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臣-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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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朱见深懒洋洋的躺在软乎乎的被窝里,语气低沉。
张儒点了点头,抿着嘴唇没说话。实际上他的眼睛一直在观察朱见深的脸色,他发现,皇帝的脸色比万贞儿死之前,要黄了许多。
朱见深眼睛微眯:“你们兄弟俩的事,谈妥了没有?”
二人对视了一眼,张儒又道:“回陛下,已经谈好了。”
朱见深恩了一声:“既然谈好了,那就好。张峦那边暂且不要理会,如果他去东宫找你,佑樘你也不要理会,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再说。
至于虎子,你现在留在京城不是什么好事,过几天启程,重新巡视九边,现在大明的九大边镇,你走过的地方不过三个,任重而道远啊!”
张儒单膝跪地:“臣遵旨。”
朱见深笑道:“好了,怎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你们自己去考虑,朕乏了,你们回去吧!”
听到皇帝这么说,张儒转身之后露出了一丝苦笑,看来自己的小动作,还是没能瞒过皇帝的眼睛。
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这一刻让张儒觉得自己在朱见深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第167章 :蓟镇
回去之后,朱佑樘和张儒两人商量了一个晚上才勉强想出对策。
第二天,张儒被押着去了菜市口,消息早已放出去,百姓们起了个大早,就是特地为了看热闹。
当看到乌泱泱几万人聚集到一起之后,朱佑樘在锦衣卫和东宫宿卫的重重保护之下亲手为张儒砍断了捆缚他自由的绳子。
而张儒,也投桃报李的当着几万百姓的面,躬身对朱佑樘行礼道歉。
这种事,在以前的张儒身上,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很多人都以为张儒不会这么做,在大家心里,他是一个宁可死也不愿意丢脸的人。
可是他让很多人都失望了,因为救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对朱佑樘弯下了自己僵直的脊梁,让自己颜面扫地。
尔后两人共同喝了一杯水酒,给了对方一个拥抱,在锦衣卫的簇拥之下离开了菜市口。
一场热闹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很多人都不满意,不过没人敢去说什么罢了。
只有少数有心人观察到,在张儒和朱佑樘离开之后,两人很快就分道扬镳了,张儒还回过头朝朱佑樘离去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
得到这样一个消息,比之前大冷天看着两人作秀可要劲爆得多,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市井之中传开了。
太子和张儒失和。
紧随其后,张儒马上就重新踏上了巡视九边的征程,这不由又让某些有心人暗地里揣测个不停。
作为牵制其他八镇而存在的蓟镇与京营遥相呼应,属于预备防线。九边一字排开,延绵数千里,蓟镇算是最后的一道屏障。
阳春三月刚过,管道两旁的小树抽出绿芽,风还有些凉,却夹杂着春日的温润在其中。
外出踏青的人不在少数,但是遇到将近一千人的锦衣卫队伍,那些踏青的人大多数是在远处观望,心里猜测这是哪个京城大官出行,却少有敢于上前查看的。
此行不同于以往,队伍中有女眷、有稚童、也有老者。
马进忠那个留下来做人质的幼子被张儒从国子监接了过来,已经六岁的小家伙虎头虎脑,对张儒一点都不陌生。整个队伍之中,敢招惹张儒而不怕他生气的,这小家伙算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板上钉钉要成为张儒正室夫人的苏七七带着三五个侍女坐着马车跟随在队伍中央,周围是锦衣卫缇骑的层层守卫。其中最为尽职的,就要属王周麾下曾经跟丢了苏七七行踪的两个江湖女侠了。
