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40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永镇云南,魏定两家都已经是徒具虚名,只有张朱二家依然显贵。张辅从小看着朱勇长大,两人情分固然非比寻常,更是互为倚靠援助。
这会儿入了正屋,看见朱勇正由丫头扶着从湘妃榻上起身,张辅立刻沉下了脸,没好气地喝道:“别给我装样子了,我知道你身体康健没病没灾的!在家里都避着缩着大半年了,要是再和我打马虎眼,小心我揪你出去!”
听了这话,朱勇尴尬地甩开了两个丫头,又板着脸呵斥了人都退下,这才赔笑道:“文弼世兄,我这不是在家里躲躲风头么?我不比你们,又没有军功,又没有历练,爵位都是父亲传下来的,先头的时候已经张扬过一回,如今还是好好闭门养病读书来得正经……”
“读书?你这个成国公敬礼士大夫的名声在外,莫非你真的打算去考个状元?”张辅打量着朱勇,见他一身素淡颜色的潞绸交领衫子,底下套着一双半旧不新的黑布鞋,不由得想起他上回被弹劾居丧饮酒的事来,于是便问道,“那一次你被人弹劾饮酒是怎么回事?你是最守礼的人,莫非是哪个人挑唆或是怂恿的?”
“我又不像你还有那么两个兄弟,家里都是我做主,谁有那么大胆子?”
朱勇笑容可掬地张罗着让张辅坐下,这才一摊手道:“那次挨弹劾的不单单是我一个,不过是几个人聚在一块,有人忍不住馋虫硬是喝了一杯,所以我不巧陪绑而已。这事情不提了,我不比你,还是躲一躲来得好。对了,你家恬姑娘的婚事……”
“你嫂子对皇后有所陈情,而且先头宁阳侯之女也许嫁,恬丫头又才几岁?所以这婚事日后就不提了,皇后已经允诺届时由我家自己做主。”见朱勇连连点头极其赞同,又搬了锦墩在对面坐下,他就说道,“汉王刚刚回乐安不久,如今汉世子和其余诸子又都到了京城,如今外头赫然是一团乱。我今天来见你固然是因为皇上提了,另外还有一件事和你商量。”
张辅少有摆出这样郑重其事的态度,因此朱勇不敢怠慢,连忙正襟危坐。然而,即便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听完那句话之后,仍然是呆若木鸡。
“我出掌中军都督府,又奉旨兼理京营,这原本就是新君登基之后的权宜之计。想当初我四征交趾回朝之后,一直没有染指过兵权,如今这重任压肩,一时半会还不要紧,长久了难免出事。等过了这两年,我便打算交回兵柄,到了那时候,就该你代了。”
使劲吞了好几口唾沫,朱勇这才从极度的惊愕中回过了神,好半晌才苦笑道:“文弼世兄,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绝大的难题。要不是我这回在家里装病,跟随太子殿下去南京的铁定得加上我一个。如今那边没几个有分量的人物,殿下也能少些掣肘,做事情更便宜些……罢了罢了,你既然把我往火坑里推,我接下来就是!”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又交谈了一会,张辅顾虑逗留时间太长会引来别人闲话,就站起身告辞。等到出了成国公府,上了自己的那一乘凉轿,他忍不住闭了眼睛,反反复复想着这些天听到的只言片语,觉察到的蛛丝马迹。
“塞外纷争不断,若是真的弃置开平大宁兴和,那么永乐年间那些措置岂不是白费了?要是再迁都回南京,这历经十余年才造好的京师该怎么办?要是真到了那一天……”
就当张辅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主意到时候一定据理力争决不退让的时候,就只觉得大轿忽然一阵晃动,紧跟着竟是停了下来。大皱眉头的他打起帘子往外一瞧,看见是留在家里的管家荣善一溜小跑奔了过来,他只觉得心头一沉,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老爷,宫中急召。夫人生怕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吩咐小的赶紧出来寻,恰好小的听说过您要到成国公府,连忙找了来。”荣善一面说一面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又躬下身压低了声音说,“来宣召的是张公公,瞧着脸上仿佛有些气急败坏的架势。夫人请老爷直接坐轿去皇城,别耽误了时辰!”
