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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朱门风流-第404章

小说: 朱门风流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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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酌了好半晌,竟是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回答都不合适。毕竟,刘观虽在问他,但真正做主的却是应天府尹章旭。

“刘大人,张老弟却不是什么闲人,前时国子监还来人,要应天府学选贡监生,他正管着此事,而且府学那边的房子老旧,因紧挨贡院,少不得还要和南京礼部打些官司,这一应事情都离不开他。张老弟虽说是赫赫有名的人,可审案子并非长项,刘大人就别难为他了。”

自从永乐中应天府尹纪正因事贬谪,章旭接任了应天府尹之后,就一直在这个位子上岿然不动,一直都被视为是不思进取四平八稳的人。因此这会儿他直接驳了刘观的面子,不但刘观本人大为意外,就是其他的属官也都吃了一惊。然而,刘观只是面色微变,随即就含笑点了点头:“章大人既然不放人,那么回头我请示了太子殿下再说。”

撂下这话,他就带着一众随从扬长而去,那素衣黑帽黑靴的身影在春天那绿意盎然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良久,仪门前的应天府诸官方才各自散去,章旭也没对张越说别的,只点点头就回了二堂。而张越回到了自己那间平日办理事务的屋子,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知道朱瞻基出身帝王家,那是真正的少年老成,可是,比起昔日最受宠爱便利无数的皇太孙,太子储君这个位子原本就是在火上烤的!这刘观究竟有何凭恃,竟然敢这么行事?

随手拿起一块墨倒了水在砚台中细细研磨,眼看那墨汁渐浓,他却仍然没有停下手,仍是机械地用手腕轻轻磨动着。也不知道过了许久,他才长长嘘了一口气。事到如今,还是他当初定下的那条政策,人动我不动,且先岿然不动,再依人变而变。

离着端午还有半个月,家家户户就开始忙着准备青箬叶包粽子,张家自然也不例外。这天傍晚,张越才一进二门,就闻到了一股粽叶的清香,不禁对迎上前的崔妈妈问道:“前几天还只看到你们一筐筐地准备青箬叶,今儿个就已经包好煮上了?”

“是,今儿个少奶奶带领大伙儿亲自动手,连二小姐也来了,十几个人一块忙活,一下午包了几百个,这会儿煮的是第一锅,全都是肉粽。别看这么多,煮好了大伙儿一分,每个人也就没几个了!”

见崔妈妈说得兴起,张越正要答话,却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在上房屋子门口探头探脑,一看见他就把脑袋缩回了帘子后头。笑着冲崔妈妈点了点头,他便大步走上前去,到了屋子门口,看见那天青色撒花帘子赫然露出了一双虎头鞋,他不禁没好气地喝道:“出来!”

好一会儿,一个头戴虎头帽,脚穿虎头鞋,整个显得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磨磨蹭蹭地从帘子后头闪了出来。看见张越虎着脸,他顿时有些瑟缩,期期艾艾叫了声爹爹,又跪下磕头。他的脑袋才挨着地面就被人一把拉了起来,旋即感到额头上被人弹了一指头,整个人竟是有如腾云驾雾,一下子飞了起来。

一把将自己的儿子抱了起来,见其惊得什么似的,张越不禁莞尔:“看见我躲什么躲?”

“我……我要吃粽子!”奶声奶气吐出了这么一句,静官又把身子往后头仰了仰,“大姨娘说,我背不出那些古诗儿,爹爹就不准我吃粽子,所以我怕爹爹!”

张越不过是逗着三岁的儿子玩,哪里想到他一张嘴就吐出这样的理由,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此时此刻,门帘一动,却是秋痕琥珀一块出来。两人都听到了小静官的最后一句,琥珀便笑道:“咱们下午包粽子,偏哥儿一个劲地闹,非得跟着一块干活,秋痕姐姐只好哄他背诗,又吓唬了他一句,谁知道他记得那么清楚!”

