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第2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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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做了一个梦,王子有兴趣听么?”
“听听也无妨。”
“我梦见一只狐狸,一只老虎正要吃它,于是它对老虎说,我是百兽之王,你吃不掉我。老虎不信,于是狐狸带他走遍森林,百兽皆望风逃窜,于是老虎敬服,不敢再提吃狐狸的事情。”
“这个也有趣。那么这个梦有何讲究呢?”
“我想它是说,如果你自身不够强大,就需要一个强大的朋友。智慧同样可以达到力量所能够达到的目的。”
“这样的结论倒是出人意表。希望你今晚还能做个好梦。”
第三天,尚未饮酒,朱罕就问胡沛道:“今天的梦是什么?”
“这次我梦见了大海,里面全是鱼,只要伸手就有收获。海里有大鱼,有小鱼,也有食人鱼。我想捕鱼,却怕碰上食人鱼,所以最终一无所获,贫困潦倒。”
“渔夫?这个梦不如前两个那么有趣。不过这个梦预兆了什么呢?”
“在周国,梦见鱼、水是代表财富,但食人鱼就不让人那么愉快了。我想我因为惧怕危险而失去了整个海洋。”胡沛道。
朱罕干笑了一声,抹头就走,胡沛在背后道:“王子若是有什么梦,在下也可以解得。”
朱罕停住脚步道:“原本我也做了一个梦,想请教一下你的,不过听了你这个梦,我觉得没必要说了,我自己已经明白了。”
胡沛乃对苏谒道:“可使左贤王开会商议去向了。”
苏谒道:“你已经说服了朱罕?”
胡沛微笑道:“我知他所问,他知我所说,可算知己了。本来有六成把握,现在有八成了。”
苏谒笑。
当夜,失吉忽突忽召集族中首领集会议事。击磬三声,众人肃穆,失吉忽突忽对众人道:“如今我族屡败于迷齐,复被迷齐所迫,流离迁徙,苦无安身立命之所。我听闻右贤王已经派兵把守险要,阻止我们西迁之路,咱们向西已经无路可走。现有迷齐设头汗狐兰派遣使者来,劝我投降,许我以原籍放牧地,归还牲口部众。如今我欲降迷齐,以期部众得以休息,诸位意见如何?”
肥胖的万户波罗温赞成道:“这样最好,草原之上,强者为尊,我们已经为库狐流干了血,库狐却不能庇佑我们,降迷齐,尚可保全宗族首领,是好事。”
朱罕霍然按刀起身,厉声道:“父王糊涂,波罗温所言荒谬!迷齐是我寇仇,杀戮我将士,掳掠我人口百姓,岂可降之!狐兰诡诈,素无信义,岂能相信!若降迷齐,是把脖子伸给敌人去砍,是送死!”一众青年首领闻言都暗自点头。
失吉忽突忽怒道:“黄口小儿,你懂什么!不能西迁,不能东还,我们难道要等死吗?”
朱罕大声道:“便是降附周国也比受迷齐人的气强。”此言一出,大帐内一片静肃,众首领都被惊呆了。
失吉忽突忽气得胡子都发抖了,道:“你这个没种的狗崽子,周国是我们的世仇,怎么可以信赖!”
朱罕道:“周国以礼义立国,如果答应我们降附,必然不会背信,此其一;周国与我们风俗迥异,不可能吞并我们的人民部众,是以我们可以赖周之力而休养生息,徐图后计,此其二;周国殷富,但患我寇边,若是归顺,彼必然欢喜,不但不会索取我们的财物,还将厚赂赏赐,只要我们不生事,周国必然以礼相待,此其三;以往也有部族叛入周国,周无不盛情款待,是怀柔远人之意,以我大族,跨沙漠越高山往投,周国必然更加隆重地接待,各位首领封建官职领地,也不是什么难事,此其四;周与迷齐乃是世仇,我若欲兴兵复仇,周必以为我后盾,此其五。有此五利,我以为不可投迷齐,投周有利。”
众首领议论纷纷,颇有意动者。
波罗温大声反对道:“不可!周国现在内乱不休,各地各自为政,皇帝指令谁都不听,这是枝强干弱,亡国之兆,岂可依附?再者周国边将与我长期攻战,衔怨甚深,便是皇帝命令其善待我们,岂能相信?”
