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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东唐再续-第3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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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计!”

钱立鹏勉强笑了笑说:“邠帅,您老别太难过。卑职说句不知进退的话,大王只派了我们两个不成器的来接您,那是对您的信任,要真是不相信您了,就凭我们这两块料,在您面前顶个屁用?所以依卑职看,您也不必老跟自己过不去,您得保重啊!”

李嗣昭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你说得也对。老钱哪,你们不要怪我李嗣昭的脾气不好,我这是心里难受啊!当初我等四节度,都是大王身边的亲信,冲锋陷阵也好,出谋划策也罢,哪点做得不够了?何曾想,到了关中之后,离大王远了,这情分啊,看着看着就好像薄了……其实哪里薄了,我瞧着,定是有人在大王面前进了谗言,才有今日这等局面。”李嗣昭说着说着,竟已潸然泪下。

蔡蕴康在一旁道:“邠帅,刚才老钱说的有道理。您是什么身份,千万不要太过于伤心了。某等知道,今年之所以兴师动众,除了大王寿诞之外,三郎正好十五,估摸着大王是要为他行冠礼了。三郎如今是大王亲儿里头最年长的啦,加冠之事自然不能草率轻易,这才叫某等星夜兼程去邠宁请您老来参礼的。为的就是早一天把节帅接回太原,和诸位节帅商议得妥妥当当,把这两件事都办得更好。近来秦王又定了两川,也是我们河东的风光大事,这情形下,两件喜事可就更不能办得马虎了。您老一回太原,就不能歇着了,所以更要保重身体才是。”

李嗣昭又是一声长叹:“唉,落落和廷鸾都殁了,廷鸾之死还跟我李嗣昭脱不得关系,如今存勖就是大王嫡长子了,他要行冠礼,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自然要来。只不过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们二位。你们要是想着自己是给河东办事的,就给我说实话;你们要是想着这是办的王差,是奉了教令来押解我这倒了霉的邠帅回太原挨骂受罚的,那就算我没说。不但今天不说,从今以后,你们就把我当成哑巴算了。”

钱立鹏和蔡蕴康一听这话,顿时傻了眼。邠帅他……他要说什么呢?

钱立鹏和蔡蕴康他们正陪着李嗣昭说话,听着这位邠帅越说越不可捉摸,他俩心里吃惊了。钱立鹏的心思灵便一些,连忙道:“邠帅,您老这是起了疑心了吧?一定是看着我们俩有什么心思瞒着您。其实晋王对您老真没有一点见外的意思,要不怎么能只派了我们俩人来护送邠帅呢?邠帅今天有什么话您只管问,凡是某等知道的,断不敢有丝毫欺瞒不说的道理。”

李嗣昭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钱立鹏啊钱立鹏,你是给我装傻呢,还是真的不明白?你说晋王没和我见外,那我问你:为什么晋王在向我传令前,先给了监军宦官,难道我不知道监军只听张承业的?再有,他又为何要命令河东本镇戒严?他为什么又命令大同那边抽出两万人马,赶到代州去集结待命?他不是在防备我,就是防备秦王,这又是为的什么?”

钱立鹏忙说:“邠帅,这您可是误会了。自从前次黑朱三兵临太原之后,三郎存勖就开始在大王的支持下处理整军之事,这戒严是越发的多了,有时候汴梁那边稍有消息,咱们河东就各地戒严,为的是时刻枕戈待旦,不忘危机。这一次大王过寿,听说黑朱三那老小子颇有些想闹出点幺蛾子的意思,三郎得到消息之后,也不光是命河东戒严,振武、天德等军也不例外,就算太原城里,也是将晋阳宫都封了!”

“好,这一条就算你说得有理。那我再问你:早先我们关中三镇的粮草供给都是秦王一手筹划,他是河东四面总揽后勤诸事调度大行台尚书左仆射嘛,他这头衔上的差事就有负责供应我沙陀诸镇军粮一事,原先是三个月送一次粮的,可是,为什么前不久大王却亲自下令,要由太原处置这事儿,结果太原收了权之后,却改成按日供给,一次只管十天?”

