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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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却将金百万推开,亲自站在巡抚面前,仿佛理刑官断案般,一字一句判决道:“天子本月即将大婚!在这个时期,魏国公和南京镇守中官吴大用,居然擅自派人越境到扬州绑架新妃父亲,这是何等大逆不道、狂悖不法!不将国家社稷放在眼里!”
丁运使心里一声喝彩,李佑的机变和口才确实了得。这时候将天子大婚的大帽子抬出来,足以盖住一切。绑架国戚本就是大罪,在天子大婚时绑架新妃的父亲,三岁小儿都知道是罪上加罪。往深里说,这就是破坏天子大婚,破坏江山社稷的传承。
李佑气势逼人道:“抚台不但放任不顾,反而亲自率兵协同行事,酿出人命十一条并指使殴打国戚。本官绝不敢姑息,一切如实上奏,请朝廷处置!”
确认金家女儿成为天子妃嫔,杨抚台便陷入了全然无力的状态,至此长叹一声,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他二话不说,带领标下官军离开了县公馆,这次可被魏国公连累惨了。
李佑对杨大人的背影连连冷笑。一个捉摸不定的人,甚至比一个敌人更使人厌恶。用一句烂俗的名言来说,最令人恐惧的就是未知,没人愿意与变来变去的未知数打交道。
送走了杨抚台,李大人指挥府兵收拾南京军士和地上的尸体。这时候丁运使走到身边,“听说李大人曾向杨抚台献诗三首,回头还是将这些散出去的好。”
李佑点头道:“正有此意。”
那三首专为杨抚台写得拍马谀诗传出去后,别人便知道李佑当初是如何倾力结交杨抚台的。
既然一向孤傲的李大人都表现出了如此谦卑的态度,那么杨抚台为何还与李大人作对?正常人都会认为,这大概是杨抚台自己太过分的原因罢。
这就是舆论的妙处,李佑当初捏着鼻子写拍马诗,未必没有存着这个心思,捧杀捧杀,捧后面有个杀字。
李佑与丁运使打交道实在少,寒暄几句后没什么可说的,便彼此告别了。回去后要做的同一件事,肯定是写奏本。
公馆里的事情传出去后,扬州官场中人只觉得李佑白日杀人过于嚣张猖狂,而杨抚台则有点胆怯怕事,怎么被李佑像训孙子一样训?居然一言不发的撤了,即便那金百万成了国戚,也不至于如此罢?
众人不由得纷纷猜测巡抚大人可能担心丁运使与李佑两人联手,不好收拾的原因。
悟性有高有低,见识阅历也有高有底,做官的境界能意识到真正关键之处的,只有两个人,也是两个当事人,从内阁里杀出来的李佑,以及历任内廷给事中、工部侍郎后担任封疆的杨抚台。
在这件事里,此二人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心照不宣。
诚然,如果事情闹大了,过度使用武力的李大人也可能会被处罚,但是助纣为虐、还助出十来条人命的杨抚台将会更不好过。
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这是不明智,但若自损一百时就能杀敌一千,李大人认为还是值得试试看的。年轻就是本钱,他等的起。
如果将朝廷视为一个整体,它不会很在意杨抚台到底帮李佑还是帮南京方面,也不会很在意丁运使为什么变卦,更不会很在意为了地方这些人为三瓜两枣的破事谁胜谁负,肉烂也是烂在锅里。
不过出了这么多人命,有官军有太监,又在天下臣民瞩目的天子大婚时期牵涉到新进国丈,朝廷的想法只能是——
你杨负堂堂一个封疆大吏,帮着别人做坏事都做不成,还做成一团狗屎让朝廷去擦,简直就是个废物!
朝廷命你杨负镇守地方有何用处?朝廷需要的是麻烦解决者,而不是麻烦制造者!
更别说李佑在朝中很有几个强力靠山,更会有意无意的强化这种观念。
至于勇救国戚过于卖力气的李佑,朝廷的想法大概是——罚俸三年!
