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世界(五部完结-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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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渥布吉蹲在这排枪手的跟前,嘴里嚼着一根草茎。他们似乎早就整装待发,只等迟起的张幺爷和张子恒了。
见到这样的阵仗,张幺爷和张子恒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日渥布吉是要带着这队枪手去找那个朝多罗射出毒箭的家伙报仇。
远远地张幺爷就说:“这是咋回事?要带兵出去打仗了?找到射出毒箭的那个家伙了?”
日渥布吉看见佘诗韵领着张幺爷和张子恒走过来,站起了身。
“这是要去哪儿?咋都背枪佩炮的?是要去打仗啊?”张幺爷疑惑不解地朝日渥布吉问。
日渥布吉却朝张幺爷说:“幺爷,多的话你不要问。这回送你回卧牛村,你也就不要再跟着我们瞎搅和了。你还是种你的地当你的农民。这些事情,你掺和不起。”
张幺爷听日渥布吉这么说,立刻老大不乐意起来,涨红了脸说:“我搅和啥了?搞半天我费那么大的周折,到最终还成了搅屎棍了?”
日渥布吉见张幺爷发了急,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失妥当,就说:“幺爷,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这几天实在是有点难为你了。其实,整个事情你和你的这个侄子都是局外人,是被硬生生牵扯进来的。所以你们两个人都像被蒙在鼓里似的,不晓得真相,又无头苍蝇似的跟着瞎碰。还真是有点难为了你们。我刚才说话的意思是,这回你们回了卧牛村,就啥事情也没有了,也不要再跟着我们瞎忙了,该咋过你们的日子还咋过你们的日子……”
张幺爷这才说:“你这样说话还差不多。本来就是嘛,我一个老实巴交的农二哥,咋就无缘无故地搅进了这么复杂的事情中去呢?有平平淡淡的日子过哪点不好?是不是嘛?”
日渥布吉拍了一下张幺爷的肩膀说:“幺爷,你这话说得简直在理。”
张幺爷这时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问:“兆丰呢?”
“他有别的事情,先走一步了。”日渥布吉说。
张幺爷“哦”了一声。
日渥布吉这时朝枪神多滚说了声:“我们走吧。”
多滚回身朝站成一排的寨子里的枪手喊了一句口令,然后迈腿就朝寨子外走。
这时,索普阿婆被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搀扶着急匆匆颤巍巍地从寨子里撵了出来。索普阿婆含混着苍老的声音朝多滚喊:“多滚,你等等……”
多滚和一队枪手都站住,等着索普阿婆。
索普阿婆上前来,腾出一只拄拐杖的手,拉住多滚的手说:“多滚啊!我的这群孩子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帮阿婆照顾好你的这些哥哥弟弟啊!阿婆晓得你们的枪法一个比一个好,一个比一个打得准,但是,你们的心啊,却一个个的都是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你们是没有到过外头的世界,索普阿婆原先跟着你的索普老爷出去过,晓得外头的人的心是咋生就的。阿婆这回啥都不担心,担心的是你们吃外头人的亏。多滚啊!凡事你都要多长一个心眼了。原先你索普老爷就说过,外头的世界和寨子里的这个世界隔着十八重天啊!”
多滚拉住索普阿婆的手说:“阿婆,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你放心吧。我们也就是出去几天就回来,不会有啥事的。”
索普阿婆还是拉着多滚的手,舍不得放开,似乎只要一放开多滚的手,她就会失去多滚一般。索普阿婆一双混浊的眼珠子这时突然也变得清亮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依依不舍的光。
日渥布吉上去把索普阿婆的手从多滚的手里分开,说:“阿婆,你放心,还有我呢!你难道连我也放心不下?”
索普阿婆叹了口气说:“我现在真的有点后悔,咋随口就答应了你的这个要求?说起来还是阿婆对你太了解、太放心了。不过,阿婆答应你的事情也不能反悔是不是?所以阿婆也不说啥了。你最好不要让这群孩子跟着你吃亏了就行。吃点小亏,索普阿婆我啥话也不会有的。要是你让这群孩子吃大亏了,日渥布吉,就是你师父出面,我都不会给他台阶下的。”
日渥布吉握住索普阿婆的手,笑呵呵地朝索普阿婆说道:“阿婆,我晓得你最疼你的这帮孩子们。这回还真是万不得已,事情也来得那么紧急,要不然我咋好向你开这个口?是不是?”