朱罕道:“波罗温,你的情报太久远了。近来有吴忧雄起于云州,已经一统周国北境,部下控弦之士不下二十万,有席卷天下之志。如今正是收拢人心、延揽豪杰之际,便是没有皇帝诏旨,他也只会热情欢迎我们,他的目光、胸襟岂是向日那些边地将领所能比的?”
波罗温尚欲强辩,猛然间帐外撞入一人,将手一挥,一颗人头骨碌碌滚入帐内,众首领一看那人,却是朱罕亲兵百夫长鄂图,他手中大刀兀自滴血。鄂图身高近两米,一头焦黄小辫,往那里一站,如同铁塔一般。众人再察大帐周围,甲叶铿锵,脚步沉重,口令声此起彼伏,竟是被兵围了。众首领不禁失色惊惶。
朱罕大声道:“鄂图,你要造反么!”
鄂图对朱罕跪倒行礼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看那迷齐使者不顺眼,一刀给杀了。”
波罗温呵斥道:“你……你好大的胆子!这……这可如何是好!来人,把这胆大包天的东西推出去杀了!”
朱罕冷冷道:“万户大人,我的属下,还用不着你来处置。区区一个迷齐人,杀了就杀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得了朱罕的撑腰,鄂图越发无所顾忌,霍地站起身来,扬刀指向波罗温道:“莫说是迷齐人,便是那些心向迷齐人的软骨头,俺也一并杀了!”
波罗温惊得面色惨白,踉踉跄跄退至失吉忽突忽座前道:“大王,他这是要造反!你得主持公道啊!”
失吉忽突忽惨然笑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么?”对朱罕道:“我儿,我老了。今日就把这王位传给你罢了。今后部族的命运就交在你手里。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朱罕喜动于色道:“父王请讲。”
“你要归周,我不拦你。但部族中不愿意归周的人,你要放他们自行离去,不准为难。”
“我答应。”
“你们众人还有什么异议没有?”失吉忽突忽看看帐内诸将道。
“愿奉少主号令。”众首领中不乏跟风之徒,眼见权力更迭已经无法避免,立即拥戴朱罕。而原本就钦敬朱罕的也大有人在,因此这次夺权并没有引起大规模的流血冲突。
次日,波罗温携带大量财物率少量从骑亡去迷齐,路上波罗温被亲卫所杀,掠其资货遁逃无踪。
得知了这场小小的政变过程之后,胡沛问苏谒道:“这场好戏是您导演的吧?直接由左贤王宣布此事,朱罕支持便是了,为何还要有这一番做作呢?”
苏谒道:“失吉忽突忽年老体衰,不能领导部族完成南下归周的奔波劳苦了,于情于理也该让位于朱罕。只是朱罕虽然在年轻军官中受到拥戴,在老人眼中毕竟资望不足,所以失吉忽突忽就发挥一下余热,扮演一下这个反面角色,让朱罕迫其退位以立威。库狐人尊崇强者,那些首领们自然受到震慑。这对朱罕以后的领导是相当有利的。”
胡沛乃敬服道:“先生所谋深远,非沛能及。”
苏谒笑道:“胡将军不必妄自菲薄,说服朱罕这最关键的一步可是你完成的。左贤王部若能附周,将军居功最伟!”
胡沛连声道:“不敢。”
苏谒深思道:“虽说第一步已经完成了,但这归周之路怎么走还是个问题,将军有什么建议么?”
