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第3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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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些,并不是李佑最关注的,以他正五品风宪身份,到国子监这四品衙门,受优待是理所当然。
他只问道:“本官听说是石大人向朝廷推荐由我督学?这未免实在令人意外。至于本官之出身,石大人一清二楚,并不适合督察学校事?如此胡乱荐举,只怕是存有私心的罢?”
石大人肃容道:“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本官荐举你完全出自公心,李大人休要以己度人!”
李佑嘿嘿一笑,“朝廷上下,官员数千,合适才俊如同过江之鲫。你有什么理由凭空荐举我?本官可从来没有做过学校事务。”
石祭酒冷静的分析道:“抛弃人品不论,因为你是本官所见人中,最善于打乱战的,也是最善于平息乱局的,本官不是妒贤嫉能的人,你有长处自然看得到。当下国子监最大的问题就是乱,你有此特长,恰好又是待选官员,正当此时定有用武之地。”
石祭酒说了这么多话,听在李佑耳中就是四个字“以毒攻毒”,这石祭酒倒真是不见外。“区区一些监生,你石大人难道管教不得?”李佑又问道。
石祭酒坦然道:“一是本官专心教学,对其它方面力有不逮,至于司业等官,位低职卑,更难以弹压监生;二是这方面确实不如你,由你来处置只怕效果更好一些。日后本官专心学务,纲纪之事全委托给李大人了……”
李佑突然打断了石祭酒,“石大人你也太轻易相信于人了!让本官管理学校纲纪,无异于引狼入室、与虎谋皮!你会后悔的!”
石祭酒面无表情,不为所动,淡淡说:“本官可以断言,由你来办理,情况至少不会更坏。因为你是李佑。”
“不知石大人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别人可以做,你不能做,因为你是李佑。你已经彻底走上了一条不断追求名望的不归路,你声望越高、名气越大,越是经不起损失!被捧得越高,如果一旦摔下,那也越重,而我看你现在也该担心这点了。
换句话说,如今的你到了声望顶峰,已经承受不了名声毁损的代价了,想转为其他道路也来不及!故而只能按照已经设定的轨迹身不由己硬着头皮走下去,以此继续维持住你自己的声望。
你也很明白,没了声望,你还能是什么?所以,我相信你会有所收敛的,你到这里督学,至少不会因为公然太过于明显的贪赃枉法将事情变的更坏。为了我监平定,何妨请你来试试看?”
李佑大惊失色,石祭酒这几段话对他可谓是震耳发聩,一举道破了他外表下的最实质!他不由得暗中感慨,这石大人眼光当真刁钻,连他自己也没曾注意到的心态,却被石大人觉察到并当面说了出来,这是多么锐利的洞察能力!
同时李佑也很奇怪,按说自己与石大人平时并没有什么接触,石大人怎么如此准确的号住自己的脉搏?他自己没少反思,也没有想到那个程度,很大程度上只是凭借本能趋利避害,周围往来密切的人中也没有一个想到。
一时间,在李大人眼中石祭酒当真是智深似海、莫测高深,以前太小看他了!
却说李佑想来想去,半晌没动静。石祭酒觉得这样呆坐不是办法,便叫了几声,将李佑从胡思乱想中拔了出来。
抬头看到石祭酒时,李大人忽然灵光一现。这两年他和自己根本没有几次接触,却对自己刷声望的心态和结局如此了如指掌,描述出来活灵活现,正常么?
唯一的理由就是……李佑突然大笑道:“这些体会,只怕是石祭酒亲身经验所得罢,却用在了本官身上,险些将本官唬住!”
居然被他看出来了……石祭酒略显尴尬,连连低头咳嗽掩饰过去。
他从前是天下闻名的青天父母官,号称天下第一知府,人称两风太守,所以青天光环下的心路历程是什么样子,青天光环对人物行为的影响模式,谁有能比他更清楚?
