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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悍臣-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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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太子朱佑樘,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充足的准备。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进入山海关之后渐渐变少,最后,张儒麾下只剩下近千的锦衣卫随行。

回到京城,已经是七月中旬,太阳如火一般炙烤着大地,马蹄过处,带起阵阵尘土。管道上的行人急忙闪避的同时破口大骂,待看清那马背上骑兵的服饰之后,不管是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还是四肢粗壮的乡村泼妇,都不约而同三缄其口。

锦衣卫,可不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能够招惹得起的。

当然,如果这些普通百姓知道马背上的骑士根本无暇找他们的麻烦,说不得他们还得费尽心思的唾骂一回。

德胜门外,北方勋贵之首的朱老国公带队,东宫侍讲学士李东阳等一干亲太子派官员悉数到场迎接。

虽然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跟老国公朱永没什么交集,但一见面,张儒还是立刻翻身下马对朱永行了个晚辈礼:“晚辈张儒,见过朱老国公。”

一见面就行礼,而且行的是晚辈礼,朱永很是高兴的将张儒夫妻,佯作不悦:“胡说,本国公哪里老了。”

张儒讪笑道:“是极是极,老国公一点都不老。”

朱永笑着拍了拍张儒的肩膀:“你个小促狭鬼,嘴上说本国公不老,却一口一个老国公。这次巡视九边,可有什么收获?”

张儒笑道:“无非是为大明社稷奔波而已,收获自然不小,一路上收了不下三十万两的银子,这算不算收获。”

东宫一派的官员,包括李东阳在内斗蒙圈了,这是怎么回事?朱老国公一向都不喜欢跟官员打交道,怎的见了张总督熟悉成这样了?

特别是李东阳,他作为东宫侍讲学士,算得上是朱佑樘的半个老师了,跟随太子这么长时间,他可从来不知道张儒跟朱永的关系竟然这么铁。

其实最为纳闷的应该是张儒,他自己都不知道朱永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熟络,要不是看见朱永出现,他是绝对不会对朱永行晚辈礼节的。

不管站在什么立场,朱永都是值得自己尊敬的。这位老国公早年随父亲朱谦征战,英宗皇帝获释归来时,朱谦就带着朱永见过英宗皇帝。

后来夺门之变,得到英宗皇帝的亲自召见,之后天顺四年巡抚边疆,天顺七年领三千营,兼领神机营,风头一时无两。

朱见深继位之后,都督十二团营,但是三千营仍然在他手上,成化元年和尚书白圭领兵平荆、襄盗乱,成化六年再次挂印出征,平甘肃毛里孩叛乱。

成化十四年加封太子太保,成化十五年挂靖虏将军印东征,得胜还朝之后进爵保国公。

前后八次挂大将军印出征,身上的军功如果放在永乐年间,那是可以封王的存在。这位老国公虽然一开始就被成化帝朱见深刻意打上了东宫的烙印,可是实际上,老国公一直都保持着中立态度,不曾偏倚。

这次突然出现在迎接张儒的队伍中,而且是领头人物,身边跟着一众勋贵,这无疑是给朝臣一个信号,掌控着京城禁军十二团营的保国公,已经彻底的倒向了东宫。

二人并肩入城,后面跟着一大群身着绯袍的大明高官。

保国公拉着张儒的手压低声音道:“小子,你在延绥卖了老夫一个面子,这次老夫可是把你的面子给卖足了。”

张儒也压低声音道:“国公爷莫非这么缺钱,边镇重地,那里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朱永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手里没银子就没人,没人就没权力,没权力咱们这些勋贵就是大明的蛀虫。再说了,为了一两千万两的白银,失去十二团营十万将士的支持,孰轻孰重,你还是掂量得清的。不瞒你说,将来太子登基,你这个九边总督迟早是要将帅印交出去的,到时候少不了给你封个侯爵。

大明的勋贵可不都是靠朝廷养着的废物,朝廷每年的军费就要耗费国帑数以百万两计。咱们都是军功在身的人,要是不找点别的出路,凭咱们大明的国库,哪里支撑得起这么庞大的勋贵集团。”

