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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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一走,其余诸人道谢后也纷纷散去,还有个年轻的小宫女微红着脸回头瞥了陈珏一眼,一笑置之之后,陈珏心中微微一动,缓步出了宫。
次日,陈珏见了阿娇,皱眉问道:“阿姐,太子身边还有那样的人?”
阿娇听得一怔,又仔细问过了,才面露不悦地道:“不过是个从小跟着阿睿的宫女,竟然有胆子在外头没有分寸地给阿睿摸黑?”
回过神来,阿娇对陈珏道:“阿弟,你放心,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出现了。”说着,阿娇地神色微微有些冷意,太子身边的人,总不能只对他忠心就够了。
陈珏眉头微松,道:“这我就可以放心了。”声线微扬,陈珏又问道:“那位二皇子,近来怎么样了?”刘彻涉猎女子虽多,却不知怎地子嗣不丰,这些年只有刘睿和刘佐两个皇子,连个生后夭折的都没有,倒是公主陆陆续续有了三个。
阿娇闻言,神色有些复杂,道:“说来也奇怪,那明明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皇子,平时偏偏总喜欢跟一些小猫小狗玩在一起,每日只跟着他的养母在各宫串门,腻在女子堆里,这当真怪了。”
难不成是未央宫里的刘宝玉?陈珏听得一怔,还没有来得及再多问,已经听得阿娇接着道:“因为他一点都不像彻儿,彻儿也不怎么喜欢他。”
陈珏若有所地点点头。
石级向殿内延伸,张骞行大礼拜伏在地。见到刘彻后的第一句话掷地有声,仿佛字字都有千钧之力,陈珏站在一边也受了些气氛的感染,在场地朝臣见了张骞过早苍老风霜的面容,亦不约而同地赞了一声好。
凿空西域的人看着普通。并没有什么英雄相,刘彻亲自扶了张骞起身,问道:“自你之后,朕对西域始有所知,你今后有何打算?”
张骞说道:“臣这几年来,对北地地貌环境略有所得,愿从军效力。”
刘彻听着笑了。连说两声好,道:“朕决不让你没有用武之地,你家眷已尽在长安安享荣华,你这一月只管白日入宫与朕说话,晚间回家向老母尽孝。”
张骞听得家眷在此亦是大喜。热泪盈眶道:“臣谢陛下。”
陈珏在一边看着,散朝之后又同刘彻聚集在一起,刘彻端起一盏茶抿了一口,示意陈珏坐下,问道:“你看张骞所说如何?”
张骞出西域联络共制匈奴的各国,但人口多些地像败逃的月氏都选择避让匈奴,更不必说西域中的各个小国,宁可受辱也不愿冒着灭国的危险。反抗匈奴人的控制,因而张骞来回地路上几乎一无所获。
然而去年起,军臣单于地死讯就传遍了北疆,伊稚邪单于与于单之间发生内乱,西域诸多国主近乎惊喜地发现匈奴人已经不太管他们地事。这一次张骞出行,虽然没能直接达成盟约,但在西域诸国眼中,大汉的富庶强大之名已经远扬,匈奴单于地威名如高楼一般轰然倒塌。
除此之外,张骞一路到达乌孙。发现了两种他从未见过的良马。再往西行,他从当地老人处得知。西方曾有一位伟大皇帝地军队打到那附近,那些人无论是长相、风俗与汉人完全不同。
虽然因语言问题无法得知更多地信息。但刘彻心中的一根弦还是被触动了,陈珏平日里回答他的问题总是很快,今日也不例外,对上刘彻探究中复杂的眼神,陈珏沉吟着道:“张中郎忠勇俱全,臣相信他绝不会信口胡说。”
刘彻看了陈珏一眼,道:“张骞还说,从蜀中可取道过身毒,至大夏,有朝一日他可以再探这条路。”
陈珏回道:“这两条路中间,隔着高山险流,还有聚居的羌人,若说在西边会合在一处也说得通,只是西南夷可能麻烦一些。”