最后石祭酒仍然气势不输的辩道:“你不过是自行制造出的假名而已!本官与你有根本之不同,真假岂可混为一谈?”
第六集名震京师第600章还能干什么
李大人不得不承认,正如石祭酒所言,刷声望的行为确实对自己形成了道德绑架,若非他同时不忘刷出点风流才子名声,只怕现在娶了六七个妻妾也要遭到别人指指点点。
而对于石祭酒提出的真假青天说法,他更没心思去争论,这对于当前处境是毫无意义的。只随口询问道:“本官虽然两年前到过几次国子监,但都是走马观花、浮光掠影,现如今诸监生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石祭酒叹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诸生人心日浮,不安于学,稍遇风吹草动便喧嚣生事。纲纪如此不振,正该整治风气,严加管教。”
“什么人心不古!人心从来就没有古过,借古非今是无能的借口!”李佑义正词严的驳斥道。
不等石祭酒说什么,李佑继续说道:“国朝初年,监生肯勤奋向学,岂是严刑厉法之果?盖因当时科举监生二途并重,坐监出身前途广阔而已!
而今时科举独大,进士举人为贵,监生出身选官不易,即便中选也沉于下僚!前途如此,出路渺茫,谁还肯费力争得上游,若学之无用,怠学乃是人之常情也,苛责无用!”
石祭酒也谈道:“此言差矣,本官以为……”
李佑挥了挥手,打断了石祭酒:“勿复多言,本官今天不是找你辩论来的,大禹治水,堵不如疏。要多想想还能叫他们干什么,以利诱之,辅以严法,自然消停!本官怎么做,不用你来指点。”
虽然李大人气势太盛了点,但配合他正五品风宪官和代表朝廷督察巡视的身份,并不算过分。外差御史摆出见官大一级的派头,乃是常事。
石祭酒顾不得计较李佑的态度,满怀期冀的连忙问道:“李大人有何打算?”
李佑理直气壮道:“本官初来乍到,如何知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先看过再说!”
石祭酒无语,前头说了许多大道理,最后来一句不知道,这李佑不会也沾惹上了夸夸其谈的毛病罢。试探道:“既然李大人到任,本官这就将监生聚集,请李大人训话。”
李佑拒绝道:“不必了!你找个别人,先领着本官在监中巡视一遍,再论其它。”
这让石祭酒微微放心,至少说明虽然李佑嘴巴一如既往的敢说,但行事还是谨慎的,不会盲目动作。便使人叫来司业,命他带着李佑在监内巡视去。
国子监占地广大,彝伦堂只是一小部分,李佑在现任司业孙大人的带领下,简单的转了转。
彝伦堂两旁有东讲堂、西讲堂以及东西厢房,后面还有后堂和药房。从前面太学门到彝伦堂之间的甬道两侧,各有一列建筑东西相对。东边是绳愆厅、率性堂、诚心堂、崇志堂,西边是博士厅、修道堂、正义堂、广业堂。
绳愆厅和博士厅是学官所在,各有三间;其余六堂则是学舍,各有十一间,中间一间是教师师座,两侧十间则是监生学习之处。李佑透过窗户看了看,每间都是大方桌两三张,围绕长条凳若干,约摸坐有数十监生。
国子监上一任李司业是在前年被李佑干掉的,现在这个孙司业也正是在那之后接任的。故而他对李大人的丰功伟绩很有耳闻,小心翼翼的很,唯恐有所不周,惹祸上身。
见李佑透过窗户望着监生,便主动介绍道:“监中六堂,分为三级。正义、崇志、广业三堂为初级,修道、诚心二堂为中级,率性一堂为高级,在处级积分够了八分才可进入中级学习,在中级积分够了八分,才可进入高级学习。按照祖宗法度,共编为三十二个班,在监监生约有三千人。”
“这只是在监的?不在监的有多少?”
