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小地主-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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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瑞奇怪道:“为何而愁?”
“说句不好听的,韩施主莫怪。”怀海和尚合十行礼,微叹说道:“仕途苦海,名利红尘,韩施主陷得深了,恐怕难以脱身而出。”
怔了下,韩瑞哂然道:“和尚,看来你还没有放弃,非要我出家当和尚才肯罢休啊。”
“阿弥陀佛,施主慧质天成,若能放下世俗名利,潜心修行,肯定可以征道。”怀海和尚誓言旦旦劝说,又开始萌发故态了。
在扬州的时候,怀海和尚就三天两头,劝说韩瑞出家为僧,已经习惯了,韩瑞再次干脆拒绝,聪明的转移话题,微笑问道:“和尚云游四走,有什么见闻。”
怀海和尚自然惋惜,不过也是给拒绝习惯了,立即平复心情,据实回答:“贫僧云游,又非寻访名山胜景,哪有什么见闻,不过是在各地寺院挂单,聆听高僧教诲罢了。”
“那样,也太遗憾了吧。”韩瑞说道,摇头叹息,要知道和尚凭着僧谍,可以通关过境,不用交税,寺院庙宇,更是全天开放,包吃包住,不需要付钱,称得上是免费旅行,大好的机会,可以专心致志的观赏各地美景,却是白白浪费了。
怀海和尚哭笑不得,步行云游,只有过渡的时候,才乘船而过,其中的辛酸苦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释得清楚,风吹雨打,烈日冷月,餐风宿露,毒蛇猛兽,草鞋都不知磨破了多少双,脚底长满了血泡,走路的时候,破了,烂了,不成模样,钻心刺骨……
一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怀海和尚淡然微笑,没有辩解诉苦。
“哇哈哈,真的是大和尚来了。”
适时,厅外传来惊喜的声音,珠帘卷动,钱丰大步走来,见到怀海和尚,觉得很是亲切,长跽行礼道:“怀海大师,日久不见,向来安好?”
“有劳钱施主关心了,贫僧心有明珠,不蒙暗尘,自然安好。”怀海和尚笑道,双手合十回礼,毕竟常到韩瑞家里,两人会面多次,自然认识对方。
什么明珠,蒙尘之类,钱丰知道,多半是机锋之类,半知半解,含糊说道:“安好就行,安好就行。”
世人蒙昧,不易点化,不过来日方长,总有成功渡化的时候,怀海和尚心中轻叹,微笑说道:“恭喜钱施主,高中进士,如愿以偿。”
心情舒畅,钱丰连忙拜谢,真道托福。
一番寒暄,多了钱丰,厅中气氛更加热闹,听闻两人讲述自己在长安的经历,怀海认真聆听,时而叹息,时而欣喜,倒是个合格的听众。三人聊得热切,一个仆役走来,轻声道:“郎君,午时了,偏厅备了素斋,请移步进食。”
韩瑞站了起来,发出邀请,却见怀海和尚起身,手里依然拿着长形锦盒,不由笑道:“和尚,手里的究竟是什么宝贝,居然这般着紧,形影不离的。”
“阿弥陀佛,贫僧乃是出家之人,能有什么宝贝。”怀海和尚轻声道:“刚才不是说了,贫僧此来京城,却是受人之托,给秘书监虞施主,带个唁信……”
“唁信?什么唁信?”韩瑞惊讶问道。
“三个月前,贫僧行至越州永欣寺,前去拜访师伯智永大师,贫僧有幸得到指点,便留了下来修行,不想月余之后,智永师伯功德圆满,圆寂化凡,诸位师兄忙着给师伯操办水陆法会,抽不开身来通知虞施主,所以贫僧就自告奋勇而来了。”怀海和尚解释道,眉宇之间,却有两分伤感,就是当了和尚,对于生离死别,也不是那么容易看破的。
霎时,厅中气氛有些沉重,韩瑞知道,智永大师,是虞世南的授业恩师,如今圆寂了,于情于理,都要知会一声,有了这层关系,韩瑞也不由得嘘唏感叹起来。
说起来智永也不是普通的和尚,书法大家王羲之的七世孙,退笔成冢的典故,在当时可谓是举世皆知,世人无不敬佩有加,而今也有百岁,以这个时代的条件,也算是寿终正寝,想必虞世南应该会看开的。
韩瑞寻思之时,门外又有仆役疾步而来,未曾站稳,就急声道:“郎君,虞秘监到访……”
第三百零六章远方的消息
第三百零六章远方的消息
说曹操,曹操就到,顾不上考虑虞世南怎么突然来访,韩瑞几人,连忙外出相迎,到了前院,虞世南已经在仆役的引请下,快步走来,途中相遇,见到怀海和尚,虞世南断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你是怀海,智永师父,真的圆寂了?”