索普阿婆把手从日渥布吉的手里抽出来,很果断地一挥手,说:“好!算我索普阿婆唠叨了。你带他们走吧!”
说着拄着拐杖转过身,被三个姑娘搀扶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多滚和一队枪手们眼巴巴地看着索普阿婆,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恋恋不舍,就像第一次出远门的孩子要离开朝夕相处的父母一般,有不舍也有忐忑……
第二十二章 爱情小魔方里的灵异事件
日渥布吉带着这一拨人朝着寨子里的一个小码头走去,要路过那座石拱桥时,石拱桥下又传来女人们清脆婉转的情歌声:
〖天上的月亮几时圆啊,
妹是哥哥心里一湾泉,
几时盼着云儿开啊,
月在清泉里嘞,哥在妹心里嘞……〗
走在前面的多滚率先用浑厚的嗓音朝着石拱桥下的女人们唱道:
〖哥是山梁上的圆月亮啊,
妹是山崖边的山花花,
月亮照在山崖边啊,
妹妹耶,羞答答的影子弯下来耶……〗
后边跟着的枪手们用起哄般的音调嘻嘻哈哈地应和起来:“妹妹耶,羞答答的影子赶紧弯下来耶……”
石拱桥下的女人们被逗得发出一阵欢笑声,有几个女人用木瓢舀起一瓢瓢清水朝着石拱桥上的多滚他们泼来。多滚他们被泼得乱了阵形,纷纷从地上捡起一块块鹅卵石朝桥下的河里扔去,溅起的水花弄了女人们一身。女人们就像受到惊吓的小鸟般,扑棱着翅膀,纷纷朝河岸上逃去。
多滚这一拨人这才得意扬扬地重新将鸟铳横扛在肩膀上,继续哼着山歌,迈着八字步走过石拱桥。
张幺爷说道:“这儿的男男女女咋这么疯?一点也不诧生,让外头的人看见了咋想?嘻嘻哈哈的,还讲不讲男女界限啊?”
佘诗韵在后面朝张幺爷说:“干爹,这你就不懂了,这就叫男欢女爱,天底下最美好的情感,发自内心的!”
“鬼的男欢女爱!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也不避避嫌!”
佘诗韵说:“跟你说你也不会懂的。有机会啊,我就到这儿养老过一辈子。男男女女的,没事的时候唱唱歌、调调情,多惬意啊!”
张幺爷骂了句:“不害臊。”把手背在背后,加快了步子,气呼呼地就朝前面走了。
张子恒在一旁朝佘诗韵解释说:“我幺爷是老脑筋,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佘诗韵却并不买张子恒的账,朝张子恒翻了一下漂亮的大眼睛,露出怪怪的眼神,冷声说:“我干爹是啥脑筋还用你来提醒?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张子恒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换来的却是佘诗韵的这种态度,心里一急,小声回嘴说:“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佘诗韵没想到张子恒也会用极其工整的歇后语来回敬她,立刻瞪圆了眼睛朝张子恒发急般地低声喝道:“你骂谁是狗了?”
