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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东唐再续-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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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轻笑道:“自古名寺出名茶,除雅山茶之外,福州方山露芽、剑南蒙顶石花、岳州拥湖含膏、洪州西山白露、蕲州蕲门团黄,其真品都出之寺庙或寺僧。贵坊这雅山茶,sè泽澄清,醇香自然,茶叶片片舒展完整,不散不粘,正是雅山茶之极品。此茶若非白云禅寺所出,那才是奇哉怪也。”

竹韵赞道:“王郎君法眼如炬,奴家深服。如此便请郎君稍作,奴家即刻为郎君知会诸位姑娘。”

李曜轻笑颌首:“姑娘但请自便无妨。”

竹韵转身去了,李曜端起茶来,两眼盯着手中的茶杯,心道:“若非上次燕然给我送过四两雅山禅茶,今天非要露怯不可。只是这雅山禅茶乃是贡品,燕然因为家世关系,能弄到一些并不足奇,可为何这区区一座艺坊居然也有这等货sè?”

这时憨娃儿忽然问:“郎君,这茶可是有什么问题?”

李曜大为惊讶:“你怎知道这茶有问题?”

憨娃儿奇道:“郎君端着茶一直看,却偏偏不喝,俺想郎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既然不喝,那一定是有不喝的道理,这当然就是茶有问题了。郎君,是不是茶里被人下了药?”

李曜这才知道憨娃儿完全是理解错误了,当然自己也理解错误了,当下忍不住好笑:“谁跟你说茶里下了药?茶是好茶,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郎君为何踌躇不饮?”憨娃儿瞪大眼睛问道。

李曜笑道:“你如今每rì跟可道这小子打交道多了,说话倒是文雅了不少……这茶并无问题,问题只是出在这盈香妙坊为何会有这茶。你可知道,这茶产自何处,作何用处?”

憨娃儿果断摇头:“俺哪里认识这些?叫俺喝起来,只要是茶,都是一个味……哦不是,俺现在分得清绿茶、红茶和黑茶的区别……不过别的就不知道了。”

李曜呵呵一乐,也知他所言不虚,便不兜圈子,直接道:“此茶产自宣州,乃是宣州雅山白云禅寺所出,极少流之市面,乃是天家贡茶之一。你说,这盈香妙坊居然能拿出这等极品禅茶来待客,是不是有些令人惊诧?”

憨娃儿惊道:“这是皇帝喝的茶?糟糕,俺已经喝掉了,会不会被问斩?”

李曜直接翻了个白眼:“谁跟你说贡茶就只有陛下一个人能喝?陛下经常会把这些贡茶赐予朝中大臣,甚或赐予各地节帅、观察等封疆大吏,乃至勋亲故旧,要不然的话,你道我是如何认得这茶的?难道我是去皇宫偷了陛下的御茶不成?”

憨娃儿这才放心下来,拍拍胸脯:“原来如此,那俺就放心了。不过既然不是只有陛下才能饮用,那这茶的来源无非就是刚才郎君说的那些人了,朝中大臣、各地节帅、勋亲故旧……没准他们缺钱,就把这茶卖给盈香妙坊了也说不定……”

李曜忽然伸手制止憨娃儿说话,蹙眉思索起来。憨娃儿见了李曜的手势,立即闭嘴,老老实实看着他。

不一会儿,李曜慢慢露出笑容来。憨娃儿忙问:“郎君知道怎么回事了?”

李曜颇为惬意地品了一口茶,似笑非笑、若有所指地道:“此茶出在何处?”

憨娃儿奇道:“郎君方才不是说了么,出自宣州。”

李曜点点头,又问:“既然是宣州,那便有人比陛下更容易拿到此茶,你说那人是谁?”

憨娃儿一愣,还未来得及答话,那位竹韵姑娘忽然匆匆进来,朝李曜敛裾一礼:“王郎君万福,敝坊……请郎君移步顾北阁。”

李曜笑道:“不知是哪位姑娘愿与某一见?”

