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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

明朝谋生手册-第5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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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把东西拿到刘百川跟前时,刘百川只扫了一眼便震惊地嚷嚷道:“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汪孚林站起身来,徐徐走到失去所有反抗力的刘百川跟前,就这么居高临下看着这位北镇抚司掌刑千户,似笑非笑地说道:“皇上如今刚刚亲政不久,但对于锦衣卫和东厂来说,皇上的笔迹你们应该还是见过的。当然,笔迹可以伪造,至于这一方二十四御宝之一的皇帝之宝,说实在的我看到时也有些犯嘀咕,这东西不是在尚宝监就是在尚宝司,应该都不是那么容易盖上的。但你消息灵通,应该明白一点,这次打算整饬辽东的,原本是首辅还是皇上?”

没错,这次在外人看来,分明是皇帝希望动一动明显已经居功自傲的辽东文武,而张居正应该只是勉强答应……这么说来,汪孚林真是小皇帝的人?

在汪孚林那犀利的眼神直视下,刘百川心志尽摧,竟是喃喃自语道:“刘都督之前曾经和张鲸往来很密切,难不成他不是皇上的人吗?”

第九一四章 圈子的初成

一大早,都察院中传来了一片打招呼的声音。

“汪掌道今天来得可真早啊。”说这话的人,不看不知道,是在都察院比汪孚林资历更老两年的监察御史。

“昨晚上亥时夜禁的时候看到汪爷您的直房还亮着灯,不是值夜的日子您又值夜了,要是总宪大人知道您又晚归,肯定要埋怨您实在是太勤恳了。”这口口声声用您这个字,又暗暗点出陈炌信赖的,自然是隶属于左都御史陈炌的吏员。

“掌道大人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眼睛看着有些浮肿。”这样称呼的,自然就是隶属于广东道的御史了。

当汪孚林从都察院门口走进去,一路上就遇到了各式各样打招呼的人,而其中内容无一例外,都在关切地问他怎么会熬夜,怎么会眼睛浮肿。对于这样的过分关心,汪孚林着实有些无可奈何,他总不能告诉别人,昨天晚上他又打了一个锦衣卫千户的闷棍,随即因为要询问各种问题,要收拾善后,耗费了不少时间,所以一直忙碌到下半夜才睡的,精神非常不好?

听到刘百川竟然招供说刘守有和张鲸有关,他最初还以为刘百川虚词诓骗自己,差点就真的把这家伙扔到什刹海去了!

他前世里固然道听途说过一种说法,道是刘守有这个张居正时期掌管锦衣卫的头头又勾结上了张鲸,所以在张家被清算后,还逍遥自在了好几年,最后才因为科道言官的反攻倒算,最终倒台。可他,真心没想到如今张鲸这么早就被他收拾下去了,可竟然刘守有还是早早就和这个凶狠阴毒的太监勾结在了一块。要不是他有点运气,再加上此前倒张鲸的事件之中,一直都隐身幕后,岂不是早就被刘守有发现端倪,然后坏了事?

可刘百川终究不大清楚现在的刘守有背后究竟是谁,但汪孚林坐拥一张天子手谕,一张张居正手令,所以不但郭宝和陈梁彻底抛开了最后一点犹豫,连刘百川也在签字画押留下字据之后,被他收归麾下。如此一来,他就真正对刘守有形成了合围,查到谁和这位锦衣卫大头子联系,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折腾了大半宿,上午坚持着见了下头的监察御史,然后布置了一下工作之后,汪孚林就吩咐郑有贵帮自己把门,他偷空打起了盹。好在如今他在都察院中早已是威名赫赫,一整个上午都没人打扰,让他清清静静补了个好觉。等用过午饭之后,他就被左都御史陈炌给叫了过去。出乎他意料的是,陈炌竟然不是交给他什么难办的任务,而是以他最近辛苦为由,给他放了半天假,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上司既然这样体贴,汪孚林还有什么话说?他当然知道,之前陈炌在他天花乱坠的游说之下,将信将疑承担了一定风险,举荐辽东分守辽海东宁道张崇政为南赣汀韶巡抚,如今此事准奏,陈炌彻底相信他在张居正那边确实真心吃得开,哪怕在辽东之事上,张居正之前的看法和汪孚林有那么大的分歧,竟然最终也能听汪孚林的劝,所以,庆幸自己没看错人,陈炌在这种小细节上投桃报李,那根本不算什么。

