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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朱门风流-第400章

小说: 朱门风流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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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预料的险情,极有可能便是全军覆没。我没有大能耐,所以宁肯小心一些,以免一次出事败光了家业。再说,杨家之前的底子不干净,要是大张旗鼓,那些心怀妒意的人把从前的事情揭出来,到时不死也要揭层皮。”

方青从前素来认为大舅哥为人太忠厚,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但此时听到这话,他不禁暗自称许。本地人固然不知道杨家昔日的那些勾当,但业内人知情的却不少,就算朝廷先前说过不追究,以后算起旧账的时候也没准,还不如小心谨慎。于是,他就冲张越笑道:“大人,大舅哥就是如此的性子,您别见笑。”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应当的。”张越虽在南京,却一直在打听京城的消息,因此先头问这话,只不过是想要看看如今的杨家是否有足够的聪明,此时方才算是放了心。算了算时日,他就知道那消息差不多朝廷也该定了,当即淡淡地说,“先头已经下旨罢废西洋取宝船,我又得到消息,说是皇上决定停止宁波府出海事宜。也就是说,朝廷又要禁海了。”

由于张越说话时很是轻描淡写,因此杨进德和方青乍一听这话,全都是微微有些错愕,待到完全反应过来时,两人俱是脸色大变。方青倒还算好,他一心想的只是登莱两州开设市舶司和港口,能够前往日本与朝鲜进行海路贸易,对于宁波府这边并不看重。但这是海禁,禁令一下,沿海又将是片板不许下海!

好一会儿,杨进德方才开口问道:“那先头出海的船怎么办?”

“先头出海的船不在禁令之限,但若是旨意一到,宁波府就会再次封港。”

杨进德终究不是善于临机应变的人,被张越这样一个消息打得昏头转向,脑袋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方青。而方青这会儿同样是心情难安,可他终究是经历过众多坎坷挫折,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大人,您当初不遗余力地推动此事,如今难道就眼看一大善政就此搁浅?”

离京之前就预料到这一遭,因此张越并不觉得意外——对海禁最为坚持的人不是户部尚书夏原吉,而是礼部尚书吕震和官复原职又改了工部的工部尚书吴中,此外还有一直和他作梗的都察院都御史刘观。要知道,夏原吉之前劝谏的所有条例都被采纳,却唯独没提海禁,这次也是一样,足可见这位老尚书还是开明的人。

“我已经上书劝谏过了,但恐怕难以挽回此事。”见杨进德和方青两人还要说什么,张越就摆了摆手,又对杨进德说,“来日方长,如今再纠结此事也于事无补。你既然心中焦急,下去安排就是,切记不要露了口风。”

等到杨进德匆匆退下,又掩上了房门,方青连忙站起身来,上前到张越身侧站定:“大人让人传书让我在松江等候大驾,总不会是专为这么个坏消息吧?”

“我找你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么一个坏消息,而是为了更多的坏消息。”看到方青面色一下子绷得紧紧的,便知道自己这句开场白力度非同小可,于是便伸出了三根手指头,“第一条我刚刚已经说了;第二条,那就是开中盐法,如今朝中也有大佬有不同意见,能否挺住未必可知;第三条,就是我之前找你商量过的那条路……”

海禁对方家影响不大,但开中盐乃是晋商最大的一条财路,因此方青一想到山西本家可能遭受的损失,脸色一时大变。然而,张越含糊其辞的第三条,这才是他最最看重的,一时间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脸上更是煞白一片,失魂落魄到剩下的话都没心思听了。

这些全都是张越多年来向朱棣提出的政令,如今就这么全都推翻了?倘若真是如此,这岂不是代表只要当今皇帝在位一日,张越就一日不得用?既然如此,这位主儿当初扶助汉王朱高煦岂不是更好?张家一倒戈,不少勋贵都会学样……

好容易把这些危险的念头都赶了出去,他才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因见张越面色平和,他不禁心里一突,倒是有些吃不准了,当下只能试探道:“大人之前使人对我说,借着往鞑靼诸部派商队的机会,让谍探打听情报,然后设法用信鸽传递,这一条如今真的行不通?”

