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5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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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说是兵部出了这么大事还井井有条,偏吏部每日的题奏都交得最晚,文渊阁当值的那几个小辈都抱怨了。范公公还说怪不得杨阁老不赞成让郭琎接任吏部尚书,这资历够了人望才具不够,一样压不了场,他要当这个吏部尚书,吏部的选官权就得让出来……”
已经走到门边的张越停了一停,随即转身说道:“我知道了,郭大人有郭大人的难处。”
见张越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打起帘子出去,曹吉祥也不觉得有什么被怠慢的地方,坐下身来搓了两下手心。看了看那碗空空的姜汤碗,他这才感觉到肚子空空如也。从广州出发的时候,张谦就提醒过他两句,说是在宫里要出头,一个是机缘,一个便是熬字,例如跑腿,哪怕是腿断了也不能耽误事情,所以他午饭不过是囫囵吃了一个油饼,也不敢喝水,就怕遇上三急。这会儿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之前被压下去的饥饿疲劳就一块上来了。
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裳,随即抱着手迷迷糊糊打起了盹,没睡多久就被人推醒了。他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本能地问道:“可是东西好了?”
“还没呢,大人说让公公再等一小会。”皂隶刘寻笑吟吟地答了一句,随即把一碗面搁在旁边的小几上,又送了一个模样朴素的手炉,“公公身上衣裳湿了,不妨用这个取取暖,再吃碗面填填肚子。一会儿好了,我再把东西送出来。”
知道这些衙门的皂隶最会看眼色,若不是张越关照了那一碗姜汤,他们也不会锦上添花送来这些,因此曹吉祥接过东西谢了一声,心里谢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等刘寻出去,他就立刻抄起筷子吃面条——由于是饥渴极了,他挑光了面条,连带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末了才把碗搁在一边,抱着手炉舒舒服服往后一靠,睡意已经是全无。
三门内的西厢房中,张越整理好了一应题奏,也琢磨起了张太后的那番话。如今的朝会越来越变得形式化,甚至有鸿胪寺官奏称,为了让朝会时间能够一致,日后每次朝会奏事只准十件,其余细务具折送通政司。而永乐朝的便殿召见群臣议事,阁臣送奏疏于乾清宫的规矩也几乎废了。朱瞻基还算是愿意见大臣的,但阁臣随侍乾清宫随时备咨议却少了,见部堂阁臣的次数大概和见他的次数相等,政令上通下达就不得不靠太监。
张太后是生怕内外沟通不畅,所以让司礼监的那两个大佬要勤于到部阁走动,毕竟她是女流之辈。但若要不让太监势力太过庞大,那就只有让皇帝养成多见外臣的习惯。
心里想着这些,他又拿过一张纸写了几个字,在兵部题奏之外加了个夹片,不外乎是略提了提宫中新进宦官的事。等到整理完东西放进木匣中锁好,他这才唤了刘寻进来,让他把木匣送出去。做完这些,他到外间一瞧,发现铜壶滴漏的时辰已经是标记在了亥初二刻。
虽说是留守,但到了亥初也就可以歇了,除非是紧急公务需要起来办理。因此,张越让人打来热水泡了泡脚,随即就到了内间的炕上。这年头各衙门的开支缩减,兵部的伙房只能够热饭热菜,而日用柴炭灯烛等等也都是有定例的。所以,屋子里那一丁点灯光绝不适合看书等等,他也不想这一世还混个近视眼,于是这会儿只躺在那儿想事。
尽管脑袋里事情太多,但昨日晚间睡得太少,今天又忙了一整天,他很快就沉沉入睡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感到有人在耳畔轻轻叫唤。起初也没留意,直到后来有人轻轻推搡了几下,他这才睁开了眼睛。
“大人,北边军情急报,信差坐吊篮上了城头,一个连夜进宫了,一个在前头院子等。”
此时此刻,张越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连忙抓着一件衣裳坐了起来,这才问道:“可问过,是从行在来的?”