汪孚林当然想赶紧道谢回家,半点没有下午在都察院装勤政的打算,但在临走之前,他先对陈炌挑明了自己举荐赵明贤为四川道掌道御史的打算。

对于这种人人巴望的掌道御史大缺,陈炌素来捂得很紧,可赵明贤资历很老,政绩不错,最重要的是在广东道的时候就很知情识趣,半点没有和汪孚林这个掌道御史争权的意思,汪孚林又暗示人可以笼络,他也就爽快答应了下来,随即却又问道:“赵明贤一走,你那里得补人,这次是要新的还是老的,你尽管开口?”

“新人老人都无所谓,好相处就行。”

汪孚林仿佛真的不在意一般答了一句,等告辞出来之后,他见都吏胡全一溜烟跑上来请安,就低声与其言语了几句。

胡全心领神会,隔了一会儿,进去伺候陈炌时,陈炌提了一句广东道即将出缺一名监察御史,不知道挑谁是好,他清楚陈炌并不是要自己帮着出主意,却还是立时笑道:“总宪大人,记得上次汪掌道保过山东道监察御史赵鹏程?如果不是汪掌道,山东道的曹掌道说不定就要给人记上一笔了。”

“对啊,还有这事情。”陈炌顿时哈哈大笑,“听说赵鹏程事后还在都察院大门口堵着汪世卿要道谢,却被人三言两语打发了,想来也希望能够换个环境。就这样吧,回头把赵明贤和赵鹏程的事情定下来……啧,此赵去后是彼赵,对广东道上下来说,称呼起来就方便多了。”

汪孚林深知交托给胡全的事一定会办妥当,当下定定心心地离开都察院回家。然而,他前脚刚刚踏进家门,打着呵欠往院子里没走两步,就听到外间传来了有人和门房交谈的声音。依稀发现有些耳熟,他就干脆转身走了回去,等看到人时,他与对方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最终就哈哈大笑道:“朱大哥,这还真是久违了!”

七年过去,昔日年近三十,俊朗青年的朱擢,在历经官路蹉跎之后,整个人显得清癯消瘦,却已经人近中年。从前不蓄胡须的他除了和汪孚林一样,留了一抹小胡子,下颌也留了一点长须,竟是又平添了几分威严。

听到汪孚林一声朱大哥,这些年始终不顺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北新关中,得到解救之后,和张宁互揪领子对骂死太监和臭穷酸的年代。尽管他那会儿恨张宁恨得要死,可后来相处多了,却觉得死太监人实在,至少比他后来碰到的很多上司同僚下属还实在!

他那时候还念念不忘要向布政使按察使那几个伪君子报一箭之仇,结果,到他被调走前也没能成功,反而还是死太监成功熬到让那几个家伙吃了大亏。

“汪贤弟……”朱擢看到汪孚林大步迎上前来,把臂为礼,他心中百感交集,直到进门之后这才叹道,“这么多年了,你竟还记得我。”

“朱大哥委屈了这么多年,其实我两年多前在广东见到涂臬台的时候就得知了,只是一直都没能帮上什么忙,实在是惭愧。”

二十四岁中进士,而后从观政到主事,朱擢算是非常顺的,可再后来这七年就简直是噩梦,甚至一度沦落到府同知这样的佐贰官,若不是他无颜面对家乡父老,简直就想忿然辞官回老家去!如今分明是汪孚林托人把他从泥潭中捞出来,却还表示拖了两年才帮上忙,他那仅剩的一点的别扭也都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自惭形秽。

“你如果说这话,那我就无地自容了。汪贤弟,若不是今天抵达,我去吏部办事的时候见到王少宰,他特意提到说你为我说话,我都不知道你出了这样的大力!唉,你真是,如此援手,却也不对我说一声。礼部仪制司员外郎,这可是六部最金贵的三大司之一,也不知道多少人争斗成了乌眼鸡似的,却轻轻巧巧落在了我这个本来仕途没指望的人手上,你让我说什么好?”