“你说得对,正是如今行不通。”

加重了其中两个字的语气,瞧见方青一下子恍然大悟的模样,张越知道他已经是明白了,当即一振衣袖站起身来。两人已经是打过多次交道,因此他也不再拐弯抹角:“所以,这条路你仍是按照之前我说的去安排计划,不要因为朝中有什么风声就放弃了。至于海禁也是一样,此一时彼一时,朝廷政令是一直在变的。”

张越是不得不这么做。在商言商,虽说方青在他身上下注非轻,他也给了人不少好处,但眼下这种时刻,不得不设法敲打敲打。因此,顿了一顿之后,他便又说道:“此外,我把你从山东叫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天津卫那里是否有适合停泊海船的地方,你且留心些。”

情知方青是聪明人,心中应该早有预料,因此说完这话,看见对方只是面色微微僵了一下,他就知道此人已经明白了过来。新君登基数月,根基却已经扎得牢固了。朱高炽给大多数人留下的印象是从善如流的明君,一改先头朱棣动辄雷霆暴怒用兵无度的情形。只有他这样深悉内情的才了解,朱高炽除却接纳那些重臣的中肯建言,在很多事情上却有自己的固执认识,包括固执地一力扫清朱棣多年威势的影响——不管那影响是好是坏。

所以说,哪怕他可以让唐赛儿略施小计直接取了朱高煦的性命,他也不能这么做。汉王朱高煦这根刺尽管已经并非致命,但如今却依旧有存在的必要。只要这根刺仍在,朱高炽就不会把目光从山东移开,他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别人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

他当初和唐赛儿约定,用了那个伎俩救了冯远茗出来后,唐赛儿不能取汉王朱高煦性命。如今时机已到,也希望那位白莲教主可是抽身而退了。假使朱高炽真是早死的命,那么朱瞻基在南京无疑鞭长莫及。到时候陆路官道固然是一条,海路到天津卫,却也同样是一条不错的北上之路。

在杨家逗留了整整一上午,计议完了好几件事情,张越方才离开。由于事先安排过,因此杜氏本家那儿也只以为他坐渔船出海散心,浑然不觉他借着这个名头上船见过杨家的人。纵使是锦衣卫或是其他密谍,也没法把监查海上的动静。毕竟,即便不如从前的威势,松江府境内的海上依旧是杨家的天下,别人仍是追赶不及。

安然踏上码头,张越不禁想到了杜绾这会儿正在安排的事。他已经事先知道了杜桢的安排,心中自是不无钦敬。过继这种做法很有些不近人情,好端端的父母要变成叔伯婶娘,嫡亲的孩子摇身一变就成了别人的骨肉,而利用这一点来抢人财产的则是更加令人不齿。如今杜桢有了这样的明言,无疑也是因为有着强大的自信。

他张越和万世节两个人加在一块,难道还抵不上一个儿子?

第十四卷 定乾坤 第027章 连登黄榜

由于是新君登基改元的头一年,因此恰逢三年一度的会试自然是重中之重。正月末礼部奏请考试官,朱高炽对此极其重视,竟是不顾一众阁臣已经各自升任尚书侍郎等品衔,钦点武英殿大学士黄淮和文渊阁大学士金幼孜同为会试主考。于是,当这消息昭告天下的时候,一众举子全都是欢欣鼓舞,那些文名卓著的文官每日里收到的墨卷更是不计其数。

太子率人下江南祭祀孝陵,朝中少了一大拨人,事务自然更是繁杂,阁臣几乎都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即便最年轻的杨荣和杜桢,也都是五十开外的人了,更不用说年过六旬的杨士奇等等。这天,杜桢好容易挨着轮休一日,便邀约了同样不当值的沈家兄弟上了家里来。