“是从行在来的。”
有了这话,张越再不迟疑,吩咐人出去把人领进来,他就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套上鞋袜便往外屋里走。外边的火盆早就熄灭了,比烧着火炕的里间冷了不少,但他还是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自觉有精神了,这才在桌案后头坐定。须臾,刘寻就引着送信的信使进来了。
算算时间,张越知道这边京城的变故行在应该还不知晓,而他也并不知道送往宫里的那信上写着什么,但此刻在他手上的赫然是杜桢的亲笔,但全是公务往来的格式笔调,上头赫然写着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阿鲁台率军与脱欢大战大败,牛马人口损失惨重。兀良哈三部闻大明天子至会州,遣使来迎,乞代大明征讨阿鲁台。
兀良哈三卫不过是墙头草,但瓦剌脱欢仍然是不可避免地崛起了。要遏制一代枭雄的步伐,看来只靠拖后腿是不行的。只无论是瓦剌还是鞑靼,都如同养不熟的狼崽子,扶持了这个,这个强大了便会咬你一口,扶持了那个,那个也是一样。相形之下,怪不得明廷之后几乎一直扶持兀良哈人。
当然,最要紧的是,北巡的朱瞻基那边至少还是一切太平!
第十七卷 儿孙福 第025章 婚事,保媒
英国公张辅随同皇帝巡边。王夫人膝下虽有儿女,但年纪大了难免寂寞,孙氏就时常把杜绾和张菁带过去相陪,再加上李芸郑芳菲等几个小一辈的侄儿媳妇,成国公夫人沐氏和几个相熟的公侯伯夫人也常常登门,因此偌大的英国公园倒是热闹的时候居多。
这天,由于再过一个多月便是公公河间王张玉的祭典,因此,尽管前两天才刚出过事情,王夫人仍是把孙氏和杜绾都请了过来,张菁如今已经不再天天上学,但记挂着天赐和张恬张悦,也涎着脸一块来,只在屋子里坐坐就跑去找弟妹玩闹去了。孙氏和杜绾才坐了片刻,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外头就有人报说,成国公夫人沐氏、武安侯夫人和武定侯夫人都来了。
“今天我又没下帖子,怎么来得这么齐全?”王夫人诧异得很,随即又看着孙氏和杜绾笑道,“说不定是因为你们来了,她们听到风声这才齐齐登门。”
“嫂嫂偏取笑我们!”孙氏如今在王夫人面前也不似从前最初那样拘束。脸上一直挂着高兴的笑容,此时就开口说道,“三位夫人既然都来了,不如让绾儿去迎一迎?”
“也是,我下头没有儿媳妇,便只能偏劳越哥媳妇了,横竖我看你也和看自己的媳妇差不多。”王夫人微微一笑,就冲杜绾点点头,“沐夫人你是见过多回的,该怎么相待就怎么相待,武安侯那位陈夫人虽说性子激发,但也是爽利人。武定侯李夫人倒是来的少,我对她也不太熟悉,你只要恭敬些也就过去了。碧落,你陪她一块去。”
杜绾笑着应了,等和碧落一块出了屋子,报信的媳妇忙迎了上来,又有三四个丫头跟在后头。一行人到了二门,正好三辆马车停在门前。头一个下来的是成国公夫人沐氏,她如今尚不满四十,她是国公千金,嫁的又是国公,膝下有嫡子,生活自是优裕。此时,她在大红纻丝五彩通袖外头罩着彩蝶穿花的褙子,头上却并不着诰命常用的金梁冠,只是一支金珠牡丹。正好衬着她白皙圆润的脸。她和杜绾极其熟悉,才下车便拉着杜绾的手寒暄了一阵,随即才转身待其他人下车。
武安侯陈夫人和武定侯李夫人先后踩着凳子下车。陈夫人已经是五十出头,由于武安侯郑亨长年在外镇守,她独个在家守着,自然更是苍老。但即便如此,她此刻的头发仍是梳得一丝不乱,用小珠庆云冠压住,但花钿珠翠却用得极少,统共就只一支翠玉簪和一支压鬓双头钗,和那身鸦青色的柿蒂窠莲花纹的长衣相得益彰。而武定侯李夫人则是不同前头三人,大红遍地金百鸟纹妆花通袖,紫红色的织锦翟纹褙子,头上闪亮亮的金宝钿花和珠翟翠牡丹翠叶,这种珠光宝气的架势竟是不多见。
心里纳罕,杜绾面上却是笑吟吟的趋前见过,而李夫人待她却是极其熟络,又是笑问家里情形,又是问张越前日遇险的细节,竟仿佛是常来常往的亲友一般。直到众人往里走时,李夫人仍是让着另两位走在前头。硬是拉了杜绾落在后头。
“我听说你家如今有位待嫁的小姑?”
