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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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平倒是没有想到吴忧的提议,不觉笑道:“将军怎不说同年同月同日死之类的话?”
吴忧正色道:“我是武将,整天征战于沙场,说不定哪天就不在了,马革裹尸,也算死得其所,就不拖累先生了。”
苏平听吴忧这样一番发自肺腑的说话,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感动,因道:“将军切勿说这种不吉之言。若是将军抬爱,苏某却之不恭。”
吴忧大喜道:“想我吴忧自小孤苦无依,没想到居然结识了苏兄这样的好兄弟!取不取兴城又有什么的呢?不如我们这就结拜。”
苏平没想到吴忧却是这么性急,只得依着他去操持结拜的仪式。
次日,吴忧召集众将,特意吩咐皆不必穿戴甲胄,轻装便服来便好。待众将聚齐,吴忧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不为军务,特为庆贺我与苏平先生结拜为兄弟。因为准备比较仓促,一切从简,所以各位也就不用送贺仪了。今天休战一天,大家尽情吃喝作乐!弟兄们每人多给两斤肉,一瓶酒,让宁家见鬼去吧!”
众将纷纷举杯祝贺,唯有莫湘滴酒不沾。吴忧固强之,莫湘勉强啜了一口,却立即呕吐起来,脸色绯红,似欲滴下血来。
吴忧惊讶道:“将军久治军旅却不饮酒,真乃奇事!”既知其确实不能饮酒,吴忧这才放过莫湘,命亲兵扶她先去歇息了,自与众将饮酒作乐。
当日云西兵将大都露天饮宴,大呼小叫,一瓶酒自然不够喝的,士兵多有自带酒的,也纷纷取饮,官长也不约束。有那不胜酒力的,早喝得七仰八歪,去盔卸甲,席地而眠,轮值的哨兵都有不少偷偷跑去喝酒的。整个云西军营乱糟糟地如同一个菜市场。
宁家兵将在城头上看得直流口水。宁豪对宁霜道:“敌军纪律散漫,毫无防备,吴忧可破而擒之也!请小姐让我出战,必能打败云西军。”
“不可,吴忧一向诡计多端,这必定是他的诱敌之计。”宁霜却不敢相信吴忧会给她这么好的机会。城里现在一共就一万多兵马,如果盲目出击中了吴忧的埋伏的话,宁家可就真的要灭族了。
兴城就像一个乌龟壳,坚硬又安全,野战中宁军好像从来没有赢过吴忧军,现在她只能赌吴忧耗不过她。
云西军饮宴一日,居然无事,宁军躲在城里并不敢出来。
次日苏平对吴忧道:“昨日全营皆醉,若真为宁氏所乘,是我之过也。”
吴忧笑道:“兄长说哪里话来。我料宁霜她没这个胆子!”
苏平诧异道:“难道不是诱敌之计?”
吴忧不以为然道:“我与宁兄诚心结拜,岂能以此而设计动刀兵?再说成天提心吊胆,日子还有什么过头?宁氏早已丧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苏平只有叹气摇头,吴忧现在似乎变得特别喜欢冒险。
“兄长可以教我破敌良策了么?”吴忧充满期待地问道。
“这个倒是不难。我已有一个计策在此。让我入城对宁霜说,唐公不能容忍云西的强大,一面遣使劝和,一面暗地调兵遣将,救援宁家,只需要到时候里应外合,就可以击败云西军。只要宁霜肯出城,云西攻陷兴城易如反掌。”
吴忧道:“如今内外交通断绝,只凭大哥你一张嘴说,宁霜必不肯信。只怕反而害了大哥性命。”
苏平道:“兄弟不必担心,我计中还有计。我派人持我信物去火壁城,就调火壁城守军一万兵马来配合我们这一出戏,你看如何?”
吴忧拊掌大笑道:“此计甚妙!然则谁可为使,前去火壁城?”
苏平道:“此人必须智勇兼备,我以为,席雱可遣。”
吴忧道:“席雱将军我有他用,实在抽调不出来。不如换个人。那位狐眉姑娘如何?”