瘸了腿的姜伟一如既往的跟随,这次多了个重伤初愈折了一条胳膊的张富贵。
对这个有几分聪明的辽东汉子来说,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所以他必须要抓紧这个机会,让自己有辉煌腾达的一天。
躲在西山过田舍翁日子的范无咎也被张儒以此行太过危险的理由请了出来,老爷子本来老大不愿意,在看到那个叫马同袍的小屁孩之后,老爷子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眯眯的点头答应了张儒的请求。
只有马同袍这小家伙好像感觉到了不对劲,拼了命往张儒屁股后面钻。
北平到蓟镇不远,在张儒刻意要求的急行军下,八百多锦衣卫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到了蓟镇。
相较于辽东缑谦的欲拒还迎和宣府张安的冷若冰霜,蓟镇总兵李铭的迎接方式可谓礼遇有加。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员出城三里迎接同时朝廷正三品大员的九边总督,这份礼节,不可谓不高。
一番寒暄之后,大队进驻三屯营,让手下的锦衣卫进入李铭早已准备好的营房休息之后,又安顿了家眷的休息住所,张儒这才提出要去军营看看。
蓟镇东起山海关,向西经卢龙、迁安、遵化、蓟州、平谷、顺义、昌平,到达居庸关南边的镇边城。重要关隘不少,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山海关。蓟镇八万多将士分散在山海关、九门口、界岭口、桃林口、刘家口、冷口、青山口、董家口、喜峰口、潘家口、龙井关、马兰关、黄崖口、将军关、墙子口、古北口、黄花镇、八达岭、居庸关之中。
八万多人真正分散下去,到每个关隘的人还真算不上多。最多的山海关也不过一万人马,其中骑兵只有八百,剩下的都是步卒。
大明边军也好京军也罢,战马的数量都少得可怜,蓟镇八万余人,主兵四万多,客兵四万多,可骑兵只有区区八千。
“督帅要巡视哪些关隘,末将亲自陪同。”李铭将架子放得极低,在张儒面前,他没有摆出一副和张安一样的老资格,而是十分谦恭。
越是这样,张儒越不敢小看他,咬人的狗通常都不叫唤,他们要咬人的时候总是那么出其不意。
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喜欢和张安那种人打交道,人家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干脆见都不愿意见你。
如李铭这样的将自身姿态放得极低的人,让他本能的觉得有些危险。
这可真冤枉死李铭了,他和其他总兵不同,能够让皇帝任命为蓟镇总兵的,一般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当初张儒撕了兵部的敕令,张安亲笔书信请求他带兵增援,他之所以会带着人义无反顾的驰援大同,那都是得到了授意的。
而今九边总督张儒第三次巡查九边,第一站选择的就是他的蓟镇,他自然得到了上面的消息。
提高了警惕的张儒淡淡道:“这个不需总兵大人费心,本将自去就是。”
李铭笑道:“督帅既然来了蓟镇,李铭若是不亲自相陪,那传扬出去,只怕天下人都要说我李铭狂妄自大了。一年前一战,三十万鞑靼铁骑在督帅的运筹帷幄之下分崩离析,至今边镇百姓,可都在说督帅的好呢。”
张儒由衷道:“大同一战,非我之功,那是数万将士死战之后的结果。张某虽然活着,却是苟活,那些战死的将士,才是最伟大的。”
此时,他脑海中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鸦角山战死的屠胡,人死身体不倒,一双眼睛怒目圆睁;另外一个则有些模糊,那是一个叫刘鹏的江南文人,一袭青衣,面如冠玉,却沾染了不少血色。
见他陷入回忆之中,李铭识趣的没有打断他的沉思。
等他回过神来之后,李铭才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可以,李铭情愿解甲归田,也不愿见到那么多袍泽兄弟血洒疆场。”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不是所有身居高位的人考虑问题都是站在大局方向。