张辅沉着脸听完,当即点头让荣善回去,旋即吩咐直接赶往皇宫。等在长安左门停下轿子的时候,早有等候在此的太监飞跑着迎了上来,利索地行礼之后便连忙说道:“皇上正在乾清宫等呢,请英国公随小的入宫。”
尽管皇城外边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但跟着那小太监一路入内,张辅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待到从左掖门进入宫城,他更是本能地觉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氛。瞥了一眼右顺门,远远的瞧不见内阁直房和诰敕房制敕房有什么动静,他只得压下了开口询问的冲动。
从奉天门西的西角门入内,便是奉天殿等三大殿。昔日巍峨雄壮的大殿如今只剩下了这光秃秃的汉白玉底座,上头的残垣断壁和木石等等已经全都被清理一空,走路的视野自然是开阔了许多,张辅极目远眺,甚至可以看到再后头的乾清门和乾清宫。等穿过中左门来到了乾清门前时,立刻便有禁卫上前查看腰牌。
虽说这是出入宫禁的必要一关,但张辅乃是英国公,内廷中从上至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平日不过都是虚应故事而已。可这一天,那个枣红脸的雄壮卫士却是翻来覆去查看了一番那仁字号独龙蟠云花金牌,随即方才行礼放了人过去,而那引路的小太监却被引到了乾清宫前院的屋子。
登上台阶到了正殿前,张辅刚正了正衣冠,内中便立刻传来宣召声。他正色入内,待到了那一挂黄竹帘前站定时,他就听到了张皇后熟悉的声音:“请英国公。”
听到这么一个请字,张辅不禁心中大凛。及至有人高高打起那竹帘,他垂头入内,但只见那架黄花梨雕龙大床上赫然垂着明黄帐子,影影绰绰透着里头有人。床前的黄杨木交椅上,面沉如水的张皇后正看着他。他才刚刚下拜,立刻有小太监上前搀了他,又有人搬来了锦墩请他坐下。尽管往日也是这做派,但今日皇帝宣召却只见皇后,他那颗心已是提了起来。
“太医刚刚来过,这会儿人正在旁边的屋子里开药方。”张皇后的语速异常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细细斟酌,“皇上刚刚还清醒的时候吩咐立召皇太子回京,另外就是召张卿及部阁大臣入宫。如今前头这桩事情我还不曾打发人去,但召诸卿入宫却迟延不得。部阁众臣如今已经在乾清宫前院西厢房等候,我先见张卿,便是因为皇上说英国公乃国之重臣,内外大计,可召卿商讨。”
这样的话张辅曾经听过一次,但如今再次听到,他却觉得喉咙哽咽,竟是说不出话来。皇帝近月以来身体不佳他是听说过的,可朱高炽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是药罐子,走路尚需宫女搀扶,因此他并没有把这些消息当一回事。可是,这会儿张皇后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他就是不信也不能。自始至终,那架龙床上垂着的帘帐就不曾动一动,也不曾流露出任何活气。
“皇后娘娘,皇上……”
“皇上午后从郭贵妃那里回来之后,便突然犯了病。太医院史院判连同四位御医齐齐诊断之后,给出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张皇后语气虽然平静,两只手却攥紧了手中的绢帕,指甲拗得生疼犹不自知,“倘若不是自觉有些不好,皇上也不会急着宣召皇太子。其实,之前皇上率文武大臣谒长陵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有些心悸不适,只一直没放在心上。”
说起谒长陵,张辅立刻警醒了过来。祭陵谒陵抑或是祭告天地等等素来是耗时耗力的事情,哪怕是他,先头新君登基以及册皇后时他两次祭告天地,回来之后都歇了好几日。倘若皇帝的病真是如皇后所说因祭陵而起,纵欲而发,恐怕这病结果果然是不好说。
“臣明白了,但一应防戍事宜,还请皇后示下。”
张皇后深知张辅的谨慎,再说心里本就有所合计,此时就直截了当地说:“皇上的意思是,派御马监少监海寿去南京召太子,五府军务以及京中一应调兵事宜尽付英国公,以刘永诚为副,范弘钟怀佐理。天津卫德州等地悉如去年旧制,至于在京的汉王诸子,派神策卫严加保护。一应内外政务,悉由六部汇总,内阁票拟,我亲自审阅盖印。对外只称皇上有恙,暂罢朝请。”
“臣谨遵皇后谕令。”
见张辅起身拜倒,张皇后不禁长吁一口大气,忙吩咐旁边的太监搀扶起来,旋即又一字一句地嘱咐道:“海寿驰召太子是一条,你也派信使往南京,知会一下张越。京城不比昔日大宁,哪怕再小心翼翼,消息怕也是遮掩不住的。太子虽有府军前卫,路上兴师动众却大费周章。总而言之,早先便是英国公不负先帝所托,定了这大明乾坤,如今我也是一应交付于你……让你家的那匹千里驹不拘用什么法子,总之让他保着太子尽快完完好好地回来!”
