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夜行-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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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女子,当真小气!真是不能惹你。”
薛安却在一边忍不住揉了揉胳膊,心中疑惑,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就突飞猛进了?这么肉麻,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第五十二章舍不得
两个人撑着油纸伞走过长廊的时候,雨渐渐的小了。
待薛安帮司徒亦摆好琴,雨终于见停。只是红日迟迟不肯走出云端,想来是会阴一阵子的天。
凉风徐徐,空气清新,仅仅是在凉亭之内静坐,就会一阵的心情舒畅。
“亦哥哥不是会看天气吗?依你来看,明日会是怎样的天气?”安夜锦坐在一个蒲团上,她本就是娇小的身材,此番端正的坐下,更显娇柔,好似亭亭玉立池中莲。
“明日晴好,适合出游赏花。”司徒亦坐在安夜锦的对面,并未端正的坐着,而是双手拄着地面,懒洋洋的将长腿伸出矮案。
安夜锦看着他,微微眯了眯眼眸问道:“亦哥哥这是不愿意教了吗,怎么这个架势?”
司徒亦狡黠的一笑,摇了摇头:“你不是要给辽皇后制作解药么?为何不去研究?”
“早在几日之前就已经研制出来了,只是我不想试药罢了。”安夜锦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凉亭内的几个人听到。
司徒亦并不惊讶,反而笑得更灿烂了:“是啊,从小就被人拿来试药,如今想到要用别人来试药就会于心不忍,对吧?”
“亦哥哥当真知己也。”
“呵”司徒亦抬起手来,从袖口拿出了一条帕子,擦干净指尖,将手指搭在琴弦上,开口道:“你且跟我一起做,注意手型要保持下臂下垂时的放松状态,既不要太张开,也不要太握紧,单手弹奏时,手指关节要主动……”
他一边说,一边给安夜锦做示范。真别说,这样认真起来,当真有些做琴师的风范。
琴曲断断续续的发出,两个人的交谈也是断断续续的,看得出,安夜锦学得很认真,只是也不知为何,弹出来的调子总是怪怪的。
终于,司徒亦停了下来,甩了甩手臂,看着安夜锦一脸的为难:“我突然有种挫败感。”
“你也可以说我音痴。”安夜锦知道司徒亦是在指什么,答应安夜锦教她弹琴就是一种挑战了,此时安夜锦的琴艺并没有什么起色,会如此有挫败感也属正常。
他默默的站起身,拿起蒲团来,走到了安夜锦的身边,示意安夜锦挪一挪位置,接着将蒲团放在地面上,坐在了安夜锦的一侧开口道:“将手摆上给我看。”
显然,他还没有放弃。
安夜锦很是听话的抬起手来,将手指放在了琴弦之上。
“重勾劈托来一下。”
她点头,做了一遍,音调古怪,声音有点闷。
司徒亦抬起手来,纤长的手指握住了安夜锦的一根手指,用食指指尖向下按她的指尖,紧接着又挪了一下安夜锦手的位置:“第一次,劈和重勾同时拨弦,由劈拨奏旋律音的弦,由重勾拨奏旋律的低八度音及其邻近的弦;第二次:用托拨奏旋律音的弦……”再次的讲解了一番,示意安夜锦再弹一遍。
她照做,声音的确好了许多。
他扬起嘴角,笑如夏花。
“这次还不错。”
“还是亦哥哥教的好。”
“这夸奖实属不易。”
“亦哥哥不但精通观星之术,也是个雅人,这琴艺当真了得,想来亦哥哥琴棋书画乃是样样精通吧?”安夜锦坐在那里重新做了一边,声音已经可以入耳了。
司徒亦看着她弹琴,点了点头:“都是学了些皮毛,不失大雅罢了。”
安夜锦轻笑一声:“样样都想不输于人,这样很辛苦吧?”
他一怔,抬起头来看她,见她眼眸平静无波,竟然好似幽深的峡谷,看上一眼,便会陷入空灵之中挣扎不出。明明是一名经历过苦难的女子,却有着这般平和的双眼,当真是让人称奇。
“既然看透,又何必点明?你我皆是心知肚明,不用问很多的。”
“总是该确认一下的,不然,我将你想的太坏了该怎么办?”