胡沛道:“如今最好莫过于用先生的威望统领库狐人,联系愿意归顺的部族,劝诱胁迫皆可,形成一股南下的有力军力。再遣人立即南归,报知都护府,请求云西派军北征接应,两面夹击,把握较大。”
“将军以为何人可遣?”苏谒问道。
“这……”胡沛本想说自己最合适,但一想陆舒派自己为副使的目的就是不信任苏谒这个新附之人,有就近监视的意思,自己却又不好说出口的。
苏谒一笑道:“我知道将军的顾虑,怕是回去不好跟陆大人交待吧。无妨,我给陆大人写一封书信,如果他见信后仍然责难于你,那我这个苏字以后倒着写。”
胡沛这才展颜笑道:“先生胸襟让沛汗颜,有劳先生。”
第二十四节泛舟
圣武二六九年冬。
兴城。
吴忧的行程并非直线进入淄州,而是先巡视一下新占领的宁氏的地方,其中兴城这一曾经的宁氏重镇就是吴忧关注的重点地区之一。平定宁氏后,莫湘就被派驻这里。这次吴忧在兴城一留就是十天,除了处理一些紧急公务,就是和莫湘谈论些兵法武艺,似乎浑然忘记了自己要去淄州的事情。
沃城送急报的流星快马在兴城追上了吴忧。当时吴忧正在静室与莫湘对弈,看信之后,吴忧若无其事地将信放在了小几上,继续落子。一局过半,莫湘局势不利,因问道:“何事劳烦陆先生这般着急送信过来?”
“北境又生事。”吴忧盯着棋盘淡淡道,顺手落下一子。
“不是大事,陆先生不会这样着紧吧?”莫湘问道,随手应一子。
“边将只想立功邀赏,却不知百姓辛苦。”吴忧眉头稍微皱了一下,本来要下的一枚子拈在指上一直没有落下。
“边区不靖,便是获得短期和平,终究非长久之计。”
“只怕你我今生是看不到这一天了。以半州之力抗两国之兵,纵然一时取胜,也难以持久。云西控制的土地虽然广大,各城位置却呈一条线型,缺乏大战略纵深……”吴忧心不在焉地落下一子。
“你心乱了。”莫湘微微一笑,飞快地落了一子。吴忧嘴硬道:“不见得!”
两人飞快地落子,经过十余手之后,莫湘本来被围困的一条大龙杀出了重围,吴忧上半局的苦心布置全都付诸东流。
吴忧默然看着棋局,投子道:“罢了。”
莫湘道:“才到中盘就认输,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吴忧伸手拂乱了棋局,笑道:“你说的不错,我心已乱。一着错,满盘输。”
“那么是北境之事有了决断了?”
“我看不到未来,湘。我觉得,有什么东西遮挡我的眼睛,不让我看到希望,也不让我感到绝望。或许未来大有所为,但我总觉得,这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能够看到未来的,那是神仙。主公何必介怀?”莫湘道。
“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忽然对我所追求的东西失去了把握。你知道,就算是以前最困难的时候,我一个人躲避强敌,遍体鳞伤,即将弃尸荒野,我都没有这样困惑。我始终坚信,自己是有目标的,并且始终是朝着这一目标而努力。但是现在,我忽然看不清自己追求的目标在哪里了,或者说,我对于能否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真正实现它丧失了信心。”
“主公何出此言呢?”
