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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朱门风流-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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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次日便是元宵节,大街上四处都是行人,那些卖各色花灯的摊子前更是围满了吵吵闹闹的小孩子。康刘氏小心翼翼地避让着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们,可问路的时候却无人搭理,走了老半天还在原地转悠。寒风吹来,她即便裹紧了衣服却仍是抵御不了那寒冷,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最后只得扶着墙根才能勉强行走。

她挣扎着又走出几十步,才经过一处门头。双脚却忽然一阵发软,竟是在那门前的台阶处坐了下来。此时,她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阵剧痛,情知是老毛病犯了,不禁苦笑了起来。看这光景,她就不该担心寻上门去自取其辱,应该带上翠儿。若是她无声无息就这么死在外头,她那女儿又该怎么办?

“喂,要饭的就往别处去,有这么大过节的往人家门口坐的么?”

康刘氏听到身后一个娇斥,连忙用手撑地想要站起身来。无奈她早上中午都只吃了一碗薄得犹如水一般的稀粥,这会儿任凭如何用力,腿脚愣是不听使唤。满心凄惶的她只能顺势转身低头,低声下气地说:“姑娘恕罪,我只是没力气了……”

“没力气就能挡着别家门口?你这让咱们怎么进出,来人,把她轰走……啊,小姐,这车还没过来呢,您怎么就出来了?奴婢立刻打发她走!”

“红袖,大过节的积些德,别那么刻薄!”

听得这样一个温柔可亲的声音,康刘氏心中松了一口气。抬头觑看了一眼,她便看见了两个绮年玉貌的少女。

左边那个丫头身穿藕色衣裳,外头披一件青缎披风,右面那位小姐则是身披一件仿佛是狐狸皮做的鹤氅,脚下的靴子也是镶着金边,身上的衣裳彩绣辉煌,头上戴着貂皮昭君套,那些贵重首饰她甚至都说不清名字,一看便不是寻常小门小户出身。直到这时,她方才不安地抬了抬头,却发现自己坐着的地方仿佛是哪家大宅门的后门。

“小姐,您也太好心了,倘若是刘大娘她们见着,还不早就抡起笤帚赶人了!”

“这世上谁没个落难的时候!快过节了,拿几贯钞给这位大嫂,扶她起来,大冷天的坐在地上必要冻病了。”

没料到这不期撞上的大户千金居然如此好心,康刘氏扶着那丫头的手,好容易站了起来。强忍头昏眼花的感觉,她也顾不上那递到眼前的宝钞,深深施礼道:“大小姐的恩德小妇人承情了,这钱实在不敢要。小妇人想去安阳王府找一个亲戚,如今迷路了,还请大小姐能够指个路途。”

孟敏原是准备出门,却不料在门口撞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此时听这么一说更是心底纳罕。安阳王朱瞻塙她自然是认得的,安阳王妃更是她的手帕交,今日本就是应邀往王府去。因此,听说这妇人口口声声说寻亲,她颇有些踌躇,又问了两句,听对方说是寻安阳王朱瞻塙的乳母刘氏,她沉吟片刻便决定捎带上一程。

第四卷 青云路 第003章 世间自有缘份在

英国公张辅那份迟来的生日贺礼着实是送得重了,只是他端出长辈有赐晚辈不能辞的说法,张越便干脆爽快地收了下来。对于岁禄三千石,名下又有田庄无数的张辅来说这些算不得什么,但对于他来说,这些东西却至关重要。

至少,这意味着他不用靠积攒每月那一百五十贯宝钞来做什么事情,好歹有了第一笔不算少的本钱。毕竟,就算如今他稍有小成,有什么要花大钱的去处尽可以向某些长辈开口,但花钱总得有个理由,他可不乐意被人当成不务正业之辈。

到了北京好几个月,张越之前都是昏天黑地忙着照应张辅的病,如今安然度过这一关,又是元宵节前一天,他自己还没开口,张辅就把他“赶”了出来。于是,他一一拜访了杜桢杨荣和沈度三人,各送上一份节礼之后,眼看天色不早,他便问彭十三可有什么吃饭的好馆子。结果,彭十三二话不说,穿了好几条巷子,竟是把他带到了一家面馆。