刘彻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些笑意,道:“子瑜,朕忽然觉得,匈奴小了。”
陈珏心中了悟地一笑,没有去挑刘彻地语病,此刻,陈珏心中亦觉得张骞所得远远超过他的设想,张骞若是再去一些年,大汉再将匈奴人逐远,这西域就当真被凿空了。
张骞归来半月,刘彻第一日就给他加了个侍中衔,又封了太中大夫,日日召他入宫说话,这中间自然涉及到许多国家大事,张骞风里来火里去,更没有人挑理。
春夏间,陈珏忙里偷闲,得了空便跟着籍田令去看一种胡瓜的种子,还有其他的种种未见的植物。
籍田令看着陈珏满脸不解,心道你一个贵公子凑什么热闹。
陈珏在心中暗自苦笑,他第一个兴奋地跑过来看,却发现他这个没怎么下过田的人,根本分不清哪种是哪种。
商议推行平准法之余,陈珏开始关心起多少年之后,他有可能喝到葡萄酒。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342 终不同
葡萄美酒夜光杯的闲情逸致毕竟还是小道,自从陈珏从张骞带回来的几车异域珍奇中,分到了一点点蒲桃干,他便将这点闲暇时的小念头抛到脑后,一心扑在平准法上面。
张骞出使西域而归,老百姓不知道其中战略上的意义,但也知道有一个郎官从极西之地归来,即使那个使者队伍百不存半,也挡不住老百姓在农闲时的谈资。
此时,夏日的天气热得让人胸口发闷,所幸宣室殿中还是一片清凉,刘彻坐在最上头,陈珏次之,还有十几个侍中依次往下坐来。这些人的面目均十分年轻,不见老态,最多不过三十来岁,最末的座次上,正是年纪最轻的桑弘羊。
刘彻伸出手,食指点了点摊在御案上的奏表,道:“外朝的人不少都在反对平准,你们怎么看?”
殿上众人不约而同地往陈珏处望了一眼,没有人愿意抢在他前面说话,但陈珏闻听了刘彻的话却并不动作,只淡淡道:“臣以为平准乃先人遗策,早在春秋之时便可以证明,此法有利于钱谷稳定,陛下当可一试。”他对于个中的种种困阻早已了然于胸,早先就与刘彻交流过好几次,刘彻这会儿再次问出来,也并不是想再听一次陈珏的看法。
果不其然,刘彻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便往剩下的人身上扫去。
一邹姓侍中见状,躬身道:“陛下,臣以为陈中丞言之有理,各地巨商大豪侵害民利,朝中不可听之任之,臣愿请命。制止因私牟利的反对之人,还钱谷之中的交易一派清平!”
陈珏心神一动,暗道还当真有请命以求立功之人,只是他这未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刘彻听了仍是点了点头,不找痕迹地皱了皱眉。
正寻思着再说点什么,陈珏就听得敬陪末座的桑弘羊朗声道:“法因势而变,当今时局。北方匈奴人蠢蠢欲动,边郡将士亦磨刀霍霍,随时保家卫国。钱粮之事,即是其中大头,仅统一新半两钱并不能让纠葛迎刃而解,必须诸策遥相呼应、相互影响,才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刘彻闻言一下子来了兴致,道:“那你说说看,这时应当怎么办?”
桑弘羊缓缓吸了一口气,道:“严立法度。分而治之。”顿了顿,又道:“就算天下行使平准之法,商户仍然有利可图。”
陈珏听了在心中暗自点头。刘彻面上露出了淡淡地笑意。道:“还算有些想法。”
刘彻这句夸奖一出。场中除了陈珏等少数几人。有一小半人或多或少生出了些不快地情绪。天子身边地侍中。放到外边必得重用。桑弘羊明明是商户之子。却绞尽脑汁地踩着同阶层地人往上爬。实在惹人不喜。
众人心思正转着。刘彻问道:“你眼下是在大农令下做事?”