“阿弥陀佛。”怀海和尚低语,轻轻点头。
散朝之后,返家见到怀海和尚的拜贴,有还永欣寺主持的书信,突如其来的噩耗,自然让虞世南心中悲痛,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根据拜贴提供的地址,找到弘福寺,得到怀海和尚受邀到韩瑞家里作客,也不耽搁,直接而来。
如今确定,心中的那丝侥幸,荡然无存,瞬息之间,虞世南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韩瑞见了,连忙搀扶,轻声安慰道:“虞公,节哀,保重身体……”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在所难免,到了虞世南这样的年纪,按理来说应该看开了,不至于如此悲痛欲绝,但是智永却是不同,如师如父,又是硕果仅存的长辈,以虞世南重情重义的脾性,听闻噩耗,岂能不伤心悲怆,老泪纵横。
一会儿之后,居然有晕厥的迹象,吓得韩瑞连忙与众人,七嘴八舌的安慰,半搀半抬,扶他到客房休息,觉得这样还不保险,干脆吩咐仆役速去,请个高明医生来。
一番折腾,又是喂汤,又是进补,就差没有用参片吊命了,本来有这个打算,只是听请来诊治的医生叮嘱,人参药性强烈,虞世南年老休衰,虚不受补,不宜多用,况且现在不是得了什么病情,主要是伤心过度,一时心气上涌,只要休息片刻,缓过气来,点两片宁心养神的香料,再以汤药调养,自然没事了。
“年纪大了,听不得不好的消息。”医生教训道:“以后注意,不管是什么变故,最好不要在老人家面前提及。”
韩瑞连忙点头,由衷拜谢,奉上了诊金,客气送医生走了,毕竟这个时代,医生也属于稀缺的资源,能不得罪尽量不要得罪,免得哪天求上门去,人家袖手旁观也就罢了,就怕暗暗使坏,恐怕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到底是京城的名医,医术肯定不是小地方的铃医可以比拟的,给了些药粉,开水冲泡,以毛巾蘸染,小心翼翼在虞世南的额头上轻抹片刻,他就慢慢开始有了苏醒的迹象,只听长长呼气,虞世南睁开迷朦的眼睛,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半响之后,在韩瑞的招唤下,才渐渐清醒过来。
韩瑞如释重负,轻声问道:“虞公,感觉如何?”