张儒不满的嘟囔:“军费也是出自国库,说得冠冕堂皇,还还是从国库里面来的银子。”

朱永解释道:“咱们也是无奈,总比军费全部被那些武将贪墨了要强得多。你现在只是九边总督,等你有朝一日成了勋贵,就知道其中艰辛了。”

“国公爷如此旗帜鲜明的站在太子殿下这边,就不怕长公主殿下怪罪?”张儒属于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永翻了个白眼:“妇人而已,就算真有武后的雄才伟略,要在大明朝堂上翻江倒海,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你以为陛下手里的天门九卫是干什么吃的?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固伦那些小动作?陛下只是碍于亲情,懒得跟那妇人计较而已。”

张儒淡淡道:“这些话,可从来没人跟晚辈说过。”

朱永道:“老夫现在跟你说也不晚,反正你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咱们这些勋贵来钱的渠道很多,比如说南京那位,他的来钱渠道就不是军饷,江浙一带的富商巨贾,十之**都要对那位俯首帖耳。海上贸易得来的东西,也有很多是要进入南京魏国公的私库的。边关那些将士,除非是为首武将太狠,不然一般都是能够保证生活的。辽东的屯田,已经大部分进了边军士卒的口袋,你说那个妇人能够给将士们更好的东西?她拿什么给?就拿每年从海上得来的那点银子?还是凭借名下的产业?”

“看来国公爷一点都不担心长公主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啊!”张儒似笑非笑道。

朱永说的这些,他前世从历史书中看到过一些,但是并不全面,来到大明之后,他更是对勋贵集团的一些东西一无所知。

今日老国公突然跟他说这么多,他不禁在心里开始揣摩老国公的用意,这老国公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难道他就不怕锦衣卫的人查?

不觉之中,两人已经进了内城,张儒没有回自己那破旧的小宅子,而是直接进了皇宫。

穿宫牙牌他是随身携带的,方便随时进宫,对于他这种天子近臣来说,拿着穿宫牙牌不算什么新鲜事。

成功进宫,一个小太监带着他进了东暖阁,一进门,就闻到浓郁的草药味,已经颇显老态的梁芳垂手站在床榻旁,床上是瘦弱不堪脸色灰白的皇帝朱见深。

看到张儒后,梁芳躬下身子在闭着眼睛的朱见深耳边轻声道:“陛下,张大人回来了。”

朱见深猛然睁开双目,只是那眼神已经不再凌厉,他费劲的在梁芳搀扶下坐起,朝张儒有气无力的招了招手:“虎子回来了,来,过来,到朕身边来。”

张儒没有上前,而是先单膝跪地行礼:“臣张儒,参见陛下。”

朱见深喘着粗气没说话,殷切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算得上是皇帝肚子里蛔虫的梁芳则小声道:“张大人,陛下让你上前来。”

张儒依言上前,仔细打量朱见深,发现彼时的皇帝,已经没有一丝他熟悉的样子了,鼻子一算,忍不住就想流泪。

第203章 :托付

泪水低落,正好落在朱见深已经只剩下皮包骨的手上,皇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傻孩子,哭什么,朕不是神,朕也是人,是人就有死的时候。”

听到这话,张儒再也忍不住了,突然跟个孩子一样趴在朱见深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朱见深制止了梁芳的搀扶,任由张儒趴在身上痛哭流涕,这一刻,这位昏庸了大半辈子的大明皇帝,就像一位年老的长者。

人都是有感情的,张儒性子冷漠不假,可他也有他自己在乎的人,也有他坚持的本心。就像一心想让太子朱佑樘登基一样,他同样不希望朱见深这么早死。

他才四十岁,他本来还有大把时间去治理这个江山。可是他的身体被丹药毁了,他的精神被万贞儿的死毁了。

待张儒的哽咽声稍稍平息之后,朱见深才一边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边问道:“听说这次在宁夏,遭遇了不小的挫折,怎么样,还能习惯么?”