把马匹托付给伙计照料,彭十三熟门熟路地寻了一张干净的桌子,一坐下就笑道:“这要是连生连虎那两个小子知道他们的少爷居然上这儿吃羊肉面,只怕回头要埋怨我了!不过,这好东西确实不能上那些大字号的酒楼饭庄,要说北京城的面,还得是这小地方。”

张越还没来得及接话茬,上来抹桌子的伙计听到彭十三这话立刻得意了起来。忙不迭地接口道:“这位客官还真是老客,不是小的夸口,这北京城的面馆还没有一家及得上咱们的!这口味、筋道还有素材,您吃过就知道这好处,以后一准还来……”

张越正听那伙计吹得天花乱坠,猛听得旁边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随即就发现彭十三面色古怪。愣了一愣之后,他不觉恍然大悟,指着彭十三便笑骂道:“老彭,这面还没送上来,你这肚子就不争气了!”

“嘿,老彭我是真饿了,待会兴许得吃上三四碗,反正今儿个少爷您请客!”

“得了得了,我就算再穷,这几碗面的钱还有。你爱吃几碗吃几碗!”

那伙计闻听此言更是得意,把那油光可鉴的桌子擦得铮亮,回身过去不多久就乐颠颠地端了两碗面回来。张越见那醇厚的汤头上搁着十几片薄薄的羊肉,又瞅着彭十三仿佛饿虎扑食一般狼吞虎咽,摇摇头便开始吃。果然,这面入口爽滑筋道,羊肉更是鲜美,不到一会儿,一大碗面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正喝汤时,他忽然感到有人在背上重重拍了一记。

“嘿,越哥,早就听说你到北京城了,也不见你来看我们!”

“就是就是,爹爹和四姐姐念叨好几回了!”

张越被那突如其来的袭击给呛得连连咳嗽。听到旁边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他顿时明白了这两位是谁。果然,回头之后,他便看见孟繁和孟韬兄弟俩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他今儿个虽出门拜客,却因着没有下雪,所以没穿那些避雪的斗篷大氅,只随便着了件宝蓝色的对襟衫子,看着也不显奢华。此时,发现孟繁穿着茄色斗纹锦大氅,孟韬穿着莲青驼绒斗篷,头上都是水晶珠结顶的软帽。俱是一派贵公子模样,和这朴素到近乎简陋的面馆格格不入。他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四周。

果然,这平民出入的小面馆少有这样衣着光鲜的人物光顾,四周那些食客全都往这边看,偏生被围观的两人丝毫没有这自觉,孟繁还热络地在张越对面的凳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还是韬弟的眼睛尖,咱们正骑马打这儿经过,他一眼就瞧见了你!既是英国公的病好了,你也别闷在家里,大伙儿一出去耍玩可好?今儿个撞上了就是巧事,安阳王正好召集了好些人比射箭,你去不去?”

孟韬也拿手撑着桌面,极力撺掇道:“越哥,安阳王对你颇有好感,你也一起去嘛!不会射箭不打紧,有咱们兄弟在,保管没人敢笑话你!再说了,四姐也正好受安阳王妃之邀去那儿赏梅,就在咱们后头出的门,说不定还能碰上!”

张越听这兄弟俩嚷嚷出安阳王这三个字就知道不好,果然,一听到那个如此显赫的称呼,不少还没吃完的食客都丢下钱悄无声息地溜了,而他旁边的彭十三则是皱了皱眉。生怕这两人再吼出什么不着三不着两的,他赶紧丢下一张半贯钱的宝钞就拉着孟韬出了门。

“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以后说话小心些!”

追出来的孟繁便笑道:“谁都知道爹爹是常山中护卫指挥,我们自小就是陪着安阳王耍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偏越哥你小心!好了,你刚刚没说,咱们兄弟就当你是答应了。来啊,还不赶紧服侍越少爷上马!”

瞧见留在外边的孟家护卫呼啦啦地簇拥了上来,彭十三上前一步正要阻挡,却感到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他和张越相处总共不下于三年,自是知道这位主儿的脾气,此时便有些诧异,索性加重了语气道:“少爷,咱们是出门拜客的,这会儿该拜的客可都拜完了!”