桑弘羊恭恭敬敬地道:“回禀陛下。臣是主父中丞属下。”
刘彻闻言颔首。转而对陈珏笑道:“子瑜。难得桑弘羊知道想些事情。你平日里有空。提携提携他也好。”
刘彻提拔人向来明明晃晃地。总显出一种唯才是举地态度。他此言一出。桑弘羊面色顿时一喜。陈珏怔了怔亦侧身称是。
又议了些事,刘彻命众人先散了去,陈珏正要跟着请辞,刘彻脸上笑意一闪,道:“子瑜,一会儿有些士人学子觐见,你可愿看看?”
陈珏神色微动。道:“陛下。莫非是科考所取的士子吗?”
“不错。”刘彻把身体往后一仰,笑意更深。继续道:“朕也是第一次见他们,还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少真材实料。你左右无事,不若留下来一观。”
陈珏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不多时,殿外走进来两长排有老有少的男子,正是此次科考选上来的士人,这些人既然能站在宣室殿上,便是堪称道、儒乃至《淮南子》诸多皆有涉猎,少有不通。
杨得意高声唱和,一行人按着指示郑重地向刘彻行礼,趁这工夫,陈珏斜着朝那边扫了一眼,另一边当先那人实是货真价实的初代状元,只可惜却是个四十来岁地男子,看着儒雅,但却少了常见的风流倜傥。
刘彻已跟士子们说上了话,陈珏开始时还饶有兴致地听着,越到后来却越觉得不对劲,眉尖也不由地动了动。
这种情形乍一看同科举制很像,实际上由表及里地一一看过来,就没有多少真正相同的地方。不要说根本没有后世科举制的种种制度,眼下这似是而非的“殿试”,跟平时刘彻接见各郡国举荐上来的人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刘彻挑选着问了众人几句话,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道:“你们中间,有人不远千里赴长安应考,朕心甚慰。”
众人闻言,果真远行千里的人喜上眉梢,旁人亦是与有荣焉的样子。
刘彻又转向其中几个年轻人,道:“朕仔细看过了,也认得你们,你们是太学地学子?”
年轻人中为首的那个恭谨地道:“陛下所言正是,臣等有幸,曾在太学中读书。”
刘彻点点头,又随意问了些小话,便命杨得意备上纸张笔墨,令众人自由发挥,写一篇上书呈给他亲阅,自己则和陈珏一起歇着去了。
这不是科举,陈珏在心中下了定论,又微微地觉得有些释然。正在感慨的时候,陈珏忽然冷不防被刘彻拍在他肩上的一巴掌唤醒。
刘彻问道:“你看这些人,授什么官合适?”
“陛下不是早就决定了,命他们从各郡县,抑或长安各官署的小吏做起吗?”陈珏回道,他心中知道,刘彻早先就打定主意,命这些人从底层做起,但这种按部就班的方式根本与现下的形势不符。
刘彻一笑,道:“朕看见了有几个像样的,从小吏做起未免太可惜。”
陈珏闻言,悄悄地耸了耸肩。这时候地常情是刘彻看中哪个布衣,可以直接授与他不低的官位,无人会多说什么。陈珏沉吟着道:“陛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破格用之亦不在话下,但如此多少于长久不利。”
刘彻微微颔首道:“子瑜,你接着说。”
陈珏慢慢地道:“但破格之余,凭借真本事考出来的这些人,只要他们一一有了去处,此制最基本的地方就没有改变,假以时日,天下自然会习惯这种选官之道。”
明白陈珏的话中之意,刘彻笑了笑,道:“你这是提醒朕,不要全然随着朕的心意授官呢。”
“臣不敢。”陈珏连忙笑着接了一句,改革之道曲折多多,这些问题不过是其中的九牛一毛罢了,还好刘彻的坚韧和果断能保证中间的关键之处。
说说聊聊,外间地人不时地往这边看了看,有知情的人便在心中暗道,是了,那年纪不大的清俊年轻人便是武安侯陈珏了。再思及天子对待自己众人和陈珏的态度大不相同,众人心性不同,又不由地有了些不同的感想。
这时,刘彻问道:“子瑜,朕在今年下了几道新政,你看其中的利弊如何?”