李铭是个十分感性的人,因为当初还是太子的朱见深曾经叫了他一声李将军,他义无反顾的跟着朱见深,得罪了还是皇帝的朱祁钰,最后成为了守陵的士卒。大明的军户制度十分严谨,他一个人成为守陵之卒,不要紧,关键是他的子子孙孙都会成为守陵之卒。
好在后来朱见深翻身做了皇帝,他才再次有了出头之日。
张儒叹了口气:“有些信念,总是需要人去坚守的。李将军无需多言,本将在蓟镇待的时间不会太长,不会影响李将军的军务。”
“末将随时听候督帅调遣。”李铭拱了拱手道。
张儒执意要自己巡视,李铭也不好强求,他的将令先一步到达各关隘,上面的人来巡查,他需要手下的儿郎以最好的姿态去应对。
一天时间,走了两个关隘,这两个关隘给张儒的感觉都算不错,特别是士卒,看上去十分又精神。
都说辽东出悍卒,这一次张儒对蓟镇的巡视,甚至让他感觉辽东的悍卒都有些比不上蓟镇的精兵。
当然,这是一种错觉。
他在辽东的时候冰天雪地的,所有士卒全部都裹着厚厚的袄子,在那种撒泡尿都能瞬间冻住的地方,谁能展现出什么狗屁精气神。
而现在是阳春三月,士卒们脱下了冬装,动作自然干练许多。
每个关隘标准配备是三成老兵带七成新兵,有老卒在,新兵们能够更好的适应战争,有新兵在,老卒们也能够充分发挥带头作用。
兵力的布置方面,张儒稍微看了下,他虽看过些兵书,却属于纸上谈兵的境界,所以在兵力布置方面他只能勉强看出李铭属于守将类型。
累了一天之后没有会住所,直接在军营住下,喜峰口的两千守军的驻扎地里,他和将士们同吃同睡。
顺带着,他也想了解一下这些普通士卒的需求。
起初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大人物,没几个人敢接近,在张儒刻意套了几句近乎之后,那些没什么戒心的糙汉子稍微放开了些。
什么他娘的、****的之类的混话都在不经意间说了出来。
见张儒不着恼,一帮糙汉子胆子大了许多,一个带着河南口音的中年汉子凑到张儒身边神秘兮兮的问道:“老乡,你是多大的官,连千总大人都对您毕恭毕敬,你怎就能跟我们这些糙汉子谈天说地嘞?”
张儒笑骂道:“他娘的狗屁大官,一身皮而已,兄弟们怕的都是我身上这身皮,没了这身皮,往边军队伍里一塞,老子连个客兵都比不上。”
第168章 :闲聊
另外一个带河北口音的年轻汉子嗤笑道:“这酒可是个好东西呀,要不是你这大官来了,咱们一年都喝不了一回。”
军中忌酒,张儒巡查九边,特地让人买了几百坛美酒劳军。
在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眼里,这种入口烧喉咙,喝完之后头痛的烈酒真算不得什么好久。但是对于边军将士们来说,这酒,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张儒咬了一口麂子肉,口中含混不清:“什么大官不大官的,都是边军的兄弟,你们要再这么恭维我,这酒可就没法喝了。”
“中。”河南口音的中年人憨笑道:“咱说话可不会文绉绉的,有什么说什么,你可不能生气哈。你叫啥名字啊!看你年纪轻轻的就骑着高头大马,家里权势不低吧!”
不是只有女人才会八卦的,边关上没有打仗的时候除了训练其他时间枯燥无味,这些无时不刻挂着一身臭汗的汉子,也是极为八卦的存在。
张儒笑道:“你们叫我虎子就行,家里老爷子有点本事,咱就打着他老人家的幌子四处闲逛。这不,被老爷子丢到蓟镇来学习,一开始我还不乐意,来了之后才觉得,还是边关好,跟一群血性爷们相处,比面对那些老娘们一样的腐儒要有意思得多。”
年轻的河北人微微皱了皱眉:“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些大人们都是饱读诗书的存在,他们比我们要厉害,懂道理得多。”
憨厚的河南人一只手搭在年轻汉子手上:“是啊是啊!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是腐儒嘞,那些真正的读书人,可是为咱们老百姓着想的。”
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淳朴、干净,没有任何功利心在其中。
已经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的张儒主动将话题转移:“按照老哥这么说,你们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才是啊!”