张儒抽噎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朱见深自顾自道:“很多东西不能看表面,当然,也不能太深的去挖掘。你也不小了,文轩二字,是崔恭崔老夫子对你的期盼,也是朕对你的期盼。

朕这一生,功过是非自然是留给后人去评说,但朕知道,朕的过,要大于功。

佑樘小时候的经历很惨,你是一只陪在他身边的人,你们之间有一份情分存在。朕不知道这份情分到底能够存留多久,但是朕希望越久越好。

你这孩子外冷内热,外刚内柔,最受不得委屈。为了佑樘,你受了不少委屈,往后,可能你会受更多的委屈。

朕不怪你和邪教教主的女儿眉来眼去,也不怪你在九边杀了那么多将领。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佑樘将来是大明的天子,任何人都能对他不满,唯独你不能。

以弱冠之龄巡视九边,是朕对你的一种历练,也是一种培养,你不可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

张儒用力点头:“陛下放心,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朕不是刘大耳朵,佑樘也不是那扶不起的刘阿斗。朕不需要你死而后已,朕只需要你每时每刻都记得,你是佑樘最坚定的后盾,你是他的兄弟,便足矣。”朱见深有些感慨地道。

说实话,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有真正看透张儒,所以他对张儒总是保留着一种戒心。这种戒备,是替儿子戒备的,作为一个父亲,他更担心的是儿子将来能不能驾驭张儒这样的权臣。

是的,才刚满二十岁没有多久的张儒,已经成长为大明的权臣了。

“陛下,臣省得了。”张儒听话的点头。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这个时候,他真的不想让皇帝伤心。

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可能随时会撒手人寰,如果没有这位昏君的庇佑,他和太子只怕活不到现在,所以他想最后保有一点点孝心。

朱见深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好了,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也许久不曾见着佑樘了,该去看看他了。”

“臣遵旨。”张儒恭敬的拱手,然后又跪下给朱见深磕了个头,这才慢慢退出东暖阁。

毓庆宫内,每日从内阁送来的奏折已经让朱佑樘忙得焦头烂额了,加上父皇身体不好,他心里担忧,所以才短短半个月时间,他就瘦了许多。

“宁夏总兵、哈密王哈希德王府中秘藏钢刀数千柄,弓弩箭矢无数。”奏折是张儒的奏折,奏折上的每个字,都像钢针一样刺痛着朱佑樘的心扉。

他清楚大明风雨飘摇,却不清楚,大明竟然已经危险到了这样的地步。

朱笔在奏折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敕字,然后朱佑樘将狼毫笔狠狠搁在桌上:“老伴,你说将来孤登基之后,能不能将这些蠹虫全部清除掉?”

一直在一旁伺候的覃吉小心道:“殿下无需担心,不过是些许宵小而已,只要殿下将来亲勤政爱民,老奴相信,大明一定会重现辉煌的。”

朱佑樘眼中充满了疑惑:“是么?孤怎么觉得千难完难呢?这大明的江山,已经被这些蠹虫腐蚀得不成样子了,将来孤该如何治理?唉。真希望父皇的病能够早日康复,孤这肩膀,还担不起这么大个江山。”

覃吉闻言正色道:“殿下,这样的想法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了。殿下是大明的储君,是大明将来的皇帝陛下,这江山是陛下的,也是殿下的,将来要子子孙孙传下去的,这样的话,切不可再说。朝臣本就对东宫不是很满意,若不是张大人用血腥手段压着,又有陛下的青睐,那些朝臣只怕早就开始攻讦了。”

朱佑樘苦笑道:“是啊,孤很没用,就靠着父皇和虎哥在撑着。”

“殿下这话未免有些妄自菲薄了!殿下是天下人的殿下,没有殿下,就没有张儒今日。陛下如今重病卧床,殿下应当勤政自勉,怎能妄自菲薄?”张儒人没到,声音已经传进了毓庆宫书房。