置新钱、行平准皆是常规中的善政,但陈珏深知各地不同,利弊难说,自然不敢夸下海口,实话实说地道:“陛下,臣在长安之地,虽然觉得这些政令利于百姓,还是不敢轻言天下利弊,只能竭尽全力将臣那一份职责做好,其他的就不敢说了。”
刘彻摇头笑道:“你说得太实在,但未免有些看天命的意思,这可不好。”
陈珏正寻思着刘彻的话中之意,刘彻已轻轻地咦了一声,道:“还真有几个才华出众地。”
顺势往下边望了望,正见有二人先后停下手中地动作搁笔,还彼此看了对方一眼,陈珏见了便不由地一笑,这两个年轻人当真争强好胜,只不知胸中所学如何。
刘彻和陈珏想到一块去了,没有再和陈珏聊什么,脚下开始向外迈开步子。尽数散去了。因为过关地人数不多,这种阅卷方式的主观性又重了些,刘彻索性亲自去看那些人地文章。
看到刘彻动作忽然一停,陈珏上前了些,道:“陛下?”
刘彻抬头笑笑,走到殿门口左近,道:“朕原先还担心最后余下的这些可用之人太少,现在看来,其实是朕杞人忧天了,虽然没有寻见什么大才,但磨练一番之后,让他们处置些寻常事务毫无问题,的确比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强得多了。”
陈珏笑道:“陛下尽管宽心,这些人都是各地几经选拔而来,又岂会差了?”
听罢,刘彻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思及张骞所描绘的西方之景,刘彻只觉心胸前所未有地宽阔,打定主意必须大力完善这种选官之法,让天下人才皆有用武之地。
闲话了一会儿,陈珏才要请辞出门,天空中忽地打响了一声闷雷,斗大的雨点随后倾盆而落,洒在地面上哗哗作响,一眨眼的工夫,路面已尽数变得阴湿了。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343 任由他
“晦气!”
陈珏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的工夫,杨得意已不知从哪寻来了雨披和伞,正好将刘彻的周身挡的严严实实。
刘彻朝陈珏身上看了看,失笑道:“今日子瑜运气不错,再早走一步,你非要浑身狼狈不可。”说着,刘彻对杨得意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武安侯寻雨具去?”
杨得意飞快地走开了,听得刘彻立刻想着他,陈珏心中也觉得熨帖,道:“臣现下也没有淋着雨,陛下还是不要在外面吹风,回殿中歇一歇。”
刘彻一想也是,这时风雨连绵,雷电交加,再好的雨具也挡不住斜着刮来的雨点,便同陈珏一起往回走,还道:“子瑜,这时候的雨水都是一阵一阵地,你停一会儿再走也不迟。”
陈珏笑着答应了,说话间,宫人手脚麻利地送上了热饮,沿上还冒着一圈一圈的热气,陈珏淡淡地饮了一口,味道清淡,他立时觉得周身温暖。
刘彻笑道:“怎么样,这东西可有些特别?”
陈珏猜着是什么张骞带回来的小玩意儿,面上老老实实地道:“这其中有股清香,臣不知是什么。”
“这中间加的东西叫什么来着,容朕想想……”刘彻哈哈笑着,想了一会儿没有想起来,又说了几句话便收敛了笑意,看着正轻轻向盏中吹气的陈珏,正色道:“朕这两日闲着无事,就会想张骞所说那位西方皇帝的事。”
陈珏又饮了一大口,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刘彻的这个话题好,虽然他知道的不比张骞详细多少,亦知那一位地事迹已经远了。
刘彻看着好像在自言自语。也不需要陈珏怎么接话,只是语气坚决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朕若不是天子,定要往张骞去过的地方走一遭。”
见刘彻神色复杂地说着话。陈珏心中亦是一动。他毫不怀疑刘彻地野心地壮志。但是远途地征战中一时失误。便有可能拖垮大半个大汉。
想到平准法。陈珏又一次沉入了心中地思绪里。皇图霸业和穷兵黩武。这中间地距离并没有多远。这时刘彻在经济上地政令。大都是在为征战服务。如果长期实行都有明显地不利之处。种种问题交织在一处。陈珏亦觉得有些复杂。
就在两人各自思索着地时候。杨得意携着为陈珏准备地雨具走进门。将之安安稳稳地放在一边。道:“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