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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汉侯-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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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太后闻言点点头,道:“如此最好。”语毕窦太后忽地一笑,又道:“陈珏,听说你前几天在弓高侯府闹了一出?”

陈珏闻言一怔,心道窦太后在宫里怎么什么都能知道,嘴上却道:“那日臣与弓高侯世子有几句口舌之争,还算不上闹。”他心知以窦太后身份不会把他们这些年轻人的争吵放在眼中,因此也不怕窦太后斥责他。

果然,窦太后摇摇头,又笑呵呵地道:“哀家原来还想过,不知你母亲那样跳脱的性子是怎么把你生的这样少年老成,好好的一个少年一点朝气都没有,听说了这件事才知道,你也不是没脾气。‘凭君莫话封侯事’,你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吧?”

陈珏想不到随口说的这句话也能被窦太后记住,听得窦太后发问,只得道:“臣从别人处听来这句话,那日一时生气便用上了。”

阿娇却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讶道:“真有此事?我怎么都不曾听说过?”

窦太后笑骂道:“你这丫头心里只有太子,哪有工夫关心你弟弟的事?哀家听说近日长安城中各家子弟都听过了这话,不少原先整日胡闹的人也上进起来,若不是如此,那些女眷也不会跑来告诉哀家。”

陈珏惊讶不已,阿娇却展颜一笑,道:“那阿弟不是做了件大好事?”

窦太后说道:“好不好另说,哀家只知道你弟弟是个有志气的。”说到这里,窦太后神色一肃,对陈珏道:“你跟在太子身边也有几年了,总不能一直只做个舍人,你心里有什么打算没有?”

陈珏呆了片刻,道:“臣一日为舍人,便一日只做好舍人分内之事,至于其他,臣惟天子和太后之命是从。”

窦太后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道:“你能这么想就是好事,太子那边也快开始午后的课业了吧?这么着,你先回去陪着太子,娇娇留在这里跟哀家再说会儿话。”

陈珏躬身告退,出得长信殿,不由一声苦笑。少年老成么,他何尝不想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只是生来就处在争权夺利的漩涡中心,又有历史为鉴,他不得不小心从事罢了。转而想起窦太后最后几句话,陈珏隐约觉得他似乎是要升官了。

果然,三日之后,天子下诏,除陈珏为太子家令,邑千石。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第四十六章 墨家术

太子家令,掌太子家刑罚、饮食、仓储、奴婢等事。

以陈珏的身份血统而言,一个千石的官职并不算什么殊荣,但太子家令不同,这个职位是很多食邑在一千石以上的官员想求都求不到的。无他,太子身边的近人,一旦潜龙飞天,哪有得不到重用的?

窦太后和天子给了陈珏这样一个官职,除了是对陈珏的几个大小功劳并赏,未尝没有对陈家进行补偿的意思:既然阿娇在太子宫出事,那么干脆就让陈珏自己掌管太子宫的各种事务,亲弟弟总不会对阿娇的事情不上心。

陈珏怀疑,若不是他年纪实在还太小,窦太后和天子说不定还会直接加他为太子詹事。

至此,楚服暗害太子妃一事终于告一段落。陈珏和刘嫖等人定下的“不主动告状”策略明显奏效,别说天子和窦太后分别敲打了王皇后,就是刘彻心里也多了几分对阿娇以及整个陈氏的愧疚之情。

皇后失察。

窦太后轻描淡写地一句话,便将王皇后手中执掌后宫的权力整整剥离。接到消息之后王娡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在椒房殿中铁青着脸发呆。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在此……”门外宫人通报道。

王皇后闻言心中一喜,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发饰,高声道:“彻儿进来罢。”

王皇后在看到刘彻身后那个娉婷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忽地一滞。

阿娇在刘彻请安之后缓缓上前,浅笑盈盈地道:“阿娇见过母后。”

王皇后垂下眼帘,不去看阿娇面上的笑容,淡淡道:“快起吧。”