孟繁和孟韬都没见过彭十三,眼见一个下人居然越俎代庖,不禁都有些恼怒。此时,张越适时咳嗽了一声,拉过那两兄弟嘀咕了两句,随即又将彭十三招到了旁边。

“老彭,我知道你是记挂先前衡山王的事。只赵王如今仍是北京镇守,孟家两兄弟既然盛情相邀,我们若是就这么拒绝总说不过去。”他说着就想起那件锦衣卫至今未有结果的悬案,眉头不知不觉紧紧锁在了一起。旋即又展颜笑道,“今儿个那边既然是比箭,我那半吊子功夫你是知道的,到时候少不得要你露一手。”

彭十三心里对当初衡山王大闹英国公府的勾当仍有些耿耿于怀,忖度那些年轻皇族都是一路货色,所以他听闻去安阳王府就有些不乐意。此时张越如此说,他想想刚刚的生硬言语颇有些过了。挠了挠头便躬身道:“刚刚是我说话不妥,英国公让我一切听越少爷您的,您说往哪去我就往哪去。”

张越笑着拍打了一下彭十三臂膀上,上前又和孟家兄弟说道了两句。毕竟,彭十三不但是英国公府的家将,于他还有半师半友的性质,摆那架子就没意思了。对孟繁孟韬夸了几句口之后,他便看到两人张大嘴巴,露出了震惊不已的模样。

孟繁和孟韬得知彭十三是跟着英国公南征北战的家将,立时丢开了最初那点恼火。他们两个虽在张越面前夸了口,但箭术着实是寻常,也就是随从中有一个是从靖难之役中过来的孟家老家将,此时多了彭十三这么个久经沙场的自然高兴。当下,一群人齐齐上马,风驰电掣一般从这条小巷中卷过,却不曾想背后面馆中的那个伙计站在门口盯着他们的背影直瞅。

良久,刚刚那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小伙计方才冲里头柜上嚷嚷道:“掌柜的,咱们面馆好容易来了这么一拨贵客,以后还不得被人踏破门槛,你可得给我加工钱!”

“臭小子找打!真要是那些贵公子常常来,我这店干脆关了门干净!”

一行人在面馆中闹出了一场小风波之后,又沿街走巷跑了好一会儿,这才来到了安阳王府东角门。和地处幽静的英国公别府不同,这里地处北京城最热闹的北大街,只他们进来直通王府大门的那条胡同却是不许闲杂人进。堪堪勒停了马时,张越就瞧见那门前正停着一辆车,车旁还有几个护卫。

“真巧,四姐也到了!”

孟繁一骨碌翻身下马就朝马车旁跑去,还不及站稳便嚷嚷了起来:“四姐,你看我和韬弟把谁给带来了!”

“凭二少爷您带谁来,小姐才懒得理会,能和您混在一块的能有什么好人?”

已经下车的丫头红袖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可顺着孟繁来的方向一看,她登时大吃一惊,赶紧掀开车帘把头探进去说了两句什么。不多时,孟敏便扶着厢壁,搭着红袖的手下了车,看到跳下马来的张越快步走上前来,微微诧异之后便露出了一丝喜色。

孟韬此时也上了前,惟恐天下不乱地嘿嘿笑道:“我就说吧,四姐知道越哥来准高兴!”

兄弟俩正得意的时候,却吃孟敏一瞪眼,顿时收起了脸上笑容。孟敏在一干堂姊妹中虽排行第四,但在他们家那却是长姊,不是嫡出胜似嫡出,饶是他们在外头天不怕地不怕,遇上了她却也伏贴。此时,两人蹑手蹑脚地闪到一边,招呼了几个随从笑呵呵地先进了门。而不远处正牵着两匹马的彭十三望着这边,面上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没有闲杂人等,孟敏便落落大方地问道:“越哥哥,我听说英国公的病已经差不多痊愈,你这些日子也着实辛苦了。你难得松乏一日,繁弟和韬弟却不懂事把你拉了来。不过你平日都是劳心,今儿个射箭耍玩,权当是劳力好了!”

“四妹妹你这把所有的话都说了,难道我还能说一个不字?”