竹韵忽然面sè有些不自然,稍稍迟疑,才道:“这……郎君一去便知。”

李曜笑容一顿,忽又泛起,点头道:“也罢,那便有劳竹韵姑娘头前引路。”

那竹韵姑娘笑容一僵,好像有些尴尬。李曜正不知她这是何意,忽然看见之前奉上茶水的两名使女又从外入内,手中各端着一个白银小盘,躬身走到他和憨娃儿面前。

李曜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这杯茶乃是“点花茶”,便笑着从怀里掏出两颗金珠,每个银盘里放下一颗。

要知道青楼发展到了唐朝,已然是一个高峰。简单来说,就是规模越来越大,排场rì益豪华。人们把青楼当作一种重要的社会活动场所,就如同后世之人,谈生意往往在酒楼、谈恋爱往往在咖啡馆一样。亲戚来访,朋友聚会,金榜题名,工资浮动,都要到青楼铺张贺喜一番,说不定除了结婚和送殡以外,所有活动都可在青楼里进行酬酢。既然是外交场合,自然不能失了礼数。所以青楼虽然未设礼宾司,但各种礼仪,那也是一应俱全的。

因此,初登青楼,就有一个无须明言的规矩,也就是第一个重要程序:“点花茶”。小小的一杯茶,要价有时高达数千钱。如果是一些更高档次的青楼,没准这个钱是不定额度的——也就是既无下限,也无上限,譬如这盈香妙坊。

其实这不是茶钱,而是相当于门票,想想后世听一场音乐会的票钱,能低得了吗?这个“点花茶”,实际上有一个重要的功能,就是借此来看看客人的身份、地位,出手是否阔绰。

唐朝的“钱”,本书前文曾有所述,以贯为单位的铜钱,携带不甚方便。因此真正身份贵重、出手阔绰之人,出入这等高档消费场所之时,手边必然带着金珠银币、玉器玛瑙等物。

玉器玛瑙不必解释,金珠银币这种东西,唐时皇室偶尔会铸,用以赏赐功臣勋贵。李曜手里的金珠,一个重达一两,上面yīn刻几行小字,如若细看便会知道,那还是宪宗皇帝时所铸,乃是他从李克用手里领到的赏赐。至于这些金珠是僖宗皇帝还是当今天子赐予李克用的,他就不知道了,算起来还是李克用当年剿灭黄巢之后论功第一,僖宗赐予他的可能xìng比较大一点。

但竹韵姑娘并不知道李曜手中金珠从何而来,只是一看金珠上的印刻铭文,脸sè却变得自然了一些,微微一笑:“此乃宪宗铸宝,王郎君先前果然谦虚,不知尊上是哪位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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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开山军使第187章竹韵荷香

李曜自然不会胡乱给自己找个王家的老爹,当下便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并不答话。

竹韵见他不说,心中更以为猜得不错,便抿嘴一笑,道:“郎君既然不愿见告,那便请随奴家先往顾北阁去可好?”

李曜点头,起身伸手:“请引路。”

三人遂往盈香妙坊深处而行,不知转过几重别院,终于来到一处小楼阁之下。意外的是,这楼下居然还有四名魁梧壮汉分左右而侍立。

李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而憨娃儿则面sè微微一凛,盯着四人看了一下,凑近李曜耳边,悄声道:“不弱。”

李曜微微摆手,示意无妨,憨娃儿立时退后半步,但目光仍旧不离四人。

竹韵并不上前,而是垂手肃立,道:“王郎君到。”

里头传来一名清雅的女声:“有请。”

她的话一出口,四名大汉立刻再左右分开两步,竹韵转头冲李曜一笑:“王郎君,请。”

李曜点了点头,竹韵便先往前带路,走到门边,憨娃儿被一名大汉伸手一拦。

那大汉面无表情地道:“这位郎君,请楼下稍候。”

憨娃儿脸sè一冷,双目忽然暴出一阵寒光,那大汉下意识微微往后一晃,但并未挪动脚步。

李曜摆手道:“客随主便,你便在此处稍待片刻。”

“郎君!”憨娃儿显然有些抵触。

李曜知他是因为这四名大汉的表现让他担心自己的安全,但仍然道:“稍待。”语气却加重了一些。

“是,郎君。”憨娃儿深吸一口气,再次冷冷地扫视了四人一眼。他虽然有时脑子不大灵便,但此刻为了李曜的安全,却是再无掩饰,已然浑身散发出在战场上那种神挡杀神,佛挡灭佛的气势。

那四名大汉脸sè齐齐一变,同时露出凝重之sè,也死死盯住憨娃儿。

李曜却反而极为放松,手中玉骨折扇忽地打开,当胸轻轻一摇,微笑道:“顾北阁,好名字。只是却不知这顾北,是顾到汴州,还是晋阳?”