“比起少爷小时候的执拗来,他这还不算什么。那会儿少爷临睡前惦记着前头的酥糖,非得一块块数清了才肯睡,第二天一起床才睁开眼睛就闹着要吃,太太都给气乐了。”

秋痕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见静官正眨巴着眼睛瞧着自己,便趁别人不注意冲他皱皱鼻子吐了吐舌头,等瞥见杜绾也出了屋子,她这才连忙让开了道路。手中拿着信的杜绾瞧见张越抱着儿子仍然没放下,而小家伙正扭来扭去,还伸手去抓张越的乌纱帽,不禁笑了起来。

“人都说君子抱孙不抱子,就是为了父亲的威严。可你倒是常常抱他,偏生孩子怕你归怕你,闹起来却是不管不顾的。静官,下来,都三岁的孩子了,不许闹你爹爹,看那乌纱帽给你折腾什么样了!”

静官已经顺势摘下了张越的乌纱帽,待瞧见母亲板着脸,父亲那双漆黑的瞳仁亦盯着自己,这才惊慌了起来,连忙将乌纱帽扣在了张越的脑袋上,慌乱之下那帽翅儿却是打到了自己的小脑袋。等到张越没好气地摘下乌纱帽,又把他放下了地,他才一溜烟躲到了崔妈妈身后,一副生怕受责罚的模样。

“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子!崔妈妈,带他下去洗洗手,预备吃晚饭。”

张越随手将乌纱帽递给了一旁的秋痕,又解下外套给琥珀,这才上前接过了杜绾递来的信,他也不忙着看,直接问道:“信上说什么?”

“是爹爹写来的,因为是小五托了宁姐姐送来,所以比寻常邮传快了些,也更加安全稳妥。他先是提了提瓦剌三部如今乱成一团,世节没消息的事,然后又说了殿试的名次。四弟位列三甲,至于你那顾家表兄……”杜绾顿了一顿,又笑道,“他乡试得了第二,会试是第二,如今殿试还是第二!我估摸着,公公打发来报喜的信也该到了。”

第十四卷 定乾坤 第032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饶是张越觉着顾彬在国子监读书数年,又师从杨荣数年,还在都察院历练了一阵子,论经历学问实务都是顶尖的,但还是没想到他能够突出重围,在殿试中一举夺下榜眼。想想夏吉当初亦是年不满十六就得了探花,他不禁莞尔一笑,又接过了信。把密密麻麻两张信笺看完,他便抬头对杜绾问道:“既然是郡主让人送来的信,她就没有捎带些其他的话?”

杜绾抬了抬手,张越就当先进了屋子,跟进来的杜绾见他坐下,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定,这才叹了一口气:“郡主说,为着这殿试的名次,黄宗豫黄学士给气病了。此次殿试的读卷官全都出自翰林院,以黄学士金学士领衔。最初呈给皇上的十份卷子中并没有顾家表兄的,但那会儿杨学士正好侍立在侧,冷笑了两声。皇上看过十份卷子之后不置可否,又问八位读卷官可有其他的卷子推荐,金学士便推荐了顾家表兄的,皇上一阅之后大为激赏,当廷点了第一。最后还是黄学士说顾家表兄是杨学士的入室弟子,这才放到了第二名。”

“好端端一件事,想不到竟有这样的麻烦。”

张越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顾彬磨练多年,别的姑且不说,这单说经义文章,决计胜过他当年许多。再加上有心思一等一机敏的杨荣提点,策论自然是写得花团锦簇。既然朱高炽能够一眼相中,想来这卷子当初不在殿试荐卷之中,大多是黄淮的私心所致。

“不管怎么说,不枉小七哥这些年来勤学苦读,总算是修成正果了。榜眼历来授翰林院修撰,这便是正儿八经的翰林,不像我,这辈子恐怕都进不了翰林院大门。小四虽选在三甲,但一样能参加朝考,不知道他是乐意选翰林庶吉士还是出去作外官。还有小方,唉,他毕竟是太小了,一下子挫败了这么一回,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去这个沟坎……”