孙司业又介绍到:“从率性堂修满肄业,在各衙门历事的大约还有千余人。”
李佑了然,身边就有个现成的例子,崔真非崔先生崔师爷就是苦逼的历事监生出身,又选不到好官位的。
这一大片算是教学区,在教学区东北角有个广居门。从广居门出去,就是监生住宿的号房,共计有两千多间,每两名监生一间屋子。
号房此时空荡无人,没甚好看的,又从另一个储才门出去,则是土地祠及典簿、典籍、掌馔厅和仓库。
其中典籍厅占地很大,除了五间正堂,还有东西厢房若干,后堂若干,形成了两重不小的院落。这引起了李佑的注意力,顾名思义,典籍厅就是掌管图书所在,这算是国子监图书馆?图书管理员这个行业出人才啊。
典籍是个九品官,见有上差巡视,匆匆忙忙迎出典籍厅院外。李佑点头示意过,便向内行去。
李大人没有进入正堂,在院中四望,却看到角落井口处,有几个满身油墨的工匠蹲在那里用木盆洗手。李佑疑问道:“贵厅有工匠?”
那姓邹的典籍答道:“敝处负责印制书籍、讲义、试卷、文纸,用量极大,自然备有工匠。”
原来不是图书馆而是印刷厂啊,李佑略感失望,正要走人。又听见那邹典籍滔滔不绝的吹嘘道:“不是下官自夸,敝处这里有几十个熟练工匠,印书又快又好,在全天下也是排的上号的,就连大内印制书籍,也时常找敝处代印。”
恰好此时,有位老工匠端着字盘,从厢房走了出来,让李佑眼前一亮。他不是没有与书坊打过交道,印象里大多数书坊印刷书籍还是用刻版的方式,一页书籍刻一张版面。江南有些名家还专门收藏这些书版以为风雅,甚至有多达数十万片书版的。
而眼前这个老工匠端着的却是字盘,而字盘是用来镶嵌活字的,意味着可能是采取中学历史课本上学过的活字印刷技术。
李大人饶有兴趣的指着字盘问道:“你们这里是用活字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钟典籍还未说话,全程陪同李佑巡视的孙司业却抢先发了言,“不错,我国子监印制书籍文册,都是用活字的,今日交予的文稿,次日就能印制出来人手一份。如若上差有所差遣,必然不令失望。”
孙司业善于察言观色,见这年轻上差在巡视过程中,始终神情凝重,令人惴惴,唯有到了此地,忽然眉眼舒展,显然是有什么好想法了。这时候不积极表现,更待何时?
邹典籍又在技术上补充道:“当年高宗皇帝极其看重活字印书,下诏发宫中内库银两,造铜活字二十万个赐予国子监。此乃天下独一无二的,一直沿用至今,绝非别处可比。”
“甚好!妙哉!”李佑鼓掌道。有如此便利的印刷条件,又有如此丰富的读书人资源,除了办报纸消耗他们的过剩精力,还能干什么?
想至此,眼见差事有了突破点,李佑心情大好,得意的轻笑几声。朝廷那帮大佬嫌他不安分,给他一个闲差,那就叫他们这些老古董瞧瞧穿越者的见识!
第六集名震京师第601章饭碗和体面
却说听到有铜活字,李大人便亲自去字库察看。果然见得有一排排木架,分门别类存放着几种字号的活字。
他看过后问邹典籍道:“本官若有一万六千字,分为八页,用最小字号,一日内可否排好字盘?”
