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臣-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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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户心里松了口气,好歹,还是给他留下了一身锦衣卫的皮。
王周神色复杂的让飙云骑的人将那已经没了官衔的百户抬了出去,然后一脸尴尬的单膝跪地:“末将识人不明,请督帅惩罚。”
张儒大手一挥:“行了,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时间盯着每一个人。不过下次拉人进飙云骑的时候注意一下,重点考察一下人品。”
这个世上有太多人品好的人不能办事,又有太多人品不好的人能够做事。张儒也不是一味排斥那些人品不好却能做事的人,他只是需要保持锦衣卫的独立性。就如他自己所说,今日一个仓大吏就能够让锦衣卫的百户是非不分,谁知道他日是不是一个九品芝麻官就能让锦衣卫的千户耳提面命?
王周心有愧疚,在张儒面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场面好不尴尬。
有意让场面尴尬一会好让王周长点记性,这本就是张儒的目的所在,所以过了一会后他又对王周道:“查一查那个叫卢飞的仓大吏到底什么来头,这次,我要你亲自查。”
“末将遵命!”王周心中狂喜着领命而去。
已经有一个百户让飙云骑丢尽了脸面,就算张儒不叮嘱他,他也会亲自带队。毕竟要在一个人心中建立信任的形象,需要很长的时间,而要毁掉一个人心中信任的形象,可能只需要一炷香时间。
一件小事,已经让张儒对飙云骑的人产生了怀疑,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落在头上,王周自然会紧紧抓住。就算不能将功赎罪,至少也要告诉自己大人,飙云骑有败类不假,但是飙云骑的人并非每一个都是败类。
接下来几天,飙云骑的人化暗为明,开始在榆林城大张旗鼓的搜查起来,所有跟总兵府有关的产业他们都会派人盯梢,所有跟总兵府有过来往的人,他们都会派人尾随。
特别是榆林城内官仓的仓大吏卢飞,更是连出恭的时候都有人在盯着。
张儒的命令是查卢飞的来历,可如果能够将卢飞之外的其他人牵扯进来并且成功问罪,飙云骑的人绝对不会嫌多。
一时间,整个榆林城内的气氛变得紧张不已。
总兵余子俊为此几天内多次登门拜访,但是每一次都被张儒拒之门外,他清楚那位年轻的九边总督就在不大的院子里,只是对方不愿意见自己而已。
面对所有贪腐手段都已经趋近成熟的九边重镇,的确需要张儒这样的雷霆手段。可是在余子俊看来,这看上去很是张狂的九边总督虽然权柄滔天,却依然无法跟自己背后的势力真正的做殊死搏斗。
所以,他还是怀着好心,想要劝一劝那个年轻人。
可惜,对方不给他机会。
五天后,一叠厚厚的卷宗重新送进了总兵府张儒的案头,这一次,所有消息都比上次要详细许多,甚至部分涉案人员,在卷宗上都有记载。
凭借这份由飙云骑千户王周亲手炮制出来的名单,张儒完全可以请出王命旗牌,将那些涉案的大小官员一网打尽。
延绥镇总计武官九千七百人,两千二百人,胥吏不计其数,其中已经被王周弄到了确凿证据的武将就有一千三百多人,文臣更是基本上个个屁股都不干净。
这样的数据也就是张儒再看,如果是朱见深再看,估计这位身体已经孱弱到了极点的皇帝得被气得一命呜呼去。
看完卷宗之后,张儒发现自己的某些想法还是太过幼稚,诚如余子俊所言,他的能力和实力,还不足以跟整个大明朝堂作对。
于是,在看完卷宗之后的第一时间,他就让王周将已经失去自由的仓大吏卢飞捉拿归案,秘密投入榆林千户所小昭狱中。
从卷宗中显示的蛛丝马迹,张儒很快找到了这些犯案官员的共同点,似乎每一个官员,都跟那个小小的仓大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得出结论后,他决定,亲审仓大吏卢飞。
已经闲置很久的小昭狱里,某些刑具都生了厚厚的铁锈,那经过一番清洗之后至今只是代千户的中年汉子一脸赧然。看到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并没有因为刑具生锈而恼怒,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精钢打造的椅子上用铁链捆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年轻人脸上的神情十分淡然,在看到张儒之后,他微笑着跟张儒打了个招呼:“张大人,久违了。”
第185章 :故人
张儒黑着脸坐下,盯着年轻人的脸看了好一会:“你认识我?”