二月初的天气乍暖还寒,三人在书房中摆了木几,杜桢亲自烹茶待客,从诗文说到时政。本就是同乡旧友志同道合,聊到兴起时,沈度一口气吟了三首咏柳七律,旁边记录的沈粲手忙脚乱方才记了下来,待到一块品评时,三人俱是想起了儿时旧事,不禁莞尔。裘氏亲自用捧盒送来点心,她才刚走,外头又传来了鸣镝的声音。

“老爷,门上又有人送了几份墨卷来。”

“让他们送进来,正好让两位沈学士一同看看。”

沈度才赞裘氏的点心做得妙,闻听此言不禁笑道:“好啊,原来你好心邀咱们散心说文是假,揪着咱们做苦力才是真!这些墨卷我家里也堆积了不少,我如今老眼昏花,乍一看仿佛都是我自个儿写的文章,怎么瞧怎么别扭!虽说那‘金版玉书’的名头我也喜欢,可要是字都成了一般模样,未免实在是无趣。宜山,这可都是你的好女婿惹出来的!”

沈粲见杜桢含笑不语,也在旁边帮腔道:“虽说早年大哥的字就名满天下,但要不是昔日元节得先帝眼缘有那手字的缘故,如今的学子未必都会在读书的同时反反复复临大哥的沈体。一个是稀奇可贵,两个就寻常了,若是再多,再好的字在考官眼里也不过平常。大哥的字端方隽永,除了元节等少数几个之外,大多数人只学了其貌,不得其神。”

“你们也把我想得太神了,我不过是从小跟着民则学写字,这字形神韵都得了他几分真传,手上又有他的亲笔字帖,所以不教导元节学这个,还能学其他?这悬腕于壁上练字却是学的民愿,用清水练字,又不费墨又节省,多好的习惯!”

正在品茗的沈度一听这话,竟是险些一口呛了出来,沈粲愣了一愣之后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兄弟俩对视一眼,沈粲忍不住感慨道:“宜山兄,虽说咱们和你自小交好,但从来就看惯了你的冷脸,可如今,你这冷冰冰的性情越发改观,而且还变得古道热肠了。前些日子若不是你的上书,梁潜梁用之的追封至少还得拖一阵子。”

“什么古道热肠,不过是应有之义罢了。能做的事情却不去做,于心何安?”

瞧见墨玉手中捧着一大摞墨卷过来,杜桢就吩咐他搁在一旁的海棠高几上,随即拿起最上头一卷,从头到尾粗粗浏览了一遍,就顺手摆到了一旁,紧跟着又看第二卷。见他如此做派,沈氏兄弟相顾一笑,也就各自取了一卷看。待到三人都看完了,杜桢就摆手示意墨玉把这些墨卷都拿下去,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都是中平之作,既没有论事激发的,也没有以小见大的,文字倒还罢了。”

“科举虽拔擢人才,但真正的大才哪有那么容易送上门。”沈度感慨了一句,突然想起了自己听到的传闻,便若有所思地说,“这次两位内阁学士一同主考会试,足可见皇上对此科的重视。我听说宜山你原本有机会主考一科,只不过黄学士刚刚脱了囹圄之灾,又曾经是东宫旧人,这次就换成了他。我听说他和杨勉仁颇有龃龉,可是真的?”

“黄宗豫量隘,杨勉仁性激,两人一碰起来,自然就像火星掉在油锅里。不过有士奇兄掌总,不至于有什么大的干碍。再说,此次搭档的是幼孜,他应该不会与其相争,会试大约不会有什么问题。另外,此次参加会试的有杨勉仁的弟子,元节的一个弟弟,我和勉仁去做主考,别人还得疑咱们徇私。士奇兄前一科又已经主持了会试,自然是只能他们两人。”

他话音刚落,刚刚离开的墨玉又在那边院门处探出了脑袋:“老爷,张家四公子和方公子来了,说也是来送墨卷的!”

刚刚统共看了七八份,这会儿听到张赳和方敬也一块来凑热闹,杜桢不禁哑然失笑,当即吩咐请二人进来。等到那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沈氏兄弟少不得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番。两人都是尚未授官的举人,并不在朝官素服之限,但张赳和方敬都是穿着白色潞绸直裰,一个俊秀温文,一个憨厚淳朴,行过礼后都是落落大方,沈氏兄弟不禁连连点头。

“果然是一表人才,今科若能得中,也是一番佳话了!”