毕竟是经历了多年的风雨,一夜之间,亲人丧尽的悲痛,也熬了过来,虞世南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垮下,眼睛含泪,悲伤道:“心痛……”
一句之后,虞世南没有说话的兴致,轻轻闭上了眼睛,带上的悲戚之意,愈加的浓郁,这个时候,再多的安慰,也是枉然,不过除此之外,还能做些什么?韩瑞却想不出来,只得一遍一遍的,重重复复的开解。
顺变,节哀,保重,说得口干舌躁,虞世南终于有些反应了,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低声说道:“符节,且让老夫安静片刻。”
得,自己不烦,人家倒烦了,韩瑞连忙闭嘴,悄无声息的起身,小声道:“虞公,你好生休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虞世南似有若无的应声,继续沉浸于伤悲之中,韩瑞乖乖的却步而出,轻手关门,吩咐仆役仔细留意房中的动静,一有异常,立即汇报,随之来到了偏厅。
“二十一郎,虞公如何了?”钱丰连忙追问。
“醒了。”韩瑞轻叹道:“还在伤心,嫌我罗嗦,赶我出来了。”
“阿弥陀佛,都怪贫僧。”怀海和尚自责道:“没有考虑虞施主的感受,早知如此,不该直言相告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也是受人之托。”韩瑞说道:“况且,事情也瞒不过去,虞公迟早也会知道的,没有什么区别。”
智永怎么说也是天下闻名的高僧,徒子徒孙不少,一传十,十传百,这样的大名人逝世,肯定闹是沸沸扬扬,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早晚会传到虞世南耳中,早有耳闻,趁着现在身体还算硬朗,即使一时半会授受不了,总会过去的,要是知道晚了,心中更加的悲伤悔恨,到时是什么情况,那就很难说了。
话是这样说,但是三人的表情却轻松不起来,对着案上搁放的素斋膳食,更是没有动筷子的心思,毕竟不是谁都有化悲伤为食欲的冲动的。
一阵沉默,韩瑞率先打破了沉静,开口说道:“和尚,这次赴京,除了给虞公送信之外,应该没有别的事情了吧,要是没事,也别着急回去,多住些日子,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肯定不行。”怀海和尚摇头说道:“再过两三日,贫僧就要离去了。”
“这么急啊。”韩瑞皱眉道。
怀海颇有感触道:“人生苦短,命运难测,唯有矢志不渝的修行,方能解脱。”
“怀海大师,留在京城修行,岂不是更加方便,高僧大德云集,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可以向他们请教。”钱丰说道。
“钱施主,只听别人说,自己不领悟,没有作用的。”怀海和尚说道:“别人的道,总归是别人的,只有自己得道了,才是自己的。”
依然是半知半解,不过钱丰也没有细究的心情,随意答应了声,却听韩瑞说道:“和尚,刚才说要送两封信,除了虞公,还有谁啊,需要帮忙吗?”
“不必。”怀海和尚脸上多了丝微笑,拿起三尺多长的锦盒,搁放在案上,轻声道:“受人之托,给韩施主送封书信。”
“我的书信,这个?”韩瑞错愕。
怀海和尚轻轻点头,当日受人之托,见到“书信”之时,也是这个反应。
“就是万言书,也没有这么长吧。”钱丰忍不住咋舌,猜测起来,难道书信的内容是用斗大的字体写成的,谁会这么无聊?
“是受谁人之托?”韩瑞表情古怪,隐隐约约,猜测出几分来。
怀海和尚十分诚实,没有捏拿卖关子的恶趣味,直接说道:“在永欣寺之时,智永师伯圆寂,王家公子前来治丧,听闻贫僧要往京城送信,便托贫僧将这封书信交予韩施主。”
“王家公子,谁呀……那个……”钱丰眼睛圆睁,立即醒悟起来,人家是琅琊王氏子弟,智永和尚又是王羲之的七世孙,两人纵然不是嫡亲,也是同族宗系之类,前去治丧也不稀奇。
“…璎珞,王兄。”目光一阵飘离,韩瑞脸上也多了抹和煦笑容,随之慢慢敛去,叹声道:“说起来,自从来到京城,好久没有与之联系了,他…怎么样了?”
“风采依然如故。”怀海和尚说道:“听闻准备成亲,可是由于师伯圆寂,只得延迟了。”
“成亲,与绛真小姐?”钱丰问道,神态平和,却有几分关切,怎么说,也是曾经的仰慕者,自然希望她有个好归宿。
愣了下,怀海和尚摇头说道:“那个,贫僧就不得而知了。”
“难道不是,要知道为了他,绛真小姐可是……”钱丰说道,有点儿激动。
“咳,三哥,这些俗事,和尚一心修佛,哪里会知道。”韩瑞提醒,伸手拿过锦盒,既然是书信,里面应该会有答案吧。
钱丰醒悟,连忙说道:“二十一郎,快些打开看下。”
不用催促,韩瑞已经解开了绳子,翻开锦盒,里面是个卷轴,清雅素白的笺纸,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一根丝带在卷曲中央,系了下纤秀的蝴蝶结,韩瑞探手,就要拿出卷轴,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仆役匆匆奔来说道:“郎君,虞公有请,想见这位大师。”
韩瑞抬头,合上锦盒的盖子,起身说道:“同去。”
无奈,几人放下好奇,连忙走到客房,却见虞世南已经起来,恢复了平静安然的神态,不过眼睛仍泛有几缕红丝,可见伤心之意不减。
“虞公,好点了么。”韩瑞轻声问道。
虞世南沉默,手掌轻颤,示意众人坐下,这才说道:“老夫刚才失态了。”
声音沉闷,略有些嘶哑,不过语气平和,稍微让众人放心,怀海和尚双手合十,劝说道:“阿弥陀佛,虞居士,智永师伯曾言,花开花落,一生一灭,轮回之道,自然之理,灭了,焉知不是重新开始,师伯佛法精深,求仁得仁,而今只不过是功德圆满,解脱得道罢了。”
“怀海大师言之有理。”韩瑞赞同说道,这种时候,也不用管什么反佛灭道了,只要能够安抚人心,给虞世南一个心灵寄托,再假再虚,也照说无误。
虞世南信佛,对于这种安慰,全盘接受,或许是想通了,又或许是将悲伤戚意藏于心中,没有流露出来而已,神情平静问道:“烦劳大师告知,师父是怎么走的?”