“这,这,这卑职可说不上了……”

在一旁的蔡蕴康忙说:“邠帅您甭多想。您瞧这大雪,粮食一旦走太原这边,路途就麻烦了不少,不比当时秦王从关中调发,所以这一时供应不上,一次只能是十日口粮,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

“住口!蔡蕴康,到现在你还敢跟本帅来这一手?告诉你,本帅不是好欺哄的!本帅是当今太子圣命之下,由凤台鸾阁行文拜授的邠宁节度使,是奉王命赴宴的一方重将!可是你瞧,我却只能带百名牙兵骑兵,剩下的还只能是步兵,这算是一镇节度使的仪仗?这里边的文章,你们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们只知有这么几百来个人跟在我的身边,可是,我敢说,自从过了阴地关,出了河中地界进了河东,就在我们的周围五十里内,至少有五千铁林军在我们附近侯着。在我们的前边,也有更多的兵丁在等着我的消息呢!他们正在一站一站地向晋王传递着我的行踪,报告着我的动静。别看今晚咱们在这里住下了,可前边驿站上的人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你们俩等着瞧吧,到不了明天早晨,他们非得来‘迎接’我不可。因为他们怕万一我这儿出了事,就有人要砍了他们的脑袋!”

李嗣昭越说越激动,他突然站起身来奔到窗前,手扒窗棂用力地摇晃着,炯炯的目光好像要穿透外面那沉沉的黑夜。他的脸上早已满是泪痕,他不住地在心里喊着,叫着,也在心里骂着:是谁,到底是谁在大王面前进的谗言?难道他不知道,眼下我李嗣昭可能奉命前来,不做抵抗,嗣源、存审也估计不会抗命,可是……正阳那边呢?他这次虽然再次婉拒秦王封爵,可却已经是“三辞而诏不许”,现在终于还是接受了,那他也是跟大王一样的一字王了啊!如果大王把对付我的这种手段用在正阳身上,正阳会怎么想?他手下的人会怎么想?一旦正阳不从大王之命,大王又将如何?这是把正阳往绝路上逼,也是把大王自己往绝路上逼啊!

原来他愤怒的主要原因,并非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是担忧河东和河中的关系,说白了,是担心李克用和李曜这对养父子反目成仇!

面对处在暴怒中的李嗣昭,钱立鹏和蔡蕴康二人哪敢开口说话?他们对望了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钱立鹏把火拨得更旺一些,目不转睛地看着陷入沉思中的这位邠宁节帅。李嗣昭的心仿佛又回到了他此番决定听命回太原前的那一夜,正阳的特使李巨川来见自己的时候……

当时李巨川仍是那一副平而静之的模样,不带烟火气地对他说道:“邠帅,右相说了,无论邠帅如何决断,他都能理解。不仅邠帅,延帅、秦帅二位也是一样。大王终究是大王,只有大王一声令下,做儿子的岂能不遵?只是这其中有一点,还请邠帅注意。”

当时李嗣昭便问:“哪一点?”

李巨川道:“眼下局势,明眼人都清清楚楚,右相这几年风头太盛,太原那边恐怕有人心头不满,某些流言蜚语,那是禁都禁不住了……只是两川新定,各项事务繁杂至极,大王还偏偏强令右相赶回太原赴宴,这即便是在朝廷之上,也引起了很大的不满。如今,即便是某这右相身边的僚佐,也不知道右相最终会做何等安排,是奉命赴宴,还是婉言辞谢……但不论如何,右相对大王,绝无叛逆之心。然则太原既然有此动向,关中四帅的处境,便都尴尬起来了,纵然回到太原,谁又知道等着四位节帅的究竟是什么?虽然此去太原,一路都是自家地盘,但只带五百牙兵,对于四帅而言,也未免太过大意了一些。况且,四帅镇守关中乃是如今这大唐天下的定海神针,一旦四帅同时离镇,关中会不会出现某些意想不到的变故,那也还难说得很……”

“你究竟想说什么?”李嗣昭有些忿怒,问道:“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我们此番还敢回到太原,今后就别想再走出太原城半步了?我告诉你李巨川,大王不是那种兔死狗烹之人!更何况,现在兔子还没死呢!”