“朱大哥,是朋友就不要说这种丧气话。”汪孚林笑着把朱擢直接请进了外书房,这才诚恳地说道,“想当初北新关大变,张宁张公公被劫持,你为了保全那些文档躲了起来,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一出来就险些和张宁打了一架。可最终发现是被人算计,你却丢开往日和张宁的恩怨,一致对外,要不是和太监有来往的名声,你也不至于仕途蹉跎,我说得对吗?我当年初出茅庐还不觉得,可自己踏上仕途之后,我才发现,你这样的人有多难得。”

“你尽给我戴高帽子,本来都是应当做的事,谈什么难得?”

朱擢早已不是当年年少得志便轻狂的性子了,正要继续谦逊,他却只见汪孚林收起笑容,满脸正色看着他。

“朱大哥,你从任上接了吏部公文上京赴任,你的上司同僚下属应该会有各式各样的议论吧?就是你自己,到吏部关领上任之后,知道是我在吏部王少宰面前举荐了你,想来也应该有些数目。毕竟,我这两年也算是脚踢八方拳打四海,闯出了几分胡闹的名声。你如果介意,那么日后咱们便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你尽管放心,我不会用旧日情分请你帮忙做什么。如果你不介意,那么就和我联手做一点事情。”

面对这样开门见山的坦陈相告,朱擢沉默了片刻,脑海中想起自己正被知府冷嘲热讽时,骤然接到吏部任命的情景。彼时那位从前素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知府一下子变脸,先是忙不迭赔礼,试探他在京城的关系,然后是嘘寒问暖,百般关怀,临走时还给他送了厚厚一份程仪,至于那些往日当他是空气的通判和推官,以及属县的主司们,那就一个个更加殷勤了。他曾经被人暗地里讥嘲过是阉党,历经如此宦海沉浮,哪还计较那些虚名之类的身外物?

“汪贤弟,咱们当年只是因缘巧合结下的一点缘分,你不但记得我,还把我从泥潭当中捞出来,若不嫌弃我微薄之力,那么就收下我这个不成器之辈。”

见朱擢竟是起身深深一揖,汪孚林连忙将他双手搀扶了起来,心下一块大石头落地。他虽说对小北夸了海口,说是朱擢和黄龙应该都是可信之人,可以共事,但毕竟一别那么多年,要说绝对有把握,那也谈不上。对于朱擢这样的人,他不用担心对方是此刻假意允诺,回头却暗渡陈仓——首先,朱擢的人品心性他颇为了解,其次,如若朝中有权贵照拂,朱擢怎么会一度沦落到府同知这样的地步?

“朱大哥你言重了,只是彼此共事,哪里能说是什么收下?你现在可是从五品的员外郎,我却只不过正七品的监察御史而已。”

“谁不知道科道之权,远胜六部?”朱擢重新坐下,这一次说话的语气就轻松多了,“再说,便是一个小圈子,那也是召集的人为首,如此才更有力。我知道,你算是首辅大人门下,想来如今就算自立门户,也不会和首辅大人划清界限。既然做了,还忌讳当这个揽总吗?”

“那我就当仁不让了。”汪孚林呵呵一笑,没有继续推辞。毕竟,之前李尧卿上京进了吏部文选司之后,同样是官职高过于他,但同样也是以他为主。接下来闲话几句,他就笑呵呵地说道,“不知道王少宰和朱大哥提过没有,从前的杭州府黄推官,这次也升调进京,出任户部广东司郎中。”

朱擢当年资历官职全都还在黄龙之上,然而如今却被对方一举超过,他除却唏嘘,倒没有多少嫉妒。毕竟,黄龙没有过多牵涉进当年北新关那场变故,于是影响不大,涂渊则是有同年援手,相形之下,只有他走了一大段弯路。可想想自己如今还不到四十,他不禁又生出了几分豪情。

“黄龙贤弟若是到了京城,那可就真的是直捣黄龙了!届时我们可好好聚一聚!”