苏平摇头道:“女人家上不了大台面。何况还需要她传递情报。”
吴忧道:“那么让巴秃颜去吧,这人精细而有勇略,我印象很深。”
苏平道:“只恐其资望不足以统帅万人大军。”
吴忧笑道:“只是做戏,只调五千人马足矣。就让巴秃颜去吧。”
苏平不再争执人选,与吴忧详细约定行动细节。苏平自去吩咐巴秃颜去火壁城调兵的事情。
苏平退出之后,吴忧立即召见鲍雅、罗奴儿二将,密密嘱咐了,二将领命而去,吴忧又召见莫湘、狄稷、席雱、刘衮四将以及陈玄,道:“我听闻哈克兰人趁我征讨云东期间蠢蠢欲动,还请四位将军与陈先生即刻率两万兵马以最快的速度往援宁远,与哈迷失会合。凡事计议而行。”五人领命,即刻领兵出发。
“主公,苏平不可使之离开我们的控制范围。此人虽然身在我营,心还是向着张静斋的。若是他毁弃承诺,助宁氏守兴城,则我们的征战将全无意义。”得知苏平即将进入兴城的消息后,陆舒紧急求见吴忧,直言不讳。
“陆先生,请注意你的措辞!苏平是我义兄,张静斋是我岳父,即便他们有什么不利于我的行为,我难道不该忍受下来么?”吴忧少有地对陆舒疾言厉色。
陆舒却也是耿直的性子,忿忿不平道:“不说这个倒还罢了,前日结拜,全营皆醉,情势至为凶险,云西将士的性命,可不是被主公拿来送人情的。还有,难道云西这许多将士的血汗,还比不过主公那三心二意的岳父和兄长么?”
“你!你!你真是口无遮拦!枉你还称我一声主公,有你这样跟主公说话的么?”
“主公也是人,未必没有错处!巧言令色,文过饰非,这难道是主君应该做的么?主不正,臣不劝,这种谗佞之臣,陆某做不来!”
吴忧乃改容正色拜陆舒道:“人道诤友如师,先生铮铮风骨,足为我师,今后不敢以臣下之礼待先生。”
陆舒昂然还礼道:“陆舒不敢。主公但能端正品行,舒自当尽到臣下的本分。”
吴忧谢道:“先生之性,直如钢铁。”然后耐心跟他解释道:“前日结拜,我埋伏了精兵在营侧,宁军敢出城,保证他们有来无回,这个不说了,苏平也猜到了,我只是不想承认心事被他料着而已。其实苏平之心不可测,我亦深知之,是以这么久以来不敢让他稍离我的耳目所及。只是此人虽为文人,心性之坚,是我平生仅见,想收服其心是不大可能,但他要脱离我的控制,也没那么容易。我已反复权衡,这一次,苏平进入兴城,其利大于弊。对于意外,我也有布置。席雱、刘衮这两个苏平最得力的助手我都给他调开,莫湘、狄稷的勇略加上陈玄的智计,足以压住这两人。巴秃颜前去火壁城调兵,我用鲍雅、罗奴儿做如此如此布置,以鲍雅的勇力,罗奴儿的诡诈,可保万无一失。先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陆舒谢过刚才的无礼之罪,叹道:“苏平人中龙凤,可惜不能为主公所用。主公地位稳固之后,定要杀之。”
吴忧道:“杀苏平?我这辈子都做不了这种事情的。如果真的有心杀他,我就不会跟他结拜了。”
“有些事情是万不得已的,主公深思之。”陆舒陈声道。
“到时候再说罢。”吴忧意兴阑珊道。
苏平是在一个清冷的早晨大摇大摆地入城求见宁霜的。以苏平的名声,不论在云州什么地方都不会拒绝他进入。
“先生久在云西军中,不知今日来此,有何见教?”宁霜言语虽然客气,眉目间掩饰不住的喜气。经此一役,宁氏元气大衰,众将纷纷离散,宁氏最优秀的子弟兵们纷纷捐躯沙场。那些平时最熟悉的面孔再也看不到了,困守孤城,每每让她绝望发狂。这段日子以来,她焦躁不安,多少次都强自压抑拼个玉石俱焚的想法。不管苏平是为什么来的,都意味着一种转变,现在她最希望的,就是转变,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给小姐带来一个消息。”苏平道:“可否屏退其他人?”他特意看了看目露凶光的宁豪一眼。他虽然佩剑,也还是个文人,除非必要,对于那些脑子不太灵光的武将一向敬而远之。
“都退下。苏先生还能伤我么?”宁霜急切地挥挥手道,根本没注意宁豪铁青的脸色。
一直等到丫鬟上了茶,苏平双目一瞬不瞬打量了一下宁霜之后,才不急不徐道:“苏某这次来得冒昧,小姐勿怪。”
“先生带来了什么消息?”宁霜问道。
“也算一个好消息,也算一个坏消息。”苏平悠悠然道。
“这话怎么讲?”宁霜问道。
“对小姐来说,是个坏消息,对宁家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
“比起家族安危,宁霜一身荣辱算得了什么呢?”