李巨川叹息一声:“邠帅息怒,其实右相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邠帅,大王本意如何暂且不说,只说如果有人进了什么谗言,使得大王有此一令,那么大王接下来会如何做,谁又能料得定?当初大王也从未说过晋王之位只传亲子,可现在看来如何?李落落、李廷鸾二人先后殁了,大王可曾有半点意思让诸位义儿接过晋王大位?还不是倾力培养存勖?那么反过来看,存勖毕竟只有十五岁,年岁尚小,在军中更是半分威望也无,比李落落、李廷鸾当年还要不如,而反观四帅,却是一个个战功赫赫、威名久著,如果大王觉得四帅成了存勖将来即位掌权的威胁,四帅处境将会如何?”

李嗣昭心中明知这话在情在理,可不知道为何,仍是越发暴怒,最终一言不发地自顾自走了,第二天便随着钱、蔡二人动身出发,往太原而来。

如今,自己不但不能对缓解这种暗流汹涌的局势,反倒被半是护送半是押解地送往太原……

一丝莫名其妙的疑虑、惆怅、愤怒、恐怖一起袭上心头,他“咔”地一声,把窗棂拉断。刚要发火,可是窗格上落下了一片灰尘,使得他猛然一下又清醒了过来。

不能啊,如今大势已是如此,我再要盲动,岂不是飞蛾投火,自取灭亡,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可能更加坏事?他十分清楚,只要自己稍有不慎,就眼前这些兵丁,根本保不住自己,阴地关周围的鸦军绝不会轻易放他过关的!

他走到火塘跟前,顺手把那窗棂扔进了火里,又颓然坐下了。

就在这时,那个被他们救活的女孩子醒过来了。只听她用十分微弱的声音叫着:“水……水……”

李嗣昭刚要起身,钱立鹏连忙上来道:“邠帅,您老先歇着,这事交给某等好了。”说着便走近那个女子,替她把了脉,高兴地道:“邠帅,托您的福,这小娘子脉象很是平稳。她这是在说胡话呢,这哪里是渴呀。来来,老蔡,你给她盛上一碗热的肉羹来。”

蔡蕴康听了这话很是兴奋:“好好好,老钱哪,你要是能把这小娘子救过来,不光是邠帅高兴,也是咱们两个积了阴德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碗刚出锅就开始转凉,正好温热的肉羹给她灌了下去。

不一会,就见那姑娘果然睁开了眼睛。她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们,声音微弱地问:“我,我这是在阴曹地府里吗?”她脑子还未清醒,连“奴”都不说,却说“我”了,这可不是李嗣昭憋着一肚子气,不屑谦逊才自称“我”的情况。

钱立鹏告诉她说:“姑娘你瞧,这里不还是那个破山神庙吗?告诉你吧,你被冻死了,饿死了,可是又被我们邠帅给救活了。你交上好运了,知道吗?”

那姑娘忽闪着两只大眼,想了又想。突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爬起身来就要给身边的人磕头。可是,她毕竟是太虚弱了,刚一抬头,就又倒了下去。她一个劲地喘息着,口齿不清地说:“众位将军,你们都是好人,是奴的救命恩人。奴,奴……”

李嗣昭来到她的身边,问:“你叫什么名字,有家吗?为什么会倒毙在这里?”

那女子看出来了,这个问她话的人有些与众不同,似乎是这些人中的头儿。她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这位将军,奴家是河东汾州杨家寨的人。奴家姓杨,叫招弟,家里还有爹妈和一个小弟弟。去年我们那里遭了旱灾,颗粒不收。全家都在饿肚子,更交不上县里派的税。上边来人催得紧,爹没办法,只好把奴家卖给一个汴州人。原来说的是到那里学刺绣,学好了孝敬晋王的。谁知道他却是个人贩子,要把我们这群小娘卖到青楼里去。奴家瞅着机会偷跑了出来,一路要饭来到这里,不巧碰上了这场大雪。原来奴家想在庙里躲躲的,哪知一坐下就没能站起来……”

