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第8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真是虚惊一场,吓得我不轻!”
汪道贯回过头来,见汪孚林不明所以,小北直接呆了,他方才笑吟吟地说:“这些人也是的,来了也不好好通报一声,竟然就这么窝在门外,这才让你们吓着了。既然撞见就是有缘,我带你们见识一下当年威风八面的戚家军!”
第一四五章 戚家军出的难题
戚家军!
小北一下子瞠目结舌,而汪孚林也大为意外。他本以为今天说不定要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锦衣卫,可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传说中的戚家军,而且看汪道贯这笑容满面的模样,显然那还是熟人!不过,他再仔细想想,汪道昆如今刚刚起复为郧阳巡抚,此前又一直闲居松明山,不曾评点朝政,不曾交接豪雄,和锦衣卫应该八竿子打不着。相反的是,汪道昆当初在福建曾经和戚继光并肩抗倭,交情据说不错,如今任蓟镇总兵的戚继光派人过来,就很说得通了。
跟着汪道贯往那边走去的时候,他少不得斜睨了一旁的小北一眼,却没有怪小丫头险些吓死人,反而觉得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简直是神来之笔。毕竟,他要是早走一步,就和汪道贯口中的戚家军错过了。至于这乌龙的由来,倒也并不难理解。绣春刀虽说是锦衣卫军官的官方标配,但赐给将领又或者有功勋者,也不见得就不可能。毕竟,想当年嘉靖年间东南倭乱那叫一个触目惊心,戚继光功勋彪炳,皇帝赏赐其部将几把绣春刀算什么?
汪二老爷汪道贯突然出现在门庭若市的汪家大门口,顿时引来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而更大的骚动还在后头。就只见他笑呵呵走向了那一帮凭借人多,面相凶狠,而霸占了一棵大树树荫下的汉子们,随即竟笑着对为首一人拱了拱手,分明是老相识。面对这一幕,又见那些汉子慌忙还礼不迭,也不知道多少人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双木,快过来。”汪道贯向汪孚林招了招手,随即指着为首那个四方脸,粗壮身材,一条刀疤从上到下贯穿半张脸,一只眼睛仿佛瞎了的中年大汉,笑着说道,“这是戚大帅身边的骁将戚良,别看这会儿瞧着只不过憨厚老实人,真正动起手来却是迅若雷霆。大哥常说,戚大帅练兵固然可称天下第一,可麾下将卒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放在外头,别人必定有眼不识泰山,不显山不露水,同样是天下第一。”
听到戚大帅三个字,四周围的人还有谁不知道,这便是蓟镇总兵戚继光的部属?刚刚还有人打算去争一争那树荫底下好位子的,眼下都不禁庆幸没有一言不合打什么歪主意,否则这会儿还不知道什么下场。纵使如今重文轻武,可戚继光却不是寻常武将,别说一手书法极其出色,还能够吟诗作赋和文人墨客答和,故而名士如汪道昆这般与其相交者不少,寻常士人当中也有很多对这位戚大帅抱持好感。
汪孚林见那戚良对汪道贯的赞誉有些赧颜,讷讷辞谢不迭,其他人亦是慌忙行礼,除了有些人面相凶狠,但行为举止并没有半点骄兵悍将之气,他不禁有些纳罕。要知道,戚家军的军纪传言中当然是颇为严明,可打仗打多了,还能保持纯朴本色,这就不容易了。想归这么想,他还是依汪道贯之言上前一一见过,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他突然发现面前这十几个人的目光仿佛都在看他身后,还有人在互相打眼色,眼神里甚至还能看到笑意。
得,小北这丫头的女扮男装糊弄寻常人可以,恐怕糊弄不了有心人的利眼!
汪道贯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却打了个哈哈说:“双木是我松明山汪氏后起之秀,大哥对他很赞赏,歙县叶县尊也对他颇为爱重。你们别看他只是一个小秀才,之前倒是干了一桩直捣黄龙的事……哎呀,我忘了,不该门前说话,来来来,各位随我入内,大哥若知道戚大帅派人过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见汪道贯就这么拽着为首的戚良,招呼了其他人入内,没让那些军汉的质疑目光继续,他顿时舒了一口气,正打算叫小北一块入内时,他突然又听到不知哪儿传来了叫声:“双木,双木!”