见张越先喜后忧,说着说着就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口中喃喃念叨个没完,杜绾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见他渐渐地又想起了在京中的亲人,又提到了杜桢和裘氏,她不禁也觉得心中思念,正怔忡间,不料想张越忽然转过身子问了一句。

“岳父的信上还捎带提了一句,说是已经连同几个阁臣为梁泊庵先生复名,追赠了太子少师。岳父当年就为他求情,如今再做此事,自是善始善终。我记得岳父还曾说过,梁泊庵先生的儿子说是守制期满要进京教书磨练学问,那会儿还提过要教授菁丫头和恬妹妹。原本他爹爹毕竟是因罪罢免,他是一介庶民,但如今既然已经是官宦子弟,此事就不太合适了。”

“说得也是,人家惦记着父亲的助言恩情,但咱们也不能大剌剌地把人家的好意当成应该的。”杜绾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随即点点头说,“我回头写信给爹爹,如今毕竟不是从前,爹爹仍是阁臣,大堂伯又掌军权,咱们家实在是太显眼了。”

张越自然知道杜绾的话并没有丝毫的谬误,对于如今的朝堂来说,太师英国公张辅举足轻重。相比永乐时,如今的张辅不但掌中军都督府,甚至连京营也一并归在了他的名下——自然,坐营太监也从四个人增加到了十八个人,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各六,从神铳到火药到马匹等等无所不包,而张辅除却必要的校阅公务,也很少真的跑去那儿掌总。而张越的岳父兼恩师大人杜桢在内阁虽说不哼不哈,却也是极受任用。他从不与同僚相争,并不轻易上奏,但关键时刻却是上一本准一本,那种百发百中的准头就连杨士奇也自叹不如。

次日一大清早,张越穿戴完毕准备前去应天府衙点卯。才到门前,他就突然看到了门前那堵墙上有几个犹如小孩涂鸦似的标记,微微一愣便仿佛熟视无睹似的上了马。一路到了衙门,一如既往会齐了其余同僚,又是参礼又是开堂等等,到了巳时三刻,他手头的公务就料理完了,便和章旭打了个招呼去了府学,又把两个学生两个长随留在府衙公房料理事务。

由于刘观抵达了南京,张越便吩咐人头情面最熟的彭十三在诸勋贵之间往来,自己平日只带牛敢和张布随行,留着其他两个护卫看守宅院。这会儿他只在应天府学呆了一小会,与前来办事的那位南京工部员外郎商量了修缮贡院和府学事宜,随即便从后门悄悄出来。这些天来,原本那些盯梢的锦衣卫都不见了踪影。毕竟,前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南京锦衣卫乱作一团,就是直属北京锦衣卫的卫所这当口也不敢大肆活动,他的行动就便利了许多。

在一家小茶馆中将素色圆领纱衫褪下收在包袱里,他就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月白交领直裰,戴了青色马尾纱逍遥巾,又拿出了一把水墨美人折扇充数,看上去便一如寻常的江南士子。快到太平门时,他和张布牛敢在一处车马行中寄放了马匹,随即徒步往太平楼走去。

因一头对着皇城后门,一头就是玄武湖,毗邻太平门的太平楼向来就是文人墨客汇集之地,张越这身装束自然是寻常得紧。吩咐两个护卫在底楼大厅找个座头叫上酒菜等着,他就缓步上了楼。等到了二楼报了一个名字,立刻就有人上前把他引到了角落的一个小包厢。他一进去,便看到里头的人正是胡七,此时看到他立即站起身来。

“大人!”

胡七站起身拱手行了礼,见张越坐下之后又颔首事宜,他这才跟着落座。不等张越发问,他就赶忙解释道:“如今皇上对北边军情并不关心,所以职方司的谍探布置就暂时缓了一缓,好在崔大人帮忙,咱们的官身都一个个解决了。趁着现在还闲着,我担心南京这边人不够使,就自作主张到了这里来,还请大人恕罪。”