“如此……恕苏某唐突。我有一个建议,以小姐一人,换宁氏一族得以保全,小姐意下如何?”
“说来听听。”
“如果云西军队全力攻城,小姐以为兴城还能撑多久呢?”苏平放开这个话题,先闲闲问了一句。
“大概不超过一个月罢。不过他们会付出代价的。”宁霜狠狠地道。
“宁氏却逃不脱灭门的命运罢。”苏平再逼一句。
“总要拼个鱼死网破。”宁霜这时候在咬着牙说话了。“先生不用绕弯子。宁家的情况,没有谁比我更清楚,我对您刚才说的消息很感兴趣。这是吴忧的条件么?他要我的性命?”
“不,他要的更多,按照他的意思,自然是对宁氏斩草除根最痛快。只是唐公却不能让云西如此强大。”
“云西、云东,一鹰一犬,如果鹰吃掉了犬,于主人是大不利的罢。”宁霜嘲弄地道。
“可以这么说。”苏平道:“吴忧要的是宁家,但唐公要考虑的却是云北的安定。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宁氏已经毫无利用价值,唐公会全力扶植吴忧的。”
“事到如今,宁霜已经没了那份争强斗胜的雄心,只想保全宗族而已。牺牲我一人,又有何妨?宁氏原本就是商人,今后还做商人罢了。”宁霜不为苏平言辞所动,并不愿意宁家今后完全做张静斋的附庸,而且,谁又能保证,苏平说的话句句都可信呢?宁氏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要不然今天苏平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宁霜虽然心焦,心眼可从来不缺。
苏平也看出她的疑虑,笑道:“苏某的建议,小姐可原意听一听?”
“我一直在等,是先生一直在卖关子罢。说实话,宁氏现在虽然败落,但还有一拼之力。主要资产人手也都分散各地,唐公若想空手就得这些个便宜,未免太小觑我宁氏。”宁霜神情哀伤却坚决地道。
“小姐真非凡人,苏某唐突,请小姐恕罪。现在就谈正事。”苏平正容道:“我与吴忧约定,我调云州兵马前来,里应外合,骗宁军出城,云西军趁机进攻,必可攻克兴城。”
宁霜听了,脸色一白,这个建议,如果苏平一上来就提出来,她未必不会心动,如今苏平自己主动说破,肯定是有了别的主意了。
“现在计策已经说破,云西军队会如何布置,小姐一定已经了然了罢,该怎么应变,小姐有主意么?”苏平道。
宁霜也不是笨人,苏平早就说过,用她一个人换宁氏一族,先前又有了这样的布置,她自然猜到了苏平的打算。
“先生的意思是说,云州到达的时候,云西军一定会等着伏击我们出城的部队,所以我们可以从另一面突围。而以吴忧的奸猾,不会完全不留预备队。但去掉设伏的部队还有维持包围的军队,吴忧手里的机动部队必然有限,如果追击,就不能阻止兴城守军突围,这时候就需要我留在城中,吴忧一定会选择攻克兴城,而我宁氏宗族就可保全,对吧?”
苏平鼓掌道:“小姐实在是我生平所见第二聪明的女人。”
宁霜现在没兴趣知道谁是苏平见过的第一聪明的女人,只是问道:“这样使得么?”
