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医-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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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便跪在旁边,正在为杨百秋和杨泽父子祈福,忽来了个嚎啕大哭的人,她都没法再祈福下去了。她转过头,问这痛哭流涕的人道:“你哭什么啊,可是有了烦心事,要不去找找观主,让他给你算一卦,算算怎么化解你的烦心事!”
这人抬起头,擦着眼泪,摇头道:“让观主算卦?观主在哪里?”他神情突然焦急起来,四下张望,看来他确有烦心事,而且着急想要解决。
这人看到了草地上的道士们,他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大殿,冲着道士们喊道:“请问哪位是观主,我想算卦,要问问我还能活多久!”
成宽道士转过身看了眼这人,站起身道:“贫道成宽,是这里的观主,施主你要算能活多久?人的寿数乃是上天注定,我们是算不出的,也没法算!”
老道士长年给人算卦,百姓都说他算得灵,其实所谓算得灵,不过是他说话模棱两可,怎么都能解释得通,但他最怕算一种卦,便是问生死,这个就没法含糊了,每当有百姓来问生死,就非得要问个具体rì期不可,没法含糊过去,所以只能用天机不可泄露来推搪,而且出家人毕竟不是街边专靠算卦为生的江湖术士,也不愿意谈香客的生死,生死大事,老道士一个出家人不愿意谈论,所以他是向来不算这种卦的。
听闻这老道士就是观主,这人跑到了草地上,扑通便给成宽道士跪下了,抓住成宽的衣摆,哭道:“观主,我是南方来的商贩,头一回出远门,家里说是让我历练一下,可万不成想,到了你们瓜州,我生了重病,我怕我客死他乡,我怕回不了家啊,我要是死在这里,连个回家报信儿的都没有,我死了我家里人都不知道啊!”
杨泽看着这人,心想:“这人能跑能叫,说话顺溜,哭得声音还超响的,看着可不像是有病,就算是得了病,也不会是重病,可他却怎么如此的害怕啊!”
成宽道士赶紧扶起这人,他也有些着急,说道:“你生了病,应该去看医生啊,怎么跑到贫道的观里来求签问卦呢,你是南方人,在我们这北疆生了病,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听他们都把生病的事说得严重,杨泽略略一想,便即明白,这个时代可不是现代,出门是件大事,出远门更是如此,由于交通不便,很多百姓甚至一生当中只进过县城,对于离家一百里的地方,对他们来讲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交通不便,通信更是不便,出门的旅客最怕的便是客死他乡,尤其是单身旅行时,没人照顾,如果身上的钱不够了,没钱买药,没钱住店,往往得一场小病,就会变成要命的重病,身死异乡,遗体往往不能入土为安,被往乱坟岗子上一扔就是结局了,这在古代是普通人难以接受的悲惨事实。
一想明白,杨泽对两人表现出来的焦急,也就理解了。
这人听成宽道士让他去看医生,他摇头道:“去看了,去看了好几位医生,药钱花了不少,可却什么效果也没有,我身上的钱已所剩不多,如果再买药吃,就算是病好了,也回不去家了。”
成宽叹气道:“那也得先治病啊,只要人活着,什么事都能解决的,哪怕一路要饭,也还是能回到家的。”
这人点头道:“我正是这样想的,听人说观主算卦很灵,这才来求卦,如果卦上说我能多活些时rì,那我就花光钱买药,然后要饭回家,总之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家里,不能客死他乡。”
杨泽看他们只是着急,却都没什么具体的解决方法,忍不住道:“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我略懂医术,倒是可以给你看看。”
这人一愣,没想到在道观里能碰上懂医术的,他忙问道:“小哥是医生?”
成宽道士也道:“小施主懂医术?”