他举目四望,等看到有人拼命从四周围观人群中挤了过来,最终气喘吁吁出现在最前端,竟是程乃轩时,他的脸顿时就黑了:“让你在家里好好养着,你来干什么?”
程乃轩双手扶膝,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来,却还四处看了看,这才心虚地说道,“这不是听说你又回松明山了吗?你家那老仆看我就和看犯人似的,再说我又不是女人,之前就是没吃没喝,养两天就好了,哪有那么严重?”他一面说,眼睛一面往小北那边瞟去,但很快就满脸堆笑冲汪孚林说,“正好我到这儿看看是否能碰到你,没想到竟然能撞见戚家军的人,双木,看在咱们相交一场的份上,捎带我进去瞧瞧?”
知道这会儿要是不答应,这家伙就是磨破嘴皮子也会死缠烂打,汪孚林只能无奈答应。
至于闹了个大乌龙,心底正懊恼的小北,根本就没心思理会突然冒出来的程公子,直到进了汪家还在浑浑噩噩。所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汪孚林又叫了一声叔父的时候,她才警醒地抬起头,发现汪道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等她瞥见程乃轩时,面色方才有些微妙。
“人正在见大哥,我暂时得了闲。”汪二老爷伸了个懒腰,这才笑眯眯地说,“是不是觉得这些戚家军固然有些剽悍之气,可似乎老实了点?”
汪孚林不自觉地点头,就连混进汪家的程乃轩也赶紧小鸡啄米表示费解,而小北则是犹豫片刻,这才小声说道:“听说当兵的都很凶,可他们倒客气。”
“他们最初都是农民,可跟了戚大帅这么久当亲兵,都杀过人的,军纪森严。这个戚良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是戚大帅当初从死人堆里捡来的,就跟了戚大帅姓,只要不招惹他,他脾气很好,其他人也应该都是差不多性子的,出来办事的时候不至于闯祸,自然不会被文官弹劾。”
说到这里,汪道贯突然有些心情苦涩。想当初兄长被弹劾罢官,可不就是因为被人弹劾贪墨军费,以及麾下骄兵悍将横行不法?但在任地是一回事,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戚继光倒善于吸取教训。
汪孚林这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些将兵“淳朴”,敢情都是筛子里头筛出来的!
而汪道贯也没忘了调侃道:“不过,我刚刚在路上已经对他们说了,因为带着绣春刀,有个眼尖的小丫头差点认为他们是锦衣卫,戚良那么老实的人都逗乐了。不过,他倒真的有个锦衣卫百户的头衔,可此锦衣非彼锦衣,只是赏军功的,不世袭。至于其他人,带的都是戚氏军刀,不是绣春刀。”
小北固然大长见识,汪孚林也是同样道理。他又不是明史专精的专家,这些日子耳濡目染来的种种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体验。而这时候,程公子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殷勤地问道:“那敢问叔父,那位戚百户是来专程给南明先生送礼的?”
汪道贯没有单独见过程乃轩,但对于能被汪孚林带进来的人,他倒确实也没当外人。这会儿,他突然想起一路上戚良只一味老实憨笑,对他的问题都是含含糊糊敷衍了过去,于是,他突然觉得,这个一向认为是戚家军中老实人的家伙,极可能只是装的。而且,戚良既然来了,干嘛不直接说是从蓟镇来的,而是非得在大门口树荫下这么等着?