“阿弥陀佛。”怀海和尚低吟佛号,神情多了分肃然,徐徐说道:“圆寂之前,智永师伯似乎有了预感,清早,如同平常那样,与众僧晨课,结束之时,却突然提出,要在寺院走走,两个小沙弥陪同,山上山下,练字楼、铁门限、退笔冢……”
第三百零七章终成眷属?
第三百零七章终成眷属?
“……随之,返回禅房,诵经打坐,晚课时候,沙弥前去叫唤,却发现师伯已经坐化,嘴角含笑,神态安然之极,阿弥陀佛。”怀海和尚口宣佛号,念起了往生经。
虞世南肃容,陪同诵经,旁边的韩瑞与钱丰,尽管不懂**,也装模作样的动着嘴唇,出气不出声,半响,**念完,房中稍静,虞世南轻声道:“多谢怀海师弟千里迢迢前来,告知这个消息。”
“不敢,无非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怀海和尚说道,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信义的理解,不是后人能够想象的,绝对是一诺千金。
虞世南微微点头,开口问道:“怀海师弟此行,不知是准备久留京城,还是暂居数日,便返回越州永欣寺?”
“贫僧修持不够,未是涉足红尘的时候,此间事了,便要告辞而归。”怀海和尚说道,云游四方,才知道世界之大,海阔天空,发现自身不足,自然要努力修行完善。
“如此,可否稍等数日,老夫写篇悼念恩师的祭文,请代为呈送,焚于恩师碑塔之前。”虞世南说道,应该是恢复了理智,伤悲之意,缓解了大半。
“自然不成问题。”怀海和尚说道。
虞世南点头,也没有聊天的兴致,起身告辞,准备回家上表李世民,告假几日,举行一些悼念智永和尚的仪式,专心撰文,平复心境,人生在世,一时失态自然可以理解,但是不能一昧沉溺于伤悲之中,毕竟不是年少冲动的年纪,这么多的风雨都经历过了,虞世南肯定懂得调节自己的心态。
韩瑞连忙相送,待虞世南坐车离开,怀海和尚也告辞了,临走之时,轻声道:“韩施主,与我佛有缘,如今我佛蒙难,若是身有余力,不妨伸手搀扶。”
明白怀海和尚的意思,韩瑞迟疑了片刻,叹气道:“佛不佛的,我不在乎,不过既然你开口了,我又不能回拒,但是这件事情,轮不到我来做主,只得回答你,尽力而为。”
“韩施主秉性诚实,贫僧自然相信,不管结果如何,贫僧先行谢过了。”怀海和尚说道,双手合十,飘然而去。
“果然是存心为难我来了。”韩瑞喃喃自语,轻轻摇头。
“磨磨唧唧说什么呢。”钱丰奇怪道:“他有事找你帮忙?”
韩瑞说道:“不是他,而是和尚。”
“他不就是和尚么,有什么区别?”钱丰莫明其妙,暗暗怀疑,难道是最近读书太多,伤了脑子,居然有些糊涂了。
“他是和尚,和尚未必是他。”韩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