年轻人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摸下颚的胡须,动手的时候才发现自由被禁锢,哂然一笑道:“张大人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小人这个小人物了,小人却是记得张大人的。当年痛殴万天,张大人的雄风,可是让小人好生羡慕呢!”
经过年轻人的提醒,一个身影映入张儒的脑海。
同样是白衣,只是张儒印象中的那个白衣年轻人脸上写满了义愤,根本不像眼前的人这般恬淡。
“你叫王尚彬,出身商贾之家,有举人功名,暂时不曾考取进士。”张儒一字一顿地道。
他真的没想到,当初在一个小客栈里面遇到的人,如今竟然是以敌对身份坐在自己的对面。而且眼前的年轻人,脸上一点都没了当年的稚气,反而多了几许意味深长。
化名卢飞的王尚彬笑了笑:“承蒙督帅看得起,竟然还记得王某这个小人物。”
张儒也笑了:“在万家全盛时期敢怒骂万天的人,我自然要好好查一查才行。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个还有分傲骨的读书人,怎么就来延绥这种苦寒之地当一个仓大吏?”
他自然不认为王尚彬是混不下去了才跑到延绥镇来当仓大吏的,对方来此,一定有他的目的。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说出来督帅愿意放过不才?”
“那要看你说出来的,有多重的分量,而你,在你身后的人心中,又有多重的分量。”
“不才可替保国公向督帅问声好。”
“这里的生意,保国公占几成?”
王尚彬伸出七个手指头:“延绥这边,七成,九边总计,三成。”
“保国公如此倒行逆施,王兄就甘愿为虎作伥?”张儒挑眉问道。
王尚彬拱了拱手:“督帅还是叫我卢飞吧!来了延绥,卢某早已忘记自己的本名了。”
他这么说有自己的考量,如果说事情败露,事后朝廷追究下来,以朱永的功勋和势力,未必会受到上面的责罚。而他作为真正的经手人,却不免会成为被推到前台来的傀儡。不想牵累家人,他只能忘记自己的本来姓名。
张儒正色道:“那么卢兄,你真的甘愿为虎作伥?”
卢飞笑道:“什么叫倒行逆施,什么叫为虎作伥?督帅才来延绥多久,巡视九边的时间又有多长,督帅怎知边军就真的已经糜烂?督帅久居京城,又知不知道京城那些文官吃相有多难看,不说别的,就说户部的大小官员,每年从军饷里克扣的银钱,就足以让一个小吏购置三品大员才能住得起的豪宅。层层盘剥下来,还能剩下多少军饷?一石军粮,非战之时,到士卒手里的只有不过二两。”
张儒冷冷道:“这种窘状,不正是败卢兄这样的国之蠹虫所赐。”
卢飞拍掌道:“卢某今日所为,也许会让卢某背上一世骂名,但是卢某不后悔。卢某是个文人,出身商贾之家,却喜欢功名但在马上取这样的诗句。这大明九边大战不多,小战不断,那些百战余生的老卒连个去处都没有,每月的抚恤饷银,最后也成了那些酷吏的囊中之物。卢某所为,不过是为了多保全一些老卒,不让边军寒了心而已。
我不否认,边军中也有不少败类,但是至少保国公不是,我也不是。
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从朝廷来的银子里,能够少一些被人染指的,那些为国征战的将士们,能够少一些受冻饿而死的,哪怕卢某死后洪水滔天,又与我何干!”