刘彻闻言,亲自上前几步将阿娇扶起,再引着阿娇到软垫上坐下,才对王娡道:“母后,娇娇这些日子以来身子不好,又忙着惩治嘴碎的奴婢,昨日她便觉得有些不舒服,儿说不必她来请安她还偏要来,就让她坐着歇一会罢。”

“彻儿。”阿娇轻声道,“我是做儿媳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失孝道。”

王皇后闻言,眯着眼看向言笑晏晏的阿娇,惊讶而无奈地发现这个一贯胸无城府的娇翁主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堂邑侯府偏堂之内,楚原楚先生正闭眼听着陈尚之子陈举磕磕巴巴地背诵《论语》中的一篇文章,听着听着,楚先生便不由皱了眉:陈珏那样聪明强识的学生终究不是随时都能遇到的。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房门口,轻咳一声道:“先生,弟子可以进来吗?”这清朗的声音,不是陈珏是谁?

楚先生闻言蓦地一睁眼,吩咐陈举自己回去习字,接着笑道:“珏儿最近好大的名头,宣室殿献纸之事已经传遍天下,所到之处士人竞相称赞,还有空到我这里来吗?”

陈珏边走边道:“我今日来看望先生,可不是来听先生取笑我的。”

楚原何尝不了解陈珏的性情,先前那句调笑话也不过是随口说说,道:“既来看望我,怎地不早说一声?”

陈珏笑道:“今日实是临时起意而来,先生莫怪。”

“我怪你什么?你既能来看我,就说明我楚原那些年没白教导你这个弟子。”楚原摇手道。

“先生。”陈珏轻叹一声,道:“弟子今天是来向先生负荆请罪的。”

“请罪?请什么罪?”

楚原愣在当场,不知道陈珏所言究竟是何意思,他与陈珏二人师徒相得,彼此之间的相处只有融洽断没有一丝摩擦,陈珏好端端起向他请什么罪?

“先生。”陈珏神色平静地说着,“弟子幼年无知,从师太子太傅卫绾门下时,曾心中想过先生的学问比起太傅实在是差了太多,今天弟子才知道,先生的学问较太傅稍差,其实是因为先生真正的本事不在诗书之上。”

楚原静静地听着,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陈珏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家父前些日子为弟子带来两个随从,他二人曾经游侠天下,见识可称广博。他们日前到弟子书房中,见到先生送给弟子的十岁生辰礼时,居然大惊失色,询问弟子题字之人现在何处。”

楚原送给陈珏的十岁生辰礼,是书于丝帛之上的“玉不琢,不成器。”一文,陈珏素来喜爱,平日里常常取出观赏,时时命令婢女仔细保管,不敢有丝毫怠慢。

陈珏说到这儿,倏地离开座位,掀起衣摆半跪在楚原面前道:“弟子无知,竟然妄自揣摩先生之才,实是对先生不尊不敬之极,请先生原谅。”

良久,楚原长叹一声,扶起陈珏问道:“那两人姓甚名谁?”

陈珏答道:“一个叫李英,一个叫郭远。”

“原来是他们。”楚原的眼神一片迷茫,复又露出他一贯云淡风清的笑容,道:“在侯府里待了这么些年,我都快忘记我也曾是墨家弟子了。”

陈珏在一旁静静听着,不再说话。

二十几年前,游学天下的楚原心高气傲,正在春风得意之时却遭遇盗贼洗劫,一贫如洗,多亏有一位学者接济了他,相处一段时日之后这学者发觉楚原悟性极高,便收他为弟子,传以一生所学。楚原那时也有些青年意气,不肯服人,但对他这个老师却是心服口服,放下诗书的学习,一心随老师钻研起一些偏门之学来。

然则好景不长,不过几年功夫,楚原老师的一些故交因意见不同,忽地分崩离析,不久之后楚原的这位老师便缠绵病榻,不过数月,即撒手人寰。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楚原的这位老师还有些其他的弟子,这些师兄弟不住向楚原逼问老师生前不曾公开的成就,如此过了半年,无法再悉心钻研的楚原心灰意冷,回到长安,机缘巧合之下留在堂邑侯府中教书。