张子恒是个根本就不懂女人心思也不了解女人品性的男人,打小就在奶奶婶婶堆里长大,也是被惯出了坏毛病的人,所以丁点也不会让着佘诗韵,更不会想着要讨好佘诗韵而委屈了自己。所以他针尖对麦芒地朝佘诗韵回嘴道:“你先说我是狗,我才回敬你是狗的。”
遇上这么一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粗枝大叶的男人,佘诗韵的小性子在张子恒面前根本就耍不起来了,只好自认倒霉,她一甩手,愤愤地说了句:“算我倒霉!碰上你这么一个小气鬼!以后我要再跟你说话,我就真是小狗!”说完快走几步,追张幺爷去了。
张子恒依旧一个人说道:“谁愿意跟你说话了?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一样。”
不过,看着佘诗韵走动时细腰款款、臀部翩翩的样子,张子恒还是暗自觉得,佘诗韵耍脾气的样子还蛮有女人味的。要是没有那一头的白头发,兴许还真是一个美人胚子。
其实佘诗韵就是一个美人胚子,而且从面相上看,甚至显得比黑不溜秋的张子恒还要年轻。可是,张子恒从心底里过不了佘诗韵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那一关。要不,张幺爷乱点鸳鸯谱的时候,说不定张子恒还就默认了,当然也不会在当时说出令佘诗韵一直耿耿于怀的话来。
因为张子恒对佘诗韵心里无爱,也就无所谓对她有没有感觉。当然也就不会煞费苦心地去揣摩佘诗韵的心思,更不会去迁就她,哪怕是言语上的。天底下的男人,大凡都是如此,不仅仅张子恒才是这种异类。
其实,张子恒也不是一个木头人,他也是一根一遇上火星就会着起来的干柴火。只不过佘诗韵不是点他那根干柴的火星,要是换作白晓杨,或许又会是迥然不同的另一番光景。
男男女女的事情,一直就没有谁能把它捋清了。鬼使神差的灵异事件,在爱情这一块小魔方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
张子恒兴许也有遇上灵异事件的那一天,但是具体在哪一天,天晓得,呵呵……
这时,却见静园老和尚精神矍铄地站在石拱桥的桥头,身上还背着一个褡裢。
张幺爷朝静园老和尚说道:“静园师傅,你这是要上哪儿?出远门啊?”
静园老和尚朝张幺爷说道:“是你张韦昌来请我回憬悟寺的啊!你怎么忘了吗?”
张幺爷不解地说道:“我何时请你回憬悟寺了?我请你回憬悟寺去,让造反派把你逮住,再给你戴尖尖帽斗啊?我才不会干这种没屁眼儿的缺德事呢!”
静园老和尚却呵呵笑道:“你张韦昌要是不在我的眼前出现,我就不会听见憬悟寺的那口大钟撞出的声音。你张韦昌在我眼前出现了,我就听见那口大钟在憬悟寺里撞响了。”
张幺爷呵呵笑道:“静园老师傅,你要想跟着我们回憬悟寺了直接说啊!何必拿我张韦昌来做挡箭牌。再说,憬悟寺的那口大钟早就在大炼钢铁那阵子被抬去化成铁水了,你还能听见那口钟的声音?吹牛也没你这么吹的……”
静园老和尚却又长声地唱了一声:“阿——弥——陀——佛——”
张幺爷连“善哉善哉”四个字也懒得回了……
到了一个码头,张幺爷他们撑进这片山寨的那条小木船静静地泊在岸边。可是,一个问题马上出来了,这条小木船坐不了那么多人啊?
张幺爷朝日渥布吉说:“就这一条船,咋能坐这么多人啊?”
日渥布吉笑道:“没有船不等于就不能在水上走啊。”
“你这是说的啥话?难道这些人还会踏雪无痕的水上漂功夫?”张幺爷大惊小怪地朝日渥布吉说道。
日渥布吉神秘兮兮地笑道:“这拨人踏雪无痕倒不会,但是,水上漂倒是绰绰有余的,呵呵……”
张幺爷不信,以为日渥布吉是在说瞎话,用极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日渥布吉。
而多滚他们却把横扛在肩膀上的鸟铳背在背上,然后走进了码头边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楠竹林里。接着就只听见楠竹林里传来一阵咔咔咔的砍楠竹的声音。只见楠竹林的上部,一阵竹枝竹叶翻动,一会儿的工夫,多滚他们这一拨人各自扛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青翠楠竹出来,每一个人的手中还多拿了一根三四米长的竹竿。
张幺爷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朝日渥布吉说道:“不就是做一个竹排吗?还吹牛水上漂呢!这也叫水上漂啊?照这样漂的话,我也可以漂出八帽子远……”
日渥布吉却说:“你别急着把话说死,看了你就晓得了。”
张幺爷对日渥布吉的话已经完全失去了信任的态度,用一副嘲笑的表情看着日渥布吉……
第二十三章 一苇渡江
只见多滚他们扛着楠竹来到码头边,分别将楠竹放在水面上,然后脱了脚上的布鞋,将布鞋揣在腰间,打着赤脚踩上了漂浮在水上的楠竹,人只在楠竹上晃了一小下,脚下就像生了根似的死死踩住楠竹,然后将手里的那根长竹竿当篙,划动水面,被踩在脚下的楠竹驶入河心,然后顺着水势湍急的河水,一根根楠竹就像离弦的箭一般顺水而去……
张幺爷和张子恒算是大开了一回眼界,看着多滚他们踩着楠竹顺水而走的潇洒样子,心里既羡慕又惊奇。
踩着楠竹在水面上行进了一段的多滚他们,居然还在楠竹上玩起了花活儿:倒退、转身、绕弯、换竿跳竿,单支一根楠竹在他们的脚下不似蛟龙胜似蛟龙……
“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水上漂的功夫啊?”张幺爷叹服地说道。
站在张幺爷身后的静园老和尚这时说道:“这就是我们佛门中传说的‘一苇渡江’吧?老衲也算是第一回看见佛门公案在世间确有其事了。”
张幺爷回头好奇地朝静园老和尚问道:“‘一苇渡江’?佛门公案?”