张越笑着答了一句,忽然旁边传来一个低低的惊呼,再一看却是车夫旁边的位子还有一个裹着半旧毡衣的妇人。他正觉得奇怪,却见那妇人跳下车便跌跌撞撞到了他跟前,竟是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二话不说就磕下了头去。

“小恩公,请受小妇人一拜!”

第四卷 青云路 第004章 遇到贵人好办事

一声小恩公着实让张越目瞪口呆。

见那妇人叩拜之后抬起头来,他忙连连摆手道:“这位大嫂,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之前可不曾见过你,更谈不上什么恩德了。”

“小妇人康刘氏,四年前开封城大相国寺的收留之恩,小恩公或许早就不记得了,但对小妇人来说,那却是一家人的活命之恩。若没有事后小恩公送给我们的那些银子,小妇人一家只怕也没法活到现在。”道出这番话之后,康刘氏的眼眶顿时红了,竟是趁着张越讶然之际又拜了三拜,这才站起身来,“小恩公当初那些银角子都是送给小女的,只小妇人和外子着实没用,如今没了活路,所以才会到安阳王府寻亲。”

此时此刻,那段张越几乎已经遗忘了的久远记忆再次浮现了出来。他细细端详着面前的康刘氏,然而不知是她的容貌和当初变化太大,还是那时不过随眼一瞥并无太多记忆,他仍是没有多大印象,但脑海中倒是冒出了那个怯生生的芦柴棒小女孩的模样。

“原来你是那时候的……”见康刘氏两鬓斑白面容憔悴,那消瘦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模样,张越自然知道这一家只怕是过得不好。虽说他从未以圣人自居,但那毕竟是昔日帮助过的一家子,此时少不得问道,“你说是来这里寻亲,究竟找的是谁?”

康刘氏又抬头瞅了一眼张越,见其一身打扮整整齐齐不显奢华,说话虽温和却流露出一股凛然之气,便颇有些自惭形秽,竟是不敢说出此来乃是寻自己的堂姐,也就是安阳王朱瞻塙地乳母刘氏。

孟敏打从刚刚开始就是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此时听张越开口相问,她便笑道:“越哥哥,说来也巧。我刚刚出门的时候正巧碰见这位康嫂子在门前迷了路,她要寻的亲戚是安阳王的乳母刘妈妈。我倒是见过的,所以便捎带了她来。”

此时此刻,康刘氏几乎是打心眼里感激身前这位大小姐。她虽是不辨路途,可坐在孟家后门却着实是饥寒交迫走不动路的缘故,人家给了她点心吃食,又送了她一件御寒的毡衣,更用马车捎带了她一路。这时候却只说她迷路掩去了其他,她如今虽窘迫,早年却也见过几户有钱人家的千金,哪有这样的容貌品德?

“幸亏康大嫂遇见了四妹妹这样的好心人。”张越瞅见孟敏背后的红袖正在那儿撇嘴,又见康刘氏面露羞愧之色,心中便知道这番说辞只怕另有文章,却也觉得孟敏心思细密,当下又笑道,“既然今儿个都是碰巧,那大伙儿也别站在这安阳王府前头,索性一块儿进去吧!”

永乐皇帝朱棣膝下共有四子,其中太子汉王赵王都是嫡出,比起太子来,汉王赵王曾经更受宠爱。赵王朱高燧和汉王朱高煦一样姬妾无数,但在子嗣上却不像哥哥那样兴旺,统共只有世子和安阳王朱瞻塙两个儿子。因此,这北京城的安阳王府自然是修建得富丽堂皇。

康刘氏紧跟在张越和孟敏身后,越往里头走,双腿越是情不自禁地打颤。她何尝进过这样的大宅门,几道门几个院子一过,根本就是连方向都没了。眼见得沿路那些仆役都是服色鲜亮,纵使粗使丫头也比她衣裳华丽,无数诧异的目光都在往她面上打量,她几乎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心里愈发感到一阵阵屈辱。

孟敏早使唤人进去知会乳母刘氏,此时便一路走一路和张越说话。待得知英国公张辅如今已经痊愈,又听张越转述史太医的一番话。道是开春就能纵马踏青,她顿时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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