认识到了上面这些,杨抚台才感到浑身无力,这就是一种大势,李佑不是杀人狂,只是故意要牺牲掉那两个倒霉蛋制造出这种不抗拒的大势。他吃了李佑也改变不了这一点,哪有什么兴趣再与李佑相争?
不过杨抚台总觉得李佑肯定有更深刻的一层心思,只是他看不透而已。
第五集牧守江北第422章飞上高枝的金家
百姓对官场中的八卦是很感兴趣的,但大多数心机只在当事人心里运转,而且真相只存于当事人心中,所以外人看到的只能是结果,大多数时候都是雾里看花。
当然,官场八卦的很大一部分乐趣在于通过结果反推过程,顺便乐此不疲的演绎出无数种不靠谱的传说。
比如李大人与杨抚台在公馆拔剑决斗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最后丁运使挺身相助李大人,杨抚台猝不及防身中数剑,无奈败走麦城。现在杨大人还在闭门休养,以待报仇时机。
但在近日扬州城中,金百万家的消息却压倒了一切八卦,成为最热议话题,连明星人物李大人都不能争锋。
金百万的第三个女儿,居然被选成了只比皇后差一点的皇妃,要睡龙床、伴龙眠!
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那著名暴发户金百万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谁见了也得尊称一声国丈!
满城数百茶肆酒楼中无比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金家三姐儿出生时,我隔壁婆子去接生的,那真是红光满室,百鸟来朝,各种鸟儿停满了屋顶和院子树枝!”
“听说宫中太监为了抢这个来金家宣旨的任务,打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是皇帝发了话才定下的。这个宣旨太监可真发财了,金国丈送了他一万两银子当喜钱,随行的那些人,每人两千两!来这一次,一辈子花销都赚出来了。”
“你懂什么,这是金百万替宫中女儿收拢人情。”
“金百万不会生儿子,却挺会生女儿,莫非是老天给他的补偿么。”
“是极,原本以为他家二姐儿嫁与运同家,就已经够不错了。谁知失散多年的大姐儿去年忽然冒出来,竟然是李大人的内室。可谁又能想到,金家三姐儿更了不得,居然当了皇妃。这种气运,老夫活了几十年没见过第二家。”
“你说金家三姐儿将来会不会生出个太子来?”
“难说,难说哪。”
对百姓而言,是热议,对金百万的同业盐商们而言,那就是前所未有的轰动了。盐商有钱,不缺银子,最大追求往往是富贵中的贵字,金百万这样简直相当于一步登天,在纲商中前无古人!
同行们对金百万再了解不过,这金员外哪有本事送女儿去当皇妃?要是五十万两银子就能买个皇妃,他们盐业起码可以出七八个皇妃了。
凭借直觉也可以猜到,这必定与他那捡来的女婿有关系,这李大人手腕通天,有法子有门路并不奇怪。
当初时候,他们对金百万热衷于结好李大人这个便宜女婿不太看好,那李大人虽然堪称强力人物,但作商人的,应当长袖善舞,哪有在一棵树上吊死的道理。得罪了盐运司,怎么当盐商?
世事难料,金员外没在树上吊死,还实实在在飞上了高枝当凤凰,真是奇了。
不过三百家纲商中,却有一人坐立不安,辗转反侧,那便是两淮盐业公会的大总管何云梓何员外。
话说盐业公会和二十四总商的名号打了出来,虽然时日较短,还没有形成成熟运作机制,尚处于纸上谈兵阶段。但何员外这个公会总管和二十四总商之首却抖了起来,隐隐然要有成为两淮纲商领袖的意思。
这才没几天功夫,金家出了这等天大的喜事,与金百万同量级的大盐商何员外羡慕完后,再想起自己的位置,一股诡异感觉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如果金员外成了国丈,贵气远超自己,那自己两淮纲商领袖、盐业公会总管的位置坐起来很是别扭,难道要把位子让给国丈爷?