李嗣昭听了这话,冷冷一笑道:“嗬,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挺会说假话!你左一套右一套的,哄得人直想掉眼泪。不过你说得不对,也瞒不过本帅的眼睛。不错,去年河东是遭了灾。可是朝廷已经下诏,不但免去了河东、大同两镇的钱粮,还派了钦差大臣会同河东节度使府赈济灾民。怎么还会有官府派人催这事,怎么会有你说的那些人贩子?你老实说吧,你是谁家的逃奴,为什么跑了出来?我一向是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的。你只要说出实话来,我自会给你作主。”

杨招弟流着泪道:“将军,奴家说的全是真话呀!您老要是不信,奴家也没办法。民女也不知道这事的内情,好像听村里人说,您老说的河东节度使府欠了谁的钱……哦,对对,是欠了大唐钱庄的银子。帅府自己还不上,就要百姓替他们还。将军说的那个赈灾的事是没有的,不但没人来救灾,原来的课税还得加倍收缴。听说节帅府不仅欠了钱,还要再招兵买马,他们自己的钱还不够用呢,怎么还能免了百姓的?赶明儿,将军到下边叫个老乡一问,就知道奴家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李嗣昭顿时不吱声了。杨招弟说的情况他当然不知道,不过现在大唐钱庄号称“天下债主”,连朝廷都欠了大唐钱庄老大一笔钱,河东节度使府跟正阳关系特殊,欠大唐钱庄的钱也丝毫不会让人感到意外。只是,杨招弟说节帅王府根本内有赈灾,而且还要加倍收税好用来扩军,这消息未免太让人失望了。

这用的当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办法。自己欠了钱,却逼着老百姓替自己还。而且这扩军的用意,只怕也不是那么说得出口……毕竟,正阳手头的大军,连带此次两川降军,只怕都要接近四十万之巨了!也难怪河东紧张,逼死百姓也要扩军。

他心中叹了口气,面色却是越发阴冷,回过头来问:“哎,我说二位,你们谁知道这个这件事的底细?我好像记得,以前正阳在时,咱们河东也时不时大旱,可却没有饿死过一个百姓,是吗?”

钱立鹏知道,但他不敢说。蔡蕴康比较老实,他说:“邠帅,这政务方面的事情,我等位卑言轻,着实插不上话……”

李嗣昭听了,冷哼一声,却也懒得跟他计较,回过头来,又对杨招弟说:“你这小姑娘大难不死,也许会有后福的。本帅问你,你是愿意到太原去侍候本帅,还是愿意回家去呢?”

杨招弟还不知道李嗣昭的具体身份,但她知道李嗣昭既然自称“本帅”,只怕是堂堂节度使身份,当下趴在地上磕了个头说:“节帅,小女子谢谢节帅的好心。可是,奴家里上有父母,下有兄弟,实在是放不下心去。奴,奴实在……”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你有这份孝心,自然是极好的,你不必怕,本帅不会怪你。不过本帅随身没带钱,这里有几个朝廷新出的金币,你拿去用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金币来给了杨招弟。

朝廷的金币是李曜此前决定发行的,本来量就不大,时间也还没有多久,几乎只有相当有身份地位的一批重臣巨商手头才有一些,杨招弟自然从来没见过这东西,捧在手里看了又看,希罕得不行。等她醒过神来,要向这位节帅道谢时,却见他己靠在墙角睡着了。

黎明时分,正在熟睡的李嗣昭被叫醒了。钱立鹏报告说,前边驿站派人来接节帅来了。李嗣昭看了钱立鹏一眼,那意思是说:怎么样,我的估计没错吧。

钱立鹏低下头,不敢说话了。李嗣昭看见,就见面前的廊沿下,站着一个浑身是雪的人,连眉毛胡子都结着一片冰碴儿。可见昨夜的雪下得够大的,天也真够冷的。李嗣昭示意他进来回话,那人连忙磕磕绊绊地走上前来行礼说:“汾、汾州……驿驿……驿丞,彭彭彭……”

李嗣昭一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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