苏平道:“我知道小姐必然信不过我,我可以跟宁氏宗族一同突围,若是突围不成,姑娘大可交待将苏某就地处死,也算为宁氏宗族殉难罢。”
宁霜道:“难得先生如此大度。就这么办罢。只是恕小女子唐突,我实在是好奇,先生冒这样的风险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苏平笑道:“其实说起来这个理由很有点私心在里面。我只是想,借着这次机会,早日脱离云西的掌握。我离开圣京已经太久了,最近圣京传来的消息又不大好,我很担心。宁氏若得突围,我不会干涉宁氏的去向,就请宁家也答应放苏某自由罢。”
宁霜熟视苏平良久,道:“这点我可以保证。”
第十五节灭宁
圣武二六九年五月十五,一个晦暗不明的日子,吴忧对宁氏的征战大势已定。
虽然只有五千人马,来自云州军队的旗帜却是遮天蔽日,五千轻骑如飙风一般掠过大地。激起一片震颤。天光虽然暗淡,站在兴城城头却看得一清二楚。
“这巴秃颜的本事硬是要得。”吴忧暗中赞叹了一句。
“云西军稍作抵抗就会放他们进来。小姐可率部出西门,假作里应外合,主力却走东门。”苏平站在宁霜身边低声指点着。
“但云西军的旗号丝毫不乱,扎营地也都没有变动。”宁霜心里对这场豪赌始终还是存着疑虑。
“吴忧舍不得我这个兄长死的。”苏平悠悠然道。
“此话怎讲?”
“如果他不信任我,他可以截住巴秃颜,那样的话,我就会立刻死在你手里。”
“原来如此……巴秃颜杀进来了。为我披甲罢。”最后一句话,宁霜是对自己的亲卫说的。面对着很可能是最后的时刻,宁霜的声音竟是意外地平静。
绚烂的白银铠,锦绣的百花袍,一根白得耀眼的雕翎,轻盈的梨花枪,高骏的紫骝驹。两军阵前,宁霜的这一身装扮,就如同太阳一般夺目。
“主公,宁军从东门突围!我们兵力不足。”震天的喊杀声比传令兵更快地将消息传递到吴忧眼前。
“让他去!宁霜还没有走。”吴忧骑在一匹骏马上,此刻,他灼灼的眼睛,已经完全被那个衣着华丽的女孩所吸引。不会是诈欺,那个人肯定是宁霜。苏平果然在和他耍花样,但现在还不能说谁会笑到最后。宁军主力突围,兴城必陷。宁霜在这,就是吊他的胃口吧。
不用看,宁家已经完了。再一次地,吴忧面前浮现出苏平总是潇洒自信的面孔。这个人,即便手下没有一兵一卒,也可以颠倒人间。张静斋曾赞苏平一人可当十万甲兵,这话不是平白无故说的。苏平,始终是吴忧在云州最大的障碍。
宁霜,这朵宁氏家族最娇艳的鲜花,为自己留了下来,这显然是苏平的一份礼物吧。吴忧好像又看到了苏平那锐利得不似凡人的眼神,好像听到了那个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的青年慢条斯理的话语——这个就算作兄弟一场的礼物吧。自己怎么能够辜负这样一番好意呢?
“主公,宁氏军队约八千人从东门突围而出。”传令兵再次带来战报。
“知道了。让也速不该和忽邪火各带本部人马去追。”
“得令!”传令兵如飞而去。
“马晃,你去对巴秃颜说,宁军已经突围,该歇歇了。”
“是!”马晃调转马头,在十几名卫士的簇拥下飞奔向云州军的方向。
“吐里不花、图兰!”
“末将在。”
“你二人各带本部人马包抄巴秃颜侧翼,一旦其有异动,立即进攻,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遵令!”
“其余诸位,随我迎接宁大小姐吧。”吴忧嘴角露出一丝阴沉的笑容。
相比较于吴忧这边军容鼎盛,宁霜的出场就寒酸了许多,寥寥数百名士兵跟随着宁霜走出了兴城,并且在城外列成了一个小小的方阵。明知面对的是必死的结局,这些士兵还是出跟随着来了。其实他们并非纯粹意义上的士兵,他们是长期受宁氏豢养的家客,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死士。他们或许还不比普通士兵的组织和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