何云梓还想起,当初金百万积极撺掇成立公会,却又发扬风格主动提出不当总管,莫非就是等着今日?真是狡诈啊。
其实他不知道,这些都是李佑指使的,金百万只是个执行者。
不过何员外又患得患失的想道,金百万当上了国丈,有可能对公会总管这样位置看不入眼了罢……
左思右想,何员外决定要与金百万推心置腹的谈一谈,自己闭门造车怎么想也不顶用。
次日,何员外一大早,便去了金宅拜访。却见在金家大门外停放的轿子一顶接一顶,排出将近一里地。
又进了金家仪门,只见得堂上高朋满座,就连堂下院中也摆了十数桌,数十椅子,一样的座不虚席。幸亏现在是春暖花开季节,坐在院中倒也不冷不热。
金家的仆役识得何员外,上前来行个礼,“何老爷,我家老爷吩咐过,今日上午与李大人谈话,所以不见客。”
何员外扫了几眼堂上堂下,不见客也有如此多人等候着么……便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明日再来。”
仆役没有骗何员外,金百万此时确实正在与李佑谈话,而且是很重要的谈话。
金百万渴求这个国丈角色,甚至不惜砸出五十万两去赌气运,不只是为了虚荣,更是为了身家安全。
毕竟他背负着贩运巨量私盐的罪行,如果找不到消罪的法子,最后很可能人生如梦一场空。
如今可算遂了愿,有了国丈这个身份当护身符,消罪洗白便已成功了大半,剩余的一小半,有李佑运作,问题想必也不大。
每每想至此,金百万便感慨,去年下注押在表面看起来很不是东西的女婿身上,简直是这辈子最英明的赌博。
别人看他坐享荣华,仿佛白捡了一场富贵。谁知道他有夫人一哭二闹的压力、有盐运司断生意的威胁、还有与同业疏离的风险,以及将五十万两银子扔到水里的决绝?
更何况,与李佑打交道是那么容易的吗?李佑的信任有那么容易获得吗?换成别人早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还好,成功了,金百万心满意足的老神在在,开始回忆录似的忆苦思甜。
坐在他对面的李佑却神情严肃,侃侃而谈,谈的正是金百万担心了半辈子的私盐问题。
“你已经具备了免罪身份,所掌握余盐买卖的未来也在于皇家。但经国公爷这一折腾,事情可能要闹大了,若真如此,那便必须要有人顶罪……但你放心,你不会入罪,你报效的五十万两,算是当做历年贩运私盐所得主动吐赃上缴,理当免罪。其他就算有些小惩,那也类似于犯了贪墨的官吏,总要有些罚赃。”
金百万心不在焉的挥手道:“年纪大了,这心也发懒了,你就直接告诉老夫如何去做即可,全听你的。”
李佑笑道,“很简单,你先去总理整饬盐法巡抚衙门,状告丁运使,罪名是近年来胁迫你贩运私盐……”
第五集牧守江北第423章连环闷棍
去巡抚衙门状告丁运使?金百万把飘飞的思绪拉了回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叫老夫去告谁?”
面对有点“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劲头的金百万,李佑无奈重复一遍,“你去总理整饬盐法巡抚衙门,状告丁运使多年来胁迫你贩运私盐。”
这次金百万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不由得大吃一惊。前几天那丁运使不是主动跳出来充当对抗巡抚的盟友了么?还都上了奏折弹劾杨抚台,正该一团和气的创建和谐扬州,女婿这又是哪一出?
对这个要求,金百万有点犹疑。他多年来与丁运使关系一直不错,虽然因为李佑的原因有所疏远,但毕竟还是维持住了和气。再说丁运使是盐运司正堂,对盐业纲商具有近似于生杀予夺的大权,震慑力很强。
李佑看出了老丈人的心态,猛然拍案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下次就没有今次这般绝好良机了!本官也是为你金家好,不然以后有什么麻烦不要求到本官!”