“善又如何,恶又如何,世间如此乱,善恶往哪算?”
安夜锦弹琴的手突然停住,看着司徒亦,表情认真的问道:“可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亦哥哥。”
司徒亦同样看向她,眼角下垂,眼睛微眯,就好似在笑,又好像没有什么表情。
“嗯?”
“亦哥哥为何迟迟不与我退婚?为何在水月郡主寻你的日子,到我这里来躲避?我的关系好像还没密切到这种程度吧?”
司徒亦托住下巴,似乎是在思考,想了一会,才突然打了一个响指回答道:“因为休了舍不得。”
因为休了舍不得?
这句话有没有其他的含义?是司徒亦对她有些情愫吗?怎么会,她身边带着一个孩子,一名女子,如此不明不白的有了一个孩子,这个时代的正常的男子怎会容忍?女子贞洁多么重要,若是没有,只能做一名续室,或者妾。他明明知晓她不愿做小,如此舍不得又是何意?
又或者是因为安夜锦的身份,毕竟五国之内只有安夜锦这样一名解毒师,如此有重量的存在,如此敏感的身份,司徒亦这样有野心的男人会舍不得也不奇怪。
这个男人不按常理出牌,有的时候很难让人理解,就连此时的安夜锦也是有些迷茫。
“呃……”终于,安夜锦有点郁闷的一咧嘴角,露出一副近乎于炸毛的表情来。
第一次看到安夜锦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先是一怔,眼睛直直的看着安夜锦咧着嘴角,眼睛眯起来,眉毛一个高一个低的样子,随即大笑了起来,笑的毫无形象可言。
“有趣有趣,你这女子,当真不舍得休。”
“亦哥哥真是笑点很低啊,一个表情而已,就笑成这样。”安夜锦苦着一张脸,抬起手来擦了擦被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忍不住开口挖苦。
司徒亦连连摆手,示意不是,却笑得有些说不出来话,良久才重新端坐,认真的看着安夜锦:“你这女子一直都是太淡然了,淡到就好似茶叶沉底的茶杯,安静之中透着一股子幽香。这样的淡然总是让人想看看你露出其他表情,会是什么样子。就好像上一次,李潋之就想看你哭泣模样一样。今日见到你这样的表情,当真有趣。”
“哦?这算是夸赞吗?”
“可以说是吧。也可以说不是,因为一名美丽的女子,若是没有七情六欲,便会有瑕疵,真实一点才是最好,还真是想看到你的所有表情……”
最后一句,就好似在轻叹,一句话,语调下沉,竟然带着一股子愿意一直留在安夜锦身边的深意。
他……到底舍不得什么?
第五十三章无赖
“你……要住在这里吗?”安夜锦端坐在那里,调整好表情,再次开口问道。
其实她刚刚听到司徒亦在院外弹琴也诧异了一下,没想到司徒亦会寻来这里,本以为他是过来寻夜辰的,没想到夜辰已经离开了,他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里是秘宅,且房间很多,夜辰留给了她八名女侍女,身手都是不错的,留下司徒亦住在这里并没有任何的问题。可是,司徒亦是男子,且与她有着婚约,这样身份敏感的男子与她住在一处秘宅,恐怕不好吧?