憨厚的中年人笑了笑,十分骄傲地道:“那可不,咱们都是九边各大边镇选拔出来的,蓟镇八万多兄弟,只要是主兵,就在战场上见过血。当今天子能把咱们放在皇城根下,那就是信任咱们。不说别的,蓟镇的军饷每年比大同和辽东都要多几十万两,可人数却比不上大同和辽东,就是因为有我们这些老卒在。”
张儒心中一跳,顺着中年人的话头道:“哦,莫非你们的军饷比他们要高很多?”
中年人一点都不觉得他是在套话,而且他认为这没什么说不得的,于是侃侃而谈:“也不是说咱们的军饷比九边其他兄弟高,只是俺们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卒,能够活下来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论战斗力,蓟镇老卒三千,能够顶五千大同悍卒。论军功,咱们这些老卒身上的军功加起来,只怕能够比得上咱大明开国的徐老公爷了。
那几十万两军饷也不全是用来发军饷的,大部分还是要投入到城池的修缮和关隘的防御设施增设上去。
就这样,咱们这些大头兵,愣是比其他镇的兄弟多一两银子一个月。”
“哦,军中就没有贪墨军饷的情况?”张儒有意无意的问。
中年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年轻人已经抢先说了:“我说这位大人不会是朝廷派来查是不是有人贪墨军饷的吧?总兵大人家无余财,这是蓟镇八万多兄弟都知道的事,朝廷那边的大人们莫非不知道?”
这话,已经充满了敌意。
张儒认真道:“第一,我真不是上面派来查军饷的,只是以后很有可能会在边军待下去,我不得不问清楚情况。第二,李总兵的为人我十分佩服,我不会无中生有的闹什么幺蛾子。”
年轻人不满道:“这样最好。”
中年人嘿嘿笑道:“这位大人别生气,这小子就是性子直了些,倒没太多大毛病。要说这军饷有人敢贪墨,我老何倒是相信的,但是要说蓟镇谁敢贪墨将士们用命换来的银子,打死老何也不相信。
大人年轻,怕是不知道当年李总兵的胞弟贪墨军饷一事,要是知道这事,大人就不会有此一问了。”
张儒挑眉道:“愿闻其详。”
中年人压低声音道:“咱们总兵大人的胞弟,那可是跟总兵大人一样有从龙之功的功臣。两兄弟一个是总兵一个是副总兵,堪称李家二虎。
当年朵颜三卫作乱,建虏趁机对辽东镇发动攻击。那时候还不是缑大人当辽东总兵,辽东也没有现在那么多人。
辽东告急,兵部急调蓟镇三万多人驰援辽东,一战之下血流成河,建虏被彻底打趴下,朵颜三卫也不敢再蹦跶。可咱蓟镇的三万儿郎,也死了将近两万,两万人能够找回尸首的不过一万三千多。
朝廷下发抚恤银子六十万两,这件事是副总兵大人做的。
那些找回了尸体的兄弟的抚恤金散发下去,那些没有找到尸体的兄弟的抚恤金,却被副总兵大人截留了。
副总兵大人也是一番好意,毕竟下面的人难免出一两个吃空饷的家伙,他也是为了朝廷着想。
没想到这事不知怎么的就被人告到了总兵大人那里,总兵大人一怒之下命人将副总兵索拿至白虎节堂。文明情况之后,不听副总兵大人的解释,愣是逼着副总兵大人将那剩下的二十多万两银子全部搬了出来。
当着全军将士的面,砍了副总兵大人的脑袋,然后提着自己胞弟的脑袋进京面圣。陛下宽宏大量,没有追究责任,朝中倒是有大臣攻讦总兵大人,不过都被陛下压了下来。
这事一过,整个蓟镇,再没有人敢贪墨军饷,再没人敢吃军饷。”
听他这么一说,张儒对李铭又多了一分理解,表面看上去,这位蓟镇的总兵大人貌似是个为了忠心六亲不认的主。
他不由再次问道:“老哥知道得这么详细,莫非。”
中年汉子傲然道:“想你老哥我,好歹也是当年跟着总兵大人走过南闯过北的人,一身伤,那颗不是打架斗殴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