“我那老师武艺颇强,也有不少弟子是一心在他门下学武的,李英和郭远那时还是少年,也是其中之一。记得老师去世时,他们拜入老师门下不过半年,我却不曾想到这些年了,他们竟然还记得我。”楚原回忆着当年的往事,长叹一声说道。

陈珏听完楚原的话,一时感慨万千。他这数年来,为窦太后而学黄老之学,为刘彻而学儒家之术,竟是忘记了汉朝距离那个儒道墨法等百家争鸣的时代还没有多少年。他沉默半晌之后才道:“弟子听说墨家之术鬼斧神工,善制精巧器械,先生一身才华想必也不同凡响,果真甘心在堂邑侯府中蛰伏一生么?”

楚原闻言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我的年纪已经不小,只想在侯府中当个教书先生,将来含饴弄孙便好,哪说得上蛰伏不蛰伏的?”

陈珏皱起眉头,想到楚原指点陈唐陈宋造纸之事,心中一动,诚恳地道:“就算先生要将一生所学尽数埋没,难道不担心墨家奇技失传吗?”

楚原神色一动,苦笑道:“珏儿,恕为师直言,你读书的天分尽是有的,但工之一道,聪敏并不是最重要的,必须能如天马行空一般常有奇想,方能青出于蓝,否则不学也罢。”

陈珏听了楚原的话,不由微微一笑,他虽然不是什么想象力丰富之人,但两千年的经验摆在那,他绝不输任何所谓天才,只不过他原本就不想亲自学习,于是道:“先生误会了,弟子的意思是说,先生为何不能收一个弟子传以墨家之学,比如陈宋,他就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楚原摇摇头,道:“珏儿,我这一身本领非大富之人不可学。”

陈珏一怔,道:“怎么?”

楚原叹了一声,才道:“制作器物之时,木料、铜铁等等,无一处不用钱,此类种种加在一起绝不是个小数目,哪是陈宋那样的小仆役能承担的?”陈珏虽然曾花不少钱研究造纸之术,但他是主人,谁也不敢说什么,楚原知陈珏待下人甚好,却也不相信陈珏会花钱要一个家仆去学这种偏门技艺。

陈珏却是一笑,搞科研哪有不花钱的,他想了想才道:“先生,这钱我可以出,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顾虑么?”

楚原一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珏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珏神色一整,肃容道:“先生,这些年来,大汉土地上天灾人祸不断,边塞更有匈奴时时扰边,平民的境况虽然比秦末时已好了许多,负担仍是不轻,弟子想请先生出山,改良农具以利万民。”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第四十七章 命有数

陈珏只是一介凡人,并不是什么科学天才。就拿造纸术来说,他把脑子里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告诉了陈唐陈宋,这二人仍是用了三个来月才造出可用的纸张来,比这更复杂的东西,陈珏实在是没有能力复制出来。

但是农具不同。

陈珏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刘彻穷兵黩武伐匈奴的历史,就算他能成功改变陈家原有的命运,但大汉攻打匈奴是历史的必然,不可能改变。一旦大汉和匈奴开战,文景之治积蓄的民力与钱粮都会消耗殆尽,百姓也将苦不堪言。封建社会以农为本,陈珏并不缺少金钱,若是不尝试着复制一些新式的农具提高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让农户稍稍减少些压力,他委实于心有愧。

“珏儿你此话当真?”楚原微微一愕,不由问道。

“绝非假话。”陈珏颔首道,“弟子前些日子去过长安郊外,农夫做农活靠的大都只是人力,费时久不说,成果也不见多少,墨门多奇术,先生若是能悉心研究想必会有些办法。”

楚原眼睛一眯,忽地笑道:“你一片赤子之心,老夫还能拒绝吗?”