就算安夜锦此时的名声已经是一名寡妇了,可是如此与一名男子同住一处,还是会引人是非的,所谓的寡妇门前是非多便是如此。
司徒亦听了这个问题之后表情依旧四平八稳,坐在那里十分自然的开口:“你也知道,水月郡主来到我那里,我十分的苦恼,想着寻一处风景不错的秘宅躲躲风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有人弹琴,觉得抚琴者水平不佳,调子却是不错,听了片刻,随即自己练了一段,就被你请进来了。”
他大摇大摆的讲着瞎话,安夜锦也就努力克制情绪的去听,心中却觉得这男子无耻。明明是追来的,还要讲这么多没有用的话来,之前他还说,心知肚明就好,此时就开始编瞎话了。
“我瞧着这附近的宅子不错,想要买上一座,这几日就让薛安帮我打听打听,未办稳妥之前,就多叨扰妹妹了。”
这就是要住下了。
“恐怕……”恐怕不妥几个字还没说完,司徒亦就已经转过身,手指抚琴,随即开口:“作为报答,这几日我就教妹妹弹琴,你看如何?哦,对了,我说不定能够辅导一番盏乐呢,这孩子悟性高,讨人喜欢,我甚为喜爱。”
安夜锦的话被堵了回去,她坐在那里看着司徒亦抚琴,只好叹了一口气。
司徒亦的条件听起来很不错……
吃过晚饭,司徒亦坐在正厅教导盏乐下棋。
安夜锦吩咐侍女去收拾桌子,自己则是坐在桌前看司徒亦教下棋。
司徒亦会让子,被让子一方中腹优势巨大,只要善加利用,尽量把对方势力压制在边角一隅,即可获胜。可司徒亦的大局观当真了得,总是能把盏乐压制住,使其连连告负。
“棋力的提高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到的,它需要时间的磨砺以及经验的累积。与此相依的,则是对于全局的把握与棋理的参悟。在对局中,我们常能发现有许多棋理和生活哲理是相通的。有些棋子,看上去价值很小,却是关系到周围几块棋死活问题的“棋筋”,不可轻弃。而有些大龙,看似长长十数子,其价值却和“累赘”无异……”司徒亦坐在那里,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架势身体斜斜的靠在一处,看着棋盘,嘴里讲着道理,棋盘上将盏乐步步紧逼。
棋下三盘,已是夜深。
“盏乐早眠,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了,今日就到这里吧。”看了看时辰,安夜锦终于开口。
盏乐很是听话,虽然这一局未下完,却也是败局已定,当即就穿戴整齐,站到了一边:“感谢大人不吝赐教。”
司徒亦嘿嘿一笑:“规矩太多了,不必如此客气的。日后我们见面的时候多着呢。”
盏乐听到这句话,当即抬起头来看向安夜锦,见安夜锦依旧拄着下巴看棋盘,这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他刚刚离开,安夜锦却突然伸出手,在司徒亦的颈椎上的一处一推,他当即一声闷哼,整个人都无力的靠在了软榻上,嘴中一声呻吟哼出,显然是被安夜锦这一下弄得十分狼狈。
“亦哥哥总是喜欢这般斜靠,可是因为身体不适?我刚刚看了一下,可能是骨骼不好,妹妹可以帮你看一副单子,好好调理一番。”安夜锦温和的问道,温声细语,甚为关切。
司徒亦嘴巴微张,要说什么却未能说出来,最后只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腰,试着活动一下身体,却听到骨头嘎嘣一声,当即不敢动了。
“亦哥哥脸色不太好,用不用妹妹给你扎两针?”安夜锦再次关切的问道,语调已经有些急切了。
“你……你这小气的女子……”司徒亦答非所问,刚刚说出口,就看到了安夜锦的笑容,也不知为何,此时她的笑容份外好看,可是司徒亦着实没有什么心情欣赏,只是招呼薛安过来,扶他起来,看看自己的骨头有没有问题。
青盈与青颜在一侧看着几个人嘻嘻笑成一团,紧接着青盈凑过去与青颜耳语:“东家真是一个坏心眼的,瞧把那位公子戏弄的,有苦说不出呢。”
“这位公子真俊呢,好像还是对东家有喜意思的,也不知会不会也是我们的主子。”
“瞧着挺精明的,跟东家登对。”
两名女子叽叽喳喳的议论成一团,安夜锦也不理,只是去告诉薛安该如何帮司徒亦按后背,才能让他好起来。
司徒亦的身体纤细,这样的身板被薛安的大手按几下,当即脸都皱成了一团,俊逸的脸扭曲变形,看起来当真有趣。最后他干脆坐在那里,盘着腿,低着头,一脸落寞的让薛安帮他按后背,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安夜锦在一边看了一会,就被突然走进来的侍女叫了出去,不出片刻,就听到了安夜锦在院中近乎咆哮的声音:“他们只是孩子!”