杨泽点头道:“我家在城里开了家药铺,名叫至仁堂,我当然是医生了。”伸手拉过这人的手腕,给他号脉,又叫他张开嘴,看了舌苔,就在草地上,给这人做了遍检查。
看完之后,杨泽已然心中有数,这人并没有得什么大病,更无隐疾,相反,他的身体还算是相当不错的,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又哭又叫的,真得重病的人,哪有这么大的jīng神头。
杨泽一指大殿,道:“咱们进去说话,你得病几天了,都有什么症状,一一说给我听,这样我才好给你开药治病啊!”
第十一章旅游者腹泻
杨泽带着这人一起进了大殿,成宽道士也跟着进来,张氏见儿子要给人看病,心中欢喜,她是做母亲的,儿子越有本事,她越是高兴。
杨泽拿了两个蒲团,他和这人一人坐了一个,问道:“你是从南方来的,是从哪个地方来的,离我们瓜州保安县有多远?”
这人答道:“我叫刘季成,是从扬州来的,离这里好几千里的路,我走了大半年了,本来打算这就要回去的,可没成想得了重病!”说到重病,他又要大哭。
杨泽皱眉道:“莫要哭了,你这么个哭法儿,就算没病也要哭出病来了。你说你是个小商贩,是做什么生意的?”
刘季成指了指他的那个藤箱,道:“我家是做胭脂水粉的生意,在扬州也算是小有名气,但胭脂的种类不够多,所以家里人才让我出来,想看看天下各地都有什么样的胭脂,记录下来,以后好进行采买,我父亲说这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集天下各地胭脂制作所长,研制出我们自己的好胭脂。”
杨泽点头道:“看来你父亲还是很有远见的,让你一个人出来历练,也是为了能让你早rì成材,你定是家中长子,以后要继承家业的吧?”
刘季成惊讶地道:“你也会算卦?连我是家中长子都看出来了?我名字中有个季字,别人听了我的名字,都以为我是家中的老幺,从没人以为我是老大过!”
他俩在此问答,成宽道士听着却有些纳闷儿,这位自称懂医术的小施主怎么一句病人的症状都不问,却尽问刘季成的家里情状,难不成是个假医生,靠蒙骗过rì子的?
成宽道士对张氏小声道:“这个人真是至仁堂的医生?不会是假的,冒充的吧?女施主可认得至仁堂的人?贫道也曾听说过至仁堂,听说那家药铺里的药材卖得倒是便宜,可当家的坐堂医,医术却不怎么高明了……”
他没有去迎客,所以不知张氏就是杨泽的母亲,还以为他们是不同的两家人,更没想到张氏就是至仁堂的老板娘!
没等他把话说完,张氏大怒,这老道士太没眼光了,还自称是算卦很灵,灵什么灵啊!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儿子是假冒的医生,又说她丈夫的医术不高,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子么!
张氏怒道:“老娘当然认得至仁堂的人,老坐堂是我丈夫,这个小医生是我儿子,我就是他亲娘!你不是会算卦吗,怎么连这个都没算出来!”
成宽道士大吃一惊,差点儿抽自己的嘴巴,这下子可得罪人了,只不过一不小心,就把人家一家子都给得罪了!他连声道歉,给张氏赔不是。
张氏仍旧不依不饶,道:“告诉你,我儿子医术高超,小病向来不屑出手,要给人治病,也都是给大人物治的。知道咱们县的吴县令不?”
成宽道士咧着嘴,尴尬地道:“自然知道,那是咱们保安县的父母官啊!”
杨泽和刘季成都转过脸来,听张氏和成宽道士说话,杨泽并不假装谦虚,做儿子的能让母亲骄傲,能在人前自夸,这是能让母亲开心的事,他自然不会阻止母亲开心,而刘季成因为自认为得了“重病”,所以很想听听杨泽怎么个医术高超法儿,当然也不会出言打断。
张氏得意地道:“吴县令的小夫人得了重病,请了全城的医生去给看,可谁也治不好,最后还得我们至仁堂出手,我儿杨泽到了县衙,只看了一眼,就把小夫人的病给治好了,吴县令亲自到我们至仁堂道谢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城里的百姓,人人都知道的,可不是我胡吹,再说跟你吹牛,又有什么好处。”
“只看了一眼就把病治好了?”刘季成欣喜地问道。
“对,都没用第二眼!”张氏大声说道。
杨泽忙在旁补充道:“不是光只看了一眼就把病治好了,还是开了两剂药的。”要是看一眼就能治好病,那他不成神仙了,以后病人来找他,也不用开药,只要让他看看病不就好了。
成宽道士这才“恍然大悟”,道:“杨施主竟然是位神医,贫道刚才失敬了,能给吴县令的家眷治好病,这可是大功德啊!”