“老夫现在好歹也是国丈,贤婿你就不能……”金百万嘀咕道,不过话说了一半,收了回去。
一来他这国丈还是靠女婿弄来的,在李佑面前实在不硬气;二来国朝外戚实权很小,以后各种事还得靠李佑这个实权派去帮忙张罗;三来女儿久居深宫,还得靠李佑的门路去照应。
想明白事理,金百万迅速摆正心态,改口道:“贤婿的交待,老夫照办就是!不过有什么原因值得贤婿如此么?”
“官场里的门道,与你说不清楚,你这两日抓紧了就是。”李佑吩咐道。翻脸不算什么,关键是能不能承担得住翻脸的后果,前天的杨抚台,明显就是个没承担住的。
金百万又跃跃欲试道:“用不用将南京那边一起告了?私盐的事情,他们参与更多,老夫可都记着帐。”
“这倒不必!不过可以带上罗参政……”
交待完事情,李佑便识趣的告辞了,不再打扰金百万喜洋洋的会见八方宾朋。
如果放在从前,盐运司捏着盐商的命根子,李佑说破天去,金百万也不会干出状告盐运司运使这等自寻死路的事情。如今各方面形势都有变化,这种风险金百万也敢去冒了。
国朝是个尊卑有序的社会,尤其在官府事务上更甚,什么样的等级拥有什么样的权利,那是条理分明的。
例如官司,普通人(男的)去衙门告状,可以找人代写,但必须亲自递状子,应诉也必须上公堂。但若有了功名,哪怕是个秀才,告状就不用亲力亲为了,只要将禀帖附上状纸,随便叫什么人送到衙门里即可。
金百万如今便具有了免于上公堂的身份,对于李佑的交待,他只是找家里先生写了状子,另派下人送到巡抚衙门去而已。
却说凤阳巡抚、总理整饬盐法事杨大人这两日心情极度抑郁,一合上眼,耳边就会响起“砰砰砰砰砰砰”的火铳开火声音。
就是这几下,打掉了他最后一丝留守扬州的希望,这就等于是李佑强行在自己头上扣了一脑门的责任,想找人接盘就找不到。这李佑小小年纪,出手实在精准狠辣。
在李佑与丁运使的全力弹劾之下,无论朝廷如何处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在扬州的日子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自他费尽心思移驻扬州开始,这才过三四十天便黯然离去,传出去真要成了官场笑柄。
更让杨抚台懊恼的是,幕僚徐树钦告诉他,舆情相当不利。江左士林没有同情他的,都认为是他背弃了李佑。
因为不知怎的那三首赠杨公诗流传开来,闻者无不唏嘘,可怜一代诗词宗师拍马都拍到这地步了,最后还要被杨抚台抛弃,故而没人认为李佑对不起杨大人。
这使杨抚台觉得,当初李佑献诗绝对是有预谋的挖坑,可笑他居然还抱着“韩荆州”的美梦欣然受之!
巡抚火大,行辕里上上下下都能躲则躲,不去触霉头,越发导致杨抚台火气发泄不出来。
正当此时,金国丈的状子送到了杨抚台的公案上。在这篇催人泪下的状子中,描述了一位本性善良正直的商人如何在盐运司的威逼之下,万般无奈的贩运私盐,并每年交给盐运司二十万两白银,同时另分给府衙一万两,县衙五千两。
阅毕这篇文笔优美、情节清晰,数据翔实的状子,抚台大人仿佛找到了出气筒。当即发下传帖,召盐运使火速前来巡抚行辕接受质询。
对于李佑,那是技不如人,又因为自己率先背后捅刀子,所以痛恨归痛恨,只能愿赌服输。
但对拉自己下水,又临阵叛变捅了自己刀子的丁运使,杨抚台胸中恨意其实更大,叛徒永远比敌人更可恶。
他现在也回过味了,这丁运使必然是看中了自己的巡抚位置,所以才唆使自己勾结南京方面与李佑对抗,然后回手一个弹劾。
金百万递进来的岂止是状子?分明就是一把新的刀子!现在的金百万可不仅仅是纲商金百万了,而且还是国丈。
杨抚台坐在公堂中连连冷笑,丁大人你真想坐上本部院的位子?没那么简单,滚蛋之前,本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