李曜这话出口,四名大汉面sè如常,楼中那女声却忽然道:“王郎君千年望族之后,身份非比寻常,即便随行书童伴当,想来亦是饱学之士,岂可怠慢,以失礼数?竹韵,你引王郎君上楼,请郎君随人于楼下暂歇。王郎君,舍下虽陋,楼下亦有藏书百卷,贵从可自观之,不知王郎君意下以为如何?”

李曜心道:“你楼下书再多,憨娃儿也看不来的,不过这时候自然不能露了怯。”当下故意傲然一笑,道:“姑娘抬爱,某自心领,不过若说藏书,某却不敢妄自菲薄,天下间藏书多过吾家者,怕是屈指可数,贵坊书籍,想来某这随从倒是无须再看。”

既然装了世家子弟,自然也要有世家子弟的某些行为习惯。李曜这句话说出口,楼中那女子果然毫不见怪,轻笑一声:“王郎君说得是,倒是奴家班门弄斧,不自量力了。如此就请王郎君上楼一叙,贵从可在楼下品茗,以为暂歇。”

竹韵脸上似乎微微有些惊讶,不过马上隐去,泛起笑容,对李曜再客气了三分,微微躬身道:“王郎君请。”这次竟然不肯走在李曜前头了。

李曜倒不客气,举步上前。走到楼上,一名与竹韵打扮颇为相似的年轻女子笑着迎过来,道:“王郎君,奴家荷香,奉我家……姑娘之命,请郎君此处安坐。”

李曜听了这话才发现,这阁楼之内竟然还被分为里外二间,中间是檀木雕花圆门,一面轻纱从上垂下,遮住了李曜的视线。即便以他如今敏锐的目光,也只能依稀看见里间窗边静静跪坐着一名窈窕女子。

那女子一动不动端坐着,虽然看不见面容,却自有一种难言的气度。

李曜心中一动,看了看眼前的锦团坐垫,也不多言,施施然坐下,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我大唐以来,世人盛爱牡丹。余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那轻纱后的女子身子微微一动,片刻之后才道:“陶公爱菊花之隐,我朝爱牡丹之盛,却不知王郎君爱莲之何处?”

李曜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

那女子又默然片刻,才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之净洁,世人何其难效。却不知王郎君既然爱莲,可曾悟出这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办法来?”

李曜微微摇头,道:“听姑娘此言,似以为天下丑恶,君子已无立锥之地?”

那女子反问道:“如此,莫非王郎君以为如今rì月朗朗,乾坤昭昭,已是天下大同,君子如风之世了?”

李曜笑道:“自然不是。”

“那么郎君又何必有此一问?”那女子语气有些寂寥:“莫非郎君yù效屈子,世人皆醉我独醒?”

李曜不慌不忙,道:“姑娘未免过于悲观。君子者,首在其心。某有一言以遗姑娘: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

那女子陡然问道:“虎狼者,何人也?郎君自晋阳来,莫非意指并帅?”

这话她问得十分突兀,倘是常人,只怕就要下意识回答,然而李曜却偏偏也飞快地反问了一句:“姑娘自扬州而来,汴州却正是虎狼之丛。某在晋阳,自有立身之道,却不知姑娘在汴州处境如何?”

那女子轻轻一笑,犹如chūn风解冻,却岔开话题,问道:“未知郎君贵字?”

李曜道:“某单名照,表字当空。”

那女子笑道:“这倒是奇了,郎君此字,莫非不怕犯忌?”

