在本王府上,本王稍后自会派人将她送回,你这般带人上门闹事,本王若现在将她交还给你,在这北平府地面上,本王将来威信何在?”
方孝孺脖子一梗,执拗道:“不行老夫受人所托,便须忠人之事,请王爷现在就把张红桥请出来,否则老夫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朱棣阴森的盯着他,目光中杀机迸现:“方孝孺,你欺人太甚了”
“王爷,你霸占别人侍妾,欺人太甚的是你”
“这里是北平府,不是你们横行霸道的京师,你当本王收拾不了你吗?”
方孝孺仰天狂笑:“死便死矣,天理公道犹存,老夫何惧之王爷尽管来试试”
朱棣大怒:“来人”
随着二人的谈话越来越僵,双方的亲军侍卫对峙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朱棣一声暴喝之下,聚在王府门前壁垒分明的两方人马同时向前跨上一步,眼看便是一场火拼。
这时,一道瘦削的人影慌忙从王府里面冲出来,口中大叫道:“且慢动手”
众人回头一看,却见道衍和尚满头大汗跑出来,然后凑在朱棣耳边惶然道:“王爷,方孝孺万万杀不得杀了他,王爷的大业必将毁了一半啊”
朱棣一楞,冷冷道:“一介穷酸腐儒而已,为何杀不得?”
道衍顿足急道:“王爷只知他是蜀王尊崇的正学先生,但你可知方孝孺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地位?”
“什么地位?”
“宋濂已故,方孝孺已是世间仅存的大儒,是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啊王爷今日若杀了他,便是得罪了整个天下的读书人,将来王爷举事,读书人谁会站在你这边?就算让你得了天下,谁肯帮你治理江山?”
朱棣面皮狠狠抽搐了几下,怒道:“这老厌物着实可恶,本王今日非要……”
“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三思啊”
朱棣心神一震,顿时恢复了冷静。
跟自己的篡位大业比起来,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太微不足道了成大事者能忍人所不能忍,若真在北平府杀了方孝孺,那个与他结下深仇的萧凡又被自己逼到关外送死,这两人若都死了,恐怕京师朝堂里那些大臣们说话就难听了,再说,道衍的话确实有道理,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而闹得与天下读书人决裂,后果太可怕了。
怎么办?忍
朱棣当下冷笑数声,道:“正学先生,本王敬你一代大儒,不与你计较,不就是个青楼女子吗?你等着,本王把她请出来还给你们便是”
说完朱棣狠狠一甩袍袖,走进了王府。
方孝孺也冷哼几声,挺胸负手而立,一脸倔强执拗之色。
朱棣进了内殿,见张红桥嘴角血迹殷然,俏丽的脸庞肿得高高的,头发凌乱披散,模样很是狼狈,她眼中一片冷漠之色,见朱棣进来,她头也不抬,仍旧无神的垂头望地。
朱棣冷哼道:“张红桥,你命好,有人来救你,但你别高兴得太早,在这北平府地界,别说是你,就算是萧凡,本王要他的命如屠一狗尔”
说完,朱棣高声道:“来几个侍女,给她收拾一下,然后把她送出府去”
未过多时,侍女们便将张红桥收拾停当,精心打扮后的张红桥又恢复了明艳照人的绝色容貌,连脸上的红肿也消去了许多。
临出王府,朱棣叫住了她,将一小包东西塞进她手里。
张红桥一楞,带着几分恨意和迷惑的望着他。
朱棣阴笑道:“萧凡若能活着从关外回来,你把这包东西下在他的茶水食膳之中……”
张红桥浑身大震,脱口道:“不……”
“红桥姑娘……令姨母如今在本王的照顾之下,本王会待她若上宾,姑娘不必担心……”
赤裸裸的威胁话语,如一道天雷击中了张红桥,她身躯踉跄了一下,眼中顿时流下泪来。
“你自幼父母双亡,这世上只有你姨母一位亲人,红桥姑娘,亲情可贵,失去了可就悔恨终生啊……”朱棣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如同地狱恶魔的诅咒一般森然可怖。
张红桥脸色苍白,沉默了半晌,终于将药包狠狠捏在手心,用力握紧,纤细的骨节颤抖泛白,美眸中的眼泪早已决堤而下。
何必有此生,连死都这般为难萧凡,你可知我苦楚?你可恨我绝情?
山海关外,辽阔的草原上遍布高低起伏的丘陵山包,如同一幅天然雕琢而成的美妙画卷,在萧凡的眼前铺展延伸。
骑在马上,萧凡稳如泰山,原本不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