陈珏笑笑,从怀中取出几张纸,双手将之平铺在楚原身前,道:“先生,这是我的一点想法,请先生看看,若是有用就最好。”

楚原接过略略看了几眼,神色顿时凝重起来,道:“原来还可以是这样……却也不对,此处或者不该多一根横梁……”

陈珏稍显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他也只是在历史教科书上见过图片,勉强弄出来的曲辕犁和筒车造型与实物相差甚远,当下打断沉醉中的楚原道:“先生,这件事就交给您,只是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楚原抬了抬眼,诧异道:“什么事?”

陈珏犹豫了一下才道:“请先生莫与他人说弟子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陈珏也不好意思把这两样东西的发明之功据为己有。

楚原先是一怔,随后恍然大悟道:“你是世家公子,自然不适合做这工匠之事影响名声,我省得。”

陈珏微微一笑,却不反驳。

楚原犹豫了一下,又道:“公子当真不打算学机关之学吗?”他却是见猎心喜,又舍不得陈珏的“好资质”了。

陈珏摇摇头,道:“陈唐跟陈宋才是真正有天分的人,还请先生今后多多教导他们。”

楚原神色复杂地看了陈珏半晌,终究还是叹了一声,道:“那是自然。”

一刻钟后陈珏出得书斋,侍立在门口的郭远上前一步,道:“公子,商人贾同求见。”

陈珏点点头,道:“你先带他去偏厅候着吧,我稍后就到。”

郭远答应了一声,随后大步离开。陈珏站在原地却满心疑惑,贾同前几日才来送过本月的利润,今日却为什么又来?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陈珏摇摇头,也迈开步子朝偏厅走去。

贾同坐在偏厅等了不久便见陈珏从门口走进来,他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将陈珏迎上首座方才重新落座,道:“公子安好。”

陈珏点点头,说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贾同稍稍弯了弯腰,道:“一切都好,只是……”贾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珏端起茶盏,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

贾同这才道:“鄙人委实有负公子期望,前些日子公子要我带走的那名叫董偃的少年,如今已不在鄙人商铺里了。”贾同最近生意做大,狠狠心给自己买了个民爵,是以不再在陈珏面前自称为小人。

“什么?”陈珏闻言顿时一惊,连手中的茶盏都差点摔到地上,难道历史又转回原来的轨迹,那董偃被刘嫖看中了?

贾同见状一愕,他虽料到陈珏定会不悦,却不想陈珏的表现会这个反常,难道那少年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成?他惊疑不定地道:“正……正是,董偃昨日被平阳公主的家仆带走了。”

平阳公主?

陈珏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馆陶长公主就好,他这么一想,立刻恢复了镇定,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同偷偷看了一眼陈珏的表情却只见一片沉静,忐忑地道:“董偃家中本是珠户,他家中母亲前些日子送珠送不过来,董偃寻我要假,我也就答应了,不想他们母子送珠到平阳公主府上之后就……”

汉时公主养男宠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只是想起记忆中那个颇具风姿的少年董偃终究要做公主面首,陈珏心中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贾同正紧张时,听得陈珏道:“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以后你只照常经营生意就好。”

贾同心下一松,又与陈珏说道了几句生意上的进项,见陈珏端起茶盏一口饮下,便起身告辞而去。

数日后的一日清晨陈珏入宫时,惊讶地在太子宫中看到了数日未见的韩嫣,因为汉时还没有亲长去世晚辈必须守孝这一说,韩嫣本身又是太子宫官,是以料理过韩颓当的丧事之后他就重新回到太子宫做侍读。

韩嫣一身素服,眉宇间的憔悴之色显而易见,陈珏走过去轻轻一拳捶在他身上,道:“回来就好,太子这些天一直念着你。”

韩嫣面上微微笑了一下,对陈珏点了点头,陈珏也回之以一笑,便转身走进太子宫。

这日午休时,刘彻正拉着韩嫣问长问短,忽地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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