杜桢听沈粲这般称赞,不禁微微一笑,待墨玉和鸣镝去搬来了两把椅子,见两人规规矩矩地坐下,他这才问了几句备考近况,然后就把两人的墨卷递给了沈度沈粲兄弟,又欣然点了点头:“这大半年小五常常把他们俩的文章捎回来给我瞧,功底还算不错,你们瞧瞧之后也给他们提点提点。”

见二沈都颔首答应,他便对两人说:“元节临走之前想必也对你们说过,科考一道不但考的是才学,机缘也同样重要。弱冠之年中进士的毕竟凤毛麟角,而且纵使名动一时,之后能长久的却少之又少。能够在你们这年纪中举人,已经是殊为不易了,所以只管凭本心凭才学下场,不必拘泥什么中与不中。别看元节当初金榜题名时才年方十六,但若非他特赐举人功名,连上场的机会都未必有,才学上也不一定真的是强过你们。但是,他强在心性沉稳和机敏练达上,这一点你们却需学他。”

张赳为了这一回下场殚精竭虑,可以说是铆足了劲,要是别人说什么中与不中不要紧,他决计听不进去。可此时听着杜桢这教导,他起初嘴上答应心里不以为然,可渐渐却是心悦诚服。至于方敬则更是把脑袋点得犹如小鸡啄米似的,面上露出了崇敬钦佩的表情。

“这文章和书法都尚可,会试这一关有七分准。”沈度站起身来,接过其弟手中的墨卷,一并递给了两人,却是微微一笑,“宜山兄所说都是至理名言。我和二弟都不是正经科举出身;内阁首臣杨士奇杨阁老,一样不是科举出身;礼部吕尚书户部夏尚书都是以太学生而拔擢至如今高位;工部吴尚书最初亦不过是区区经历……总之,科举不成,一样有可成之道。”

得到赫赫有名大小沈学士的这番提点,张赳和方敬连忙拜谢。午间杜桢便留了两人用饭,待到下午,他先把沈度沈粲送走,见两个小家伙也都提出了告辞,他也没有挽留,待看到两人意气风发地上马一同驰去,他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今时不比往日,科举日重,荐举日轻,像当年那样一经荐举便授布政使等高位的恐怕再也不可能了。除非是一直打算隐逸不出,否则要靠名声得人荐举或是被征召出仕只会更难。

张赳和方敬去见杜桢,这边杨学士府,顾彬也在杨荣那里得了好一番教诲。从下场准备到行文风格连带着书写习惯等等,杨荣都是反反复复提点,末了却把一个锦囊递了过去。

“这是我当初送给你爹的玉佩,虽说你早就还了回来,但如今我还是送给你,佩在身上做个纪念。记着,以你的才学必定能金榜题名,只管鼓足劲头去考!只要过了会试那一关,你这殿试决计能进二甲,若是夺一个鼎甲之位来,也不枉我栽培你一场!”

会试一共三场,考生须得在贡院中待足九天,因北方的天气寒冷,官府还会供应柴炭,但真要靠那么一丁点份额取暖却是难能。因此下场前,张倬早就让人打点好了三份一模一样的考具,其中笔墨纸砚都是各人用自己的,但柴炭米面鸡蛋油布桌板等等却都是一应俱全,就连打点那些号军等等的银钱也都备足了。下场的那一天,他整晚上没睡,天还没亮就亲自把人送到了贡院门口,眼看着三人进去,他不由得双掌合十喃喃念叨了几句。

张赳是他的嫡亲侄儿,顾彬是他从小帮衬着长大的,就是方敬也在家里住了老长一段时间,那憨厚人品深得他喜爱。如今到了他们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候,他却再也帮不上什么忙。

会试日在二月初九,三场一共考九天。原先京城天气已经是转暖了,可打从进场日起,外头的风却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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