这样的体悟无疑不太愉快,于是,他便干咳说道:“大哥和戚大帅相交多年,这趟也许只是顺路送信。对了,既然双木你已经捎信说了明日回去,你们就等明日大哥和我们启程再走。”
“那当然最好了,我一向仰慕戚家军已久……”程乃轩又抢在了汪孚林前头,为了争取自己也能留宿,他当下便反客为主,开始对汪道贯软磨硬泡。
汪孚林也懒得管这小子,趁着这两人正在说话,他就低声对小北说道:“你要想回去,我一会就找叔父拨几个人护送你。”
“说留也是你,说走也是你。”小北闷声答了一句,但想到来的是戚家军而不是锦衣卫,她没了之前的紧张惊骇,倒是恢复了几分本色,“既来之则安之,我当初在外头游荡的时候,倭寇还正肆虐,有些地方不敢去,没想到今天能阴差阳错见到戚家军,跟着汪小官人你倒还有点运气!”
正说话间,汪孚林突然只见不远处有人过来,到了近前后,却略过汪道贯这位二老爷,而是径直到了他面前,恭恭敬敬一揖:“小官人,老爷有请。”
这接见戚家军的时候,突然要见我?
汪孚林顿时满头雾水,可见汪道贯示意他立刻去,他也就只能跟着走。等来到汪道昆那熟悉的草屋,他就只见戚良正端端正正坐在一张凳子上,腰杆笔直,恰是坐如钟。
“双木,你刚刚也见过戚百户了。”汪道昆听到汪孚林行礼口称伯父,当即对他微微颔首,继而字斟句酌地说道,“戚百户他们之前身经百战,遍体鳞伤,不适合再继续镇守在边地了,所以戚大帅上书朝廷,给予一定的补偿后,退出军中。他们都是当年倭寇肆虐后方才从军的,戚百户原籍徽州,但父辈就迁到了浙直一带,倭寇一起,家里早就没人了。抗倭之后,又跟着戚大帅去了蓟门,如今从军中退下来,打算叶落归根,几个伤残部下也就都跟了来。”
汪孚林记得,明朝之初固然是军户制度,但戚继光抗倭却是靠的招募农民,身边有一些南边的亲兵也很正常,再加上既然说是负伤退出军中,这也并不算很出格。可天下好地方多的是,这年头是流行叶落归根,可家乡既然没人,这位戚百户为何一定还要带着一群伤残老卒居住在徽州府?就算只是暂居,而不是附籍落户,这也很不正常。南直隶乃至浙江有的是好地方,更何况在那边戚家军威望更高!
见汪孚林没说话,汪道昆就继续说道:“他们跟着戚大帅时日久了,有些积蓄,戚大帅本是托我想想有什么合适他们的产业,我一时没主意,你帮我参详参详。”
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军将还要在徽州府置办私产?他怎么听着像是戚继光想留一条后路,打算在徽州府置办一份私产?
要真的如此,那可是天大的事!
汪孚林登时有些抗拒。他接下来还要面对夏税之后的烂摊子,现如今又是这样的大事,要没有个明确说法,他可不想随便掺和!
第一四六章 戚大帅的小秘密
戚良见汪道昆和汪孚林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着实有些纳罕。
在军中,上下尊卑等级森严,令行禁止,违令者的下场便是军法处置,毫不容情。而汪道昆和汪孚林既然是伯侄,尊卑有别,和军中上下也应该差不多,怎么汪孚林对汪道昆的话竟是有些抗拒?更令他大吃一惊的是,这两人对视良久,最终还是汪道昆轻轻叹了一口气。
“双木,我也知道近来事多,你小小年纪便肩扛重担,着实辛苦了。我此次要远行郧阳上任,你两位叔父都要跟着走,松明山汪氏的担子又要你扛,如今这件事还要你经手,确实有些为难你了。”
汪道昆不吝在戚良的面前流露出对汪孚林的重视,因为他深知这些军中将兵的心理。也许他们会看在戚继光的份上,对当年在福建担任巡抚,与戚继光平起平坐的他保持一定的尊重礼敬,可对他引介的人就未必如此了。他不在,这么一帮人留在徽州府,要是不能管束好,那绝对是大麻烦!