等到张辅依言告退,张皇后方才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床边,将那明黄色的帐子轻轻挂在了帐钩上。见床上的朱高炽犹自昏睡不醒,她的眉头渐渐紧蹙了起来,继而深深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怨愤。
二十余年苦苦隐忍,如今好容易君临天下,却不知道好好保养身子,竟是只知道和女人纠缠!她为了他多年操持内务,恭谨侍上,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精神,到头来竟是怎么规劝都没用。倘若这一次他真的熬不过去,她自然会遂了他的心意,让那些女人生生世世伴着他!
就在她狠下决心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皇后娘娘!锦衣卫指挥佥事房陵已经来了,正在西暖阁等候。”
张皇后一下子就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放下了袖子站起身来,淡淡地对旁边两个小太监吩咐道:“在这里好生守着皇上,若是醒了即刻报我。传令下去,乾清宫禁止外人窥探,违者杖毙!东西六宫嫔妃不得令不许出宫半步,先头分封的诸王若有求见,先留宿东宫旧居,诸妃和诸王不得会面!”
第十四卷 定乾坤 第039章 身为人子
父亲重病这四个字对于张越来说不啻是晴天霹雳。这么些年来,父亲张倬虽然常常不在身边,但他却总能体会到那种无时不刻的关切。相比母亲孙氏用唠叨来表达关爱,父亲张倬并不是多话的人,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暗处悄悄地打点一切,为他扫除那些后顾之忧。尽管世人往往只知道他张越,很少知道他的父亲姓甚名谁,但那却是他不可或缺的至亲。
此时此刻,他一个激灵跃下了床,随手抓了一件衣服便趿拉着鞋匆匆奔出门去。崔妈妈拦阻不及,见杜绾也急急忙忙地起身,她赶紧上前服侍穿衣,口中又安慰道:“三老爷自来便是好身体,从小到大连个头疼脑热都少得很,想来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京城里名医云集,凭英国公的面子,就是请太医也使得,决计不会有事的……”
“若没有大事,就不会派了高管家亲自过来!”张越可以气急败坏直接冲出去,杜绾却不能衣衫不整出去见人,利索地穿好衣服便到了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梳理起了散乱的头发,三两下便绾好了一个发髻,口中又说道,“公公那脾气谁都知道,最是不愿意因自己的事惊动别人的,若不是什么要紧的关头决不至于如此……”
说到这里,正伸手往一旁的红漆妆盒中去取簪子的杜绾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扭头对崔妈妈问道:“对了,高管家是一个人,还是另外带了人来?跟来的人是谁?”
崔妈妈连忙答道:“来的一共是两个人。高管家身边另一个人戴着毡帽,因低着头,匆忙之间我也不曾看清,仿佛有些面生。”
本来只是因心里有些疑惑随口一问,听到这情形,杜绾顿时皱起了眉头。事关重大,既然连管家高泉都亲自过来了,带的总该是家里得用妥当的老人,怎么也不可能挑新进的人跟随伴当。再说了,前些天张倬让人报喜讯的时候也没提过身体不好,怎么忽然重病?