“那是自然。”汪孚林说到这里,突然微微一笑,“不过,如今这京城里,可还有一位朱大哥的老相识。张宁张公公一回京城就荣升了司礼监随堂,之前还和我一起出过一趟公差,他也很‘想’你。毕竟,当初西湖上我在浮香舫落水那一次,可是你们两个派的船捞我。”

“那个死太监!”

朱擢被汪孚林一个“想”字给嘲讽得牙痒痒的,忍不住就把旧日称呼给掣了出来。紧跟着,他才自失地摇摇头道:“见他就算了,给他添麻烦不说,给你也添麻烦,好歹曾经同舟共济一场,回头给他捎个口信就是。”

“你不用担心这个。”汪孚林自信地挑了挑眉,随即意味深长地说,“回头咱们这些杭州的老相识相聚,他一定会来的!”

第九一五章 光天化日之下的勾搭

朱擢抵达京城后没两天,黄龙也到了。一样是得到吏部侍郎王篆的“点拨”之后,直接来找汪孚林。

作为前都察院的监察御史,虽说没有和汪孚林在都察院一块做过同僚,但黄龙还是一见面就听到了汪孚林笑吟吟一声前辈。和朱擢不一样,他即便是监察御史还没当两年,就得罪人被踢到了一边,至少还有个分巡道的职司,不至于完全靠边站。而且他到底只是左迁了一年多,为人又豁达,倒没有很多怨言,如今终于重新调回京城,他竟是委婉地劝汪孚林多提醒张居正几句。

“这两年,地方官对首辅大人的很多举措都是怨声载道,尤其是把赋税当成衡量官员政绩的硬标准,计入考成册子这一点。”

“说到底,是因为富户那边的田亩都收不上税赋,而贫民却动不动要飞派赋税吧?而三年一任的县令,大多数根本就没法和乡宦富绅抗衡。”

汪孚林若有所思回答了一句,见黄龙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却又哂然一笑道:“这一点,我从岳父当年的遭遇,就差不多看出来了。只不过,朱大哥你想过没有,明明地方官在强大的乡宦和富绅面前,在根深蒂固的三班六房小吏差役面前,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威慑力,为何民间那些话本小说里,全都流传破家县令,灭门令尹这句话?为什么那些话本小说中,乡宦富绅这些地头蛇欺负本地官员,将其撵走排挤走之类的事就相对较少?”

黄龙愣住了。时下的读书人和后世的学生们一样,经史子集这种必考课本以及各种集注之类的辅导资料,那是读书期间必看的,但在此之外,各式各样的杂记小说话本戏剧,那也同样是涉猎颇广,否则走出去参加文会诗社的时候,别人一问你三不知,那书呆子的帽子就摘不掉了。更何况,黄龙考中进士到现在也已经有十年了,制艺八股基本上丢得差不多,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书却没少看。

他拼命回忆了一下从前看过的这些东西,最终发现,确实是官员欺压地头蛇的多,地头蛇欺压本管父母官的那却非常少,顿时有些疑惑地看着汪孚林。

“写这种小说传奇话本的人,那得有闲,任性,除却我这种没事写演义小说来消遣的御史之外,大多数当官的人是没那闲工夫的,当然,某些在做官的同时写点杂记笔记的人除外,爱好戏曲的狂热爱好者除外。所以,即便这些作者也许从前当过官,在写这些东西的时候,大多也只是乡居赋闲的乡宦,富绅,本地名流。既然身处这样的阶层,你觉得他们是乐于反映本地父母官欺压乡宦官绅,还是乐于反映恶霸去欺压父母官?这是立场问题,不可改变。”

说到这里,汪孚林便耸耸肩说道:“所以,首辅大人如今只不过是把住了两京科道,把朝廷中的喉舌给掌握了在手,这天底下的那些舆论,纵使东厂和锦衣卫全部出动,那也是不可能完全掌控的。你听到的那些官场抱怨,我也知道,也说给过首辅大人听,怎奈何他这样大权独揽的人,固执太重,听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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