坐在屋中的司徒亦一怔,扭过头去看向门外,就看到院中突然出现了几个被袋子装着的孩子,此时他们正惶恐的挣扎着,瞧那样子是被送来这里的。
“夜辰说这些是辽国将士送来的奴役们的孩子,并非他的意思……”
“辽国人也是人啊!他们有他们选择生存的权利,这么小……这么小就被送来试药,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她于心不忍。
心中的伤疤尚未愈合,却碰到了即将与自己命运一样的孩子,安夜锦冷静不下来。
司徒亦试探性的活动了一下身体,接着挪着身子下了软榻,走到了门边,靠着门板对安夜锦说:“你且收下吧,你早几日配制出解药,就会少几名如此受难的孩子……”
他们不会因为安夜锦的拒绝而停止配药,他们不会仅仅找到了安夜锦一名医者……
她不得不为了更多无辜的人,接受这几名孩子。
第五十四章为她染甲
翌日,天气晴好。
突然晴朗的天空分外明亮,云朵薄薄淡淡,随风而散,看似无拘无束,谁知天空的某处是否有云朵因分开而悲伤。
院落之中静得可怕,司徒亦坐在凉亭之中,迟迟等不来安夜锦的到来,就连午饭她都没有来做,只是侍女送来,味道平淡无奇,并不好吃,只能充饥。
想来昨夜她已经将毒下在了孩童的身上,只等这毒发后,喂下解药,等待效果。明明是一件该悠闲等待的事情,安夜锦却将自己封闭在了小屋之中,不愿意出来。
司徒亦派人给安夜锦送去帕子与一盆清水,同时送上了一份盆栽君子兰。
这盆君子兰乃是垂笑君子兰,花蕊下搭,看似没有生气,却暗暗散香。就好似内敛的君子,默默释放自己的才华一般。
司徒亦伸手波动琴弦,打破了陈静。
紧接着,一首音如天籁的乐曲在小院之中回荡。
乐曲安逸,似乎是安慰人心。宛如“又绿江南岸”的春风,清耳悦心;又如‘随风潜入夜‘的春雨,娓娓动听。更如朗照松间的明月,清幽明净。让人身在浮世中,却有皓月当空,清风徐徐之感。
他是在安慰安夜锦,很容易就可以听出。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安夜锦终于出现,步伐迟缓,似乎在一边行走,一边思考问题,最后坐在了司徒亦的身边,看着他弹琴。
侍女与薛安都站在长廊的尽头,这两个人坐在这里,谁都没有首先开口,只等着一曲弹完。
一曲方罢,安夜锦独自鼓起掌来。
司徒亦侧过头看她:“今日可要我教你抚琴?”
“也好,正好散散心。”安夜锦点头答应,没有任何的异议,随即伸出手来,抚上琴弦。
司徒亦低头看了看她的指尖,突然又开口:“我又不想教了。”
说完伸出手,捏住了安夜锦的一根指尖,拎起来看,上面已经有些脱皮,根本没有女子手该有的细腻,而是粗糙得很。
安夜锦这才收回手去,将手指藏在袖中:“药材要自己来炮制,所以手指才会如此粗糙,让亦哥哥笑话了。”
“你那些侍女是做什么用的?整日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在院中荡秋千?”司徒亦却不依不饶,板着一张脸,质问安夜锦。
“她们并不会。”
“你起初就是会的?”
语气已经有些咄咄逼人了。
她怔怔的看着他,竟然觉得他有些不高兴了,明明是自己的手指,是自己不愿意要侍女去做,为何司徒亦会动怒?
司徒亦突然伸手拽住了安夜锦的手,握在手中,拽着她起身,走过长廊,快速的走向院中。
侍女与薛安看到两个人牵手离开都是一怔,齐齐想着该不该跟上,最后还是与她们保持一段距离跟在他们后面。
安夜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没有挣脱,只是尽可能的跟上司徒亦的大步流星,最后看到司徒亦带着她蹲在了花坛边,看着其中的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