这会儿不是猜测的时候,她只能把这些想头藏在心底。打发崔妈妈去其他各处屋子里报个动静,她就独自出了院子。还未到二门,她就看到往日跟随张越出门的牛敢正等在门前,连忙走上前去。那边牛敢瞧见她,连忙躬身行礼。
“少爷适才让人去府衙请假了,又吩咐少奶奶若是来了,请先去西边对二小姐和姑爷说一声,不必直接去书房。”
听到这话,杜绾怔了一怔,便点了点头。等到里头的秋痕琥珀和崔妈妈一同追了出来,她就吩咐崔妈妈和琥珀留下,自己带着秋痕往西院行去。这一路上,秋痕自是忧心忡忡,她的脑海里却是生出了一个个惊悸的念头,从时疫到外伤,最后心里忽然一跳。
书房中,高泉这个来报信的正主儿却并不在。原本满脸焦急紧张的张越坐在书桌后的交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面前的书桌,好半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重病的是那位天子,而不是他的父亲,这实在是一个让人如释重负的消息。对于身为人子的他来说,父亲才是最要紧的,他和朱高炽无亲无故,这位天子是死是活和他没什么相干。对于一直在计算朱高炽日子的他来说,这所谓惊讯也不算太惊人。只是,要让他父亲使出这一招,恐怕是张辅的授意。
“陆公公,皇后娘娘让你到我这里来报讯,那么可是说太子殿下那里也已经得了消息?”
一路紧赶慢赶,这京城到南京的千多里路只花费了四天,陆谦这会儿只觉得浑身瘫软困倦已极。这会儿喝着又苦又烫的浓茶,他使劲眯了眯眼睛,这才说道:“没错,海寿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东宫了。皇后娘娘把事情交托给了英国公,足可见还是信得过小张大人你这头。毕竟,南京到京城远,山东和河南到京城近,赵王殿下这会儿恐怕才刚到彰德。太子动身的事情要是不能遮掩一二,只怕这路上不太平。”
他扫了一眼木头人似的高泉,又叹了一口气说:“咱家当初动身早,京城那消息大概能瞒三四天,多了就不成了。小张大人,你可赶紧些,这会儿消息估摸着已经传出京城了。虽说京城有皇后娘娘坐镇,但毕竟太子殿下不在。储君有失,那可是大乱子。”
“好,张公公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张越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思量了起来。此前朱瞻基为了避嫌,还从未召他入过宫,但自从那次在朝天宫中见过朱瞻基之后,那个曹吉祥每日里都会过来,问些里里外外的消息。因那个家伙在宫中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长得没特色,打扮也不起眼,进进出出也不曾惹来多少关注。但这一回发生如此大事,怕是宣召的人就要来了。
就在他反反复复计算路线利弊的时候,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紧跟着就是张布的声音:“少爷,外头黄公公来了,说是太子殿下派他过来的!”
闻听此言,张越心中一凛,当即和张谦对视了一眼,随即就上前去开门。见张布后头赫然站着黄润和曹吉祥,前者一见他便露出了笑容,后者则是一味低垂着脑袋。心思一动,他便长叹一声,对黄润拱了拱手说:“黄公公恕罪,一早我刚刚得信说家父重病,这会儿心思正乱,恐怕得请您稍待片刻。”
“不妨事不妨事,太子只是因偶得了几幅上好书画,想要拿来请小张大人赏鉴赏鉴。”
黄润口中说着,心里却想这个借口实在拙劣。只这会儿看到张越横在书房门口,并没有请他进去的打算,他顿时想到了之前海寿报信时说还有人往张越这里来报信,连忙转头对曹吉祥喝道:“别杵在这里碍事,到门房那边去照看着马,这儿自有我和小张大人说话!”
看到黄润打发走了曹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