“大明不是你们的大明。”张儒瞪眼道。
卢飞浑然不惧:“天下却是天下人之天下。”
张儒偃旗息鼓:“查京官,本将没有那个权限。”
交谈一炷香时间,这是他头一回在交谈的过程中带上本将二字,之前,他一直都是以朋友的身份在跟化名卢飞的王尚彬交谈。
卢飞惨然一笑:“不才知道,但是督帅手里有王命旗牌,可以查边军将领。”
张儒叹了口气:“我时间不多,八月之前必须回京,现在是四月中旬,三个月时间本将必须快马加鞭巡完九边。不说其他地方,光是这延绥数万将士之中,几人忠奸凭本将手中那不到一千的锦衣卫,根本查不过来。”
卢飞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卷好的白纸:“不才这里有一份名单,倒是可以替督帅分忧。督帅可能做不到彻底将顽疾祛除,凭借这份名单,至少能够杀鸡儆猴。”
将纸卷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串串人命,包括这些人的官职,现在所在的位置,在延绥镇范围内所置办的产业和家庭构成。内容十分详细,堪比锦衣卫缇骑精心炮制出来的卷宗。
张儒不由对卢飞高看了一眼:“以前一直以为卢兄只是个读书人,没想到卢兄还是个刺探高手。”
卢飞笑道:“离京数年,不才一直扎根延绥,要是这点东西都拿不出,保国公大人哪里放心将我放在这里。”
张儒闻言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纸卷:“这是什么意思?”
卢飞淡淡道:“督帅可以将这个当做是保国公的见面礼,也可以当做是我这个受人滴水之恩想要涌泉相报的读书人的报答之物。当然,卢某最希望的,是督帅将这名单当做保国公的见面礼。”
“你倒是对保国公死心塌地的。”张儒道:“保国公给了你什么好处,这种掉脑袋的事你也肯帮他扛。”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需要好处才会去做的,就像以前我在长沙府认识一个叫刘鹏的读书人,他最后死在大同边镇,连一份最简单的抚恤都拿不到手,他同样没有任何怨言。用拿笔的手拿到,死战沙场,在一块破石碑上留下一个名字,他也没觉得不值。”卢飞沉思片刻后道。
张儒猛然站起:“你认识刘鹏?”
那个在老虎口战死,却因为不是大明边军而拿不到抚恤,家中已经没有任何亲族的读书人,他的名字现在就刻在老虎口关城外的石碑上。和他的名字一起刻在那块石碑上的,还有大同左卫和老虎口守军战死者一万三千七百一十四人。
这块碑,是当地老百姓刻上的,朝廷只是答应为屠胡和战死在鸦角山的三千老卒树碑立传,可没答应为这些战死的边军树碑。
百姓,用他们的实际行动,祭奠了已经魂归九天的英雄们。
卢飞解释道:“我和他是同年,他负笈游学,还来榆林城找过我,不过只是短短聚了几****就走了。那时候大同在打仗,听说他要去大同,我还劝过他,只是没想到,那日一别,竟然成了永别。”
“他是个英雄。”张儒沉声道。
虽然看不起朝堂上很多只知道相互攻讦的文人,但是对这种真正视死如归,有着一身硬骨头的读书人,张儒还是打心眼里敬佩的。
也就是刘鹏在这个世上没有留下半个亲族,不然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将他的亲人接到京城,给他们最好的生活。
“我不希望大明出现那么多英雄,因为出现英雄的时候,往往都是世道不公的时候。”卢飞不无感慨地道。
张儒点头应和道:“是啊,大明现在需要英雄,我也希望有朝一日大明不需要英雄。”
话题的转变,让气氛变得沉闷起来,两人各自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之中,尤其是认识刘鹏的卢飞,想到那个有些孩子气的同年,心中不由隐隐作痛。
半晌后,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卢飞小声道:“该文的话也问完了,不知道督帅对学生是杀,还是放?”