张氏更加得意,越发想要显摆了,她道:“只给吴县令的家眷治好病,这也算不得什么,你们知道宁北道节度使魏侯爷吗?”
提到魏侯,刘季成没什么太大的感触,他毕竟是外乡人,对宁北道的事不太了解,可成宽道士却大吃一惊,道:“难不成魏侯得了病,也是请杨神医去给看的?杨神医去林州出过诊?”
张氏哼了声,下巴扬得高高的,道:“不是魏侯得了病,而是他的长子继承人小侯爷得了病,我儿也没有去林州出诊,想我儿医术通神,岂能随便出诊,是小侯爷特地从林州跑来,跑到我们至仁堂,请我儿出手为他治病的!”
这可不得了了,做医生能做到这个地步,能让节度使的继承人亲自跑来求医,这得多大的名头啊,这杨泽得多高的医术,才能有这么大的架子!
成宽道士顿时坐不住了,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杨泽稽首为礼,道:“贫道失敬了,刚才竟然还对杨神医有所怀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贫道孤陋寡闻,县中有杨施主这样的神医,贫道竟然不知晓,实是大大的失敬。待贫道这就吩咐下去,准备上好的素斋,给杨神医和杨夫人赔礼。”
他转身叫过一名小道士,让厨房立即准备上好素斋,他要请客,那小道士飞跑着去了后院。
张氏见儿子受到尊重,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开心,很是自豪,一开心话就停不下来了,滔滔不绝,说起来个没完,重点尤其是杨泽给小魏征治病,把小魏征先说得死去活来,只剩下一口气了,然后再说杨泽如何开方,随便挥挥手,小魏征的病就好了,说得神乎其神,听得成宽道士和刘季成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等张氏告一段落,杨泽这才又问刘季成,到底有什么症状,他刚刚问了刘季成的家乡在哪儿,主要是想确定病因,现在问症状,就是要确诊开药了。
听了杨泽的光辉事迹,刘季成对他是大为敬佩,道:“回杨神医的话,在下自从到了瓜州之后,便全身无力,很是倦怠,以前从没有这种情况,还拉肚子,不过几rì光景,在下便瘦了七八斤,不但不想吃东西,还呕吐恶心,这几天折磨得在下都快要死了,在下不能死在北方啊,家中尚有老父老母……”说着说着,他又哭了起来。
杨泽摇了摇头,他心中已然确诊,其实这刘季成没有得什么大不了的病,只是小毛病而已。当然,这年头医学技术落后,卫生条件也差,如果医治不及时,感冒也是会死人的,尤其是对外乡人来讲,一点点小毛病,也会恶化成大病,客死他乡不是随便说说的。
刘季成的症状表明,他是水土不服,这是中医的说法,换成是西医的说法,叫做旅游者腹泻,旅行的人当中,十个里面就会有一个有这种表现,只是严重的程度各不相同罢了。但在这个时代,对于是头一回出门,没有同伴照料的刘季成来讲,光靠自己吓自己,也能把他吓出病来。
杨泽道:“你的病我能治好,但我有一点疑问,据你所说,你看了好几个医生,花了不少的药钱,怎么这病还没有治好呢?”