杜绾自回京以来,也不知道听多少人问过这话,因此自没什么可诧异的,当下就笑着答道:“三妹妹如今还小呢,不过才十一岁,老爷太太都疼她,所以要说待嫁还早了些。”
“可不是这话,也就是再过两年就能成婚了,如今可不是得挑起来?”李夫人朝前面两位看了一眼,因笑道,“我家的聪儿今年十三了,他是家里的嫡长子,从小跟着先生启蒙读书,又跟着家里头的那几个老家将学武,却是和那些纨绔不同。他日后是必定要袭爵的,所以我家侯爷一直想给他寻一个知书达理的媳妇。”
这便是求亲的话了。尽管从前也遇到过不少明示暗示,但如李夫人这样刚刚见面就主动提上来的却还是第一遭,因此杜绾原本的疑惑顿时更深了些。一路往里头走,她便故作不好意思地说:“三妹妹是老爷太太唯一的女儿,就是我家相公也宠着护着,这事情我这个做嫂子的真是难以做主。说句让夫人见笑的话,平日里就是太太也让着她三分,我哪敢逾矩?而且,英国公夫人也向来喜爱她,都说她的婚事要她亲自点头呢。”
见李夫人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随即就再也不提此事,杜绾顿时松了一口气。诸勋贵家的子弟如何,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明白。为了张菁。再加上张越索性连孟昂的婚事都让她一块帮着看看,所以她往来勋贵之间,冷眼旁观也不知道瞧了多少号称名门淑媛的千金,多少号称英武之才的公子。当面觉得不错的,事后张越总能让人查出这些年轻子弟的真实秉性,所以,武定侯家的嫡长子郭聪她虽不曾见,人品才貌如何可了然得很。
和洪武朝的其他勋贵相比,武定侯家自然还算不上败落。然而,郭英自永乐元年去世之后,武定侯的爵位整整空缺了二十年,直到仁宗皇帝朱高炽即位,方才因为郭贵妃的缘故加恩其兄,于是郭玹越过论理该是嫡长的兄长郭镇袭封了爵位。为着这个缘由,郭镇的妻子永嘉大长公主满心怨愤,其他郭家子弟也都是心有不平。若是郭贵妃还在也就罢了,但郭贵妃已经殉葬,郭家上下的家务就渐渐闹开了。毕竟,郭英当初有十二个儿子,长房不能继承爵位,凭什么就轮到了非嫡非长的郭玹?
况且,郭聪与其说是文武双全,还不如说是两样都是半吊子。不过是吃祖上余荫罢了。
一行人到了上房,王夫人少不得和孙氏一起到门口迎了迎。她和沐夫人是最熟识的,彼此一见面,她就打趣道:“平日总是好些天不见人影,今天是哪里来的兴致,约了这许多人上我这儿来?”
“哪里是约好的,真是半路上可巧遇到的!”