“你都已经先斩后奏了,还提什么恕罪不恕罪,难道我还能赶你走不成?”张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见人讪讪地低下了头,他这才沉声说,“你得记着,如今你也是有名头的人,不再是从前的名不正言不顺。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跟着张越多年,胡七自然知道张越面上随和心里透亮,此时听到这一句方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欠身答应。等到禀报了一些京中情形,他又解释说自己此行用的身份是滁州一个久试不第的老秀才,得了知州夏吉的荐书找张越混口饭吃。他出身虽低,但确实肚子里有些墨水,见张越闻言会心一笑,他就说起了抵达南京之前在江南之地转了七八日的见闻。

“苏州府因知府被罢一事民情激愤,听说是已经联名署了万民书,要上南京来请愿。我悄悄打探过,要说贪贿,那位巡按御史才是真正不干净,收受的财物从田土到仆婢不知凡几。但由于他低调,民间很少有人认识他,所以此次还未将矛头指向他……”

此事张越当初经过苏州时也让彭十三去打听了一番,只没有这么详尽,听胡七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栩栩如生,他的眉头不禁越皱越紧,继而便冷笑道:“自己不干净还敢弹劾别人贪墨,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微微一顿,他就想到了一个法子,当下就吩咐道:“南京如今龙蛇混杂,各式各样的眼线人等太多,你不要呆在这里。你去苏州,把那位巡按御史的劣迹张扬开来,尽可让百姓知道这是一个什么货色。注意一些分寸,把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如果还有工夫,查一查南直隶的其他御史,倘若也有官声不清的,不妨也撂出来。”

当年有人密告袁方和张家有私便是都察院手笔,如今要对付这么一个衙门,胡七自然是心中高兴,忙答应了下来。由于是昨天刚刚到南京,袁方这个都督佥事却是比张越更显眼,他尚未去见过,此时少不得向张越打听了一番,听说一切都好,他总算是如释重负。可就在这个时候,外头陡然传来了一阵大喧哗,其中仿佛还夹杂着差役的喝斥声。

听到这动静,胡七登时心中一凛,才想站起身,张越却示意他不用动,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身上赫然是一袭酱紫色松江棉袍,头上戴着瓦楞帽,因当初那络腮胡子已经剃了,只余下颌一缕长须,看上去丝毫没有从前那股彪悍之气,只像一个寻常江南文士,他便问道:“你难道忘了你此来用的是身份?”

“大人是说滁州一个久试不第的老秀才?”胡七答了一句,旋即恍然大悟,“没错,正因为没了谋生的路子,所以得夏大人所荐,来寻大人混口饭吃。”

张越含笑点了点头,又轻轻把扇子一合,因叹道:“我如今虽不是正印官,府衙的事务也不忙,但故友推荐,总得照拂一二。既如此,你就留下吧。只官府不是好厮混的,你却得守我的规矩……”

就在这时候,那雅座包厢的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却是两个身穿五城兵马司号服的巡丁冲了进来。一看清里头的人,其中一个巡丁便愣在了当场,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张大人。听到这话,原本想要上前呵斥的另一个人顿时止住了脚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张越。

“可找到了人?”

随着这一声威严的声音,一个中年人背着双手走了进来,一看见张越,他便笑了起来,目光仿佛不经意地往张越对面的胡七身上一扫,他的面色顿时一僵,旋即才干咳了两声:“这么巧,原来张府丞也在此地。”

“友人向我荐了一位幕僚,所以我就到这太平楼见一见。”张越泰然自若地答了一句,见刘观那目光四下里打量,仿佛要从这里找出什么人来,他不禁哂然一笑,庆幸今日来的不是袁方,又佯装不解地问道,“总宪大人支使了这么多五城兵马司的人前来,又是何道理?”

刘观见这里决计不像是藏着人的光景,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口气却仍是淡淡的:“自然是为了拿南京锦衣卫的那个唐千。据刘俊供述,大多数事情都是因他而起,我怀疑他幕后有人主使。一个不起眼的总旗,怎么也不可能有那么天大的胆子。”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一个惊喜的嚷嚷:“大人,那唐千找到了!”

闻听此言,刘观一个箭步就赶了出去。张越虽早知道袁方让人从唐千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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