这毓庆宫,也只有张儒一人能够长驱直入而无人阻拦。

朱佑樘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张儒面前,一把抓住张儒的双臂:“虎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张儒不着痕迹的挣脱了朱佑樘的双手,单膝跪地行礼:“臣张儒,见过太子殿下。”

他这一举动,是为了告诉朱佑樘,你是太子,我是臣子,君臣礼仪不可废。同时,他也是为了告诉那个已经病入膏肓的皇帝,我张儒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绝对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

覃吉不是很喜欢张儒的脸。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不喜欢这个少年老成的孩子,直到今日,他依然不喜欢。

碍于朱佑樘的情面,他才会对张儒拱手叫一声张大人,可是心里,他从来没将张儒当过一回事。

一个靠着太子的青睐,靠着后宫太后的青睐崛起的年轻人,他并认为能够在大明朝堂上闹出多大的风雨。

但是近日,看到张儒跪下对朱佑樘行礼,这个从小看着朱佑樘长大的老太监,头一次眼中有了对张儒的赞许。

当然,仅限于一丝赞许的神色。

朱佑樘手忙脚乱的扶住张儒,神情焦急地道:“虎哥,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何必行这些需礼。”

张儒站起来正色道:“殿下是大明的储君,张儒是臣子,臣子面君,就应该行礼。礼不可废,若是微臣恃宠而骄,将来还有何人会将殿下放在眼里。”

虽然一口一个微臣,但是他的口吻,依然带着教训在其中。

没办法,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用一个兄长的身份跟朱佑樘说话,哪怕现在朱佑樘已经长大了,一时半会,他也改不过来。

朱佑樘像不认识他了一样看了他好一会,这才突然抬手摸了摸张儒的额头:“你没发烧吧!这里是毓庆宫,这里没外人。”

覃吉忍不住插嘴道:“殿下,张大人说的有道理,礼不可废。”

朱佑樘有些不满地道:“老伴,怎么你也跟那些腐儒一般,虎哥是孤的兄弟,兄弟之间,哪来那么多俗套。”

张儒猛然跪在地上:“臣惶恐,求殿下莫要折煞微臣。”

朱佑樘大惊失色:“虎哥,你这是干什么。”

张儒斩钉截铁道:“殿下是大明的储君,张儒说到底只是一个外臣,礼不可废,请殿下三思。将来殿下登得大宝,群臣俯首,天下人都看着殿下,殿下还能以兄弟视臣,臣不胜感激。可殿下不能不顾皇家威仪,纵使殿下将臣当兄弟,也只能埋藏在心里。”

“虎哥,你我兄弟,真的需要分得这么清楚吗?”朱佑樘脸上写满了失望。

他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张儒一回来就这么强调君臣之礼,不明白这一趟九边之行,为什么让张儒改变了这么多。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那个有危险就将他往身后一推的虎哥,更喜欢那个他做错一点事就对他大加训斥的虎哥。

张儒目光灼灼:“需要!不为感情,为大明的江山社稷,很有需要。”

良久,朱佑樘叹气道:“你先起来说话。”

“臣多谢殿下。”张儒一丝不苟的再次行礼,这才站起来。

朱佑樘神色复杂的看着张儒,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冷漠,少顷,他才失神问道:“虎。张大人,父皇真的不行了吗?”

他是个聪明人,在知道张儒一进京城就去了东暖阁的前提下,很容易就想到张儒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变得这么见外。

如果他的父皇短时间内不会有事,张儒依然可以跟他以兄弟相称,因为他短时间内不会变成大明的皇帝。可是如果朱见深时日无多,那么张儒就有必要把君臣之间的关系分清楚。

张儒用有些沉重的语气道:“陛下卧病在床,身子骨已经很弱了,殿下。要做好继位的准备。”

听到这话的朱佑樘脚下一个踉跄,好在有身边的覃吉搀扶,这才没有跌倒。

“我宁愿不当这个皇帝,也不想父皇有事。”悲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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