张儒撑颚思索了一会道:“保国公的礼物本将收下了,不过本将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卢兄能够转告保国公。”
“督帅请说。”卢飞正色道。
张儒道:“京城风云变幻莫测,本将巡查九边,本就是为了防范于未然,所以,本将想要问保国公要一个态度,要一个陛下龙驭宾天之后,他到底站在谁那边的态度。”
“哦,将军想让国公大人站在什么立场?”卢飞挑眉问。
他自然知道张儒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故意反问,不过是为了确认张儒的态度而已。
不认为他能做主的张儒笑道:“自然是站在太子那边,就算保国公实在不看好太子,也请保国公不要插手任何事情。毕竟南徐北朱,大明朝还只有这两位国公,手里是握着兵权的。”
徐自然指的是自成祖之后永镇南京的徐达后人,现在掌权的是第六代魏国公徐俌;朱指的则是八次领将军印信,如今实际上督延绥、宁夏、固原、甘肃四镇兵马的实权总督朱永。
张儒是朱永名义上的上司,实际上张儒如果不拿出王命旗牌,想让这位老国公俯首帖耳,基本上不可能。
听到他的要求后,卢飞莞尔一笑:“此事无需汇报国公,不才便可做主。督帅放心,有朝一日若是有人敢扰乱太子登基,延绥、甘肃、固原、宁夏四镇三十七万兵马,必会出兵勤王。”
第186章 :底气何在?
“不是张某看不起卢兄,而是卢兄一个仓大吏,就算是保国公老大人在延绥的代言人,说这话,实在是难以让人相信。卢兄说这话,底气何在?四镇人马将近四十万,这可不是小数目,莫不是卢兄想让张某听你一人之言,就这么打道回府?”张儒略带着惊诧的神情,满是怀疑的目光略过卢飞的脸,可惜,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半点蛛丝马迹。
卢飞只是低头想了想便脱口而出:“督帅好赌乎?”
张儒不知他为何如此发问,反问道:“此事跟赌没关系。”
“如果督帅愿意赌一把,就请督帅先把这延绥镇的事情处理妥当。反正卢某现在就在督帅手里,跑不掉。等到督帅将那些军中败类彻底清除之后,不才会再给督帅一份名单,这份名单里,写清了其他三镇涉案人员的性命。同时,这份名单之中,也有某些见不得人的把柄。权当是投名状,交给督帅。”卢飞低笑道。
张儒微微皱眉:“你就这么干脆的把保国公给卖了,你就不怕他老人家知道之后找你算账?”
卢飞哈哈大笑:“自然是有保国公授意,不才才敢在督帅面前大言不惭,不然,不才家中可是还有双亲要奉养的,这等掉脑袋的大事,不才可不敢擅自做主。”
如果真的如卢飞所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保国公在背后授意,那么保国公的态度就有些暧昧不清了。
根据锦衣卫北镇抚司里的卷宗,张儒在巡视九边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延绥、固原、甘肃、宁夏四镇。因为这四镇的总兵全部都是同一个人带过的兵,而这个人跟固伦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又多少有些不清不楚。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卢飞口中的保国公朱永。
如今卢飞突然跟他说是朱永在背后暗示,这种耐人寻味的答复,倒是让张儒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答应了。
“怎么,在太原和大同都能做到杀伐果决的九边总督张大人,也有为难的时候?”见张儒半晌没做出反应,卢飞忍不住激将道。
张儒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卢飞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能保证到时候保国公会率领麾下四镇人马坚定不移的站在太子一方?据我所知,保国公这些年跟固伦长公主的关系可是亲近得很。那自号清茶公子的喜欢穿着白衣服四处乱晃的小白脸,可是不少将领的座上宾。甚至连保国公他老人家,也对这位清茶公子礼遇有加呀!”
卢飞闻言轻松道:“这一点督帅不必担心,卢某既然敢说这样的话,就有把握让保国公坚定立场。”
“你是什么人?”张儒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