毕竟,戚家军这么些人从军中退出来,当然不止是为了安居乐业,这一点戚继光给他的信上已经写得很明白了。冲着在福建时的多年交情,他即便马上就要离开徽州府,也不得不帮上一把。
听到汪道昆在别人面前这样捧他,以长辈的身份给小辈面子,汪孚林自然稍微收起几分抗拒,却还是没有开口。可接下来,他就只听汪道昆话锋一转,竟是对戚良介绍起了他过往那些丰功伟绩。文人的春秋笔法本来就是一绝,更何况汪道昆这样的名士,口述之间,就仿佛让人身临其境一般,比白话小说还要富有传奇色彩。于是,汪孚林就只见戚良听着听着,那目光渐渐就完全钉在了他的身上,审视少了,好奇多了,最终竟还善意地对他笑了笑。
“戚百户诸位留居歙县一事,侄儿会禀报一声叶县尊,回头再帮忙看看是否有合适的房子。”汪孚林终于开了尊口,索性也就直视着戚良问道,“至于置产,说实话,我徽州八山一水一分地,可以称得上贫瘠,若非如此,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行商在外。如果戚百户等诸位要买地,这是很容易的事,可要说其他生财之道,恕我直言,徽州府六县,所有稍微赚钱一点的产业,全都有豪商把持,除非打出戚大帅的旗号。”
“只不过是我们自己想找一条路子安置自己和家人,哪里敢打戚大帅的旗号?”戚良赶紧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认认真真地说,“若是真的要赚大钱,我就托汪部院的路子,想办法在两淮盐业里头插一脚了。我们只是想稳妥地过日子,并不指望大富大贵。我们大伙凑在一起的钱,应该够买几百亩地,剩下还有一些银子,打算做点小本买卖。汪小相公如能援手一二,我等感激不尽。”
只是买几百亩地,做点小本买卖?这么听起来,似乎和戚继光留后路没什么关系?不行,还得继续问问。
见戚良对自己很客气,汪孚林也就少不得更加客气地说道:“外地人在徽州府买地,那么就要涉及到一个赋役问题,毕竟契书要到户房盖章,为了保证下一年的赋役,这原本的赋役就要转移到田主身上。这几年夏税秋粮积欠太多,说不定要请各位附籍。而一旦附籍,朝廷赋役就必须承担,田亩多又要被归为上等户,里长之类的差事要干,其他杂泛差役也不免。”
戚良在投到戚继光麾下之前,也当过农民,但从军十几年,关于赋役的这一茬规矩都几乎要忘记了。他脸色一变,偷瞥了闲适自如的汪道昆一眼,态度顿时更软和了一些:“这样的话,我们落户在歙县城里,不买地。”
“那就好,如此一来,除了戚百户之外的其他人,也就不用附籍了。”汪孚林点了点头,却又连珠炮似的问道,“各位打仗必定是骁勇善战,可各位是否有经商的经验?如果只是凑本钱,交给专业的掌柜去经营,然后聘请伙计来做事,那各位自己是什么打算?是整天侍花弄草,是茶馆酒肆消磨时间,还是弄半亩菜园子浇灌浇灌,又或者是就这样打打雀儿牌,任事不管,颐养天年?”
刚刚汪道昆虽说把这小小年纪的侄儿描绘成智勇双全,可戚良总有些不太相信,可这会儿见汪孚林口若悬河,问出来的话又全都是在点子上,他终于相信了。可问到将来的生活,戚良不禁有些犹疑。
戚继光托付的那桩任务,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出于对主帅的信服,他根本不敢多问。他出发时,汪道昆起复的事情尚未过明路,所以他压根没想到自己一到徽州府,汪道昆就要走了。而且不但汪道昆不在,汪家兄弟全都要随同上任,他们在徽州府只靠眼前这小秀才,能行吗?
而且经营的事,他们肯定是一窍不通的,若是别人糊弄他们怎么办?他们自己的钱赔了就赔了,可万一主帅那笔钱飞了,他怎么交待?
“汪小相公……”戚良迟疑了一下,这才挤出一丝笑容说,“我们从前是泥腿子,如今也只知道打仗,这些事情都不明白,还要请你多多指点。”
汪孚林顿时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前天找到了逃家的程乃轩后,心里就有些盘算,这样天上掉了十几个戚家军在他面前,正好可以筹划起来。再说,接下来还有夏税之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