刘季成啊了声,道:“在下这病别的医生也能治好?不是很重的病吗?在下前几个看的医生,都给在下开了好多的药,而且贵的不行,这都治不好,难道还不是重病吗?”他出门的经验不丰,不了解“某些医生”的手段。
可张氏却是懂的,她道:“我儿太忠厚了,你为人诚实可靠,不欺负外乡人,便也以为别人也是如此。他是外乡人,身上又有几个钱,碰到你算是他运气,可碰到别人,哼哼,不宰他这个外地来的,难道还宰本地人么!”
杨泽哦了声,随即便明白了,这是典型的欺负外地人啊!外地人都怕得病,人生地不熟的,得了病可真是祸事了,莫说在这样样都不方便的古代,就是在现代,出门旅游或是出差的人,也怕得病啊!
刘季成去看病,当地医生发现他是外地来的,还算是有钱,那自然要加倍的“重视”,各种贵药使劲儿给开,反正就算治不好病,刘季成一个外乡人,还敢把本地人怎么样了,不宰他的冤大头,还能放过他么!
当然,也不是所有医生都这样,可刘季成运气不好,碰到的几个医生偏偏都敲他的竹杠,药吃了不少,可水土不服的症状,却是半点儿没有好转。
杨泽向成宽道人借了纸笔,开了一个方子,递给刘季成,道:“你去城里的至仁堂,按方抓药,就在店里煎服,明天你这症状就能好个七七八八,病好之后注意水要烧开了喝,吃瓜果蔬菜要新鲜,要洗净了才能吃,吃饭前要洗干净手。”
刘季成拿着方子,看上面只不过七八味药,问道:“这药要服几剂?在下身上没多少钱了。”他怕这药太贵,他实在是手头紧,开销不起了,回家的路费都紧紧巴巴了。
杨泽道:“我坐堂给人看病,收诊费十文,今天这算是出诊,诊费翻倍,也就是二十文。这药你服一剂即可,无须多服,算上煎药的钱,一共大概五十几文,所以总共花费,算你七十文好了。”
刘季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七十文,这么便宜?”
杨泽嗯了声,又道:“你可以再花十几二十文的,在我铺子里买些乌梅,以后每天用一斤开水冲泡四粒乌梅,当茶饮用,便可以达到保健的功效。你没有胃返酸水的毛病吧?”
刘季成摇了摇头,道:“返酸水的毛病,在下是没有的。”
“那就成,我看你其实身子骨挺结实的,以后出门泡乌梅喝就成了,水土不服的毛病就能少犯。”杨泽道。
刘季成连声道谢,拿着方子,背起藤箱,告别杨泽,离了升平观,去城里至仁堂抓药了。
张氏见儿子看完了病,她也许完了愿,便提起篮子,道:“儿啊,咱们去河边放生吧,耽误了这好半天的时间,把放生的事都给误了。”
杨泽答应一声,陪着张氏,出了大殿,又出了观门,往清水河边走去。
成宽道士亲自相送,还特地嘱咐杨泽,放生回来后,一定要再回观内,他已经准备了上好的素斋,想要款待他们母子,杨泽自然答应。
望着母子两个的背影,成宽道士心中有了想法,他见杨泽轻描淡写地就给刘季成开了方子,而且信心十足,看样子应该能治好病,那要不要让杨泽给观里的韩太夫人看看病?不过,给韩太夫人看病,可和给刘季成看病不同了,得慎重才行,不能草率行事,以免出现意外。
他招手叫过一名道士,嘱咐这道士马上进城,去打听一下,至仁堂的杨泽,是不是真给县令的家眷治好过病,还有魏侯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去过至仁堂,打听之后,立即返回,不要浪费时间,道士答应了,快跑着离开。
杨泽陪着张氏,溜溜达达到了清水河边,见这河有十几丈宽,河水清澈,一眼望去,能看到河底鹅卵石,岸边柳树成林,风景极佳。
张氏到了河边,蹲下身子,先对着河水,虔诚地念了几句经,这才从篮子里提出那只大乌龟,说道:“今天你遭遇大难,被人抓了去,想要吃你,这是你的劫数,可天幸你遇到了我,实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我今天便放你一条生路,去吧去吧,这清水河可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