吴忧望着莫湘,似乎在思索着问题究竟出在哪里,良久才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罢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这个家真不好当的。”旋即微笑道,“湘儿你在奕棋时还用兵法,乱我心神取胜,这可不够地道。”
莫湘笑而不语。
吴忧将陆舒的信递给莫湘看,自己轻轻叩击着小几,道:“库狐左贤王部南附,这是震动朝野的大事,如果处置得当,北方局势说不定真能因此而改观。等朝议作出反应的话,那可来不及。只是这怎么接应大有学问,弄不好就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湘儿,说实话,我觉得这样的重任是非你不可的。但兴城对我们来说委实十分重要,我又不放心交给别人。”
“席雱将军久任边将,十分熟悉羌胡事务,或可使之为主将。罗奴儿辅之,应无大碍。”
“其实主将的人选我心中更加属意哈迷失。”吴忧道。
“哈迷失自担任将领,未逢败绩,才高气傲,过刚易折,尚需砥砺磨炼。若帅偏师,远征奔袭趋利,或可建立奇功,但这次任务不同,我们不是为了和迷齐开战,主要任务还是接应库狐人。席雱性情沉稳,兵略娴熟,若以为将,虽无大功,不致有大失,正适合担任主将。”
吴忧拊掌笑道:“幸得湘儿提醒,让我茅塞顿开!就以席雱为主将吧。就近征调吉斯特、大月氏、小月氏、库比伦、沃五城兵力。陈昇调任哈克兰太守。其他事情就交给陆先生安排吧。”
“这次事件非同小可,主公宜居中策应,以备万全,主公还坚持要南下?”莫湘问道。
“要走的,也该走了。打仗要钱要粮,安抚库狐人要钱粮,云西现在府库空虚,只有我腆着脸皮出去想想办法了。张静斋连年征战,恨不能朝我借钱,唯有阮香还有点交情,但阮香那是好说话的人么?”吴忧略带无奈地道。
莫湘抿嘴而笑,羞吴忧道:“主公这恐怕是要牺牲点色相了。”
吴忧尴尬地一笑道:“算不上,好歹是亲戚,应该能说上话。几年来淄州致力内政,水陆两便,官民殷富,嘴里省下点零碎就够咱们吃饱了。”
莫湘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湘,今天我很高兴。因为你笑得比以往都多。”吴忧微笑着站起身来道,“你的笑容比雪山顶的雪莲花更难得呢。”
莫湘立起身来,耳根微微发红,低头轻声道:“主公说笑了。”
“我明日就继续上路,我会给你留下手书,必要时候,你可以接管云西全部军权,陆舒等文武全受你节制。因时而动,不必事事报知我。”
“这……怕是不合适吧。”莫湘道。
“无妨,不过是以防万一之举,我觉得应该用不上。等我一回来,你就可以毁去这命令了。”
“主公……”吴忧正要出门的时候,莫湘忽然道。
“何事?”
“你可一定不要出事。如果……如果阮香对你有所不利的话,我会倾云西之兵与她决一死战的。”莫湘轻声道。
吴忧温和地笑了,“不会的。你放心吧。还有……你的心意,我领了。”
“那么恋恋不舍的,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出了府门,阮君迎着,说话的语气却是酸溜溜的。
“一个值得敬重和信赖的朋友,比一个红颜知己更加难得。”吴忧淡淡道。
“我怎么觉得你们的友谊超乎一般人呢?”阮君还是难以释怀。
“有没有人说过你好看?”吴忧忽然问道。
“当然有了。”对于吴忧突然转换话题,阮君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吃醋的样子更好看。”吴忧笑着拧了拧妻子的脸蛋。
“讨厌,别人都看着呢。”虽然已经是几年的夫妻,被吴忧这样当着侍从的面调笑,阮君仍然飞红了脸。
“我们明天就走了,不知道我们的女儿怎么样了呢。”
“还有小香,听说她要嫁人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呢。”阮君现在已经完全忘了吃醋的事情。
“去看看就知道了。说起来,这次要麻烦她的事情可不少呢。”
“她……不会记恨我们吧?”阮君忽然问了一句,倒是让吴忧摸不着头脑了。
“记恨什么?”
“没什么,我瞎猜的。”其实阮君担心的,是照她的性格,爱一个人有多深,恨一个人就有多烈,如果得不到一个人,那是宁可毁掉他,也不愿意别人拥有的。阮香从小性情外柔内刚,谁知道她会不会因爱生恨走向另一个极端呢。而不知为什么,她对于见到阮香心里总是忐忑。
淄州。
二六九年,清河军队虽然动作不多,但一直对周边保持着强盛的压力,特别是北方。利用赵氏兄弟内讧,阮香趁机占据了雁云关,取得了地利上的优势,以归水为纽带,迅速建立了与归城的水陆交通线,在泸州腹地成功保住了归城这根钉子。在北海卫港口没有结冰的时候,清河持续向归城增派兵力,加强补给。春季,赵明派军跨泸江击赵扬,欲争兴火城,围城半年不克,师老兵疲,狼狈撤军。良机不可错过,清河军参谋部策划了一次由雁云关和归城两地出兵,夹击连城的军事行动,想要赶在北海卫港口上冻之前,彻底剪除泸州城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