李曜心中一动,才想起这个临时安排的名和字有问题,不过他也不慌不忙,摇头道:“武后自诩rì月当空(指称帝后改名武曌),殊不知rì月交替,乃是天下正理,rì月不能同天!一人而yù集rì月一身,何其谬哉?当她垂垂老矣,方知天命难违,不敢为己竖碑为传,只得空立石板。她之当空,终究是空;她之帝业,梦幻泡影。既是伪帝,不足言尊,吾字当空,何曾犯忌?”

那女子没料到李曜如此雄辩,答道:“王郎君言出如刀,奴家浅陋,不敢再言。”

李曜道:“既不敢再言,何不撤去帘幕,使某一睹芳容。”

那女子的语气忽然冷漠了一些,淡淡道:“郎君何其急切,只是某这盈香妙坊虽陋,却也自有规矩,若郎君未曾过得这些规矩,请恕奴家见不得郎君尊面。”

李曜微微眯眼,问道:“不知是何规矩?”

那女子道:“某随意命题,请郎君即兴赋诗一首,不得超过半柱香的时间。”

李曜微微蹙眉,但仍道:“如此,便请姑娘出题。”

那女子似乎没料到李曜如此痛快,微微一顿,才道:“竹韵,荷香。”

李曜以为她有事吩咐,便未开口,哪知她说完之后,却道:“请郎君以时光倥偬之意为诗,但却须得将她二人名字放入诗中。”

李曜微微一怔,点点头,略一沉吟,便道:“晚风吟竹韵,朝露漱荷香。水去天难尽,风过月满江。”此诗为原创,谢绝转载。另,此诗为两年前所作,当时正在别站写劣作《极品少帅》,曾将此诗在其网站论坛之中贴出,虽然现在似乎搜不到了,还是表明一下。

卷二开山军使第188章金珠何来

帘幕后那女子轻声念道:“水去天难尽,风过月满江……王家果是高门贵第,文风鼎盛,郎君家学渊源,奴家敢不颂誉?荷香,撤去帘幕。”

荷香应了一声,走到中间,缓缓拉起轻纱帘幕,一名少女出现在李曜面前。

这少女端坐锦团席上,穿素纱中单、浅绿诃子,穿浅粉sè上衣,上有紫红蓝绿的花叶、鸟兽纹,内穿浅米sè蓝绿花叶纹衣,长裙似上衣,脚履因为跪坐,自然看不着模样。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身装扮属于比较时尚的风格。时尚这个词与端庄很多时候有些冲突,但偏偏这套衣服穿在这位少女身上却毫无挑剔之处,她面上只有淡妆,眉目间毫无风尘女子那种藏都藏不住的谄媚。李曜最长于观察人,甚至敏感地觉得这女子隐约有种上位者的威严。

但以李曜两世为人的城府,自然不会在面上表露出一星半点异状,只是欣然一笑:“姑娘天香国sè,诚然淑美端方,不知某当如何称呼?”

那女子黛眉轻敛,但却平静地道:“奴家姓杨。”

李曜眼角忽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地微笑,面上却肃然点头道:“原来是杨姑娘。”

杨姑娘抬手掠了掠耳边秀发,问道:“王郎君出身晋阳名门,格调雅致,奴家这两名使女自幼学得一身舞技,正要请王郎君这般雅人来评点一二,不知郎君可愿一观?”

李曜虽然知道赏舞乃是这般艺坊青楼所必有的一个环节,但他此来委实不是为了消遣,便岔开话题道:“二位姑娘的舞姿,不妨稍候再来欣赏,只是某心中有一疑惑,想要请教杨姑娘你。”

杨姑娘抬头看着李曜,道:“奴家也有一事,想要请教王郎君。”

李曜露出笑容,轻松地点头:“客随主便,那就请姑娘先问罢。”

杨姑娘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郎君果是姓王么?”

李曜哈哈一笑:“姑娘何出此言?”

杨姑娘淡淡地道:“郎君出手便是宪宗遗宝,而那批金珠,奴家自有下人可以分辨。郎君想来应当知晓,宪宗朝元和十六年李仆shè(指李愬)雪夜取蔡州之事吧?”

李曜点头,道:“元和九年(814)闰六月,淮西节度使吴少阳死,其子吴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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