沐夫人向王夫人挤了挤眼睛,当先和她并肩进了屋子,趁着后头人还没上来就低声耳语道:“武安侯夫人倒是正好到家里来,说起你家的园子,她就提起。武安侯胡同那边究竟是地方小了些,想择个地方也造个园子,所以拖着我来瞧瞧。可武定侯夫人却真是半路上遇到的,就在火道半边街上。他们家并不常常和其他各家往来,她这突然上门恐怕别有名堂。刚刚进来这一路,我瞧见她和你家越哥媳妇嘀嘀咕咕老半天。”
一听这话,王夫人心中自是明镜般透亮,遂看了一旁的孙氏一眼。待到内间暖阁中,一应人等分宾主坐了,她就让身旁的丫头去用前时张太后赏赐的六安茶泡茶。待丫头用雕漆茶盘送了六个钧窑白瓷盏上来,众人一一捧在手里,王夫人呷了一口就放下了。
“太后赐茶的时候还赞这茶汤香气清高,味甘鲜醇,我平日里也喝六安茶,却毕竟不如这贡茶,所以一直藏着,今天正好拿来待客。难得来这么多人,刘妈妈,去把孩子们叫来,让他们认一认长辈。”
杜绾见王夫人开口叫人,就跟着站起身道:“大伯娘,还是我亲自去吧。”
王夫人点了点头,杜绾便转身去了。她是常来常往的,出了门只叫了自己带来的丫头小伊跟着,熟门熟路地到了几个孩子读书的一心阁。这儿已经是属于外院,她在门口略站了站,立刻就有在这儿服侍的小厮过来。杜绾便说是王夫人传话让少爷小姐们去见客,让张菁现先出来,他躬身答应一声,转身一溜烟就往里头走,不一会儿,身穿葱绿潞绸小袄的张菁就溜了出来。
“嫂嫂,先生正讲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呢,什么要紧客人要我们去见?梁先生的规矩大伯娘和娘她们都是知道的,怎会让人打扰先生讲课?”
“天赐和静官他们自然可以对人说是先生讲到要紧处不能出来,可人家要见的本就是你。”杜绾见张菁满面狐疑,就吩咐那小厮继续好生看着。揽着她便转身往回走,在路上就低声提醒道,“这沐夫人和陈夫人你是常见的,但武定侯李夫人你不曾见过,我听那口气就是冲你来的。记着,到了人前小心些,且看看她如何。”
张菁年纪虽小,人却机灵,一听这话顿时轻哼了一声。等到了王夫人上房那大院,她随着杜绾一块踏进穿堂,刚刚还有的笑容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小公鸡似的骄傲。瞧见她这副打扮,杜绾哪里不知道她的主意,进了正屋时少不得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别太过火了,过犹不及!”
“嫂子,你就看我的吧!”
屋子里不是国公夫人就是侯夫人,孙氏一个二品夫人原本该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然而,王夫人不会冷落了她,沐夫人和她熟了,陈夫人则是喜她说话直接爽利的性子,唯一一个很众人都没有太多往来的李夫人则是有意逢迎,到头来孙氏非但没被冷落,反而觉得那话头都是绕着自家儿子,心中自有几分窃喜。待到媳妇和女儿一同进来,女儿向别人一一行过礼后就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她愣了一愣之后就浮上了满脸笑容。
“怎的就你一个来了,天赐和静官他们呢?”
“他们原本是要来的,可这还是梁先生上课的时候,我当然拦在了前头。”张菁振振有词地说道,“都是拜过师长的人,又是正在学圣人的大道理,总得分个轻重,眼下丢下讲了半截的课来拜会客人,还不如等午间课上完了再来。大伯娘,我说的对不对?”
王夫人见张菁仰着甜美的笑脸看自己,知道这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是故意的,顿时苦笑道:“都是我和你母亲把你宠坏了,说话做事没一点分寸!”
“大伯娘!”
张菁撒娇扮痴地上前缠着王夫人腻了片刻,又笑着一一上前向沐夫人和陈夫人赔礼。陈夫人也是张家的邻居,早领教过她的这般光景,当即顺着那话头没好气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今天就算你混过去了……成天就是读书听讲,莫非你打算要你将来的夫婿才高八斗?”
“才高八斗倒未必,可不能比不上我!”张菁笑着看了看满堂顶尖的诰命,却是半点没有姑娘家的怕羞为难,“这四书五经总得会,唐诗宋词不会做可也得会用,还得有一手好书法,博览群书……还有,我三哥是进士,他总不能比我三哥差。”
不等她说完,陈夫人就终于忍不住了,搂着她笑骂道:“小丫头不害羞,居然还真的一样样摆条件了。都和你三哥比,你怎么不看看咱大明可还能再挑出一个你三哥这样的异数?罢了罢了,我倒要看看,将来什么样的婆婆敢挑你这样的媳妇!”
沐夫人也在旁边摇头道:“极是极是!菁丫头这脾气不做男人可惜了,要她洗手作羹汤侍奉公婆,那样子我可是想象不出来。”
李夫人几次要插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