静园老和尚说道:“既然今天老衲有幸亲眼看见‘一苇渡江’由传说中的佛门公案演变成了活脱脱的事实,那么老衲就跟你说说这‘一苇渡江’的来历……”
等张幺爷和张子恒以及佘诗韵和日渥布吉都上了船,日渥布吉将靠在码头边的木船撑离码头的时候,静园老和尚才不慌不忙地跟船上的人说起了“一苇渡江”的传说:
中国佛教禅宗始祖菩提达摩,是天竺国佛教禅宗第二十七代祖师般若多罗的嫡传弟子。
有一天,达摩问师父般若多罗大师:“我得法以后,应该到什么地方去传法?”
般若多罗回答说:“去震旦国(中国)。那儿紫气缭绕民风淳朴,是我佛可以教化的子民。”
达摩遵照师父般若多罗的嘱托,东行来到中国。首先在南朝都城金陵晋见了梁武帝萧衍。两人观点不同,话不投机。达摩不辞而别,打算渡江北上到魏都洛阳弘扬佛法。
走到长江岸边,达摩看到江面宽阔、水流湍急,江边没有船只,正愁无法渡江,却见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位老婆婆,她身边放着一捆芦苇。达摩便上前施礼问道:“老人家,你是准备用这捆芦苇渡江吗?”
老婆婆抬起头来看看,见来者态度十分诚恳,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达摩心想,连一个年迈老人都可以踩着芦苇过江,我为何不能呢?于是便恭恭敬敬请求说:“老人家,请赐一苇渡我过江。”老婆婆仍然没有说话,顺手抽出一根芦苇递给达摩。达摩双手接过,告别老人后来到江边,把芦苇往江面上一放,轻轻踏上芦苇,顺顺当当过了长江。
当时北魏都城洛阳龙门香山寺有个和尚名叫神光,听说天竺国高僧菩提达摩在南朝都城金陵弘扬大乘佛法,便前去会晤。当他来到金陵打听时,得知达摩已经渡江北上。神光不做片刻停留,在后边紧追。当他来到江边时,看见达摩正脚踩一根芦苇过江,而且平平安安到了对岸。
神光环顾四周,发现一位老婆婆坐在江边,身边放着一捆芦苇。他心想:达摩一定是用老婆婆的芦苇渡过江去的。于是便急急忙忙跑到老婆婆的身旁,不请求主人的允许,抱起芦苇跑到江边扔到水中,之后一个箭步跳上那捆芦苇。芦苇不仅不向前进,反而连在水中打了几个滚,把神光掀入江中。好在江边水浅,神光只喝了几口水,没有丢掉性命。
神光浑身湿透,涉水上岸后走到老婆婆跟前问道:“前边那人用一根芦苇渡过江去,而我拿你一捆芦苇,为什么险些命丧江中?”
老婆婆说:“那人是以礼化取,我当然应该渡他过江;你是无礼抢要,我怎能有缘助你呢?”
神光自知失礼,赶忙向老人家道歉说:“老人家,方才我是急于追赶那人,忙中失礼,冒犯施主,请老人家原谅,还请老人家渡我过江。”
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