听到一页如此多字,邹典籍吃了一惊,心里想了想答道:“每页两千字,即便以最小字号,那大小也相当于小半个案几了,如今没有如此大的字盘,还得花几天功夫去做。若有了字盘,用一二十个工匠,一日内排好字盘当无问题。”
在李佑看来,这就足以应付当下需求了。至于人力更不是问题,朝廷拨在国子监使用的杂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抽出几十个来排字盘问题不大。
出了典籍厅,孙司业指着前方道:“那里是掌馔厅和会馔堂……”
“这就不必看了。”李佑吩咐道。他心里有了计较,没心思再接着巡视了,打算再去与石祭酒谈谈。在国子监办报纸这种事情,启动经费不是问题,他可以从银号借支,但人力方面是绕不过石祭酒的。
之所以下定了办报纸的决心,是因为李佑判断这是个双赢的事情,如果有好时机,那便非常值得去做。
对他自己而言,只要办成了报纸,各种好处自然不言而喻。舆论也是权力,掌控舆论影响政治不是什么新鲜事。何况只一顶“大明近代报业创始人”的名号,就足够虚荣了,几百年后写进历史课本没问题。
同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国子监监生的压力和情绪,也算是他李佑的政绩,谁叫他是朝廷派来整顿监生平定人心的。虽然朝廷本意多半是找个位置打发他,不指望他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但能出彩就出彩,不用含糊。
李佑估计,他办这份报纸至多用百十来个监生,但若模式成型后,其他选不到官的监生可以回到家乡有样学样,很能解决就业问题。
其实天下各阶层里,读书人是最难侍候的,既要精神追求又要物质需求,简单的说就是两点——饭碗和体面。做官尤其是美职轻易就可以满足这种需求,对此李佑看的很透彻。
但目前症结就在于,科举兴起后监生不吃香了,选官变得越来越困难。这个体制李佑是没办法改变的,只能另辟蹊径,办报纸或许就是一种不错的出路。
如果报纸能赚到钱,就解决了参与人员的饭碗问题,同时对吃报纸饭的读书人而言,也具备一定的体面。
一是不用经商做工,免操贱业;二是写出来的东西若能有千万人传阅,对读书人的激励是很大的,足以使人感到脸上有光;三是激扬文字指指点点,可以满足这批不能做官读书人的议政欲望,产生虚幻的“无冕之王”心理进行精神自慰。
而且李佑也很明白,报纸这个东西如果运用的好,还能够给监生一个情绪发泄渠道,缓解现实压力,减少各种不稳定因素带来的麻烦。
从大环境来看,国朝有一点好处,虽然常有老冬烘感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但不可否认民间思想十分活跃。
对此朝廷管制也不严,甚至从理论上还是支持民间发声的(虽然只是被供起来的理想主义祖宗法度),堵塞言路放在谁身上都被认为是错误(不是罪行),当然前提是别宣扬杀官造反忤逆不孝之类的。
而且太平年间的商业繁荣,也是报纸这种新鲜事物能够生存的土壤。国子监虽然政治地位日趋没落,但却拥有极大丰富的人力和看起来挺靠谱的技术积淀,从技术角度来说,每隔一天出一份报纸问题不大。
从典籍厅回彝伦堂的路上,李佑边走边低头沉思,越发觉得可行性很高,值得一试,哪怕可能需要先期投入一些本钱。
他不说话,陪同人员自然也不敢随便做声,一直静默着到了彝伦堂东房外,孙司业才作揖与李大人告辞。
“报纸?你是说抄报?”石祭酒疑问道。
这年头除了官方邸报外,民间有抄报这一行当,也算是报纸的雏形。尤其是遇到热门事件时,总是有各种抄报疯狂流传,但在李大人眼里,这有点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热门帖子到处被转载的情形,既不专业也不正规。
他把自己的构想简单的与石祭酒说了几句。那石大人听到要动用数十工匠、上百监生,而且要有规律的定期印制并在京城发送,凭着直觉也感觉不是小事。便谨慎道:“此事奏过朝廷后,再行处理。”
“若事事都奏请处置,那还能做成什么?那还要你我何用?”李佑不以为然道:“大明律里没有禁止的事情,当然就可以去做!敢问大明律可否有禁止办报的条款?”
石祭酒仍道:“无论如何,毕竟兹体事大,不能不小心。”
李佑断然下了决定:“人力都是现成的,此外并不需动用国库一分银,又不曾违法犯禁,何须上奏?本官之意已决,这个月做好准备,下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